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築建於盧堤歐斯山脈山腰處的錫爾克教國聖地。


    那個地方藉由人力削掘山體、輾平地麵,整建出一片寬闊的廣場。而廣場四麵的周邊地區則被巨大的迴廊式建築所包圍。


    然後,一座巨大莊嚴的白色聖殿,聳立在廣場正麵的盡頭——


    阿爾薩斯中央大聖堂。


    該處同時也是治理著錫爾克教國的教皇——塔納杜司·希爾比維斯·錫爾克居住的場所。


    有拋光得簡直就像鏡麵一般的白色石材地板,高到必須仰頭張望的天花板上則繪滿了精致繽紛的宗教圖像,還懸吊著一盞閃閃發光的豪華水晶燈。


    那些物品全都如同藝術品般豪華絢爛,同時也正反映出錫爾克教國迄今的悠久曆史,以及其發展與繁榮。


    而就在這樣一座大聖堂的深處。


    這地方平常連信徒都不會進入——須臾之間,一道外表像是聖職者的人影,突然出現在那個毫無人煙的地方。


    這名人物手中握著一支設計精美的手杖,胸前掛著刻有教會聖印的首飾,身穿格外奢華法袍服裝——他就是這座大聖堂的主人,也是現任錫爾克教國的盟主塔納杜司教皇。他正緊抓著手杖喘著大氣,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


    但是喘著粗氣的塔納杜司教皇,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表情。


    不僅如此,他也沒有任何皮膚或一切血肉,站在那裏的僅是一具戴著標有教會聖印大帽子的骷髏。


    在帽子下方——從那片被劃破的麵罩底下向外窺視的,是一對漾著昏黑的暗色眼窩,裏麵飄浮著人魂般的赤紅燈火,散發一股不祥的氣息。


    「可惡,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盡管他的模樣隻像一名在現世四處遊蕩的不死者,但吐出的言語是仍然強烈殘留著人類氣息的詛咒。


    塔納杜司教皇焦躁地厲聲大吼,他的聲音高聲響徹這座沒有人類氣息的聖堂之中。


    那一天,塔納杜司教皇在下屬攻陷的城市之一——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利奧涅中,用城市的居民當作素材,像平常一樣擴充他麾下的死靈軍團。


    因為這種作業極為單調——以魔石為核心嵌入人類遺體,再使用召喚術讓邪靈依附其上,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漠然進行。


    連小兵都必須一個個親手製造,沒有比這更麻煩的遊戲規範了。即使如此,看著日益壯大的死靈軍團展開行動,也讓他在每一個無聊的日子裏都感覺到充實。


    為此,這項工作雖然很單純,但對於塔納杜司教皇來說卻具有十足的實行價值。


    而且最近這陣子,原本無趣的每一天都有變化造訪,此事也讓塔納杜司教皇湧生出更多的目標和動力。


    落入虛擬現實的世界中無法脫身,體感上覺得已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在這樣的世界裏——起初他雖然曾有過十分艱辛的時期,但在當時也沒有任何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自從他獲得了一定的地位,以及能充當藏身處的地方後,度過的每一天都沒有多大差異。


    而為這種情況帶來變化的是——自己創建的強大部屬七大樞機卿被打倒,以及失去其中一塊隸屬自身主宰之土地的事態。


    而那名有能力擊敗麾下樞機卿的人物——就是和自己一樣身為遊戲玩家的人。接近確信的塔納杜司教皇,因為終於能與外界人士聯係一事而感到喜悅。


    然而,他感受到對手謹慎地對己方的部屬,采取從外部擊潰等等戰略性進攻的計策,因此他決定歡迎對方擔任入侵自身領土的挑戰者。


    由於多年以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敵方玩家,所以無論身陷任何情況、事態是好是壞,就算是最後一次也好——他會選擇最終以對戰來結束這場遊戲,都可能是因為他身為一名遊戲玩家之故吧。


    這就是為什麽擴充戰力以備戰鬥這種麻煩的行為,似乎讓他久違地產生了玩遊戲那段時期的情緒。因此他隻覺得愉快,並不會感到辛苦。


    今天,他也待在自己占領的王都利奧涅境內,進行將充當材料的人類變成不死者的作業。而那頭龍突然現身,就是這一切事件的起點。


    雖然他睽違了很久才再次看到龍的身影,但因為自己昔日的對手之中,玩家的部下裏也存在過龍族,所以他並不特別感到奇怪。


    然而,龍不像教皇自己生產的死靈兵一樣成本低廉,而且它們很耗食料,維持管理也需要相當大的成本。相對地,龍族的火力無可挑剔,外觀也相當受歡迎。


    而他親眼確認有明顯具有人類外觀的個體,抓著那條龍後腳處的景象,讓他徹底明白那頭龍不僅僅是隻野生的怪獸。


    跟著龍族前來的對手似乎正刺探著我方的戰力和狀況,他們隨著那條龍在王都利奧涅的上空盤旋了好幾圈,最終降落在城市西側的近郊處。


    看來對手在不知道自己身處戴爾福倫特王國的情況下,把棋子走到這個地方了吧。


    塔納杜司教皇腦海中浮現如此念頭,獨自默默地竊笑起來,眼睛發出光彩。


    他心想這樣就能送他們一份迴禮,感謝對方至今為止的照顧了。於是聚集了分散在整個城市中的戰力,隻留下最低限度的護衛人員,匆忙趕往降落於王都利奧涅近郊的對手麵前。


    即使對手搬出了強大的龍族個體,在有高達數十萬死靈兵以及死靈騎士待命的現場,要在眾寡懸殊的戰況中打倒那頭龍並非難事。


    此外,自己手邊也還有七大樞機卿的其中一人——提斯摩的存在。


    雖然原本若是對上龍族,大概要在多少會遭受損害的覺悟下進行戰鬥,但自己如今也在現場,有許多能夠選擇的方法,完全沒有任何會造成失敗的因素。


    即使對上龍,也隻要派出自己親手召喚的惡魔個體應戰。大幅削減對方體力之後,再用死靈騎士等部下給它最後一擊,這樣也算得到了充足的戰果吧。


    如果能成功削減對手的寶貴戰力,未來戰局的發展必定會充滿趣味吧。


    塔納杜司教皇在腦海中描繪了這樣一幅藍圖,帶著死靈軍與提斯摩,踏過曾是王都利奧涅城牆的磚瓦來到城外。


    而該處發生的事情,確實有說服力地證明了一件事——隻要有像龍族這樣強大的個體,即使隻有少數成員,也足以構成到城市中進行強力偵查的陣容。


    城外明明應該有不少死靈兵以及死靈騎士執行警戒周圍環境的任務,但它們早已全數被擊倒,陷入計算剩餘的人數比折損數目更快的狀況。


    最讓塔納杜司教皇感到驚訝的,是那些位於龍身旁的人型個體。


    三名之中,有兩名是女性型,而且應該都是遭到錫爾克教國排除的精靈族與獸人族——而另一個成員的性別雖然尚且不明,但卻是一位身穿閃耀白銀豪華全身盔甲的騎士。


    他擁有在下屬報告中,被認定為擊倒我方樞機卿個體的『白銀騎士』所有的特徵,對手恐怕跟自己一樣親上前線了。


    他裝備著由蒼藍與銀白色為基調,打造出絕佳外型的全身鎧甲,還有隨風飄舞的披風、背上奢華的長劍,以及擁有美麗紋飾的盾牌,那副佇立的身姿,完全讓人聯想到神話之中描述的騎士。


