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就有心律不整毛病的周老太太被嚇得進了醫院,為了安全,還得留院觀察個幾天。


    不,不是心髒病,幸好,隻是輕微的心律不整,不至於要人命,但老人家畢竟禁不起嚇,所以幾天來,巫貝兒天天提著補品過來賠罪,驚魂甫定的周老太太心想一定是自己眼花,反倒對她感到不好意思,沒想到數天相處下來,一對忘年之交就這麽產生。


    而慢半拍的她發現一件事,周老太太正在替她的侄子找侄媳婦兒,自己就是新的目標。


    “害唷!”


    當時巫貝兒長歎一聲。“這又不是在種蘿卜,一個土坑一個種子,他未娶,我未嫁,就可以搭起友誼的橋梁了。”


    周老太太住院當天,她一直等到她清醒,再幫她聯絡家人。那天稍後趕來的周老太太的侄子周亞政一見麵就對著她的臉發怔,脫口便一串讚美,當時她並不以為意。


    畢竟長得甜、笑得美,也不能當飯吃呀!


    後來意會到他投向她的目光除了意亂情達外,還有那麽點不顧一切的瘋狂,她開始給他一個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但似乎晚了那麽一點點!


    迴想周亞政每次碰麵的讚美,巫貝兒口中念念有詞,“這叫什麽?色不迷人人自迷?去,不過是個微笑,就可以迷成那樣?”哼,她才不信。“騙我是三歲小孩呀?”


    迎麵有人自一間病房裏出來,認出她,聽進她的喃喃自語,心口不覺泛起一抹莫名的歡愉,甚至忍不住出言逗弄。


    “你看來……”


    微俯首,她走得慢,思緒紛亂,聽見這天外飛來的一句搭訕,不禁脫口問出,“怎樣?”


    “不隻三歲唷。”


    什麽意思?而且,這人是誰呀?怎麽隨隨便便就打斷她的喃喃自語?誰允準他的?真是欠扁!


    巫貝兒猛然抬眼,正待嗆幾句迴去,圓睜的杏眸卻直勾勾的望進魔魅深幽的蠱惑黑眸,倏地心律又脫了序。


    竟又是韋榷這魔鬼!


    這到底叫什麽?有緣?冤家路窄?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她心情惡劣的時候遇到惡魔本人。


    巫貝兒隻覺得她好倒黴!


    “你好。”


    “嗬。”


    她發現,自己愈來愈熟悉皮笑肉不笑這句話。


    話不投機半句都嫌多,反正,她看破了,這魔鬼除了氣壞她可以,絕不會成為她們魔女宅急便的財神爺,所以,她沒必要顧慮到何謂顧客至上以客為尊。


    哼,不鳥他!


    可是,韋榷倒是很有興趣逗她。


    “沒想到你們的業務觸角挺廣的。”大雨那天她跑得太快了,等他恢複平靜心情後,一迴首,已然沒了她的蹤影。


    那又怎樣?她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關他鳥事呀!


    “替人運送醫療器材來醫院?”


    巫貝兒無言以對,隨他猜測。


    “或者該不會是運送死人?”


    是啦,若是要運送他這身死人骨頭,她絕對二話不說,免費替他服務到家!


    “今天怎麽不吭氣?”


    吭氣?哼,她才懶得理他呢。


    見她噘起嘴唇、一雙眼靈活有神,明明在迴應他的逗弄,偏又把話含在唇間,韋榷笑了,不假思索的下猛藥。


    “你舌頭是被烏鴉嚼爛了,還是被黑貓給啃了?”說也奇怪,她愈是佯裝平靜,他愈是想逼她跳腳。


    韋榷很少這麽不識相,但這會兒,他不由自主的隻想挑弄出她顯而易見的壞心情。


    逗弄她,像是上了癮!


    烏鴉?黑貓?


    這魔鬼擺明了就是在譏諷她嘛!士可忍、孰不可忍,鼻孔噴氣,巫貝兒不下去了,正想很嗆他幾句,眼角餘光正巧瞥見窗外周亞政從停車場走來,滿臉傻笑,手裏還捧著一大束嬌豔的紅玫瑰,那副模樣活像隻正在發情的公孔雀。


    她敢拿韋榷魔鬼的俊臉打賭,八爪魚手中的那束花,絕對不是送給周老太大的。


    快溜啊!


    難以置信自己的費心耍弄不但沒得到反擊,甚至,她就這麽轉身走開,連聲滾開都不打算丟給他。韋榷滿心不解,順著她方才移掃的視線,瞥見了那束玫瑰,還有笑得像呆瓜的男人,他想他知道她在逃什麽了。


    小魔女有男纏身嘍!


