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古時又稱齊,而齊女之美,自古便被風雅之士所讚歎,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寫出了士人們眼中美女的形象,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更是點出了,齊女之靈動、美豔。


    而雨月樓,不止是在臨淄,更是在青州這整塊齊地,都是名聲遠揚的風月之所。


    同時也是公認的銷金窟,


    但若隻是看看,雨月樓自有氣度,二兩銀子一張的票價從未更改,


    王孫貴胄是這個價,窮苦寒門也是這個價,


    得了票便是雨月樓的客人,


    戴上麵具,樓裏便隻存詩酒風流,再無高低貴賤,


    這樣的規矩,是雨月樓的立足根本,


    據說,就是那向來看輕娼妓的郡守大人,也曾讚歎過雨月樓的背後主人的手段高明。


    而今日公開獻藝的姑娘,是雨月樓的花魁,眾所周知的齊地美人,聽雨。


    一位隻憑著絕世舞姿和傾城容貌,便成了無數青州貴公子夢中情人的冷豔聖女。


    這樣的大家獻藝,單單票價,雨月樓便賺得盆滿缽滿。


    當陸笙看到烏泱泱的人海時,也不由得感到頭皮發麻,


    正在他發愁之際,


    門口的龜公似乎是發現了他,裝作不經意間,遞給了陸笙一件外杉,以及一張麵具,


    人群推搡之下,陸笙便憑空消失了,


    在他身後的尾巴,眼瞅著沒了人,頓時丟了方寸,隻能四處尋找


    ……


    將罩著座位的簾子放下,陸笙收迴了注視著下方“尾巴”的目光,


    他慵懶地靠著軟墊,閉目休息著,


    昨日連夜趕路,早上剛到便去突襲帝客府,下午又去了郡守府“應聘”,


    就中午美美地吃了碗麵,短暫停留過一小會兒,


    都快累死了,晚上還要來雨月樓商議,


    這讓沒有內力減緩勞累的陸笙,感到很是疲憊。


    所以一有機會,就想著要休息。


    隻是沒一會兒,陸笙座位的簾子便被掀了起來,來一個身披鬥篷的不速之客,


    “花姨,這是在你的地盤上,不用這麽鬼鬼祟祟的吧。”


    陸笙被打擾了,卻不發火,隻是無奈地說道。


    “公子的身份不能暴露,我直接來太過引人矚目,這樣安全些。”


    “好吧好吧。”


    陸笙點點頭,看著眼前之人緩緩放下兜帽,露出了她本來的麵孔。


    保養得極好的麵容,看不出一絲一毫歲月留下的痕跡,哪怕陸笙明明知道,眼前之人已經四十多歲了,卻仍然覺得她美豔動人,仿佛時光帶走的隻有她年少的青澀,留下的卻是彌足珍貴的成熟。


    這位便是這座雨月樓的主人,化名花雨,陸笙稱唿她為花姨,


    “白叔他……”陸笙開口問道,


    “白主事,目前按著公子您的計劃,帶著帝客府的人在兜圈子、捉迷藏。”


    花姨麵容嚴肅,說話時甚至比白叔對陸笙還要恭敬,


    “玄武劍林倫果然按照公子的猜測,早上就派人出了城,馬不停蹄地帶著那封‘血書’往大鄴趕。”


    “出了城的那一半好手,已經盯上了。”


    陸笙聽了點點頭,隨手撥了個橘子,扔了一瓣進自己嘴裏,一邊吃一邊吩咐道,


    “嗯,讓他們與路上經過堂口的弟兄保持聯絡,盡可能減緩他入鄴京的速度,但注意,不要傷他,更不能暴露。”


    “明日帝客府就會封鎖全城,到時傳遞消息和出城就沒那麽容易了,所以一定要提前就通知他們。”


    “還有……”


    花姨以為陸笙還有吩咐沒說完,便湊近了一些,誰知陸笙卻調笑地說道,


    “我又不是先生,沒那麽嚴苛,在我麵前,花姨何必藏著掖著。”


    “就你和白叔那點關係,我又不是不知道。”


    “沒成親,也不用一直叫‘白主事’啊。“


    陸笙擠眉弄眼,但花姨卻裝作全都沒看到的樣子,仍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殘花敗柳之身,怎敢奢望讓主事看上,不過是一婢子,討主事開心罷了。”


    “哎呦,花姨……”看到花姨不愛聽,陸笙換了個說法,


    “青州,單憑一個白叔那是遲早要完,要不是你能撐著,先生早就把他撤換了。”


    “你的用心,我們都看在眼裏,白叔未必就……”


    “先生下山了。”花姨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打斷陸笙的方法,


    一句話,便讓陸笙停止了滔滔不絕,


    似乎是畏懼,陸笙瞪大了眼睛,聲音裏甚至都有些發抖,他問道:


    “先生下山幹嘛?來青州?”