    從他那副造型的用心程度來看,教皇確信對方並不僅僅是一個下屬個體而已。他意識到自己掩藏在麵罩之下、本來不會有表情的骸骨容顏,竟禁不住浮現笑靨。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就遇上同為遊戲玩家的夥伴。


    被對方像仔細進行觀察般以眼神注視,塔納杜司教皇微微感到雀躍。


    對方似乎沒有要突然對己方發動攻擊的跡象,與對方之間維持短距離也沒關係。因此教皇嚐試開啟對話,舉步接近對手。


    「……真是出乎意料啊


    ,沒想到你們會帶這麽少的人數來犯呢。」


    塔納杜司教皇如此說著,坦率地用言語表達他的驚愕及讚美。感覺到那名白銀騎士從頭盔內部凝視自己的氣息,他在麵罩後方的臉亦流露出喜色。


    然後他這樣自說白話、滔滔不絕地說完款待的言詞之後,就急躁地朝成為己方第一道障礙的龍族施展出先發製人的一擊——


    「【召喚·邪骨惡魔】!」


    對方同樣是名玩家,而對手屬於戰士係,自己則是魔導士係——雖然以直截了當的物理攻擊為主不會有勝算,但幸運的是對手的下屬是兩名異種族係的成員,比不過自己手下的兵力數量。


    幸好這裏離根據地相當近,事情應該能朝有利的方向進展吧。


    彼此擁有的強力手牌——龍、死靈樞機卿,究竟哪一方會先被抹滅呢?


    教皇就是推測到戰況將會如此發展,才會在此先發製人。


    事情起初按照著計劃進行,他召喚出的邪骨惡魔與對手的龍族進入戰鬥,死靈樞機卿因有空檔,於是展開行動,準備率先消滅對手的兩名部下。


    然後,現場隻剩下本身就是玩家的白銀騎士,而己方則有自己與身後待命的這支大軍——由數十萬死靈兵與死靈騎士組成,完全呈現將對手逼上絕路的狀態。


    此時教皇為了確保勝利,實施【冥府共鳴】,讓我軍的死靈兵們陷入狂暴化。


    這是一種輔助魔法,它雖然會讓己方軍隊失去縝密的統率,但取而代之會大幅增加攻擊力。如果有這麽多狂暴化的死靈士兵發動攻擊,那麽不管玩家的能力有多高,都毫無獲勝的機會。


    雖然在這裏擊敗對方玩家的話,將會無法繼續與他進行對話,但他也推測在發展成那種情況之前,對手恐怕就會使用轉移石,前往根據地進行緊急避難吧。


    戰局處於一麵倒的盤勢,而且現在的情況對敵人來說沒有後路,所以是不可能會開打本營戰的。


    如果是普通玩家的話,雖然在這裏逃命是個合理的決定,但假如可以在此處擊敗對手,便能切換到戰果畫麵,大致瞭解現在的狀況。


    要是能移動到那個畫麵,應該就能與管理人員取得聯係。因此對自己來說,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對事態產生重大改變。


    塔納杜司教皇心懷如此想法,朝著對手白銀騎士使出了最後一招,也就是以身後多達數十萬名的不死者們展開蹂躪戰。他眼見敵方那名白銀騎士慌張從現場抽身的模樣,於是相信了自己必定會取勝。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那名白銀騎士居然誇張地使用轉移魔法出現在自己的身旁,並且直接使用物理係攻擊襲擊過來。


    盡管自己不知道瞬間發生了什麽事,幾乎是反射性地以身體做出反應,擋下了第一擊。但自己這個魔導士係個體經不起對手的高攻擊力,結果被狠狠地擊向後方。


    塔納杜司教皇玩這款遊戲的時候,玩家可以選擇的魔王種類分成物理係統和魔法係統這兩種類型,並不存在麵前這種結合物理和魔法特性的形式。


    因為被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實裝完成的玩家種類偷襲成功,他的口氣無意間粗魯了起來。


    他姑且嚐試通過發動具有牽製和咒殺效果的【邪靈喰牙】找出對手的弱點,但對方意外地產生了激烈的反應,因此他臆測敵方的弱點在於抗性係的敵手。


    既然如此,他判斷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擊中對手,於是便像進行追擊般使出了【邪靈喰牙】,但這次對手彷佛毫不在意似地衝殺過來,並用手中化為光之巨劍的武器一閃——祭出一招打算砍下自己首級的橫劈。


    也許自己能以毫厘之差躲過那招攻擊,是一樁奇跡也說不定。


    白銀騎士在使出那一擊後,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塔納杜司教皇抓緊這個機會發動了轉移魔法。


    他把自己的死靈兵們當成障壁,成功躲過了白銀騎士的視線。


    然而,他肯定對方是一個大意不得的對手。就在對手追丟了自己身影的時候,塔納杜司教皇再度使用轉移魔法,退迴王都利奧涅之中。


    在以少數戰力對抗大軍的情況下,慣用手法就是率先擊潰敵方的指揮官或是指揮係統,白銀騎士就是瞄準那一點而展開攻擊的。


    塔納杜司教皇思索到這裏,就心想『原來如此』,並且欽佩地點點頭。


    使用轉移魔法,再以物理攻擊來突襲敵方的指揮官——如果白銀騎士屬於被認定為魔法劍士的類型,這招計策將會是頗為有效的方法吧,對魔導士係的對手而言更是如此。


    為了不重蹈覆轍,別出現在對手眼前——這樣的策略將是最為可靠的方法。


    因為短距離的轉移魔法隻能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移動,如果有大量的死靈兵擋住視線,對方將無法輕易地捕捉自己,也沒辦法進行轉移了。


    之後對手是會放棄並退縮,或是成為此處狂暴化死靈兵的餌食呢——現在他隻需要等待結果出爐了。


    ——他曾如此樂觀看待。


    但是在塔納杜司教皇麵前展開的戰鬥,卻不似他所想像的未來景象。


    他耗費大量魔力召喚出的邪骨惡魔,被對手的巨龍逼迫得陷入苦戰,戰況逐漸轉變為對手占優勢的局麵。最後它被狠狠摔向地麵,無計可施地被打倒了。


    而塔納杜司教皇親自創造出的強力王牌,也就是七大樞機卿中的一人——提斯摩·古拉·製律樞機卿也遭到對手——那兩名異種族係戰士,以壓倒性的合作和攻擊能力玩弄於股掌間,幾乎是無計可施地葬送在她們手裏。


    不管多麽地高估她們,那兩名女性個體看起來的戰力頂多隻比小卒好一點罷了。雖然可能也跟適性之類的因素有關係,但沒想到,就連直屬於塔納杜司教皇的樞機卿,都不是她們的對手。


    而實力最強的,就是自己判斷為敵方玩家的白銀騎士。


    他麵對高達數十萬以上的狂暴化死靈兵,一開始雖然選擇走為上策,但他用轉移魔法逃跑一定程度的距離之後,又突然停下腳步,接著緩緩地形塑出巨大的魔法陣,解放大規模的魔法技能。


    雖然在許多情況下,魔法特化型的魔導士角色,其特性主要在於其不同於物理係攻擊的廣域範圍魔法。但魔法劍士這種職業,通常情況下,對兩種係統都隻能掌握半吊子的程度。而屬於這種職業的白銀騎士,卻壯烈地呈現了一場華麗的表演,施展出召喚天使的大規模召喚魔法。


    但並不隻是這樣而已。


    他召喚出天使後使出的一擊,從空中降下了隕石。死靈軍因為那次攻擊而被摧毀了一半,最後他用超大型隕石再度使出的一記攻擊,則展現出讓地貌變形的威力。他僅憑這兩波攻擊,就幾乎以一己之力,摧毀了自己辛苦製造出的數十萬名死靈軍。


