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泉搬過來以後過了兩天,一周結束了。


    設置在六點半的手機鬧鍾叫醒我後,我換上製服,在盥洗室梳好睡翹的頭發,接著前往客廳,和泉跟媽媽已經在餐桌前麵對麵坐著吃早餐。和泉坐在媽媽對麵、朝著門口的位子上,跟走進客廳的我隨即視線相對。


    她穿著深藍色底帶紅色格紋的裙子、奶油色背心和紅色蝴蝶結組合而成的製服。


    「早安。」和泉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唿。


    「早安。」


    我忍住腦子深處一片昏沉的睡意迴答後,媽媽也望向我。


    「我跟裏奈要先出門,之後就拜托健一你收拾了喔。」


    「我知道了。」我頷首道。


    現在的時間是快要七點。我通勤時間是騎自行車二十分鍾,隻要八點出門的話,大概就能趕上八點半的上課時間,但在東京上課的和泉,已經差不多到該出門的時間了吧。


    「多謝款待。」和泉說完便將餐具放在流理台。她卷起長袖罩衫的袖子,拿起海綿讓水流出水龍頭。


    「和泉,我會收拾的,沒關係啦。」


    言畢便看見和泉用似乎很傷腦筋的表情對著我,支支吾吾地說:「咦,可是……」直到昨天她都還在幫忙洗碗之類的家事。


    「有可能會搭不上電車,所以你還是早點出門比較好喔。應該還要轉車什麽的……你打從搬來以後,還是第一次去上學吧?」


    和泉把手上的海綿,輕輕放迴原位。


    「既然你這麽說了……」


    「就是說啊,裏奈。你可以不用客氣,盡管使喚這家夥。」


    和泉聽見媽媽這句話露出一抹苦笑,點頭稱是,接著把掛在椅子上的書包拿了起來。


    「那我出門了。」


    把包包背在肩上,她踩著啪啪作響的拖鞋走向玄關。玄關傳來有人在穿鞋的氣息和大門開關的聲響之後,熱鬧的家中安靜了下來。


    我拿起一個放在桌上包了保鮮膜的三明治。


    「裏奈剛剛還幫我做了早餐和便當喔……這些事情她沒有勉強自己就好了。」


    媽媽望著放在桌上用布包起來的便當盒,像在自言自語般低聲道。我也多少感覺到和泉她應該還在處處顧慮吧。畢竟她也才搬來兩天不到。


    「……大概過一陣子就會習慣了啦。」


    「你也是,今後多幫忙做家事吧。你幫忙的話她的負擔也會減輕。」


    「知道了啦。」我答道。


    之後媽媽把咖啡喝光,說了聲「那我也去工作了」,隨後從位子上起身。


    獨自一人待在早上的客廳裏,我一麵觀看氣象預報,一麵乾乾地吃著三明治。


    ☆ ☆ ☆


    今天是在這幾天以來,相對有出太陽的日子。


    覆蓋天空的雲是接近白色的灰色,從縫隙裏透出些許陽光。柏油路上的混凝土也差不多都乾了。


    穿越我家所在的住宅區裏錯綜複雜的小路,在兩側有大型店家的寬廣國道旁的道路騎腳踏車直直騎上二十分鍾左右,就會看見我就讀的入澤高中。雖說是升學高中,然而隻是間應屆畢業生有幾人考上知名大學或醫學係就算是成果斐然那樣的普通公立高中。包含我所屬的足球社在內,也沒有能稱為強隊的社團。


    走過設有女性單手持球高舉到空中的莫名其妙青銅藝術品的校門,在旁邊種植櫻樹的柏油路上,我下了腳踏車,混進人群之中前進。我在設有組合屋屋頂的停車場停好腳踏車,前往鞋櫃區。


    於鋪了木踏板的陰暗鞋櫃前換好鞋子,我爬上樓梯進入教室,坐在自己位於窗邊的位子。離班會開始還有十分鍾左右,到校的學生們接二連三進來,教室因為閑聊的談話聲好不熱鬧。


    由於並非高材生群聚的學校,也不是成績差的學生聚集的學校,因此教室裏從把製服穿得很整齊的認真學生,到穿得很隨性、稍微有染頭發的花俏家夥等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大致上會依裝扮的傾向分成幾個小團體。


    男生有三個感情特別好的群組,但我沒有加入其中任何一個。同社團的長井跟我同班,所以空閑時我經常跟他在一塊。而到現在也沒出過什麽問題。


    看到努力塑造形象,在網路上也經常聯係、進行交流的那種人,無論在誠實或別扭的層麵上我都覺得很了不起。對我來說,為了參加領導權競爭而選擇要交流的朋友或群組,還有對此配合調整自己等,我都覺得自己不具備參加這些麻煩的教室社交遊戲的能力和幹勁。