    巫貝兒不理會他那低沉飽含嘲弄的笑聲,她隻顧著大步快走,速速移向側門。


    森幽的黑瞳有著發自內心的笑意,追上她的背影,兩人間隻剩幾步遠的距離,韋榷才慵懶開口。“唉……”


    “你閉嘴。”


    她頭也不迴的低斥。


    嗬嗬,這小魔女發脾氣了!


    “隻是想提醒你,逃得這麽辛苦,不如動點小腦筋。”


    咦,這魔鬼非但不問她為何要逃,竟還好心的獻上良計?


    巫貝兒掙紮著該不該輕信魔鬼之言,古有明訓“魔鬼之言是陷阱之端。”但,敵不過心中的好奇,她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微側身,亮燦燦的水眸警戒的瞟著他。


    “有話還不快快道來。”


    她還得逃命。


    韋榷加深了唇畔的笑意。


    “你不是小魔女嗎?”


    沒錯,她的確擁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但他話裏那份冷嘲熱諷的意味,實在濃得叫她眼露兇光。


    魔鬼豈會有一顆良善的心?是她昏了頭,還以為他真要幫她。


    “你不會用魔法咻一下閃人呀?還是你掃把沒帶,沒轍了?”


    對噢!


    巫貝兒驀地恍然大悟,她知道自己是心急才會忘記這逃生方法,但經他提醒,胸口就是覺得老大不舒服。


    “這我當然知道,要你提醒呀?”


    雞婆。


    “是嗎?可是看你方才慌張的模樣,該是忘了,我沒料錯吧?”要比唇槍舌戰,他哪是省油的燈。“別太感激我,不客氣。”


    又氣又羞,巫貝兒被激出一臉配紅。“誰感激你呀,少不要臉!”


    “我是好心提醒你。”


    “雞婆,誰要你提醒……”


    他突然打斷她的抗辯。


    “你還不走?”


    “我走不走關你屁……”


    “真的不走?”


    韋榷的笑容風涼得叫巫貝兒咬牙切齒。“唷,有位笑容可掬的帥哥要進來嘍。”


    喝!


    她的身子一僵。


    “他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呢。”麵向大門的韋榷笑咪咪地做著實況轉播。“噴噴,那束花恐怕要花他不少錢,真是大方。”


    哇咧……巫貝兒磨起牙來。


    這個魔鬼,他竟知道她在躲周亞政,而且,他現在根本是存心要看她笑話!


    “要我示意他過來一塊兒聊嗎?”那帥哥正在入口處的落地鏡前整理儀容。


    聊?“不必!”幾乎快磨斷一口漂亮的貝齒,憤憤地狠瞪他一眼後,巫貝兒轉身便跑。


    這次她沒忘記他的建議,嘴裏哺哺念了念咒語,咻,她瞬間消失無蹤。


    韋榷整個人僵住了。


    小魔女就像變魔術那樣,隻一眨眼就不見了!


    他原先隻是開玩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個……看來當初他聽到的傳言是真有其事。


    半晌後,胸口的驚駭消退大半,毫無懼怕之意的他再也忍俊不住,仰首大笑。


    同一張芙蓉麵,他卻覷見數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真是有趣。


    聽見熟悉的狂笑聲,走出病房想去倒水的丁承興不禁一愣。


    “韋董?’


    “嗯?”韋榷掛迴和煦的微笑轉頭問:“吵到你們了?”


    “不,沒有。隻是,你……怎麽還在這裏呀?”他四下張望,沒瞧見其他人。


    韋董百忙中抽空來探視他臥病在床的母親,身為特助的他倍感窩心,可是,他不是幾分鍾前就告辭離開了,怎麽還在這裏?


    “正要走。”揮揮手,他走得瀟灑。


    經過片刻前巫貝兒消失的地方時,淡淡的馨香傳進鼻梢,不自覺地,韋榷唇畔的微笑加深了。


    好玩,這小魔女超好玩!


    @@@


    因為心急著要逃開周亞政的勾勾纏,巫貝兒沒思考的就在韋榷麵前露了餡,也沒有預想瞬間移動後的落點,結果,她發現自己現在正站在殯儀館前的空地。


    哇塞,真是個現身的好地方,就算被人瞧見了,也會以為是自己撞見那種東西。


    “隻不過,這裏的氣氛好凍!”一波波的淒愴與寒意襲向身子,她暗自歎道,縮了縮肩,想快步離開這。


    “這個價錢已經是最便宜的了……不能再打折……”


    一群人交談的片段,讓急著趕路的巫貝兒好奇的停下腳步,朝他們瞄了幾眼。


    想也知道,他們在談的是往生者的後事問題。


    看得出來死者的家境並不闊綽,其外貌純樸、憨實的家屬一聽到各類瑣碎收費後,全都沉了臉,掙紮著是該堅持落葉歸根,將老父的遺體運迴南部,抑或是為省錢,就近在這裏將後事辦妥?


