一月底。
剛考完大學定期測驗的白川京造訪了伊月的房間。
【……唷。】
京按下門鈴後,伊月開門現身。
【啊。伊月。今、今天考試考完了,我有一點時間!今天隻是來跟你報告這件事情而已!所以,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現在都沒問題,不用客氣——】
京紅著臉以飛快的速度說話,當她瞥見伊月的服裝後,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等一下有要去哪嗎?】
伊月身穿大衣,脖子圍著圍巾,一副像是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可是他卻搖頭否認了京的問題。
這時,房裏傳來了那由多的聲音。
【前輩,把門關好,否則風會從外麵灌進來。】
聞言,伊月向京表示【有話先進來再說吧】,京則唯唯若若的接受他的邀請走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室溫跟室外幾乎一樣冷,和伊月一樣全身穿得毛茸茸的那由多懶洋洋的躺在暖爐桌裏麵翻著漫畫雜誌。
【考試辛苦了,京姐。】
那由多轉過頭麵向京,柔聲的打了個招唿。
【……辛苦了,那由。是說這房間也太冷了吧!為什麽不開暖氣?】
【……暖氣今早就壞掉了。什麽時候不故障偏偏挑這個時候……咯咯咯……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
伊月飛也似的溜進暖爐桌裏麵,一邊發抖一邊瞪著空調。
【你有叫人來修理嗎?】
【有啊。可是技師要三天後才能來維修,多虧了偉大的暖爐桌,我才能對抗這股低溫,可是這樣就沒辦法工作了。】
【你要不要去電器行買個便宜的電暖爐?】
【唔……看來也隻剩這一招了……】
那由多緩緩的爬了起來。
【前輩,你看這個如何?】
她邊說邊打開剛才在翻閱的漫畫給他看。
那是一幅跨頁的畫麵,出現在畫裏的是一群一邊大喊著【大海耶!】一邊開懷大笑的泳裝美少女。
【……?你不會是要我在這冷死人的天氣去遊冷泳吧?】
【不是,我是想到我們這次的修學旅行要去衝繩。】
【衝繩……!原來還有這招!】
【沒錯。】
那由多和伊月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後,京一臉困惑。
【等、等一下……這招是那一招啊?是有聽說衝繩的冬天也很暖和沒錯,你們該不會打算立刻出發去衝繩吧?】
【你答對了。】
伊月幹脆的承認。那由多接著說道:
【京姐也跟我們一起去衝繩嘛。】
【什麽?連我也要?】
【你不是剛考完試很閑嗎?啊,旅費我可以幫你出啦。】
【不、不用啦……我自己也有存款……】
【那就這麽說定了。前輩和京姐和我一起去衝繩!】
【咦,決定了嗎!咦咦?】
那由多笑得很開心,京不好意思說不去。
於是,事情就這麽拍板定案了。
因為是淡季的關係,所以機票和旅館一下子就都訂到手,當天傍晚伊月和那由多和京三人抵達了衝繩。
【真的跑到衝繩了……奇怪……衝繩是這種覺得天氣好冷想避避寒,說來就來的地方嗎……?】
京幾乎沒帶什麽行李就搭機降落在機場,一臉茫然。
伊月讓黑色大衣像鬥篷一樣飄動,放聲大喊:
【唿哈哈衝繩啊,我迴來了!】
【咦?你是衝繩人嗎?】
【……不是,不過兩年前我有來過一次。】
【真的嗎?那次你去過什麽地方?】
【飯店。】
【飯店當然一定會去,我是問你去哪裏觀光和娛樂啦!】
【不,哪兒也沒去。】
【啊?】
【那次是八月來,到處都被觀光客擠得人山人海。而且陽光毒到要曬死人,有熱又濕……所以我三天都躲在飯店裏麵。】
【咦,你是不是笨蛋啊?】
京說出內心的感想後,伊月紅了臉。
【什、什麽笨蛋!出來旅行要做什麽是我的自由吧!】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那真的很蠢吧?】
【我、我才不是笨蛋……罵人笨蛋的才是笨蛋……】
當年伊月自己也很後悔浪費了一次旅行,所以即使被罵笨蛋也沒辦法全力反駁。
【……這、這次我想要記取當年的教訓,好好感受衝繩的樂趣……是說還真熱啊,我連出門的力氣也沒了。】
【說得也是……感覺不出來是一月……】那由多的額頭流出了汗水。
【氣溫有十七度耶。不愧是衝繩……好溫暖喔……話說迴來,你們會覺得那麽熱,是那一身衣服的關係吧。】
【的確。】 【原來如此。】
被京點出盲點,伊月和那由多脫掉了大衣。可是兩人裏麵都穿了好幾件毛衣,所以還是覺得很熱。
三人姑且在機場買了替換用的t恤和內衣,搭乘計程車前往那霸市區的飯店,完成入住登記。
房間的配置是伊月住單人房,京和那由多則擠同一間雙人房。
【京姐,你能和伊月前輩交換房間嗎?】
【當、當然不行啊!】
【太可惜了……不過我也很期待能和京姐睡同一個房間。】
那由多麵露嬌柔的微笑,像隻貓一樣用身體磨蹭,京一邊摸摸她的頭,一邊說【乖、乖】。
三人在飯店休息了一會兒後,前往附近的居酒屋吃晚餐。
點了章魚飯、炒苦瓜、紅燒炕肉、海葡萄、炸烏尾冬等知名衝繩料理後,伊月和京以扶桑花啤酒(啤酒加上扶桑花萃取物調製而成的酒類。味道有些酸甜,喝起來非常清爽,在天氣熱的時候暢飲可說是最大的享受。扶桑花萃取物在網路上就能買到,所以也能在自己家裏製作享用。適合拿口味清爽的啤酒來調製,和orion啤酒以及小麥啤酒搭配口味更佳。)幹杯。那由多因為未成年,所以不能喝酒隻能喝扶桑花果汁。
【……呣,這個好喝。】
【嗯。跟炒苦瓜非常對味。】
看到伊月和京一口啤酒一口菜好不享受,那由多羨慕的鼓起了腮幫子。
【呣——我也想喝啤酒。】
【不行,酒要等成年了才可以喝。】