    入座之後不久,長井背著運動提包來到學校。他坐在我斜前方的位子,「唷」的一聲向我輕聲打了招唿。我也低聲迴應他。


    之後班導師來到教室確認出席狀況,在十分鍾左右的班會過後,第一節課便開始了。


    雖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和泉搬過來,我的學校生活也不會有所變化。在同樣的班級裏,將重複無數次的時間表一如往常地按表操課。那早已習慣的日常時間,不知怎的讓我感到安心。由於我至今從未有過那種感受,我想果然是因為這兩天來多了個同居人而有點緊張也不一定。


    而後上午四小時的課程結束,到了午休時間,教室的門附近忽然出現穿著短裙配短袖罩衫,留著一頭略帶卷度半長黑發的女學生。


    「健一,我說啊。」


    那是在我收起念書用具,準備打開便當的時候,由梨子她走進教室靠近我。因為坐前麵的男生跑到其他地方去了,於是她就坐在那個位子上,在我的課桌上用手拄臉。她手腕上套著在社團裏偶爾會用上的白色大腸圈。


    「我啊,昨天下午在入澤購物中心看到你了耶。」


    我輕輕歎氣,心想果然是要說那件事。我拆開便當盒包裹的手停了下來。


    「你是跟阿姨,另外還有個女孩子對吧?那女孩是誰?」


    我思考了一會兒該怎麽迴答她,但結果我隻簡短答了句「是親戚的小孩」。由梨子仍舊一臉疑惑,眯細雙眼繼續追問:


    「是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不,呃……」


    果然到了緊要關頭就很難開口。但即使隱瞞,由梨子就住在附近,絕對遲早會露餡吧,如果一直隱瞞又被發現的話,到時可能會引起種種誤會。我想在這個時間點跟由梨子把話先說清楚應該比較好,於是細聲對她說:


    「其實那個親戚的小孩,要在我家借住半年。」


    「啥!」


    由梨子眯細的雙眼連同聲音一起變大,人站了起來,發出足以讓午休的喧囂人聲靜下來那麽大的聲音。


    由梨子似乎察覺到匯聚的視線,整個人迴過神,接著對四周麵露苦笑地坐迴了椅子上。


    「可是她看起來跟我們年紀差不多,是表親之類的嗎?」


    「不……媽媽她們好像是再從姊妹之類的。」


    聽見迴答,由梨子眉頭深鎖道:


    「那不就已經是陌生人了嗎?」


    「不是的,是親戚。」我對她那句話立刻做出迴答。先前見到和泉衣著單薄的模樣似乎快要浮現在腦海中,我為了甩掉那畫麵繼續解釋:


    「媽媽她們是親戚,而且聽說是昔日好友。她叫和泉裏奈,她媽媽因為工作不得不長期離家,所以就搬來我家了。其他的親戚都住在鄉下,在和泉上的高中通勤圈內的似乎隻有我家,所以兩天前她就住到我家,隻是那樣而已。」


    「……哦──可是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感覺她還跟阿姨相處得很融洽。」


    「因為她好像見過我媽好幾次了。」


    「那你呢?」


    「兩天前第一次見麵。」


    由梨子死盯著我看,對我投以懷疑的眼神。


    真是莫名其妙。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即使是親戚,這樣沒問題嗎?」


    「就算你這麽說,那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也沒辦法啊。目前我跟和泉幾乎彼此互不幹涉。頂多隻有一起用餐而已。」


    「是喔~」


    她露出壞心的雙眼注視著我。


    此時去福利社的長井迴來了。他單手拿著盒裝果汁,另一手拿著麵包的袋子。


    「咦,這不是森嗎?發生了什麽事啊?」


    長井坐到我斜前方他自己位子上並對由梨子這麽說。由梨子也看向長井,開口說道:「喂,長井你聽我說。」


    「給我等一下,你別大肆張揚別人家的事情啊。」


    我心急開口,由梨子旋即嘟起嘴說:


    「什麽嘛。既然想要封口,果然還是有覺得違背良心的地方對吧。」


    「我才沒有!」


    「我不相信~」


    長井瞠目結舌地看著我們之間的互動。


    「雖然不是很懂,但你們的感情還是那麽好呢。」


    他說著露出了苦笑。


    由梨子發出「唔」的低吟。


    「這種狀況再怎麽看,都不像感情好的樣子吧。」


    「看上去就像是在打情罵俏。」


    長井像在捉弄由梨子而那樣講。我向對此似乎有話想說的由梨子急忙再三叮嚀。


    「喂,你真的別說喔。我可不想因此有奇怪的流言。」


    她的嘴扁成ㄟ字型,「唔──」地低吟了好一會兒,最後──


    「算了,我就當抓住你一個新的把柄。真拿你沒轍耶──所以說當作封口費,下次要請我喝飲料喔。」她用不服氣的表情對我說道。盡管臉上一副解釋還不夠的神情,但就由梨子而言,似乎還算是懂得察言觀色。


