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神都瓊碧/曾經】


    “父親,這就是魍褫的殘爪?”


    源抬頭,看著那猙獰的黑爪。


    北帝明望著源,點了點頭。


    源看著那節猙獰的黑爪,不出一言,那透著亙古氣息的黑爪,曆經千年,不僅不腐,居然依舊靈力充盈。


    源伸手凝起靈力,放在那黑爪上,試探著在那黑爪上劃開一道口子,將一縷不大不小的靈力傳入了黑爪內,那縷靈力居然一瞬間就被黑爪內的狂暴靈力給撕碎。


    源心底大震,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這是怎樣的怪物?


    當年女君白扶桑三十七歲,是極其年輕的大成者,那個女人,一人一劍,獨自麵對這樣靈力狂暴可怕的怪物嗎?


    當自己的認知停留在捕獲靈獸需眾靈師的時候,東方主人早已一人一劍斬下了這樣可怕的靈獸王。


    源望著那黑爪之下的石碑,石碑上是氣勢如虹的八個大字:此為樂土,不容邪物。


    源似乎透過那塊石碑看見那一席紫裳,持劍獨立島崖,那樣凜然,那樣無畏。


    他目光冷峻,望向父親,正色道:“父親,孩兒一向自認靈力不低,不辱雪家,如今才知何為人外有人,萬分慚愧,孩兒今後定勤加修行,虛心求道,不辱雪家,不辱父親威名。”


    聽聞年少的源此言,北帝明在心底撫額,這孩子,小小年紀到底是哪裏學來的這一板一眼?不過這樣懂事的孩子,如今也是不多了。不知為何,明想起了老兄鐸一霸那上天竄地的熊兒子,心裏莫名多了一絲欣慰。麵前小大人一般的源,看著越發乖巧可人。


    “你有此心,為父欣慰。”明微笑著對源道,“見過女君,若女君願收你為徒,今後跟在女君身邊求教,定不可有半分不敬和差錯。”


    也是這句話,讓公子源在扶桑學藝三年,被珞兮百般欺負,卻隻得一忍再忍。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兒臣謹記。”此刻,源抬手低頭,向北帝明行禮保證。


    這時,兩人身邊傳來了輕快的馬蹄聲,源和北帝明尋聲望去,看見一輛輕便的三驥馬車駛來,這是扶桑朱雲輦。


    明微笑著對源道:“看來,她知道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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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伽南城/現在】


    伽雲葉在伽南城四通八達的大小街道上前行。


    他抹約二十五歲左右的樣子,銀色長發,膚色是微深的小麥色,麵容的曲線柔和不失剛俊,一雙淩厲丹鳳眼眸。


    這是一個長著貴族麵孔的男子。


    他的那身衣服雪白滾金紋,身上配戴著鑲嵌靈石的金飾,就如同一個真正的東海貴族。


    可他這輩子就同貴族沒有半點關係,他是孤傲的,對那些高高在上的逍遙神仙們不屑一顧。


    或許說,他幾乎是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


    若一定要說一位能讓他欽佩的,那也隻有那個成天忙活種地捕魚打鐵的古怪老頭。


    伽南城的街道繁華熱鬧,一如既往的安寧祥和。完美詮釋了伽南二字的扶桑語意:應許之地,希望之鄉。


    不止迦南城如此,整個東海扶桑之島也是這般,東海同其餘三方土地不同,即便隨處可見靈力或高或低的靈師,也依舊感覺不到一絲蕭殺和戾氣。


    東海盛產靈石,天啟土地七成靈石產自東海,而靈石最奇缺的,則是西域。


    天啟各地靈師身佩靈石,是為了方便使用靈石中的靈力,這片土地幾乎每位靈師都身著靈力充盈的各色靈石,可卻隻是為了搭配他們飄逸繁複的綾羅綢緞。


    天啟各地靈師隨身帶著武器用於戰鬥,東海的靈師身帶各種形式的武器,隻是為了顯示身份,或也隻是為了搭配衣服而已。


    在這片千百年不起烽火狼煙的樂土,女君千年前立下的靈師不可私自打鬥的律法讓東海靈師們漸漸變得不屑於爭鬥,修行也隻是為了強身健體或者延緩衰老,靈石和武器似乎也早已失去了他們最原初的用途。


    東海幻術師們使用幻術變出節日裏的煙花,機關術師們用機關術設計舞台,或是製作孩子娛樂的玩具。


    在他們眼中,靈術用來殺戮是一種玷汙,最精妙的靈術應該用於藝術。


    東海在北地南澤西域眼中,就是傳說中的仙地,樂土。


    當然,東海並非是毫無戰鬥力的土地,東海有一條區別於其他三方的特殊的律法,那就是後承前業。說白了就是兒子繼承老子的職業,不得變更。


    這也是女君當年定下的,當年這條律法掀起的濤浪不小,可事實證明,女君的決策是英明的,這條律法讓東海靈師的內鬥摩擦快速減小,其他三地打的不可開交,東海一派其樂融融。


    也正是這條律法,讓東海安樂了千年,卻依舊有士兵這一職業。


    當然,東海的士兵和西域的猛士們不同,他們的喜好是琴棋書畫,並非刀戈劍戟。


    伽雲葉在街邊行走,身旁穿過了三五個衣襟別著金色徽章的男子,他們麵帶笑容,齊聲高歌,一看就是剛剛下了酒桌。那金色徽章便是士兵的象征,東海士兵很少穿鎧甲,鎧甲隻在操練時才穿。


    走過那幾個士兵身邊,他微妙地皺了皺眉,他厭惡酒氣,向來滴酒不沾。那讓他厭煩的酒氣讓他加快了腳步,又繞過三兩條小街,進了一座不起眼的小木樓。


    推開木門,木樓內陳古的獨特氣味撲鼻,伽雲葉心底似乎湧上了一絲莫名的感覺。


    當年他還是年幼的孩子,這木樓獨特的氣味總能讓他安心,如今他早已成年,早已走出木樓,可每迴迴到這裏,這木樓獨有的氣味依然能讓他稍許平靜。


    “阿娃來了?”