【沒錯。小鬼乖乖喝你的果汁。】
【……前輩你不把我當戀愛對象,也是因為我是小孩的關係嗎?】
【噗!】
伊月聞言把含在嘴裏的啤酒全都噴了出來。
【……咦?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你都做了那麽誇張的反應還想裝作自己沒聽見,會不會太假了。】
那由多一邊用不滿的眼神注視著以僵硬的語調睜眼說瞎話的伊月,一邊說道。
【前輩你之所以都不把我當戀愛對象,是因為我是小孩嗎?】
【咦,你有說什麽嗎?店裏的音樂太吵我聽不清楚。】
那由多淡淡的繼續追問,伊月也如臉上掛著麵具般麵無表情,淡淡的當麵裝瘋賣傻。
【我喜歡前輩。】
【嗯?你說農具的*鋤頭怎麽了嗎?】(譯注:鋤頭跟喜歡同音)
【請跟我交往。】
【喔,你想*去哪?】(譯注:交往跟陪我一下同字。)
【我們來性交吧。】
【比起*薩克斯風,我跟喜歡小喇叭哪。】(譯注:性交和薩克斯風音同。)
【……我開始有興趣知道前輩能裝瘋賣傻到什麽程度了,想摸奶就摸奶吧。】
【*hi-sour?未成年禁止喝酒。】(譯注:摸奶和hi-sour音近,附帶一提那是一種酒精飲料。
【直接插入ok!】
【你到底是要說*瓶子還是桶子?】(編注:瓶子和插入、桶子和ok音同。)
【……好像有點轉得太硬了吧。】
【……彼此彼此,哪有人像你這樣告白的。】
【歡迎射在裏麵!】
【說到*中田讓治,『神秘少女(ult maiden)』的不動大蓮就是他配音的,詮譯得真的很棒哪。所以說你那樣子根本不叫告白啊!】(譯注:射在裏麵和中田讓治音近。神秘少女是一款手機遊戲。)
【……那我換個文雅一點的方式——今天月色真美呢。】
【是啊。】
【咦?呃,這是*夏目瀨石的——】
【我知道啦!我就是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才故意裝傻!】(譯注:據聞日本作家夏目瀨石在擔任教師時,看到學生把ilove you翻成日文的我愛你,夏目瀨石便說,日本人不會說得那麽直白,隻要說今天月色真美就夠了。)
【我就是愛這樣的前輩。】
【…………要吃*冰淇淋嗎?不,我才不想吃…………喂,我快掰不下去了拜托可以停止嗎?】(譯注:愛和冰淇淋音近。)
【你就答應讓她喝酒不就沒事了嗎?】
【反正小鬼頭吃完蛋給我安分一點就對了。】
伊月用筷子刺起紅燒炕肉的鹵蛋,送到那由多的嘴巴前麵。
【哈呣。】
那由多把鹵蛋含進口中,叼著筷子自己咀嚼起來,然後吞進肚子裏去。
【啾……呸囉呸囉……啾波啾波……】
【你、你是要舔到什麽時候!】
見那由多吃掉鹵蛋後還故意發出聲音舔筷子,伊月連忙把筷子從她嘴裏抽出來。筷子前端和那由多的嘴巴之間有一道口水相連。
【嗯哼……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蛋蛋送到女孩子的麵前,前輩的特殊性癖真讓人困擾呢。】
【不要形容得那麽猥褻!】
伊月紅著臉繼續用餐,那由多也用筷子插起炸魚肉往嘴裏送。
……當伊月和那由多兩人一來一往耍嘴皮的時候,京隻能在一旁幹著急,視線不斷在兩人之間來迴遊移。
吃完晚餐迴飯店臥房後,伊月打開帶來的筆記型電腦開始工作。
酒隻喝了一杯,所以完全沒有喝醉的感覺。
吃過一頓美味的晚餐後,心情愉快了起來,從窗外吹進來的晚風令人覺得神清氣爽,而且一月這個季節使感覺變得清新敏銳。所以伊月一寫就停不下來。
幹脆整個冬天都在衝繩住下來好了,伊月一邊懷抱著如此念頭一邊工作,差不多兩個鍾頭後也慢慢覺得累了。這時有人敲了房門。
伊月打開房門一瞧,站在門外的原來是京。
她頭發有些濕濕的,手上提著全家便利店的袋子。
【我在超商看到很多罕見的酒,就買迴來喝喝看了。陪我一起喝啦。】
京用聽似莫名開朗的口吻如是說,她的眼神顯得有些迷蒙。臉頰也有點紅通通的,看來她似乎先自己喝過了一會兒了。
【……螃蟹公呢?】
【那由洗完澡就睡了。】
【是嗎。】
走進伊月臥房的京從袋子裏拿出好幾罐罐子擺放在桌上。有南國的chuhi、南方之星、special等等,全都是在本州的便利超商買不到的啤酒。
【衝繩的便利商店好有意思喔,有在賣章魚飯和豬肉雞蛋飯團。還有地方限定的漢堡和零食之類的。對了,關東煮的部分還有衝繩蕎麥麵呢。自動販賣機也不例外,有很多當地限定的果汁。】
【我知道。上次來的時候每一餐我都是靠超商解決的。】
【那沒什麽好驕傲的吧……】
京露出傻眼的表情,打開南方之星的拉環開始飲酒。
伊月也喝了南國chuhi的香檬&鳳梨。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剛才寫作的時候自己滴水不沾,早就口渴一段時間了。
【你那罐好喝嗎?】
【讚啦。】
伊月一邊大口暢飲解渴,一邊迴答道。
【哦。我這罐普普通通……有加扶桑花萃取物就好了。】
兩人喝光第一罐後,接著一邊閑聊一邊喝下第二罐。
接著京開始物色下一罐要喝什麽酒,同時問了一個問題。
【欸,伊月。】
【嗯?】
【你覺得那由如何?】
【變態一個。】
【要那麽說……也沒錯啦!可是她那麽積極跟你告白,那個……你、你都不考慮跟她交往看看嗎?】
【……有什麽好考慮的……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拒絕過她了。】
喝得半醉,眼神開始朦朧的伊月開口說道。
【咦!是這樣嗎?什麽時候的事?】
【…………】
伊月打開special喝了一口,【咯】的發出可愛的聲音打嗝後,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出了經過。