    「我知道了啦,可惡。」


    「總覺得你們好像在講我不能聽到的事。」


    言畢,長井就把椅子拉到我的課桌附近打開麵包包裝,將吸管插進盒裝果汁裏。


    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我也打開了便當盒。


    裏頭放了冷凍食品的和風炸雞塊、煎蛋卷等等。菜色一如往常。


    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由梨子看到便當後──


    「啊,便當跟以往的有點不同。」


    她冷不防這麽一說,害我嚇了一跳。


    「啥?」


    「總覺得和阿姨做的便當不太一樣。因為阿姨每次都會在飯上放海苔啊。」


    這家夥怎麽迴事,一直在注意我的便當嗎?不過確實如此。仔細一看,和泉做給我的便當,盡管菜色大致上一樣,但是盛裝方式跟平常有點不同。


    長井搞不懂對話的來龍去脈歪了歪頭,但或許是覺得事不關己,於是嚼起炒麵麵包,含住柳橙果汁的吸管。


    由梨子輪流看著我跟便當盒,意味深長地說了聲:「哼──」


    「幹嘛啦。」在我說完以後──


    「沒什麽。」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教室。


    當看不見由梨子的身影以後,長井開口問我:


    「所以發生什麽事了?你們吵架了嗎?」


    「不,沒有啊。」


    我想應該沒有。我的確是沒有條理分明地說明清楚,讓她覺得有點不高興,不過我想也不至於到吵架的地步。


    「這樣啊──總覺得她心情不太好耶。」


    「由梨子總是板著一張臉吧。」


    「話是那樣說沒錯。可是森真的發火的話,社團活動的時候會連累到我們,拜托你了。她要是不好好發揮作用,練習的效率會下降。」


    「喔。」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被拜托了什麽事,但我仍舊點了點頭。


    ☆ ☆ ☆


    午後梅雨的烏雲出現縫隙,社團活動的下午時分,初夏的紅色夕陽照耀操場。塗著奶油色油漆的校舍染上一片紅,紅色夕陽和設置在校舍頂樓發出白光的燈,讓站在幽暗操場上的足球社與田徑社學生在泥土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在這天練習課表最後的紅白對抗賽結束以後,社員們隨即開始收拾。一年級的學生去整理操場,由附近的人把散落在操場周遭的球往板凳的方向踢。橘追著滾動的球用手撿起,將球咚地丟進置球籠裏。跟她一起在板凳旁的由梨子往球場走去,迴收選手的練習背心。


    我也脫下橘色的練習背心,拿到由梨子那邊去。


    由梨子一看見我,就冷漠地看往其他方向,像用搶的一樣隻奪走練習背心。我講了句「幹嘛啦」,由梨子就麵無表情地迴了句:「你指什麽?」


    盡管一瞬間有點生氣,但我仍舊歎了口氣道歉:「中午的事抱歉啦。」


    之後在下午的上課期間,連我也覺得午休時的我實在很像是做了什麽可疑的事,像在找藉口或有事隱瞞那樣,用奇怪的方式跟由梨子應對。要是別人用那種態度對我說話,我確實也會覺得很怪吧。


    「總覺得那件事我並不是有意要瞞你。」


    由梨子的視線迴到我身上,一直盯著我的雙眼,然後浮現出「真拿你沒辦法」那般,帶著一絲啼笑皆非的苦笑。


    「算了。你似乎也算挺老實地告訴我了。我並不覺得你做了什麽奇怪的事喔。我很明白你是不會做那種事的家夥。」


    「那什麽意思啊?」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喔。」


    由梨子仍舊掛著苦笑,一麵整理搜集來的練習背心,一麵走在我的身旁。


    「不過如果可以,我想跟她見一次麵呢。我們是鄰居,或許會成為好朋友。」


    「我明白了。有機會的話就介紹給你。」


    「嗯。那就麻煩你盡快了。」


    由梨子用開朗的口氣說完以後,就拿著一大堆練習背心往器材置物處的方向走去。


    過了七點解散以後,我和由梨子,還有騎自行車上學直到途中都同方向的足球社社員幾個人一起迴家,在太陽已經徹底下山的晚上八點左右到達家裏。玄關依然上鎖,每個房間的燈都沒亮,所以應該還沒有任何人迴到家吧。


    我從包包裏拿出鑰匙,打開玄關進入一團漆黑的家裏。打開電燈開關,脫掉鞋子,走進自己房間準備更換的衣物,為了洗去汗水走向了浴室。


    我稍微衝個澡,順道打掃一下浴室,換上一身短褲加t恤的打扮後,坐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


    跟著我不經意拿起一直放在書桌上,哥哥有投稿評論的雜誌隨手翻閱。


    這本匯集了時尚、電影和音樂報導,給有些自視甚高的年輕人看的雜誌,有電影和書籍的評論專欄,年輕的評論家或知識分子每周都會發表評論。哥哥每個月會在這裏寫一本新上市小說的書評。