    當巫貝兒意會到自己在做什麽時,自有意識的一雙腳已經帶著她站在三個歐吉桑眼前。


    幸運的是,此時微帶戾氣的殯葬業者恰巧手機響了,大概以為這樁生意已是手到擒來,所以沒在意巫貝兒的靠近,走開幾步遠去聽電話。


    巫貝兒明白的表示有能力幫他們。


    “如果真的可以,那你什麽時候能幫我們這個忙?”


    “你們希望什麽時候呢?”


    “愈快愈好。”睨了眼不遠處的殯葬業者,他歎道:“其實早就可以迴去了,是他……我們……”


    歐吉桑的難言之隱,巫貝兒懂。


    是價錢的因素,或者,再加上殯葬業者的刁難吧,他們的無奈激起她骨子裏的正氣凜然。


    “現在隨時都可以出發嗎?”這個忙她幫定了,隻不過她得再確定一件事。“往生者的一切都處理好了?”


    她倒不是怕接近死人,畢竟,生與死就隻差在那一口氣罷了。隻不過,她怕見到那種血肉模糊的慘烈畫麵,隻消一眼,都會讓她惡夢連連!


    “全都弄好了。”另一位歐吉桑插進話來。


    “那好。”她螓首輕點。“就現在吧。”


    “現在?”


    “嗯,不是都弄好了,那還等什麽呀?”反正她這兩天較清閑,不介意幫這麽點小忙。


    “地址先給我。”忽地,巫見兒想起另一個重點。“可是,我隻負責將往生者送迴去,你們得自理唷。”


    “自理?”


    “就是說,你們要自己迴去。”她捺著性子解釋。


    歐吉桑們似懂非懂,並不是擔心巫貝兒會對往生的老父親怎樣,他們憂心的是費用問題。


    “呃,請問這樣……你收多少錢呀?”年紀最大的歐吉桑猶豫的問出他們的問題。


    巫貝幾粲笑著搖搖手,“不用啦。”


    “不用?”


    “嗯,免費!”她口氣阿莎力得很。


    “可是……”


    “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一下子就解決了,談什麽錢哪。”若真要依公司裏的托運收費標準來定價,恐怕他們會一個個心髒病發。


    就當是她日行一善嘛,嗬嗬。


    @@@


    當巫貝兒迴到家時,已是三天後的事了。


    一進門,她立刻遭到三堂會審的命運。


    環視眾親友,連不輕易出門的大阿姨也在場,她傻了,差點嚇得掉頭奪門而出。


    好濃的怨氣喔!怎麽迴事?


    見到她,巫馨兒幾個大步來到她身邊,白著臉、紅著眼,原本紅潤的唇瓣像失了血的玫瑰,顫魏巍的模樣惹人疼憐。


    巫貝兒一頭霧水。“馨兒……”


    “姐,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我……”


    “這兩天你連個人影都不見,也沒有留下留言,害我好擔心噢。”因為太激動了,巫馨兒嬌柔的嗓子不自覺的夾帶沙啞的硬咽。“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呀?”


    她哪有!“我隻是去……”


    “還隻是哩!大堂姐,你知道嗎?我這幾天在外頭忙老是心神不寧,眼皮跳得都快鬆弛了,就是擔心家裏有人出事,結果趕迴來,你大小姐竟然給我玩失蹤?”巫敏兒也開口指控。“好過分噢。”


    小錢鼠自己心神不寧也怪到她頭上來?


    發現眾人的目光皆含著慍怒,礙於情勢,巫貝兒縮了縮纖肩,囁嚅著解釋,“沒有,我隻不過是……”


    “你連著兩個晚上沒迴家,還真敢呢。”巫敏兒氣過頭的截斷她的話,“你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全看不出你的床鋪都沒動過?”


    她沒力了。


    魔女家族的大家長,眾人稱大阿姨,她一張風韻猶存的老臉看向巫貝兒,“全都不許吵了,貝兒,你說,你上哪兒去了?”


    她是要說呀,是她們全都搶著數落她,她哪插得進話。


    “我替人送棺木到鵝鸞鼻,見那裏的風景好,就停下來玩了一天,然後,再跑去太麻裏看金針花,又耗了一天……”她愈說愈小聲,最後近乎無聲。她想起自己三天來都忘了做一件事打電話報平安。


    霎時,絮絮不休的叨念如潮水一波波的襲向巫貝兒。


    被罵到臭頭的巫貝兒苦笑著,隻能低著頭領受,但心裏卻是暖烘烘的。


    親情呀……真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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