被那由多的出道作重創了信心後,三天過去。那由多跑來找他詢問告白的答複,當時伊月斬釘截鐵的向她表示【我沒辦法跟你交往】。
那由多當場哭成了淚人兒,直到現在,伊月仍然記得那時心中充滿了罪惡感的感覺。伊月這才明白一個道理,如果當麵把女孩子惹哭,縱使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
那由多離開房間時,她隱隱垂低哭花的一張臉小聲的問道:【……羽島前輩。以後你還願意跟我說話嗎?】因為罪惡感作崇的緣故,伊月有些躊躇似得向她迴答:【那、那當然了……彼、彼此都是作家,我才要請你以後多多關照。】
……可是,他沒想到隔天那由多馬上又跑來房間找他玩了。
盡管伊月在心情上完全沒能調適得過來,可是考慮到自己講過【請多多關照】這種話,現在把人家趕迴去也不是很妥當,所以雖然感到困惑,他還是招待那由多進房,兩人一起打了電動。
從此以後,那由多三不五時就會泡在伊月的房間,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哦……】
【你那是什麽表情。】
【嗯~我本來以為你是那種有可愛的女孩倒追,可是故意不給她明確的答複,隻維持曖昧關係,想名正言順的把她當備胎的渣男,是我錯怪你了。】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啊。】
被伊月眯著眼睛瞪的京慚愧似得露出苦笑。
【那你為什麽不跟那由交往?人家明明那麽可愛——啊,還是算了。當我沒說過這句話。】
【?】
伊月一臉疑惑,京刻意別開視線裝迷糊。
——你為什麽不交往看看?
京想起自己以前也常常被朋友問起同樣的問題,每次被問都覺得很困擾。
如果有人因為對方長得帥,或者腦袋聰明、是足球隊隊長、有錢人、將來前途無量之類的理由願意和根本不喜歡的對象交往,京也認為那沒什麽不可以,而且也有可能交往之後就會喜歡上對方。可是,為什麽選擇不交往就要被說得像很奇怪一樣,京對此無法苟同了。
【……你對那由完全沒有感覺嗎?】
京又重問了一遍,伊月貌似不屑的迴答,
【哼,這問題蠢死了。】
他撇開臉喃喃嘟囔。
【…………就是因為不完全沒感覺,所以更覺得不知該怎麽辦啊。】
看到伊月那紅透的側臉,京有種快哭出來的衝動。
【……京你看過螃蟹公的小說嗎?】
伊月垂低眼簾喃喃說道。
【……沒有。】
京迴答道。
【……如果你以後沒有想當小說家的話,就去找來看吧,這一生沒看過的話就等於白活了。有空看我的小說,不如拿去看可兒那由多的作品吧……】
伊月自言自語似得喃喃嘟囔後,脖子一垂當場睡著了。
伊月的這番發言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讓京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看來你也一樣,懷抱了不少心事呢……】
翌日。
三人一邊在飯店餐廳用餐,一邊討論今天的計劃。
【這是我們第一次來衝繩,首裏城和美麗海水旅館是非去不可,此外冬天的衝繩還有什麽推薦的景點嗎?你們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啊~?】
【喵~?】
京征詢兩人意見,不過伊月和那由多的反應都非常遲鈍。
他們倆眼皮都隻睜開一半,小口小口吃著煎魚。
【所~以~說~!我問你們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講話小聲點。我都快耳鳴了……】
伊月整張臉皺成一團。
【怎麽了伊月,你不會宿醉吧?】
【……別傻了……我昨晚才喝一杯酒,怎麽可能會宿醉……】
【什麽一杯……昨晚的事情你該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昨晚我原稿寫到一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啊……】
看伊月似乎真的不記得昨晚的事,京輕歎了一口氣。
考慮到若是跟他說明昨晚的詳情,會讓自己後來一邊欣賞伊月的睡臉一邊喝酒的秘密曝光,京決定保持沉默。
【所以呢,你們有想去的地方嗎?】
【呣……無人島。】
【啊?】京一臉納悶。
【……下一集我有安排主角和妹妹漂流到無人島的事件。可以的話我想先取材。】
【無人島嗎……或許真的有沒什麽人的離島吧。我找找看。】
——於是乎,三人在正午過後來到了離島。
京向飯店的工作人員,還有提早去吃早餐的食堂店員打聽情報,調查出了所謂【這個季節應該小貓沒兩三隻】的島嶼。
【還好有京姐在呢,前輩。】
【……是啊。】
伊月點頭讚同那由多的意見。
關於訂飛機票和飯店房間這種完全電腦係統化的手續,伊月可以不假他人之手處理得來,可是要跟人搭訕打聽情報,這他就完全沒轍了。溝通能力一流的京願意包辦這項工作,讓他非常感激。
情報是正確的,今天除了伊月他們以外,沒有半個觀光客跑來參觀這座島嶼的樣子。
三人一邊用智慧型手機的照相功能一邊沿著小路走,來到了島的另一側。
沙灘的前方有一大片藍色的大海。
【好漂亮喔……】京嘖嘖讚歎。
【是~大~海~耶~】
那由多以機械式的語氣大叫,脫掉鞋子三步並兩步往海的方向跑去。
【海水果然滿冰冷的。】
京跟隨那由多的腳步吐下鞋子,一腳踩進清澈的海水說道。
【難得都來了,我們一起遊泳吧京姐。】
【不要說傻話了。況且我們又沒帶泳衣。】
京一臉錯愕,那由多卻是老神在在。
【沒有泳衣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又沒其他人在。】
當著目瞪口呆的京麵前,那由多二話不說就開始脫掉t恤。