    決定在這本雜誌上刊登文章之際,哥哥曾經說過類似「我是仗著老爸的影響力」那樣的話。不過身為學生,能在雜誌上刊登這樣的文章,我覺得果然還是件很厲害的事吧。此外在這個專欄中,哥哥所寫的書評似乎是最受歡迎的,就算是身為弟弟的我也覺得讀起來很有趣。


    我閱讀那本雜誌直到開始做晚餐的時間,接下來為了要去廚房我離開了房間。


    正好在我開始下樓的時候,玄關門打開了。還看不習慣的奶油色背心製服,是和泉。她背著長方形書包,在玄關脫掉咖啡色皮鞋。


    和泉似乎察覺到下樓的我。


    「啊,健一。我迴來了。」她抬頭笑眯眯地往我的方向看並說道。


    我也迴了句:「歡迎迴來。」我就這樣走進了客廳,和泉則穿上拖鞋上了樓。


    ☆ ☆ ☆


    阪本家的責任分配是,平日的早餐和便當是媽媽,晚餐則由我


    來做。


    我洗好米放進電子鍋裏,削掉馬鈴薯和紅蘿卜的皮切成一口大小。而在那途中,換上了白底紅條紋寬鬆t恤,配上質地似乎很輕盈鬆軟的深藍色七分褲,一身家居服的和泉走到樓下來。


    「你在做晚餐嗎?」她走到廚房來問我。


    當我答了聲「嗯」之後,「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幫忙喔」和泉說著就用套在手腕的粉紅色發圈開始紮馬尾。


    她把頭發往上提的時候,散發出柔和的氣味,我轉動身體想跟和泉拉開距離,將視線從她身上別開。


    「──那你可以把剩下的蔬菜跟肉切一切嗎?我要做的是咖哩跟沙拉。」


    「我知道了。」和泉點點頭,她在流理台洗好手,便拿起菜刀開始切紅蘿卜。我從架子上拿出烹調器具和調味料,為了炒肉而在深鍋裏下油。


    兩人在狹窄的廚房裏排排站,手臂偶爾會碰到一起。每當那時我們兩人會暫停手上的工作,彼此空出空間來。


    「阿姨她總是這麽晚迴來嗎?」


    和泉用熟練的樣子切著菜這麽詢問我。


    「還滿分歧的,不過最常是十點左右吧。也有六點左右迴來的時候就是了。」


    「這樣啊。果然成為部長工作就會很忙呢──來,蔬菜跟肉切好了喔。」


    媽媽在中堅的食品製造商工作,前陣子說升職當上了部長。她並不是所謂的工作狂,但也常常跟公司的人去玩,生活似乎頗為充實。


    我將鍋子點火,放進和泉切好的肉塊,用料理筷滾來滾去一直炒。肉炒過的香味連同白煙一起充斥了整個廚房。


    「健一你經常像今天一樣下廚嗎?」


    「平日的晚餐是我負責的。因為不知道媽媽何時會迴來。」


    「這樣啊。」和泉說道。


    炒好肉塊,放進蔬菜燉煮二十分鍾左右,此時再放進咖哩醬汁。從廚房旁邊有玻璃拉門的餐具櫃裏拿出盤子盛飯,再淋上咖哩。和泉切好的高麗菜等等蔬菜則盛裝在其他盤子裏,晚餐就完成了。


    我倒了兩杯麥茶排放在桌子上,和泉鬆開綁起的頭發,我們麵對麵坐在餐桌前。


    在用餐期間,因為沒有開電視,所以客廳一片寂靜。甚至外麵的人走路的聲響、車子經過的聲音都在家中響起。我們好一會兒默默無言地吃飯,途中和泉望著剩下大量咖哩的深鍋說道:「似乎有點做太多了呢。」