    木屋裏站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的老者,瘦骨嶙峋,卻精壯有力,那一身赤黑的發亮皮膚似乎是因為常年在烈日下曝曬而來,老者揮舞著鐵錘打鐵,一擊一擊幹淨利落。那結實的肌肉,細密的汗珠,很容易讓人忘記他年齡。


    這便是雲伯伯了。


    “嗯。日夜兼程,從四方島趕迴來的。”伽雲葉拖去外衣,坐在桌前,他淡淡開口,帶著幾分煩悶,話裏頗有深意。


    四方島,是扶桑最南方的一個島嶼,離迦南甚遠。


    雲伯伯聞言,抬起頭來,那發白的頭發下是一張瘦削的滿是皺紋臉,那雙眼睛裏的目光柔和裏帶著些許嚴厲。


    沉默片刻,雲伯伯開口了:“阿娃,餓嗎?飯在鍋裏自己盛。”


    雲伯伯的米是他自己種的,菜也是自己種的,這裏的飯食平平淡淡卻總是那樣誘人。


    伽雲葉聞言掃了一眼鍋爐的方向,白霧騰騰,就如同是特意煮好了等著他來那般。


    總是這樣。伽雲葉心裏莫名又多了一分煩躁。他似乎不可察覺地咬了咬牙。


    不管自己成長了多少,變強了多少,在這老者身邊,他都是當年那個和惡犬搶食的髒孩子。


    或者隻是他感覺自己一瞬變迴了那個無力的髒孩子。可無論如何都一樣。這種感覺令他焦躁,讓他越走越遠,讓他兩年三年不願進這個木屋。


    可即便自己兩年三年才見他這一麵,這老者依舊用同天天碰麵之人說話的口吻對他道:阿娃來了?


    伽雲葉沒動,絲毫沒有前去盛飯的意思。


    可這時,他看見自己身邊的桌上放著一碗蓋著蓋子的碗,他打開一瞧,頓時心生一股挫敗之感。


    那是一碗熱騰騰的蘿卜排骨湯。


    蘿卜的清甜,排骨的濃香,男子啜了一口,依舊是同樣的味道,分毫未變。


    那熱騰的霧氣讓他的眼一瞬有些迷離,他喃喃道:“言玉婷帶著他們,在南澤到底招惹了什麽東西?”


    “……”雲伯伯搖了搖頭,沉聲,“不得了的怪物。惹不得的怪物。”


    伽雲葉握著湯碗的手一緊,麵容有些青灰色的冷意。


    他死死盯著那老者,不出一言,那神色似乎像在逼問。


    “言玉婷這些年有些成就,飄的太厲害,連我的話都不聽,阿悅也一樣,真以為自己刀法舉世無雙天下無敵。”老者悶悶地道,他舉起那塊被他一頓猛錘的鐵,細細端詳,喃喃道,“南澤不同往日,言玉婷居然抵不住誘惑,傻傻地跑去怪物口中搶食……”


    “……”伽雲葉的眼眸中似乎升起了危險的殺意,怪物嗎?


    “你也一樣。”說著,雲伯伯似乎明白了伽雲葉的心思,話鋒一轉,“南澤那邊,你也惹不得。”


    雲伯伯手向上一揚,將那塊依舊滾燙的鐵丟給了伽雲葉。


    伽雲葉反手接過,那熾熱的鐵塊居然沒有將他的手掌燙傷半分,他目光一凝,心下駭然,這哪裏是什麽鐵塊?這分明就是一柄被敲廢的寶劍。


    不……寶器。


    雲伯伯,生生將堅不可摧的寶器敲廢了!


    “阿娃你說,這天啟,什麽最堅不可摧水火不侵?”


    “寶器。”伽雲葉想也不想。


    雲伯伯點了點頭,繼續道“老頭子我蓄大力敲了整整一百九十九下,才能敲廢一件品質稍次的寶器。可是,對南後而言,斬碎一件上等寶器,有時隻需一擊。”


    伽雲葉半天不出一言:“狂姬獵首……那個傳聞是真的?”


    “女人發起瘋來,誰都比不了。”說著雲伯伯拉下一條半舊不新的毛巾,擦了擦汗,“老頭子我知道的,最可怕的兩個靈師,都是女人。”


    擦了汗,雲伯伯穿上了一件粗布麻衣,他終於走到了伽雲葉麵前,正兒八經地望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子:“阿娃,言玉婷給你發求救信了,對嗎?”


    “是。”伽雲葉緊抿雙唇,點了點頭。


    “不用去。”雲伯伯道,他拍了拍伽雲葉的肩頭,“就當他們已經不在了。”


    “……”伽雲葉的雙眸沉在陰影裏,他咬了咬牙,心由不甘,“追來的是誰?”


    “千麵者。”雲伯伯道。


    “?”伽雲葉皺眉,千麵者,這名字他從未聽說。


    “南澤千麵部族,一個殺手部族,本就人丁稀少,如今更是隻剩一個傳人,被稱千麵者,你不知道也正常。”


    “他靈力如何?”伽雲葉又問。


    “靈力你強過他,可千麵者的靈術詭秘多端,你未必能勝。況且阿娃,靈力強並非是真正的強者,心智也同樣強大,這才是真的強。你同阿悅,都還太年輕,都太容易自以為是。”


    雲伯伯說著搖了搖頭,語調帶著些許淡漠,又似帶著些許悲憫,“阿娃,自以為是的行動,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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