【等等、你、你在做什麽啊那由!伊月,你快點把頭轉向旁邊去!】
【我、我知道啦!】
不用人說,伊月早就反射性的轉身背對那由多。
就在一團亂糟糟的情況下,不隻脫掉了上衣和裙子,連內衣褲也毫不猶豫脫光光的那由多開口發出【啪沙!】的聲音,以仰躺的姿勢向後倒進海裏。
【喂!快點把衣服穿上啦!】
【好冰喔京姐!】
那由多仿佛嚇了一大跳般睜大眼睛說道。
【那不是廢話嗎!】
【啊,不過感覺不會冰得受不了,你也一起來嘛京姐。】
那由多一邊爬起來一邊朝著京潑水。那由多抬起手臂的時候,那對以瘦子而言算是相當豐滿的雙丘就會大幅搖晃。
【別鬧了,好冷!會濕掉啦!】
【前輩也一起來吧!】
【笨、笨蛋!】
伊月轉過頭不看那由多,拔腿跑走。
【不要鬧了啦,那由!】
【我們昨天不是一起洗澡嗎京姐。】
【那又怎樣!】
在被太陽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清澈大海中,搖曳著銀發和白嫩肢體開心戲水的那由多,她的模樣就像妖精一般,即使是跟她同性的京,也不知為何感到臉紅心跳。
仿佛那裏是不屬於現實的異世界,隻要加入她的遊戲,自己也能成為奇幻世界的居民一樣,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感油然而生。
在那股難以抗拒的感覺牽引下——
【真是的!伊月!你去那邊把風!敢轉頭偷看這裏的話,我一定會折斷你的鎖骨喔!】
不等伊月迴答,京一股腦的脫掉衣服,一邊以自暴自棄的語氣大喊【啊~超冷!】,一邊追著那由多進入大海。
【我在這裏~京姐。】
【你敢潑我水!】
【呀——】
京向打從心底玩得開心的那由多猛潑冷水。
一邊和那由多嘩啦嘩啦的打起水戰,京一邊大喊:
【啊~~~~討厭~~~~!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雖然這裏是衝繩,但畢竟是一月底,一絲不掛的在冰冷的大海玩水,真的就像笨蛋一樣,自己正在做平時壓根不可能會做的事情,要是被大學的朋友看見,真不知他們會怎麽想。
【呀哈哈!】
在眼前像個小孩一樣玩得樂不可支,把她當姐姐仰慕、親近的這名少女,是讓她眼中已經非常了不起的職業作家羽島伊月也自愧形穢,甚至以【我的那種小說】一詞來形容自己的作品,即使在職業的世界裏同樣鶴立雞群的天才作家的樣子。
京是在認識了伊月之後才開始接觸小說、漫畫、電玩還有動畫的,唯獨可兒那由多的小說她還不曾看過。
因為她依稀有預感,一旦自己看了那由多的小說,將再也無法如常和她相處,所以一直避免去看她的小說。
可是那由多的『景色』叢書炙手可熱,所以大部分的書店都會把她的作品擺在顯眼的地方,在亞馬遜訂書時,也常常會在【買了這項商品的人另外也購入了這個】的項目或前半段的銷售排行榜發現它的存在,想要漠視也很困難。而且每一本書都有好幾百條的評鑒,絕大部分都是讚美的聲音,甚至【這本書幫助我脫胎換骨】或【拯救了我的人生】這樣已經超越讚揚進入崇拜層次的感想。
*上天在人之上不造人,在人之下也不造人,可是現實中人卻是不平等的呢——一萬日圓紙鈔上的那位大叔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編注:出自日本思想家福澤諭吉的著作《勸學》的名言。)
京也認同這樣的說法。
人根本沒有所謂的平等。
可兒那由多比我有價值多了。
我跟可兒那由多相比,沒什麽價值
可言。
這樣的我沒有資格破壞她的戀愛。
淚水奪眶而出。
可是那道眼淚一下子就被那由多潑過來的水衝走,沒有人發現。
另一方麵——
【……到底在做什麽,這是我要說的話吧……】
伊月背靠岩石坐下來,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可以聽見兩個全裸女子的嬉鬧聲從岩石後方傳來。
如果問他想不想看,答案當然是想看得要命。
躲在岩石暗處偷看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才是。
可是伊月拚了命壓抑自己的欲望。
跑來這座無人島本來是為了取材,可是船長曾提醒要小心走失,所以他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去探險。
【這就是所謂的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早知如此,有把筆記型電腦帶來就好了,伊月一邊如此心想,一邊苦悶壓抑的消磨時間。
從離島返迴衝繩本島後,三人前往首裏城參觀,接著到那霸市的國際通大道閑晃,順便購買伴手禮。
第三天他們到了美麗海水族館,對鯨魚鯊感到歎為觀止的三人在那裏參觀了好幾個小時,晚餐時間到a&w吃漢堡,愛上了根汁汽水的那由多一口氣連續喝了五杯,結果吃壞肚子,導致一行人差點趕不上飛機,盡管最後發生了這樣的突發狀況,三人還是平安返迴了東京。
差點被東京夜晚的低溫凍死的伊月,好不容易撐到迴家躲在暖爐桌裏麵,隔天一早空調終於修好,總算又重迴熟悉的日常生活的軌道。
另外,瘋狂愛上鯨鯊還買了一堆相關商品的伊月,在迴程的飛機上一口氣完成新作的企劃書(一部關於和被詛咒變成鯨鯊的哥哥一起在無人島過著全裸生活的妹妹的故事),責編土岐在看過之後表示:【搞不好行得通喔。或許能寫成一部帶點童話氣息的夢幻愛情故事,開創羽島伊月的新世界。】予以還算正麵的評價,但結果還是不采用。因為哥哥最後沒有變迴人類,以鯨鯊的姿態和妹妹在水中結合,這一幕令人感動的高潮戲碼是伊月最大的堅持,可是卻說什麽也無法得到編輯的理解。