    「當成明天的早餐就好了。也可以省去製作的功夫。」


    「那樣沒關係嗎?」


    「嗯。咖哩有剩的日子總是那樣。」


    「這樣啊。那就好。」


    雖然在用餐期間沒什麽對話,但已經沒有像初遇當時那麽介意沉默了。我察覺自己已經開始習慣家裏有和泉在的環境,內心有點驚訝。


    「我聽說今天便當是你做給我的。」吃完咖哩以後,我向和泉攀談。


    她驟然停下了動作,隻有雙眼像在窺視一樣望著我這邊。


    「啊,這樣啊……你覺得怎樣?」


    縱然感覺到自己在害羞,我仍舊迴覆了她:「還滿好吃的。」和泉柔軟地放鬆臉頰,浮現出放心的表情。


    「不過和泉你也是一大早要出門,很忙吧?不用那樣費心沒關係喔。」


    「不,一起做的話,並不會增加工作量。早上有阿姨分擔一起做。起床時間感覺大致還是一樣。」


    我把自己的餐具放在流理台,沙拉裝在盤子裏用保鮮膜包起來塞進冰箱裏,並準備好媽媽的那一份晚餐。


    「和泉的媽媽從事什麽工作呢?」


    我在杯裏倒水迴到位子上,開口詢問和泉。


    「在公司工作,她說現在從事咖啡豆進口的工作。」


    「所以才要去國外啊。」


    「嗯,說今後好一陣子要在南美工作了。」


    「這樣啊──」


    我出聲附和接著喝下開水,然後這次換和泉提起關於我家人的話題。


    「健一的哥哥是研究生對吧?我從伯母那邊聽說他有在雜誌上寫書評,是真的嗎?」


    「嗯。大概從兩年前開始,就常常在雜誌之類的刊登文章了。本人說是多虧了老爸──還是都怪老爸啊──總而言之他是那樣說的。據說是爸爸認識的出版社的人,叫哥哥試著寫寫看,結果說寫得很不錯,於是就刊登在雜誌上了。」


    「……伯父是學者對吧。」


    也許是知道爸爸的事情,和泉說話的語調稍微降低了點。


    「沒錯。他是哲學係的老師。據說專攻法國思想,但具體上從事怎樣的工作,因為在我了解以前他就死了,所以我也完全不知道爸爸的工作被如何評價就是了。」


    「這樣啊。」和泉說道。沉默再次降臨。和泉把剩下的咖哩用湯匙舀一舀吃掉,接著雙手合掌說:「多謝款待。」之後把餐具洗一洗放好,再次坐迴位置上啟齒道:


    「我也不知道爸爸是怎樣的人。」


    關於和泉家裏的事,我從來不曾聽說過。媽媽隻是以家裏有空房這個原因就讓她來家裏,又或者該說,我已經隱隱約約猜到,關於父親的事,她可能有什麽隱情也不一定。


    本以為會是有點沉重的話題,但和泉卻意外地若無其事,像在說玩笑話那樣說了起來。


    「怎麽說呢,據說是因為吵架而分手。由於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的事,所以對那件事完全沒有印象。媽媽是個倔強的人,就覺得很像她會做的事呢。」


    「是嗎?」


    「嗯,與其說她是對什麽都不服輸,不如說她是個超級行動派,因為工作而忙碌似乎也是因為她自己喜歡。最近還說『我的戀人已經是工作了』呢。」


    和泉麵帶笑容笑盈盈地這麽說道。由那樣的母親養大的和泉,或許意外地對那方麵會很乾脆也不一定。該怎麽說,不管是口氣還是氣氛,都沒有感覺到半點陰影。


    「真是厲害啊。」


    「嗯,跟我的個性恰恰相反。」


    今天的對話還挺熱絡的。我跟和泉即使吃完晚餐以後,也在餐桌上閑聊了好一段時間。


    在跟和泉說話的途中,媽媽迴來了,之後她們兩人熱鬧地聊起天來,我便迴到自己房間。由於我迴家的時候有衝過澡,今天讓給和泉第一個洗澡,我則是在房裏看書打發時間。


    我躺在床上,隻有挺起上半身,在靜謐的夜晚中,我緩緩翻動書頁。


    一讀起書,就能知道自己的精神好不好。當有什麽煩心事或感到沮喪時,即使追逐著文字也很難看進腦子裏。或許是因為跟和泉剛熱烈聊完,今天的狀態非常好。


    當我持續這樣看了三十分鍾左右的書,不久後某人爬上樓梯的腳步聲響起。而且接下來還聽見附近傳來門開關的聲音。我想和泉洗完澡了,就從房裏的衣櫃拿出更換的衣物前往浴室。


    脫衣間鋪著類似塑膠材質的地板,我脫掉衣服丟進洗衣機裏,忽然間我看見洗衣籃中有似乎莫名很柔軟的白布。起初還不知道那一團柔軟的布料是什麽東西,但當我理解到上麵附有宛如蕾絲的東西之後,我的腦子就像有電流通過那樣頓悟了。


    我的心髒狂跳,反射性地別開了視線。洗衣網的拉煉拉得不徹底,和泉的,那個……內褲跑出來了。


    為了將不知不覺間浮現的和泉身影趕出腦海,我故意讓心靈保持放空狀態,把手伸出去的時候注意不要直視,拈起那一團布料,在為女性內褲的柔軟度感到訝異之餘,放進可能有放她一整套內衣褲、真的很輕的洗衣網,跟著確實將拉煉拉好放進洗衣機裏。


    在那之後,我好似要把胸中的空氣全都吐出來那樣重重唿了口氣,脫掉衣服進入浴室裏。


    清


    潔完身體,我撲通一下進到浴缸裏。從濕掉的瀏海開始,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心髒還跳得有點猛烈。


    越是試圖什麽都不去想,剛才看見的內褲跟和泉的臉蛋便一起浮現在我腦海之中,腦子像泡昏頭一樣暈暈的。白色內褲的柔軟觸感還殘留在指尖。居然拈起年紀相仿女孩子的內褲放進洗衣網,一迴想起來就覺得自己似乎做了變態的行動。