    從王都利奧涅城牆頂端觀看這一切的塔納杜司教皇,驚訝得目瞪口呆。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沒有任何人能迴答他脫口而出的話語。


    對方所身處的級別,並不屬於強大個體或是玩家角色這樣的層次。


    這種單槍匹馬就能摧毀整支軍隊的角色,別說嚴重損害遊戲平衡了,根本就是破壞戰略遊戲本質的行為。


    如果玩家能獨力摧毀軍隊,那屬下和軍團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進一步說,對方擁有的全部下屬,個體都具有高超的能力,得以將塔納杜司教皇所準備的棋子各個擊破,其緣故大概隻能讓人聯想到是因為遊戲在設定上有所缺陷。


    假設這是營運公司刻意為之的設定,隻能判斷那個營運單位很沒用了。


    但如果這件事情與營運單位無關,那就差不多能確定那名白銀騎士一定竄改


    過設定。他為了發泄心中憤怒,將手中杖柄擊向城牆的石磚。


    使用非法手段進行竄改,並不能在遊戲中加入魔法劍士這種新的類別——既然如此,對手本身的類型是營運公司準備的職業,而他使用不正當手段改動其能力設定值,這可能是最合理的想法了吧。


    塔納杜司教皇進行這番推測後,就拿出一顆收在懷裏的轉移石。


    那東西看起來像一顆手掌大小的美麗紫色水晶,透過光線觀察,就可以看到裏麵封著一座小小的魔法陣。


    轉移石——這種魔道具可以瞬間轉移到預先設置為座標的標記位置,雖然每一顆轉移石都隻能移動到各自設定對應的場所,但它能達成隻能在目視範圍內移動的短距離轉移魔法所無法做到的超長距離移動。


    不過因為它屬於消耗品,所以需要準備貴重材料製作這項道具。


    塔納杜司教皇毫不吝惜地將這種貴重的道具在腳邊砸破,其身影隨即消失在腳下同時出現的魔法陣之中。


    塔納杜司教皇從響徹白銀騎士發出巨大聲響的王都利奧涅郊區,迴到了由沉默主宰的阿爾薩斯中央大聖堂。他毅然決然地仰起露出麵罩的骷髏容顏,快步前往位於他私人房間中的保管庫。


    好不容易抵達保管庫的塔納杜司教皇,拿起其中一塊受到保管的轉移石,接著他驀然注意到裏麵儲存的轉移石減少了不少。


    「因為這次入侵之際將其使用在各種不同的地方,所以這幾天需要再做一些備用呢。」


    塔納杜司教皇如此低聲嘟噥,再度將取出的轉移石砸向地板。


    再次發動轉移魔法的他,接下來現身的地點,是一處與剛剛氛圍明亮絢爛的阿爾薩斯中央大聖堂不同,昏暗且略為陳舊,擁有讓人能領略曆史之氣氛平靜的辦公室。


    牆壁設置著高度幾乎頂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麵塞滿了藏書,而多到書架放不下的書籍,則在地板上疊成一座塔,房間深處則擺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


    坐在那個座位上的人物,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性。與他看似強健的軀體相反,其眼睛下方有濃濃的黑眼圈。雖然那頭蓬亂的金發以及胡渣略微顯露病態,但男人身上所穿的高階法袍顯示出他崇高的地位。


    這樣的男人眼見塔納杜司教皇突然出現在房間的身影,就扔開手中的書籍,慌張地衝到教皇麵前。


    「請問您發生什麽事了,猊下!?」


    對教皇不尋常的情況感到困惑,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馬克斯·印米迪亞·忍讓樞機卿。


    這裏是作為錫爾克教國首都發揮其機能的聖都,菲爾比歐·阿爾薩斯。這座聖都建築在由阿爾薩斯中央大聖堂位處的阿爾薩斯山往南延伸的平原處——位於一所聖都大教堂深處的房間內。


    因為教皇平常造訪這間辦公室時,幾乎不曾使用轉移石直接出現在這個地方,所以馬克斯樞機卿才會開口詢問塔納杜司教皇發生了何種事態。


    他注意到教皇總是用來遮住真實麵孔的麵罩從中間被割破,於是便拿出房間裏準備的備用麵罩,恭恭敬敬地交給教皇。


    塔納杜司教皇收下麵罩並戴上它的同時,向馬克斯樞機卿下達某項指示:


    「解放封印在地下的亞蒙和瑪門。除此之外,去準備全部的死靈士兵以及死靈騎士,我們要封鎖聖都。」


    聽到指示的馬克斯樞機卿臉上流露驚愕之情,迴望著塔納杜司教皇。


    被封印在聖都地底下的阿蒙和瑪門,是由塔納杜司教皇親自創造,為最終防衛兼決戰用的兩具死靈個體,其實力據說淩駕於七大樞機卿之上。


    這樣的超級個體在處理方麵也相當特別,平時為了等待運用的時機來臨,是以受到封印的狀態進行配置,必要之際則會經由揭開封印、解放它們的方式啟動。


    換句話說,一經解放便無法迴頭。


    雖然這樣的個體簡直是最終兵器,但解放它們這件事,正代表有相當程度的危機正在逼近錫爾克教國。


    鍚爾克教國直到前陣子才開始侵略周邊諸國,在獲得順利的戰果之後,其他樞機卿們的活躍表現就傳到耳裏。被任命防衛聖都的馬克斯樞機卿,正因為無法顯示自身力量而覺得焦躁,甚至焦躁到無比羨慕其他人的程度。


    理解的速度幾乎追不上事態的急違變化,塔納杜司教皇忽然停止了動作。馬克斯樞機卿因為對方散發出眾精會神的氣氛,不禁屏住唿吸。


    沒過多久,塔納杜斯教皇抬起臉,說出了更加不祥的話語:


    「阿古侖特的氣息不知在什麽時候消失了……他侵略南方薩爾曼王國的行動也失敗了嗎?不,但是仍然感覺得到艾琳的氣息……這是怎麽迴事?」


    塔納杜司教皇喃喃自語地從口中吐露這些話,而在他身邊的馬克斯樞機卿為了與他共事的樞機卿們被打倒的事實,顯得比他更為驚愕。


    塔納杜司教皇雖然仔細地探索著位於自身內部的精神聯係,但無論他如何嚐試,都找不到阿古侖特樞機卿的氣息,他同時也無法掌握艾琳樞機卿的狀況——應該同樣被派往薩爾曼王國且仍然生存的人物,他對此感到疑惑。


    他不但無法掌握艾琳樞機卿的確切位置,就連薩爾曼王國的情況至今的發展為何都不清楚。


    白銀騎士的下屬擁有能夠製衡我方樞機卿的能力,因此塔納杜司教皇心想,部下們很有可能也在薩爾曼遇上了那些家夥並被擊倒,於是無意識地咬緊牙關。


    對手以非法竄改過的的能力值發起挑戰,所以己方的勝算從一開始說不定就很薄弱。但身為一名長年以來穩定發揮的小小遊戲玩家,若是以現在所能準備的最大戰力挑戰對手,至少可以稍微報一箭之仇吧。


    「我想要匯集剩餘的樞機卿作為戰力,但難保在外出唿叫他們的時候,那東西不會又對我們發動攻擊……既然他們能以區區數人藉由攀住龍的足肢移動,那麽今天或明天就有可能出現在這裏吧。馬克斯,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力量喔?」