剛考完大學定期測驗的白川京造訪了伊月的房間。
【……唷。】
京按下門鈴後,伊月開門現身。
【啊。伊月。今、今天考試考完了,我有一點時間!今天隻是來跟你報告這件事情而已!所以,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現在都沒問題,不用客氣——】
京紅著臉以飛快的速度說話,當她瞥見伊月的服裝後,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等一下有要去哪嗎?】
伊月身穿大衣,脖子圍著圍巾,一副像是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可是他卻搖頭否認了京的問題。
這時,房裏傳來了那由多的聲音。
【前輩,把門關好,否則風會從外麵灌進來。】
聞言,伊月向京表示【有話先進來再說吧】,京則唯唯若若的接受他的邀請走進了房間。
房間裏的室溫跟室外幾乎一樣冷,和伊月一樣全身穿得毛茸茸的那由多懶洋洋的躺在暖爐桌裏麵翻著漫畫雜誌。
【考試辛苦了,京姐。】
那由多轉過頭麵向京,柔聲的打了個招唿。
【……辛苦了,那由。是說這房間也太冷了吧!為什麽不開暖氣?】
【……暖氣今早就壞掉了。什麽時候不故障偏偏挑這個時候……咯咯咯……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
伊月飛也似的溜進暖爐桌裏麵,一邊發抖一邊瞪著空調。
【你有叫人來修理嗎?】
【有啊。可是技師要三天後才能來維修,多虧了偉大的暖爐桌,我才能對抗這股低溫,可是這樣就沒辦法工作了。】
【你要不要去電器行買個便宜的電暖爐?】
【唔……看來也隻剩這一招了……】
那由多緩緩的爬了起來。
【前輩,你看這個如何?】
她邊說邊打開剛才在翻閱的漫畫給他看。
那是一幅跨頁的畫麵,出現在畫裏的是一群一邊大喊著【大海耶!】一邊開懷大笑的泳裝美少女。
【……?你不會是要我在這冷死人的天氣去遊冷泳吧?】
【不是,我是想到我們這次的修學旅行要去衝繩。】
【衝繩……!原來還有這招!】
【沒錯。】
那由多和伊月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後,京一臉困惑。
【等、等一下……這招是那一招啊?是有聽說衝繩的冬天也很暖和沒錯,你們該不會打算立刻出發去衝繩吧?】
【你答對了。】
伊月幹脆的承認。那由多接著說道:
【京姐也跟我們一起去衝繩嘛。】
【什麽?連我也要?】
【你不是剛考完試很閑嗎?啊,旅費我可以幫你出啦。】
【不、不用啦……我自己也有存款……】
【那就這麽說定了。前輩和京姐和我一起去衝繩!】
【咦,決定了嗎!咦咦?】
那由多笑得很開心,京不好意思說不去。
於是,事情就這麽拍板定案了。
因為是淡季的關係,所以機票和旅館一下子就都訂到手,當天傍晚伊月和那由多和京三人抵達了衝繩。
【真的跑到衝繩了……奇怪……衝繩是這種覺得天氣好冷想避避寒,說來就來的地方嗎……?】
京幾乎沒帶什麽行李就搭機降落在機場,一臉茫然。
伊月讓黑色大衣像鬥篷一樣飄動,放聲大喊:
【唿哈哈衝繩啊,我迴來了!】
【咦?你是衝繩人嗎?】
【……不是,不過兩年前我有來過一次。】
【真的嗎?那次你去過什麽地方?】
【飯店。】
【飯店當然一定會去,我是問你去哪裏觀光和娛樂啦!】
【不,哪兒也沒去。】
【啊?】
【那次是八月來,到處都被觀光客擠得人山人海。而且陽光毒到要曬死人,有熱又濕……所以我三天都躲在飯店裏麵。】
【咦,你是不是笨蛋啊?】
京說出內心的感想後,伊月紅了臉。
【什、什麽笨蛋!出來旅行要做什麽是我的自由吧!】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那真的很蠢吧?】
【我、我才不是笨蛋……罵人笨蛋的才是笨蛋……】
當年伊月自己也很後悔浪費了一次旅行,所以即使被罵笨蛋也沒辦法全力反駁。
【……這、這次我想要記取當年的教訓,好好感受衝繩的樂趣……是說還真熱啊,我連出門的力氣也沒了。】
【說得也是……感覺不出來是一月……】那由多的額頭流出了汗水。
【氣溫有十七度耶。不愧是衝繩……好溫暖喔……話說迴來,你們會覺得那麽熱,是那一身衣服的關係吧。】
【的確。】 【原來如此。】
被京點出盲點,伊月和那由多脫掉了大衣。可是兩人裏麵都穿了好幾件毛衣,所以還是覺得很熱。
三人姑且在機場買了替換用的t恤和內衣,搭乘計程車前往那霸市區的飯店,完成入住登記。
房間的配置是伊月住單人房,京和那由多則擠同一間雙人房。
【京姐,你能和伊月前輩交換房間嗎?】
【當、當然不行啊!】
【太可惜了……不過我也很期待能和京姐睡同一個房間。】
那由多麵露嬌柔的微笑,像隻貓一樣用身體磨蹭,京一邊摸摸她的頭,一邊說【乖、乖】。
三人在飯店休息了一會兒後,前往附近的居酒屋吃晚餐。
點了章魚飯、炒苦瓜、紅燒炕肉、海葡萄、炸烏尾冬等知名衝繩料理後,伊月和京以扶桑花啤酒(啤酒加上扶桑花萃取物調製而成的酒類。味道有些酸甜,喝起來非常清爽,在天氣熱的時候暢飲可說是最大的享受。扶桑花萃取物在網路上就能買到,所以也能在自己家裏製作享用。適合拿口味清爽的啤酒來調製,和orion啤酒以及小麥啤酒搭配口味更佳。)幹杯。那由多因為未成年,所以不能喝酒隻能喝扶桑花果汁。
【……呣,這個好喝。】
【嗯。跟炒苦瓜非常對味。】
看到伊月和京一口啤酒一口菜好不享受,那由多羨慕的鼓起了腮幫子。
【呣——我也想喝啤酒。】
【不行,酒要等成年了才可以喝。】
【沒錯。小鬼乖乖喝你的果汁。】
【……前輩你不把我當戀愛對象,也是因為我是小孩的關係嗎?】
【噗!】