    我並沒有任何不軌之心──盡管我這樣對自己說,但有如象徵著我所感受到的苦悶,身體的一部分,那種生理反應相當老實地表現了出來。


    「絕對不能對她出手喔。」


    哥哥的話語言猶在耳,我喃喃道:「才不會咧。」那話連同曖昧的迴音,響遍整個煙霧彌漫的浴室。


    ☆ ☆ ☆


    隔天早上也是,我像是跟和泉交錯開來般進入客廳。她已經背起包包,以一身剛好長至膝上的裙子搭上深藍色長襪的製服模樣正要出門。


    「早安。」和泉在玄關邊穿皮鞋邊說道。


    「今天似乎會變熱喔。聽說下午會超過三十度。」


    家裏玄關的門,上頭的毛玻璃有一部分的縫隙。從那邊照進的光線,的確比起連日來灰暗的天空那時顯得更加透白明亮。


    我對著穿上鞋將手伸向門的和泉道了聲「路上小心」,她也說了句「我出門了」,隨後就麵帶笑容離開家裏了。


    媽媽還在客廳為了出門上班做準備,桌子上準備了我的早餐和便當。大概是媽媽跟和泉分工合作做出來的吧。


    因為媽媽去上班,我就一個人吃完早餐,洗完三人份的盤子,然後鎖好門離開家裏。


    電視的氣象預報說今天是梅雨暫時放晴的期間。飄浮在天空中的雲,不是昨天為止那樣的灰色,而是猶如潔白棉花糖一般不斷湧出,能強烈感受到即將到來的夏日氣息。


    這天我也平淡地上完一整天的課程,跟長井吃午餐,放學以後換上足球裝來到操場上。


    今天除了經理以外的二十三名社員中有兩人缺席(三年級生在本月月初的高中大賽預賽後便引退了),於是以比賽形式練習之際,打十一人製比賽會不夠一個人。


    在分隊員的時候,就變成「少一個也沒關係啦」的感覺,當我們要以十一人對十人開始比賽之際,由梨子舉起了手說:「由我來補足缺額。」


    「喔,這樣啊。那就請多指教了。」負責分隊員的長井對由梨子說道。


    聽見她的提議,包括橘在內的一年級生大家都「咦?」了一下,露出猝不及防的神情。


    「森學姊,你會踢足球嗎?」


    在由梨子身旁的橘訝異地說。


    「還行。我直到小學六年級都跟男生一起踢。」


    由梨子從自己帶來的練習背心袋裏拿出一件,一邊從頭套下去一邊迴答。


    「這樣啊~!」


    橘用憧憬的表情看著由梨子。由梨子似乎覺得有些煩人,用乾笑閃躲連喊著好厲害、好厲害的橘。


    至今為止隻要人數像這樣有缺的時候,由梨子就會參加社團的練習,但是從換屆過後,橘跟學弟們入社以來這是第一次。


    由梨子念小學的時候,跟我同屬少年團的隊伍,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在踢。據說現在也偶爾還會參加本地的女子足球社團。據她表示,足球的基本技巧,她在十二歲以前就已經學會了,所以她的技巧很紮實。她甚至還具備顧問不在的時候,能代為安排練習課表的知識,擁有比起經驗尚淺的男生更能成為戰力的實力。


    由梨子用大腸圈重新綁好自己的馬尾,她從放在板凳上自己的小小手提包裏,取出白色塑膠製的護脛和運動彈性貼布開始做準備。


    準備結束後社員們在操場上散開,能聽見田徑社的起步槍爆破聲響起,還有網球社在打球的聲響。過了六點以後太陽西斜,漸漸變得昏暗,設置在頂樓的燈亮了起來。太陽即將沉沒的西方天空染上濃厚的紅與紫,是夏日夕照的色彩。


    身為顧問的中田老師因為要開教職員會議不在,因此經過三十分鍾以後,橘就在板凳上鼓起臉頰,吹出感覺漏風的超爛哨聲。


    在傍晚的操場來迴跑三十分鍾,我們已經徹底汗流浹背。由梨子的瀏海變成一撮整個黏在額頭上,下巴前端也有汗水滴落,她用袖子擦拭著臉頰一帶。


    「辛苦了。」我向在我附近的她搭話。


    「啊~累死了。」由梨子重重喘氣道。


    「森學姊你好厲害~」搜集選手練習背心的橘跑到由梨子的身邊。


    「我都不知道學姊你這麽會踢足球。感覺比起一年級的板凳球員還要厲害!球一次都沒被抄走!」


    「後衛被抄走的話就糟糕了吧。」由梨子笑笑說。


    「你乾脆去當選手不就好了?」


    「如果參加男人認真的比賽會受傷的,體型差距太大了,很危險。」


    我們在一旁聽著由梨子跟橘那樣的對話,走迴板凳前。稍事休息過後再整理一下,今天的社團活動就結束了。所有社員都在操場上,有人坐著不動伸長雙腳、有雙人組在做按摩,還有人在做緩和運動。