    塔納杜司教皇說完這句話,就微微掀起麵罩,將從內部往外窺伺的閃爍紅光轉向了馬克斯樞機卿,馬克斯樞機卿恭敬地俯首領命。


    至今被分配到防禦聖都卻停滯不前的自己,終於得到展示戰果的機會了,要是能克服錫爾克教國應該正陷入其中的危急局勢,教皇大人多半就會比現在更器重自己了吧——他如此心想,胸中充滿希望。


    馬克斯樞機卿自然地垂下了頭,向神祇奉上感謝這道指示的祈禱。


    如果喚醒封印在地底的那兩具邪靈,必定不能縱放城市裏的居民。


    他心想,首先一定要確實貫徹被賜予的任務。於是再一次向塔納杜司教皇深深鞠了個躬,而後轉過身,迅速前去安排已部署到聖都各地的死靈騎士們。


    塔納杜司教皇望著馬克斯樞機卿離開的背影,走近身旁敞開的窗戶,並轉眼俯視底下聖都的街景。


    眼前開展著一片整潔而具機能性的街道景觀,充滿了城市居民們的笑容。


    這是自己好不容易培育至此的城鎮,雖然多少感到有點遺憾,不過亞蒙和瑪門從最初開始,就是為了奪取兩座帝國而創造的決戰用死靈兵。


    接下來將揭幕的事件始末,將是遲早都會降臨的未來——僅僅存有早晚之分而已。


    「即使遊戲會結束,我建設多年的這座根據地也並非無法對抗。我費盡苦心增加城市居民的人數,也算是有那麽做的價值了。就由我打造的整座大本營充當你們的對手吧……嗬哈哈哈哈!」


    塔納杜司教皇說著這番話,從麵罩的深處流泄出低低的嗤笑聲,直接背對著這幅能從窗邊看到的城市景觀,舉步前往封印在大教會地下深處的亞蒙


    以及瑪門麵前。


    ◆◇◆◇◆


    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利奧涅。


    感覺不到人類氣息的沉默氛圍包裹著熱鬧的城市景觀,與之形成鮮明對比。


    它不愧是一座王都,即使受到不死者大軍侵襲,整座城市仍然沒有化為瓦礫。走進城市中心,還有許多建築物仍然維持原來的模樣。


    但在街道周圍則顯現出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比如地上倒臥著好幾具曾經是這城市居民的亡骸。


    有時不死者士兵和蜘蛛人會從街角冒出來,出手和我們交戰,但要收拾它們並非難事。


    雖然我無法像艾莉安和千代女她們分辨得出不死者氣息,但坐在我頭上的碰太似乎對那種跡象以及氣味很敏感。它停止搖擺的尾巴、脖子左右轉動,想尋覓那股氣息的源頭。因為它已掌握大略的位置,所以對方並沒有偷襲成功。


    「啾!」


    碰太對半困在倒塌房屋的瓦礫中、不斷掙紮的不死者士兵產生反應,我刺出劍將它鏟除,接著環顧四周,確認附近還有沒有其他殘黨。


    艾莉安在這時闖進我的視線內,她正麵站在我前方,緊盯著我開口:


    「等等,亞克。你有聽清楚嗎?」


    她這副雙手撐腰、挺起胸部的動作,讓她豐滿的胸部像受到影響似地搖晃起來。我藏在盔甲內的視線自然被那個方向吸引過去。


    我發覺她大概是意識到了我的目光,升起了一股憤怒的氣場。於是我搔著後腦勺,將視線對準她的眼睛開口:


    「哦哦,艾莉安小姐……汝有什麽事嗎?」


    艾莉安聽到我顯得敷衍的語調,半眯著眼仰望我道:


    「再說一遍,下次你要使用那招的時候先告訴我們一下好嗎!?因為我跟千代女都差一點就被刮飛了!」


    雖然艾莉安大發雷霆,但因為她生氣的理由非常合理,於是我乖乖地低下頭道歉。


    由於我從未想過天騎士的星源之熾天使模式會帶來如此大的損害,這的確是我最該反省的一點。


    『斷罪者』這個稱號並非虛有其表啊。


    然而,很難解決這個問題的原因在於——天騎士的技能全都威力超凡,而且對施術者自身的負擔也過大。這種東西並不太適合拿來實驗運用。


    其餘的【守護者·天源之熾天使】還有【預言者·海源之熾天使】,也大多不是找個地方就能嚐試的技能——隻不過,我也無法保證以後在與那名錫爾克教皇交手的時候,不會用上這些招數。


    我歪著頭嚐試努力思考,結果頭上的碰太差點跟著滑下來,於是我便抬起腦袋,迴到原來的姿勢。


    我正思考著下次該怎麽做才好,如此低聲發出沉吟時,艾莉安疲憊地歎了口氣,輕輕搖搖頭。


    而此刻,出麵解圍的人是千代女。


    直到剛才都爬到附近住宅屋頂上探查周圍的她,輕盈地從屋頂跳下,寂然無聲地落地,使勁地搖晃著長尾巴說道:


    「艾莉安小姐,其實您不需要那麽責怪亞克先生……多虧亞克先生的幫助,我們才能像這樣一舉掃蕩不死者。而且從結果來看,我們也沒受什麽特別嚴重的傷啊——」


    看見千代女這麽替我說話,我便偷偷摸摸地溜到她的身旁。


    但是艾莉安眼尖地發現了我這樣的行為,柳眉倒豎地指著我開口:


    「天真!你太天真了啦,千代女!若不先對亞克說清楚這種事的話,他就會常常在最關鍵的地方耍蠢!被他冒冒失失地在地麵上鑿的大洞卷進去這種事,我可是敬謝不敏喔!?」


    艾莉安用力揮舞她指著我的手猛烈抗議,向袒護著我的千代女提出異議。聽完這些話,千代女迴頭對我說道:


    「……說得也是,我是同意這一點沒錯。」


    看來我無法在這一點得到她的支持……


    千代女露出困擾的表情,對艾莉安的說法稍微表示同意。


    眼見她的模樣,我再度垂下頭。


    「很抱歉,吾深刻反省過了,還請諸位原諒。」


    聽到我說出這句話,艾莉安終於放鬆肩膀,歎了口氣。然後她又皺緊眉頭,露出帶著苦惱的表情,將原本朝著我的視線移向空中。


    「維裏亞斯菲姆大人在那之後,也開始在亞克麵前混用敬語和平常講話的口氣,它是不是難以揣測自己的立場,心中感到混亂了呢……」


    她說著這些話,眼中映入的身影是——在王都利奧涅上空,緩慢盤旋飛翔的龍王維裏亞斯菲姆。


    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迴想起方才的戰鬥後維裏亞斯菲姆麵對我的模樣,不停地輕輕點頭附和。


    也許是因為它至今視我為與自己相當的存在,結果我忽然展現超越平常的威力,自己迄今的應對,還有以後該如何麵對我才好——它無法解決這些難題,因而感到相當苦惱吧。


    因為我在那方麵的經驗微乎其微,所以也不難體諒它的心情。


    在那之後,維裏亞斯菲姆的說話方式就變得猶疑,在說了一句『城鎮周圍的警戒工作就交給本座』後,一直持續在城市上空不停地飛行。


    以我個人而言,我擁有的力量空有威力,從控製和技巧的角度來看,程度隻比門外漢稍好一些而已,所以我並不希望它在那方麵對我太過拘謹。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頭上的碰太再度對某樣東西起了反應,搖搖尾巴。


    「啾?」


    我受到碰太這樣的反應吸引,自己也開始東張西望。就在這時,一名刃心一族的成員從對麵住宅的屋頂一聲不響地跳下地麵,靠近我並跪下單膝說道:


    「亞克大人,雖然五右衛門大人他們發現了疑似幸存者的氣息,但入口被瓦礫堵住,希望能跟您襄借一臂之力。能暫時勞駕您一會兒嗎?」


    那名跟千代女一樣身穿忍裝的貓人族青年,帶著略略緊張的神色,向我報告五右衛門捎來的訊息,並抬眼仰望著我。


    「吾明白了,能否替吾帶路呢?」


    那名刃心一族的青年聽到我的迴答,就行了一禮,開始走在前麵領著我們。


    從他對我畢恭畢敬的模樣看來,果然是受到稍早那場戰鬥帶來的影響吧?