伊月聞言把含在嘴裏的啤酒全都噴了出來。
【……咦?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你都做了那麽誇張的反應還想裝作自己沒聽見,會不會太假了。】
那由多一邊用不滿的眼神注視著以僵硬的語調睜眼說瞎話的伊月,一邊說道。
【前輩你之所以都不把我當戀愛對象,是因為我是小孩嗎?】
【咦,你有說什麽嗎?店裏的音樂太吵我聽不清楚。】
那由多淡淡的繼續追問,伊月也如臉上掛著麵具般麵無表情,淡淡的當麵裝瘋賣傻。
【我喜歡前輩。】
【嗯?你說農具的*鋤頭怎麽了嗎?】(譯注:鋤頭跟喜歡同音)
【請跟我交往。】
【喔,你想*去哪?】(譯注:交往跟陪我一下同字。)
【我們來性交吧。】
【比起*薩克斯風,我跟喜歡小喇叭哪。】(譯注:性交和薩克斯風音同。)
【……我開始有興趣知道前輩能裝瘋賣傻到什麽程度了,想摸奶就摸奶吧。】
【*hi-sour?未成年禁止喝酒。】(譯注:摸奶和hi-sour音近,附帶一提那是一種酒精飲料。
【直接插入ok!】
【你到底是要說*瓶子還是桶子?】(編注:瓶子和插入、桶子和ok音同。)
【……好像有點轉得太硬了吧。】
【……彼此彼此,哪有人像你這樣告白的。】
【歡迎射在裏麵!】
【說到*中田讓治,『神秘少女(ult maiden)』的不動大蓮就是他配音的,詮譯得真的很棒哪。所以說你那樣子根本不叫告白啊!】(譯注:射在裏麵和中田讓治音近。神秘少女是一款手機遊戲。)
【……那我換個文雅一點的方式——今天月色真美呢。】
【是啊。】
【咦?呃,這是*夏目瀨石的——】
【我知道啦!我就是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才故意裝傻!】(譯注:據聞日本作家夏目瀨石在擔任教師時,看到學生把ilove you翻成日文的我愛你,夏目瀨石便說,日本人不會說得那麽直白,隻要說今天月色真美就夠了。)
【我就是愛這樣的前輩。】
【…………要吃*冰淇淋嗎?不,我才不想吃…………喂,我快掰不下去了拜托可以停止嗎?】(譯注:愛和冰淇淋音近。)
【你就答應讓她喝酒不就沒事了嗎?】
【反正小鬼頭吃完蛋給我安分一點就對了。】
伊月用筷子刺起紅燒炕肉的鹵蛋,送到那由多的嘴巴前麵。
【哈呣。】
那由多把鹵蛋含進口中,叼著筷子自己咀嚼起來,然後吞進肚子裏去。
【啾……呸囉呸囉……啾波啾波……】
【你、你是要舔到什麽時候!】
見那由多吃掉鹵蛋後還故意發出聲音舔筷子,伊月連忙把筷子從她嘴裏抽出來。筷子前端和那由多的嘴巴之間有一道口水相連。
【嗯哼……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蛋蛋送到女孩子的麵前,前輩的特殊性癖真讓人困擾呢。】
【不要形容得那麽猥褻!】
伊月紅著臉繼續用餐,那由多也用筷子插起炸魚肉往嘴裏送。
……當伊月和那由多兩人一來一往耍嘴皮的時候,京隻能在一旁幹著急,視線不斷在兩人之間來迴遊移。
吃完晚餐迴飯店臥房後,伊月打開帶來的筆記型電腦開始工作。
酒隻喝了一杯,所以完全沒有喝醉的感覺。
吃過一頓美味的晚餐後,心情愉快了起來,從窗外吹進來的晚風令人覺得神清氣爽,而且一月這個季節使感覺變得清新敏銳。所以伊月一寫就停不下來。
幹脆整個冬天都在衝繩住下來好了,伊月一邊懷抱著如此念頭一邊工作,差不多兩個鍾頭後也慢慢覺得累了。這時有人敲了房門。
伊月打開房門一瞧,站在門外的原來是京。
她頭發有些濕濕的,手上提著全家便利店的袋子。
【我在超商看到很多罕見的酒,就買迴來喝喝看了。陪我一起喝啦。】
京用聽似莫名開朗的口吻如是說,她的眼神顯得有些迷蒙。臉頰也有點紅通通的,看來她似乎先自己喝過了一會兒了。
【……螃蟹公呢?】
【那由洗完澡就睡了。】
【是嗎。】
走進伊月臥房的京從袋子裏拿出好幾罐罐子擺放在桌上。有南國的chuhi、南方之星、special等等,全都是在本州的便利超商買不到的啤酒。
【衝繩的便利商店好有意思喔,有在賣章魚飯和豬肉雞蛋飯團。還有地方限定的漢堡和零食之類的。對了,關東煮的部分還有衝繩蕎麥麵呢。自動販賣機也不例外,有很多當地限定的果汁。】
【我知道。上次來的時候每一餐我都是靠超商解決的。】
【那沒什麽好驕傲的吧……】
京露出傻眼的表情,打開南方之星的拉環開始飲酒。
伊月也喝了南國chuhi的香檬&鳳梨。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剛才寫作的時候自己滴水不沾,早就口渴一段時間了。
【你那罐好喝嗎?】
【讚啦。】
伊月一邊大口暢飲解渴,一邊迴答道。
【哦。我這罐普普通通……有加扶桑花萃取物就好了。】
兩人喝光第一罐後,接著一邊閑聊一邊喝下第二罐。
接著京開始物色下一罐要喝什麽酒,同時問了一個問題。
【欸,伊月。】
【嗯?】
【你覺得那由如何?】
【變態一個。】
【要那麽說……也沒錯啦!可是她那麽積極跟你告白,那個……你、你都不考慮跟她交往看看嗎?】
【……有什麽好考慮的……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拒絕過她了。】
喝得半醉,眼神開始朦朧的伊月開口說道。
【咦!是這樣嗎?什麽時候的事?】
【…………】
伊月打開special喝了一口,【咯】的發出可愛的聲音打嗝後,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出了經過。
被那由多的出道作重創了信心後,三天過去。那由多跑來找他詢問告白的答複,當時伊月斬釘截鐵的向她表示【我沒辦法跟你交往】。