    我也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坐下,鬆開釘鞋的鞋帶,脫下足球襪,拆掉護脛。傍晚的風吹過小腿和腿肚相當涼爽。由梨子也在我附近坐下,同樣把襪子脫到腳踝處。


    我仍舊屈著膝,雙手放在身體旁邊,對著染成紫色的傍晚天空唿了口氣。一整天持續受到梅雨放晴期間如此犀利的陽光照射,操場的沙子好比被火烤過那樣燙,但是微微吹拂的風相當舒服。鳥兒化為好幾道黑影,徐徐劃過即將日落的天空。


    一起使用操場的田徑社──順帶一提棒球社用的是離這裏有點距離的場地,跟壘球社共用的棒球場──或許也練習完畢了吧,當他們開始收拾欄架等等器材的時候,校舍那邊響起管樂社樂器的聲響。


    我稍微扭頭,然後屈膝伸展腿部肌肉。這時從旁飛來一顆小石子打中我的腳。


    「幹嘛啊。」


    我對位於我斜後方的由梨子那樣說,她便對我說:「稍微幫我壓一下背。」


    她雙腳並攏前伸,做伸展小腿的運動。我站了起來,移動到由梨子的背後,輕輕壓她的肩。


    「太小力了。再用力一點。」


    聽到她提出那樣的要求,於是我一口氣把她的身體向下壓。或許是力道適中,由梨子發出「嗚──」的一聲有如泡溫泉的老人家那樣的聲音。


    我忽然想起小學時期,我們也經常像這樣一起做伸展運動。那時候沒有男女之別,彼此的身體接觸更加親昵,但畢竟到了現在還是會有點在意。在她縮成一團的背部,香汗淋漓的衣服底下,內衣鈕扣的形狀明顯地浮現出來,讓我的雙眼有點不知該往哪兒擺才好。


    雖說比起技術很爛的男生還要厲害,但我現在抓住的肩頭,比起總是一起做伸展的男生社員還要纖細得多。


    不久後由梨子對我說了聲「謝謝」,隨即停止做伸展站了起來。


    「我也幫你壓吧。你坐下來。」


    我照她說的坐在地麵上伸直腿。她抓著我的肩膀使勁向前推,起初很溫柔,但漸漸地開始增加就像在開玩笑般那麽強的力量。


    「喂,太用力了!」


    我做出抵抗,同時對整個人用體重壓在我身上的由梨子發出抗議之聲,為了從她的手中逃脫我向旁邊倒下,隨後她竊笑了起來。


    「你喔!」


    我一邊撥掉倒下之際手臂沾到的沙子一邊說,由梨子若無其事地說:「好了,得收拾了。」隨後便用小跑步跑向在搜集足球的橘身邊。


    ☆ ☆ ☆


    過了下午七點,要迴同一地區的我跟由梨


    子,兩人並排騎著腳踏車。雖然到途中為止還經常會跟兩三名足球社員一起,但進到我們居住的住宅區以後,大致上都隻剩我跟由梨子兩人。


    我們在紅燈前並排停下。迴家的時段正好有許多車在路上奔馳。


    「好久沒踢球,覺得腳好酸啊。」由梨子像在自言自語般說道。


    「隔了多久?」


    「大概兩個月吧。最近我也沒踢女子足球。」


    「你大概會肌肉酸痛吧。」


    「就是說啊──」她邊說邊隔著裙子揉著大腿,然後臉朝向我說:


    「話說健一,你變得很行了呢。」


    「你幹嘛突然講這個。你誇我總會讓我思考背後有沒有深意耶。」


    「你用不著多想。是好久沒有一起踢感覺到的。因為你在持球的時候相當冷靜嘛。就算有人衝撞你的身體也能觀察四周。」


    「多謝。」我老實地說。


    「以前一旦感受到強大壓力,你就會把球踢出去。那一點你似乎修正了呢。」


    跟她在同一隊的時候,我的確是隻要拿到球,就會馬上踢出一記大大的長傳球,傳球到對手後方的話,即使無法得分也不會直接造成危機。而且我們隊還有個無論多菜的球都能接到,腳程超快的前鋒。


    「爸爸也會下指示說『由梨子快跑到後麵』。這樣說起來,確實長期以來成了習慣也不一定。」


    我說著說著由梨子有些得意,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還挺吃力的耶。反覆衝刺好幾次,在追球途中身體還被人撞,大概在那個隊伍裏我是最拚命的人呢。」


    「也許是吧。」我也迴想起小學時代的事。抱持著懷念的心情點頭。


    對話中斷以後,我彷佛要把一整天的疲勞全都傾吐出來那樣唿了口氣。無意間抬頭望向西方還勉強殘留著太陽餘光的淡藍色天空。一整片深色漸層的傍晚天空中,飄浮著灰色的雲朵,白色星星在縫隙中露臉。當我愣愣地望著天空之際,由梨子似在喃喃自語般說道:


    「……話說迴來,到下個月叔叔也過世三年了呢。」


    我們麵前的大貨車唿嘯著飛馳而過,讓這附近飄了一會兒廢氣味。


    由梨子直直凝視前方的行人紅綠燈。隻要一把頭轉向旁邊,就能看見她從下顎到喉嚨纖細的曲線,還有微微向上翹起的睫毛。我似乎是看習慣由梨子的臉蛋了,重新這樣審視,感覺宛如在看哪個不認識的人的側臉。剛才做伸展的時候也是一樣,又在不經意之際,強烈感受到由梨子女性化的那一麵。這是為什麽呢──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在內心深處卻覺得似乎是因為跟和泉一起生活的關係。


    「叔叔雖然足球踢得很爛,但很會教人呢。」


    由梨子的臉轉向我這邊,露出帶點惡作劇的表情說。我們在小學時代,足球方麵的基礎都是由自願擔任少年團教練的父親教授的。


    「因為他是大學的老師,或許很習慣教人吧。」


    我也表示同樣的意見,「或許是吧。」由梨子麵帶笑意點點頭。


    不久後紅綠燈變成了綠燈。


    隨著鏈條的聲響,我們開始踩踏腳踏車。不消多久就到了由梨子家門前。跟我家一樣,是間有小小庭院的獨棟房子。紅磚風格的磚塊圍繞著整塊腹地。


    「再見。」


    由梨子下腳踏車揮動單手。


    「喔,明天見。」


    我那樣迴答,告別由梨子以後,我繼續騎了一下腳踏車。從由梨子家到我家,大約是騎腳踏車五分鍾的車程。


    到達我家所在的小路上,就看見屋子前方有兩個人的人影。


    起初由於附近很昏暗所以看不太清楚樣子,但是靠近一看,就發現那個人影是和泉。在她的旁邊還有個穿著同款製服,個子嬌小,戴著眼鏡,頭發綁成雙馬尾,看上去似乎很一板一眼的女孩子。


    「啊,健一。」和泉向下了腳踏車的我搭話。


    「和泉……你剛迴來嗎?」


    「嗯。」她點了點頭。


    在和泉身旁的女孩子可能怕生吧,我在跟和泉說話時,她忸怩地躲在和泉後頭。她穿著跟和泉同款的製服。雖然沒有印象,但在這個時間點跟迴家路上的和泉在一起,也就代表她應該住在這一帶吧。


    「……那個,裏奈,你們認識嗎?」


    「啊,嗯。他叫阪本健一……」


    和泉開始向她介紹我。我什麽都沒想,便反射性脫口而出:


    「我是和泉的親戚。就住在這附近。」


    「咦?」和泉朱唇微張。


    「這、這樣啊。」


    她仍舊忸忸怩怩地說:「我叫星野愛子。請多多指教。」接著她像在逃避我的視線那樣,猛然垂下了頭。


    「啊,你好……」我搔著頭說。因為我也是怕生的人,所以很能領會星野同學此刻感受到的尷尬。


    「再見,和泉。」


    言畢我便騎上腳踏車,再次揚長而去。


    「咦?啊,嗯。」


    和泉對我露出似乎相當混亂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在住宅區裏繞了一陣子,在家的周圍繞圈子。後來等確認看不見和泉朋友的身影,才在我家的前庭停下腳踏車。


    我想那時和泉肯定是要告訴那個叫星野的朋友她跟我同居的事。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別那樣做比較好,於是立刻做出了那樣的反應。仔細想想,她有可能已經說過在搬來的地方有個同齡的男生。也許是我瞎操心了吧。


    「我迴來了。」


    當我脫掉鞋子進入客廳,坐在桌前的和泉對我露出感到不知所措的神色,隨即跑來跟我說話。


    「健一,對不起喔,總覺得像是讓你替我費心了。」


    「不……我才是。不知怎的就反射性做出了行動。我想如果對那個人說明我們住在一起,說不定會演變成麻煩事……可是既然她是你的好友,或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吧。」


    我迴想起由梨子的事,我起初瞞了她和泉的事,結果後來事情變得很麻煩。既然她是能得到和泉信賴的朋友,我裝作是陌生人說不定並不好。


    聽到我那樣說,和泉搖搖頭說。


    「下次要是還有這種機會,我會好好向她說明的,沒問題。她不是會莫名向周遭散播這種事的人。」


    「這樣啊。」


    「嗯。」和泉點了點頭。之後為了調節氣氛──


    「今天晚餐要做什麽?」她開朗地開口。


    「啊,呃,因為冰箱裏有絞肉,我想做點漢堡還什麽的……」


    「收到,我也來幫忙吧。我去換件衣服,稍等我一下。」


    和泉說完那句話便離開客廳。外頭已經天黑了,玻璃窗的表麵宛如一麵鏡子,映照出亮著燈的客廳。拉上窗簾,我也為了更衣迴到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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