    「總覺得大家都對吾表現得莫名恭敬呢……」


    艾莉安聽到我這句沒有特定對象的喃喃自語,與我肩並肩行走的她,一雙尖耳朵微微產生了反應,並用手肘輕戳我的側腹說道:


    「本來就會這樣吧?現在大家對待亞克的方式就像對待龍王大人啊。因為你獨自擊倒了那麽大量的不死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多虧如此,我們努力建造的據點最後也沒發揮它的功能呢。」


    艾莉安用傻眼的表情麵對我,像心血來潮般迴憶起被棄置於王都郊區的那座簡易據點,並用食指平撫眉毛之間的皺紋。


    那座據點是假設敵人會像索裏亞那戰一樣——展開亂無章法的混戰而建造的設施,像這次能利用廣域殲滅魔法,成功一網打盡受到統率而集結成軍、瞄準我們來襲的敵人,不知該說是令人高興的失誤,或隻是單純的僥幸。


    為了建立那座基地而選定地點,並借用精靈族及刃心一族之力予以整建。盡管付出如此多的勞力,不過到最後都沒有用上,其實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以少量的兵力防衛據點時,若是過上戰技嫻熟的戰鬥集團,要毫發無傷地堅持過去應該不太可能辦到吧。即使是我這個在戰略、軍事方麵的大外行,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就在我想著那樣的事情時,眼前的貓人族青年踏進了一棟燒毀宅院的花園,然後跑到位於更深處的庭院中,一間距離較遠的崩毀住宅旁邊。


    倒塌的房屋原本


    是由倉庫之類的石造建築硬是改建而成,還殘留著莫名不適合住宅的粗獷設計。它二樓部分的屋頂及牆壁已經完全倒塌,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而那些塌毀的瓦礫山則壓垮了一樓的部分建築。


    在那樣一座倒塌的住屋前,以五右衛門為始,排排站著他的部下——那群肌肉發達、身穿忍者裝束的男子們。


    所有人眼見我們的到來,除了五右衛門以外,全都一齊低頭行禮。


    這幅畫麵所散發的氣氛,莫名像是黑道成員們問候他們的老大,讓我掩不住神情流露出的些許疑惑。


    五右衛門拋下他們走近我,像往常一樣與我互擊完拳頭以後,就一語不發地用下顎指指背後的瓦礫山。


    「嗯……」


    雖然五右衛門的話並不多,但我看向他所示意的情況,就瞭然於心了。


    他所指的前方是個已經把瓦礫大致清除乾淨的場所,那裏雖然倒落著彷如混凝土塊般的巨大碎石,卻能隱約瞥見該處有一個通往地底下的空間。


    看到那幅景象的千代女往該處走近,並轉動頭部的貓耳。


    「的確,我可以從這通道的深處微微感應到類似同族的氣息呢……」


    我聽到她的這句話,也跟著微微轉動脖子環顧四周。


    「這個國家的確受到錫爾克教國教義的嚴重影響,雖然據說山野之民全都被送往教會,但看來這裏也跟諾杉王國一樣,存在著背地裏禁錮著山野之民的家夥啊……」


    在鄰國諾杉王國的王都索裏亞中,我們也解放了相當大量的山野之民。


    盡管該國隸屬於秉持人類至上主義的錫爾克教國,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根據教會的教義采取行動吧——我在心中明白那一點,並走近那塊巨大的瓦礫。


    如果是這種尺寸的岩塊,那麽五右衛門就算單槍匹馬一定也有辦法處理它,但他恐怕會用很粗魯的方式來應付吧——要是輕率地用蠻力將其破壞,實在令人擔憂這行為將對那些埋在瓦礫下的人造成影響。


    要是有我、五右衛門,再加上他幾名部下的話,就能將瓦礫抬起來搬開了吧。


    我判斷那樣的方法會更加安全,而且也能保護被埋在底下的人。


    當我試圖迅速進行準備,以舉起這樣的岩石時,通往地下那微微敞開的空間中,忽然出現一名中年男子浮現喜色的臉。


    「哦哦,我等不及啦!終於有人來救援了嗎!?快點把這些碎石移開,救我出來吧!我已經被困在這裏很長一段時間,都快窒息了啊!」


    從瓦礫縫隙間露出一張沾滿塵土的臉,這名前額冒出大顆汗珠、說起話如同連珠炮的中年男子,外表實在一點都不像千代女剛剛口中的同胞。


    不管怎麽看,被困在裏麵的人都像一名人族的中年男子。


    我俯視著這名意料外的人物,然後把目光轉向艾莉安、千代女,還有五右衛門等一行人。


    顯而易見地,我這個動作的意思是詢問他們作何打算。艾莉安和千代女麵麵相覷、皺起眉頭,五右衛門則不發一語、雙手抱胸。


    最適合出手幫忙的,應該是身材最魁梧的維裏亞斯菲姆才對。但他還在上空盤旋個沒完,絲毫沒有下降的跡象。


    「站著發愣也隻是在浪費時間,總之,吾等先試著除去上方的瓦礫吧。」


    我這麽催促五右衛門後,他便帶著三名部下站到了巨大瓦礫的前方。


    「那就動手吧。一、二——」


    我帶頭吆喝著,和眾人一同托住瓦礫,用力向上抬起。出乎意料的是,我們沒費多大力氣就將瓦礫掀了起來,並讓這塊瓦礫倒向後方。


    從瓦礫落地時所發出的巨響聽來,這塊瓦礫似乎也不是用特別輕盈的材質構成的。


    「哦!總算搬開啦!真受不了,你們到底在摸什麽魚啊!你們知道我在這裏被關了幾天嗎!?」


    地下室的入口被清出一條路後,男子從中爬了出來。他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塵埃,以不可一世的態度對我們的行動大聲抱怨,接著匆地將視線落到了五右衛門身上。


    「什麽!?居然有獸人族和精靈族!?這夥人是怎麽迴事!?」


    在看到周遭的刃心一族和精靈族戰士們後,男子開始大唿小叫。


    他看起來年約四十上下,身上的服裝雖然有些髒汙,但看得出用的是上等質料,加上那以桀敖不馴的口吻對周遭人物頤指氣使的態度來看,他大概是這個國家的貴族吧。


    這時,站在倒塌平房前方的男子看著被燒成灰燼的宅邱,發出了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的宅邸啊啊啊啊啊!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對於這名蹲下身子、淒厲大喊的男子,周遭的人們隻是冷眼以待,但男子似乎沒有多餘的心思在乎眾人的反應,隻見他麵對被燒毀的宅邸大聲哀歎。