那由多當場哭成了淚人兒,直到現在,伊月仍然記得那時心中充滿了罪惡感的感覺。伊月這才明白一個道理,如果當麵把女孩子惹哭,縱使自己並沒有做錯任何事,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
那由多離開房間時,她隱隱垂低哭花的一張臉小聲的問道:【……羽島前輩。以後你還願意跟我說話嗎?】因為罪惡感作崇的緣故,伊月有些躊躇似得向她迴答:【那、那當然了……彼、彼此都是作家,我才要請你以後多多關照。】
……可是,他沒想到隔天那由多馬上又跑來房間找他玩了。
盡管伊月在心情上完全沒能調適得過來,可是考慮到自己講過【請多多關照】這種話,現在把人家趕迴去也不是很妥當,所以雖然感到困惑,他還是招待那由多進房,兩人一起打了電動。
從此以後,那由多三不五時就會泡在伊月的房間,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哦……】
【你那是什麽表情。】
【嗯~我本來以為你是那種有可愛的女孩倒追,可是故意不給她明確的答複,隻維持曖昧關係,想名正言順的把她當備胎的渣男,是我錯怪你了。】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啊。】
被伊月眯著眼睛瞪的京慚愧似得露出苦笑。
【那你為什麽不跟那由交往?人家明明那麽可愛——啊,還是算了。當我沒說過這句話。】
【?】
伊月一臉疑惑,京刻意別開視線裝迷糊。
——你為什麽不交往看看?
京想起自己以前也常常被朋友問起同樣的問題,每次被問都覺得很困擾。
如果有人因為對方長得帥,或者腦袋聰明、是足球隊隊長、有錢人、將來前途無量之類的理由願意和根本不喜歡的對象交往,京也認為那沒什麽不可以,而且也有可能交往之後就會喜歡上對方。可是,為什麽選擇不交往就要被說得像很奇怪一樣,京對此無法苟同了。
【……你對那由完全沒有感覺嗎?】
京又重問了一遍,伊月貌似不屑的迴答,
【哼,這問題蠢死了。】
他撇開臉喃喃嘟囔。
【…………就是因為不完全沒感覺,所以更覺得不知該怎麽辦啊。】
看到伊月那紅透的側臉,京有種快哭出來的衝動。
【……京你看過螃蟹公的小說嗎?】
伊月垂低眼簾喃喃說道。
【……沒有。】
京迴答道。
【……如果你以後沒有想當小說家的話,就去找來看吧,這一生沒看過的話就等於白活了。有空看我的小說,不如拿去看可兒那由多的作品吧……】
伊月自言自語似得喃喃嘟囔後,脖子一垂當場睡著了。
伊月的這番發言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讓京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看來你也一樣,懷抱了不少心事呢……】
翌日。
三人一邊在飯店餐廳用餐,一邊討論今天的計劃。
【這是我們第一次來衝繩,首裏城和美麗海水旅館是非去不可,此外冬天的衝繩還有什麽推薦的景點嗎?你們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啊~?】
【喵~?】
京征詢兩人意見,不過伊月和那由多的反應都非常遲鈍。
他們倆眼皮都隻睜開一半,小口小口吃著煎魚。
【所~以~說~!我問你們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講話小聲點。我都快耳鳴了……】
伊月整張臉皺成一團。
【怎麽了伊月,你不會宿醉吧?】
【……別傻了……我昨晚才喝一杯酒,怎麽可能會宿醉……】
【什麽一杯……昨晚的事情你該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昨晚我原稿寫到一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啊……】
看伊月似乎真的不記得昨晚的事,京輕歎了一口氣。
考慮到若是跟他說明昨晚的詳情,會讓自己後來一邊欣賞伊月的睡臉一邊喝酒的秘密曝光,京決定保持沉默。
【所以呢,你們有想去的地方嗎?】
【呣……無人島。】
【啊?】京一臉納悶。
【……下一集我有安排主角和妹妹漂流到無人島的事件。可以的話我想先取材。】
【無人島嗎……或許真的有沒什麽人的離島吧。我找找看。】
——於是乎,三人在正午過後來到了離島。
京向飯店的工作人員,還有提早去吃早餐的食堂店員打聽情報,調查出了所謂【這個季節應該小貓沒兩三隻】的島嶼。
【還好有京姐在呢,前輩。】
【……是啊。】
伊月點頭讚同那由多的意見。
關於訂飛機票和飯店房間這種完全電腦係統化的手續,伊月可以不假他人之手處理得來,可是要跟人搭訕打聽情報,這他就完全沒轍了。溝通能力一流的京願意包辦這項工作,讓他非常感激。
情報是正確的,今天除了伊月他們以外,沒有半個觀光客跑來參觀這座島嶼的樣子。
三人一邊用智慧型手機的照相功能一邊沿著小路走,來到了島的另一側。
沙灘的前方有一大片藍色的大海。
【好漂亮喔……】京嘖嘖讚歎。
【是~大~海~耶~】
那由多以機械式的語氣大叫,脫掉鞋子三步並兩步往海的方向跑去。
【海水果然滿冰冷的。】
京跟隨那由多的腳步吐下鞋子,一腳踩進清澈的海水說道。
【難得都來了,我們一起遊泳吧京姐。】
【不要說傻話了。況且我們又沒帶泳衣。】
京一臉錯愕,那由多卻是老神在在。
【沒有泳衣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又沒其他人在。】
當著目瞪口呆的京麵前,那由多二話不說就開始脫掉t恤。
【等等、你、你在做什麽啊那由!伊月,你快點把頭轉向旁邊去!】