    看來,他甚至沒察覺到城鎮受到不死者的襲擊。男子接連喊著「為什麽」,用力敲打著地麵。


    「煩死人了,也看看周遭發生了什麽事呀……真是的。」


    艾莉安先向男子投以輕蔑的眼神,接著彷佛重整心緒似地望向我。


    「亞克,就別管那東西了,我們去調查地下室吧。我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呢。」


    她沒等我迴應,就徑自踩著階梯走向地下。千代女無言地跟上她,而我頭上的碰太像是催促我似地發出嗚叫聲。


    「啾!啾!」


    我看向五右衛門,他似乎自願留下來監視這名貴族男子,無言地向我點了點頭作為迴應,於是我便將場麵交給他們控製,也跟著追在艾莉安的身後而去。


    我踩著往下的階梯走沒多久,就看到已經走到底的艾莉安她們鑽過了設在側麵的木門,我跟著鑽過木門後,發現裏麵似乎是一間看起來稍大的寢室。


    房裏飄散著一股略帶腐臭的氣味,中央設置了一張相當大的床鋪。


    床上躺著一名獸人族——看起來像是和千代女同屬於貓人族的女子。她一絲不掛,雙手被上了手銬,而手銬則被煉於釘在牆上的金屬環上。


    這幅景象與我在羅登王國看到的如出一轍。


    在我蹙起眉頭的時候,察覺我也在場的艾莉安慌慌張張地拿起身邊的被單,將女子的肌膚罩了起來。


    「我說亞克,你可別往這裏看呀?」


    艾莉安橫眉豎目地朝我瞪來,我隻好別開臉龐,裝作觀察房間的構造。


    除了擺放在中央的床鋪之外,房間的角落還設置了一個嵌合式的架子。架子上頭擺放了用來照明的魔道具——水晶發光燈,除此之外,也放了些酒類和下酒菜一類的小東西。


    架子旁邊還有一個看似簡易調理台的空間,上頭散放著一把插著的小刀、切到一半的熏肉塊一類物品。


    這裏存放了些許糧食和飲料,也難怪那名男子就算被關在地下室好幾天,依然活蹦亂跳。不過,這馬上讓人想到了下一個問題——那名女性有好好進食嗎?


    被束縛在床鋪上的獸人族女子,想必是一名奴隸吧。


    那名不可一世的貴族男子,在被關在地下室的這些日子,有可能將剩餘不多的糧食分給奴隸嗎?


    在我向自己提問的當下,答案早已唿之欲出。


    「找不到解開手銬的鑰匙呢……」


    聽到在躺臥床上的女性身旁來迴調查的千代女如此低喃,我隨即走向床邊,握住了連結著手銬和牆壁的鐵煉,並用力將之扯斷。


    隨著尖銳的鏗鏘巨響,金屬製的鎖煉掉落在地,在室內響起了刺耳的迴音。


    我正打算破壞她的手銬,並施展迴複魔法除去她身上的疤痕,千代女頭上的貓耳輕輕一動,露出了狐疑的神情環顧房


    內。


    「除了這個房間之外,裏頭似乎還藏有一處空間呢……」


    「啾!」


    暫且不管以讚同的口吻發出叫聲的碰太——隻見千代女走到房間角落,站在看似嵌合式的架子旁邊,並用力朝一旁推去。


    隻見架子順著地麵滑動,在牆上開出了一個通往更深處的入口。


    「千代女,你真厲害!你一眼就看出來了嗎?」


    眼見千代女瞬間識破隱藏房間,艾莉安登時大為讚歎。


    「不,隻是在亞克閣下扯斷鎖煉時,我從鏗鏘聲的迴音中察覺到不對勁罷了……」


    艾莉安稱讚的話語似乎讓千代女有些不習慣,隻見她頭上的貓耳不停抖動著,這樣的舉動看起來很符合她的年紀。


    不過,她的表情很快就恢複平靜,將目光投向新出現的黑暗空間。


    「我去裏麵看看……就容我拜借一下燈具吧。亞克先生,她就麻煩您照顧了。」


    千代女從充作暗門的架子上拿起水晶發光燈,並製止打算跟來的艾莉安,一個人走進了深處的房間之中。


    我目送著千代女的背影,並按照她的囑咐,先是扯斷躺在床鋪上的貓人族女性的手銬,再施放【治愈】觀察她的狀況。


    她的唿吸相當平穩,但看起來似乎已是精疲力竭的狀態——我這麽思索著,將視線挪向上方。


    一股比剛才更為濃鬱的腐臭味,白千代女所踏入的另一間房裏傳了出來。她之所以會說「我有不好的預感」,大概就是聞到這股氣味的關係吧?就在我推測至此時,感覺到身旁傳來有人扭動身子的動靜,於是將視線投向動靜的來源——也就是床鋪上。


    然而,原先躺在床上的女性已然不見蹤影。我雖然朝四下張望,但房裏唯一的光源已被千代女帶走,無法在昏暗的房裏立刻發現女子的行蹤。


    「艾莉安小姐,那名女子不見了。」


    「咦?不、不會吧!?等等,她不是一直躺在那邊嗎?」


    我通知盯著隱藏房間入口的艾莉安那名被綁女子消失的消息後,她似乎也察覺我這邊的狀況,發出驚慌的話聲環顧四周。


    由於這房間也不算多大,就算那名女子不在視線範圍之內,也多半是躲在腳邊的床鋪陰影下吧——就在我蹲下張望的時候,這迴則是從房間外頭,也就是階梯上方的地麵傳來男子的慘叫聲。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連忙將下移的視線拾了起來,與艾莉安麵麵相覷。


    「在上麵!」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以輕盈的腳步跑出昏暗的房間,衝上了階梯。


    我也想跟上,卻不慎一腳把床鋪踢飛,讓木造床鋪發生了難聽的嘎吱聲。


    待我好不容易迴到地麵上時,隻見身上隻披著一張被單的貓人族女子手握染血的小刀,正劇烈地喘著氣。


    而她的腳邊則躺臥著剛剛從地下室爬出來的高傲貴族男子,男子的臉上被刀子刺出了無數窟隆,倒在自身鮮血所形成的血海之中。


    「……這個男人,在我的麵前把我妹妹……!把我妹妹……!」


    說著,她鬆手拋下了小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場眾人不發一言,隻是默默地聆聽著她的哀歎。


    「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這時,在我們之後迴到地麵上的千代女關掉手上的水晶發光燈,將隱藏房間的搜索結果簡單地交代一遍。


    看來不好的預感確實成真了。


    在那間隱藏房間裏,應該還關著許多和貓人族女子處境相同的奴隸吧。


    諾杉王國的國王亞斯柏洛夫雖然承諾解放獸人族的自由,但看到她的際遇,讓我深深地明白——人族和獸人族的鴻溝,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填平的。


    若是打倒錫爾克教國的教皇,是否能讓這樣的處境有所改變呢?


    在自問自答的同時,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和我一樣全身骸骨的男子——錫爾克教皇,接著便緩緩地搖搖頭,歎了口氣,試圖否定這樣的想法。


    若是沒了錫爾克教皇,應當會帶來不少改變,但異種族和人族居民心中的歧見早已根深蒂固,若要化解這樣的歧見,恐怕得花上與形成至今相同——甚或更多的時間慢慢消除吧。


    總覺得那會是一段極為漫長的時光。


    我看著艾莉安走到她身邊,緩緩將她帶離染血貴族的身旁,但我腦子裏想的卻都是今後的事。


    我再次眺望王都利奧涅的街景,並低語道「真是一座廣大的城鎮啊」。


    既然幅員如此遼闊,應該也代表鎮上還有許多幸存者吧。然而,我們不能把時間全數花在營救居民的行動。


    我讓艾莉安、千代女和五右衛門作為代表,讓他們留下來處理街上尚存的不死者以及搜索幸存者的活動。就現在的狀況來說,將這份工作交給刃心一族和精靈族的戰士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我和狄倫長老有必要先迴諾杉王國進行迴報,也得移動到另一邊的勢力——薩爾曼王國,掌握該處的局勢。


    至於維裏亞斯菲姆嘛……哎,讓他繼續在天空飛上一會兒應該不會礙事。


    ——該做的事情還真多呢。


    即使在內心這麽碎碎念,但還是得從眼下該做的事情著手處理才行。


    首先,應該為那名女性找些能穿的衣服——我這麽想著,並將視線投向無主平房林立的街景。


    我和狄倫長老轉移陣地,暫且迴到了諾杉王國的王都,首先前來迎接我們的是莉露第一公主。


    她聽到我們迴來的消息,便帶著兩名護衛騎士現身。而她聽聞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狀況之後,登時睜圓了大大的雙眼,發出歡欣的喊聲:


    「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成功!好厲害!真不愧是亞克閣下哪!」


    看著講著講著,莫名自豪地挺起胸膛的莉露公主,我再次體認到像這樣坦率地受人稱讚的感覺相當不錯。


    我告知她自己接下來要前往薩爾曼王國,接著便留下狄倫長老,立刻施展【轉移門】,前往薩爾曼王國的布拉尼耶——正確來說是其邊界維爾河畔的要塞。


    在我抵達之後,我發現當地的景色已經和我設置轉移陣時的模樣大不相同。


    散落在我腳邊的無數破片,應該是不死者曾經穿戴的裝備吧。在不死者消滅之後,這些裝備會遺留在原地,看這遍地皆是裝備碎片的光景,可以想像當時的敵兵數量之多。


    在散落著無數武具的平原地帶,有好幾顆我從未見過的巨岩插在上頭,形成一片小小的岩臣。


    那想必是一場激烈的戰鬥吧——這裏著實符合戰場遺跡這樣的稱唿。


    而說到風景改變最多的地方,大概是原本流經要塞旁邊的維爾河在半途遭到阻斷,於該處被挖出一個巨大窪地的部分吧。


    「這……該說她的實力果然了得嗎?」


    維爾河的上遊依然源源不絕地帶來流水,注入這片巨大的窪地,此時,窪地的底部已經形成了一座小小的湖泊。


    在我認識的人物之中,隻有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引發這麽劇烈的地形變化。


    龍王菲爾菲威斯洛特——從這片巨大窪地的麵積來推斷,其威力幾乎能和我在戴爾福倫特王國所施放的【斷罪者·星源之熾天使】之一擊比擬,甚或淩駕其上。


    想到她有能與四大天使的強力攻擊不相上下的力量,我就算用盡腦中的詞匯,也難以形容菲爾菲威洛斯特這樣的存在有多麽犯規。


    仔細一瞧,她那強大的一擊不僅轟飛了敵兵,就連兩座要塞的一部分外牆也塌了下來;而原本聯係著街道的石橋,如今隻剩下橋墩。雖然我好像沒什麽資格批評,但


    搞成這樣也未免太誇張了。


    這時,碰太看到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應該說是始作俑「龍」以人型在天空悠悠飛翔。碰太對她發出嗚叫後,她便將視線投了過來,白天上降落。


    「啾!啾!」


    「哎呀,瞧你還有空過來露臉,看來那邊已經平安無事地解決了喏?」


    藍紫色的長發隨風飄揚,她以有些溫吞的獨特語氣問道。我則稍稍垂下了頭迴答:


    「菲爾菲威斯洛特閣下,吾等也平安地讓事情告一段落了,因此打算暫且迴諾杉王國一趟,彼此商量目前麵臨的情況,以及未來的方針。吾之所以前來這裏,乃是為了尋找代表人物,請問方格斯大長老、布拉尼耶邊境伯和瑟克特王子目前身在何處?」


    我簡潔扼要地交代來意,詢問她代表人物的去向。


    聞言,她將視線瞥向背後的要塞和稍遠處的兩座要塞。


    「方格斯和那啥邊境伯的,正在那邊的要塞為戰後處理下達指示喏。那個叫瑟克特的小鬼則是受了傷,在遠一點的要塞靜養喏。」


    說完,她露出了輕柔的微笑。


    從散落一地的裝備來看,這邊的戰鬥顯然不像戴爾福倫特王國那樣,是以壓倒性的勝利作收。


    想必有許多人在這場戰爭中受了傷吧。


    想不到就連統禦羅登王國援軍的指揮官——瑟克特王子都受傷了,希望這不會對今後運用他們的方針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麽,吾就先去與瑟克特閣下見麵,為他治療後再折迴此地。」


    若是先為瑟克特王子以治愈魔法療傷,再為傷勢較重之人施展【大治愈】一類的魔法,應該可以避免部隊戰鬥力驟降吧。


    但我實在沒辦法治療每一個傷兵,也隻能請輕傷的人員稍作忍耐了。


    「那妾身就先向那兩人捎個訊息,說亞克先生已經過來了喏。」


    她自顧自地做出決定後,隨即再次浮上半空,飛向要塞的方向。


    堂堂龍王菲爾菲威洛斯特居然做起傳訊跑腿的工作……不過,現在就坦率地接受她的好意吧。


    瑟克特王子乍看之下沒什麽外傷,不過似乎斷了好幾根肋骨。我試著施展【大治愈】為他療傷後,順利地治好了傷處。


    他為我的治愈魔法功效之強,驚愕得瞪大雙眼,還多次敲打自己康複的身子進行確認——雖然最後被他身旁的部下阻止了,但我也看到了瑟克特王子與平時不同的一麵。


    之後,我接受了他們的要求,治療了數十名部下的傷勢。在治療告一段落的時候,方格斯大長老和布拉尼耶邊境伯也來到了這座要塞。


    「亞克閣下,我們收到了菲爾菲威洛斯特大人的訊息。看來您平安無事地解救了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真了不起。」


    布拉尼耶邊境伯爵這麽說著,以有些敬畏的態度踏入房中。


    「聽說你迴了諾杉王國一趟報告戰況啊。艾莉安她們也平安無事吧?」


    方格斯大長老扛著他愛用的戰槌,一開口便先詢問孫女的安危。


    要是在這時說「她差點被我施展的魔法轟飛」的話,不曉得會有什麽下場——想到這裏,我的身子就輕輕一顫,並決定保住自己的小命為優先。


    「艾莉安小姐和千代女小姐目前待在該國的王都利奧涅,在下請她們在現場指揮,進行掃蕩鎮上不死者殘軍和搜索生還者的行動。」


    聽到我這麽說,方格斯大長老先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這才接受似地點了點頭。


    「那麽,這邊就交給我的部下打理,我和溫德利閣下就與亞克閣下先迴諾杉的索裏亞一趟吧。」


    方格斯大長老這麽提議,瑟克特王子便露出為難的表情插話道:


    「請稍等,方格斯閣下,身為羅登代表的我,當然有必要一同隨行吧?」


    瑟克特王子似乎恢複了平時的模樣,看到他露出柔和的笑容出言打岔,方格斯大長老吊起一邊的眉毛和他對看,過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充作同意。


    「好吧,既然你沒事了,那我也沒意見。那麽,亞克閣下,有勞你協助移動了。」


    「好的。」


    雖說瑟克特王子的傷勢已經透過治愈魔法恢複,但他應該還要再靜養一陣子比較合適啊……但他看起來並不打算改變心意的樣子,我也隻好點頭同意了。


    我再次迴到諾杉王國的王都索裏亞。


    聚集在王宮房裏的人們都顯得神采奕奕,而這次種族聯盟的發起人莉露公主也不例外,她那對大大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在座位上就坐。