【我、我知道啦!】
不用人說,伊月早就反射性的轉身背對那由多。
就在一團亂糟糟的情況下,不隻脫掉了上衣和裙子,連內衣褲也毫不猶豫脫光光的那由多開口發出【啪沙!】的聲音,以仰躺的姿勢向後倒進海裏。
【喂!快點把衣服穿上啦!】
【好冰喔京姐!】
那由多仿佛嚇了一大跳般睜大眼睛說道。
【那不是廢話嗎!】
【啊,不過感覺不會冰得受不了,你也一起來嘛京姐。】
那由多一邊爬起來一邊朝著京潑水。那由多抬起手臂的時候,那對以瘦子而言算是相當豐滿的雙丘就會大幅搖晃。
【別鬧了,好冷!會濕掉啦!】
【前輩也一起來吧!】
【笨、笨蛋!】
伊月轉過頭不看那由多,拔腿跑走。
【不要鬧了啦,那由!】
【我們昨天不是一起洗澡嗎京姐。】
【那又怎樣!】
在被太陽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清澈大海中,搖曳著銀發和白嫩肢體開心戲水的那由多,她的模樣就像妖精一般,即使是跟她同性的京,也不知為何感到臉紅心跳。
仿佛那裏是不屬於現實的異世界,隻要加入她的遊戲,自己也能成為奇幻世界的居民一樣,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感油然而生。
在那股難以抗拒的感覺牽引下——
【真是的!伊月!你去那邊把風!敢轉頭偷看這裏的話,我一定會折斷你的鎖骨喔!】
不等伊月迴答,京一股腦的脫掉衣服,一邊以自暴自棄的語氣大喊【啊~超冷!】,一邊追著那由多進入大海。
【我在這裏~京姐。】
【你敢潑我水!】
【呀——】
京向打從心底玩得開心的那由多猛潑冷水。
一邊和那由多嘩啦嘩啦的打起水戰,京一邊大喊:
【啊~~~~討厭~~~~!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雖然這裏是衝繩,但畢竟是一月底,一絲不掛的在冰冷的大海玩水,真的就像笨蛋一樣,自己正在做平時壓根不可能會做的事情,要是被大學的朋友看見,真不知他們會怎麽想。
【呀哈哈!】
在眼前像個小孩一樣玩得樂不可支,把她當姐姐仰慕、親近的這名少女,是讓她眼中已經非常了不起的職業作家羽島伊月也自愧形穢,甚至以【我的那種小說】一詞來形容自己的作品,即使在職業的世界裏同樣鶴立雞群的天才作家的樣子。
京是在認識了伊月之後才開始接觸小說、漫畫、電玩還有動畫的,唯獨可兒那由多的小說她還不曾看過。
因為她依稀有預感,一旦自己看了那由多的小說,將再也無法如常和她相處,所以一直避免去看她的小說。
可是那由多的『景色』叢書炙手可熱,所以大部分的書店都會把她的作品擺在顯眼的地方,在亞馬遜訂書時,也常常會在【買了這項商品的人另外也購入了這個】的項目或前半段的銷售排行榜發現它的存在,想要漠視也很困難。而且每一本書都有好幾百條的評鑒,絕大部分都是讚美的聲音,甚至【這本書幫助我脫胎換骨】或【拯救了我的人生】這樣已經超越讚揚進入崇拜層次的感想。
*上天在人之上不造人,在人之下也不造人,可是現實中人卻是不平等的呢——一萬日圓紙鈔上的那位大叔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編注:出自日本思想家福澤諭吉的著作《勸學》的名言。)
京也認同這樣的說法。
人根本沒有所謂的平等。
可兒那由多比我有價值多了。
我跟可兒那由多相比,沒什麽價值
可言。
這樣的我沒有資格破壞她的戀愛。
淚水奪眶而出。
可是那道眼淚一下子就被那由多潑過來的水衝走,沒有人發現。
另一方麵——
【……到底在做什麽,這是我要說的話吧……】
伊月背靠岩石坐下來,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可以聽見兩個全裸女子的嬉鬧聲從岩石後方傳來。
如果問他想不想看,答案當然是想看得要命。
躲在岩石暗處偷看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才是。
可是伊月拚了命壓抑自己的欲望。
跑來這座無人島本來是為了取材,可是船長曾提醒要小心走失,所以他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去探險。
【這就是所謂的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早知如此,有把筆記型電腦帶來就好了,伊月一邊如此心想,一邊苦悶壓抑的消磨時間。
從離島返迴衝繩本島後,三人前往首裏城參觀,接著到那霸市的國際通大道閑晃,順便購買伴手禮。
第三天他們到了美麗海水族館,對鯨魚鯊感到歎為觀止的三人在那裏參觀了好幾個小時,晚餐時間到a&w吃漢堡,愛上了根汁汽水的那由多一口氣連續喝了五杯,結果吃壞肚子,導致一行人差點趕不上飛機,盡管最後發生了這樣的突發狀況,三人還是平安返迴了東京。
差點被東京夜晚的低溫凍死的伊月,好不容易撐到迴家躲在暖爐桌裏麵,隔天一早空調終於修好,總算又重迴熟悉的日常生活的軌道。
另外,瘋狂愛上鯨鯊還買了一堆相關商品的伊月,在迴程的飛機上一口氣完成新作的企劃書(一部關於和被詛咒變成鯨鯊的哥哥一起在無人島過著全裸生活的妹妹的故事),責編土岐在看過之後表示:【搞不好行得通喔。或許能寫成一部帶點童話氣息的夢幻愛情故事,開創羽島伊月的新世界。】予以還算正麵的評價,但結果還是不采用。因為哥哥最後沒有變迴人類,以鯨鯊的姿態和妹妹在水中結合,這一幕令人感動的高潮戲碼是伊月最大的堅持,可是卻說什麽也無法得到編輯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