    「所以說,您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解救了戴爾福倫特的王都嗎!?」


    發出驚唿聲並探出身子的,是諾杉王國的國王亞斯柏洛夫。


    「嗯,該怎麽說呢,總之就是作戰計畫推動得比想像中順利……」


    對亞斯柏洛夫國王的疑問,狄倫長老有些吞吞吐吐地這麽迴應。


    他的目光雖然悄悄向我瞥了過來,但我刻意不和他對上目光,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攤在桌上的地圖,藉以逃避他的視線。


    感覺到狄倫長老似乎苦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將視線拉迴桌上。


    接著開口的是布拉尼耶邊境伯。


    他先向方格斯大長老和狄倫長老深深低頭致意,這才以嚴肅的神情開口報告:


    「我們布拉尼耶領地也在領界上的防衛線擊潰了敵軍,阻止了鍚爾克教國的侵略。那位菲爾菲威斯特閣下的大能,已經不是人類的智慧所能想像的了……」


    說著,布拉尼耶邊境伯順了順自己微禿的白發,以感觸良多的神情深深歎了口氣。


    對於他的心情,我也深感讚同。


    當有個擁有能在大地上造出一座湖泊的強大之力,並帶著強韌的意誌的存在出現在麵前時,那樣的心情實在是難以用言語形容。


    雖說這個世界棲息著多種對於人類來說強得過分的魔獸,但她的強度又明顯高出了一個次元——幾乎可說是神或惡魔一類生物的領域了。


    要是艾莉安在我身邊的話,她八成會對我說「這句話套用在你身上正合適呢」吧?不過,我那天騎士的力量雖然足以和她——菲爾菲威洛斯特一較高下,但硬要說的話,我隻是向召喚出來的天使借用力量,實在很難把那份力量當成是自己的實力。


    若是其他技能或是魔法,我最近的確把那些當作是自己的實力了,但唯有那股天騎士的力量,難以讓我有所自覺。


    不如說,我在這次召喚出星源之熾天使的時候,更是對這點有了深刻的認知。


    那也許是隻有當事人才能感受到的想法吧——


    「——那麽,既然繼續向錫爾克教國進軍不成問題,那我們就再次用轉移魔法移動部隊,並以錫爾克教國的中樞——聖都菲爾比歐·阿爾薩斯為目標出兵。」


    在我從深沉似海的思路中脫身時,狄倫長老提出了建議,並在地圖上指出了下一個目標。在場眾人——特別是人族,在聽到這番內容後,都紛紛發出了驚唿聲。


    「狄倫閣下,可請您稍待片刻嗎?我等確實已經做好了進攻錫爾克教國的覺悟,但不順著街道攻打錫爾克教國境內的城鎮,而是直接攻略聖都的想法,終究還是有些——」


    亞斯柏洛夫國王率先揚聲說道。


    他要表達的是,若要攻打敵國的根據地,通常會沿著道路攻打——或是拉攏那些城鎮,畢竟普通的軍隊若是無視這些城鎮,既不能確保補給,也有可能會在敵境之中遭受包圍慘遭殲滅。


    不過,這樣的想法是建立在「運用普通的軍隊」為前提。


    「亞斯柏洛夫閣下的顧慮固然有理,但我等和人族諸位所運


    用的軍隊不同,隻需透過轉移魔法,直接朝著聖都進攻,進行小規模的短期決戰即可。我方既不需要補給,而且就算敵方從各地調來兵力,打算夾擊我軍,我方也不需要張羅退路——畢竟我方有直接迴到此地的手段。我等的目標是鏟除錫爾克教國的現任教皇——僅此而已。」


    說著,狄倫長老伸手指向放在地圖上的黑色棋子ll棋子擺放在錫爾克教國的首都上頭,象徵著教皇。


    亞斯柏洛夫國王、布拉尼耶邊境伯和瑟克特王子聽完說明後,都沉著一張臉安靜下來,無言地瞪著放在桌上的黑色棋子。


    他們之所以會發出沉吟聲,想必並不是為了作戰的可行性操心吧。


    精靈族握有強大的戰力,而且還能以人族軍隊望塵莫及的速度發起進攻和撤退,這驚人的機動性在他們眼裏,說不定已然構成了威脅。


    以將棋來說,這就像是直接將自己的棋子送到王將的麵前,準備將死對方。


    派去的棋子若是步兵也就算了,如果送到敵陣的是無敵的龍王棋,那人族的國度——王將肯定是全無勝算。


    他們應該正深切地感受著那股恐懼感吧。


    最先抬起臉龐開口的,是瑟克特王子。


    「短期決戰……這不是很好嗎?菲爾菲威洛斯特閣下和維裏亞斯菲姆閣下,這次應當也會伸出援手吧?」


    瑟克特王子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一問,狄倫長老隨即用力地點頭迴應。


    「那應該就不成問題了吧?若是能縮短遠征的時間,對我們和士兵來說也是美事一樁。」


    亞斯柏洛夫國王點了點頭,像是讚同瑟克特王子的意見。不過,布拉尼耶邊境伯則是看向地圖上的某一處——薩爾曼王國的王都拉利薩,向眾人開口提議:


    「吾人對攻打聖都的計畫並無異議,但就吾人立場來說,希望能向諸位商借些許兵力,解救王都拉利薩。根據亞克閣下一行的說法,這裏似乎還留有少許占領王都的不死者,為了今後著想,吾人希望能多拯救一些幸存者。」


    身為薩爾曼王國的人民,他的提議可說是極為合情合理。


    雖然已經奪迴戴爾福倫特王國的王都,但由於布拉尼耶領土邊境的那場戰爭,原本通往王都、橫跨維爾河的石橋已經不敷使用,想以普通的方式進軍,得花上相當多的時間。


    不過,我已經設定好王都拉利薩的轉移座標了。如果他有此想法,現在就可以帶上足以解救城鎮的戰力出發。


    考慮到今後的方針,解救薩爾曼王國的王都確實是一樁好事。


    聽完邊境伯爵的提議,狄倫長老先是思考了一會兒,這才輕輕點頭,並抬起臉龐。


    「在街頭搜索不死者是相當辛苦的工作。指派身處戴爾福倫特王都,正在處理那些事情的半數精靈族以及刃心一族前往拉利薩吧。如果有兩天時間,就能在掃蕩大部分敵人之後,再留一天給士兵與戰士們休息了。」


    若從戴爾福倫特方麵調派大量精靈族戰士,以及獸人族的刃心一族前往薩爾曼的話,他們即使在複雜的城市中,也擁有準確捕捉不死者位置的能力。


    要是像普通的人族戰士一樣,全靠肉眼在廣大的都市——甚至是王都裏搜索敵人,將得花費超過一個月的時間。


    當狄倫長老闡述他本人的建議時,彷佛亦在詢問每個人的意見似地掃視周圍。


    「那麽王都拉利薩的前線指揮官一職,就交由布拉尼耶邊境伯擔任,目前駐紮在領境堡壘中的領軍也撤出該處。讓隸屬相同國家的人擔任代表,就各方麵來說都會比較方便吧。」


    狄倫長老下達這番結論後,再次望向周圍的人們。他看到沒有任何人特別表示反對,便立刻在當天實施了那項提議。


    我呆呆地目送著每個為了進行準備,匆忙離開議場的身影。


    然後我心想著,三天後終於就要和錫爾克教國決一死戰,驀然眯細了仰望議場窗戶另一頭藍天的雙眼。


    蔓延於窗外的湛藍天空如往常缺乏變化,完全沒有表露一絲接下來將展開的大戰前兆,也沒有映現遙遠他方那兩座王都的慘況。


    我眼前的天空中,隻存在著如同往常般平淡無奇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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