    “不,據說是,蜀州出了亂子,公子不在山上,先生便親自去了。”


    “哦。”


    陸笙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先生下山,是來整他的呢,


    盡管陸笙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從小被先生“教育”到大的他,對於先生的畏懼,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但是,據說收到青州發迴去的行動文書之後,先生似乎很不滿意,尤其是對公子自作主張想要親自接近郡守的那一部分,先生覺得,這可以由別人代替公子去做。”


    說到最後時,花姨冰冷的語氣,讓陸笙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


    “呃……”


    “這……不能這麽說,臨淄郡守不是傻子,其他人來肯定會有破綻,隻有我的演技才能騙過他的火眼金睛……”


    陸笙嚐試著解釋,但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


    “哇,花姨,我二十幾年沒下過山,好不容易有用到我的時候,這還不讓我痛快玩一次?”


    “還有,是哪個鱉孫背叛我,越過我遞了文書,我一定……”


    陸笙仿佛是被逼急了,上躥下跳,信誓旦旦地說著他要怎麽怎麽樣,


    但花姨卻是冷漠地看著陸笙表演,最後補充了一句,


    “是我寫的信,雖然先生給了公子掌管青州的權力,但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通知一下先生比較好。”


    哇呀呀……


    這女人,等白叔閑下來了,我一定要讓他天天跟她黏在一起,煩死她,讓她管我的事兒……


    陸笙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滿是讚同地說:


    “幹得好呀,花姨。”


    “先生定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在這之前,就需要像花姨您這樣的人把控住各州局勢。”


    “這樣天下才不會提前出事,等那天到來,我們就能一舉功成。”


    陸笙拍著花姨的馬屁,直到看見她眼神裏的冰冷融化了些許,想到陸笙口中“那天“的到來,哪怕是冷靜如她,心情也不由有些激蕩。


    花雨在年輕時,也曾是名動天下的一州花魁,雖說在各地有無數擁躉,但她終究是個妓子,名聲再大,也阻止不了她會淪為玩物的事實,


    隨著新人一代代出世,人老珠黃的她身價漸低,在一個江南豪商的重金攻勢之下,她毫不知情地就被賣了,


    她本想著哪怕這個男人對她不好,也可以憑著往年積攢下來的銀兩贖迴自由,


    但誰曾想,這個男人是個變態,他買迴花雨,純粹是為了當作一個工具,一個人奴,


    非但自己對她毫不吝惜,更是喜歡看著家丁折磨她,


    他像隻惡鬼一樣,吸食著花雨的恐懼,上癮又癲狂,


    是“先生”救了她,


    豪商因為一樁惡事被先生發現,隨後,先生又在密室發現了她,以及她身邊被喂下獸藥的一條發情野狗。


    ……


    花雨被救了,先生還教了她武功,並請人恢複了她被折磨到不成樣子的容貌。


    除了花雨,白叔也有類似的經曆,可能更悲慘些,但也有可能會好受點,


    是非顛倒,善惡相絕,


    這樣的世道,讓先生的身邊,聚集了無數這樣的人,


    不論是先生眼中,還是他們心裏,都將自己當成了實現先生宏圖大業的一顆棋子,而非一個人。


    ——


    “聽雨姑娘!啊!”


    外麵突然傳來的激動叫喊,打斷了花姨的思緒,迴過神來的她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陸笙,


    在先生眼裏,公子,和其他人不一樣。


    “花姨,外麵這位……”陸笙也聽到了外麵的叫喊,他連忙咽下口中的蜜桔,想要問問,但是卻看到了她頗具深意的眼神,


    “呃,花姨怎麽這麽看我?”


    “沒什麽?”花姨冷臉一板,陸笙就沒敢再問了,


    他撓撓頭,恢複了之前的問題,


    “哦,我就是想問,這位聽雨姑娘是?”


    “雨月樓初建時,青州發災,見她姿色不錯,就花三兩銀子買下了。”


    花姨為陸笙倒了杯茶,很細心地替他用網拂去了多餘的茶末,


    “她不是送人的‘禮物’,所以不用知道那麽多,每天專心做事就夠了。”


    “怎麽,公子看上了?”


    陸笙端起茶抿了一口,對著舞台上正在準備的女人,邪邪一笑,


    “嗯,我就是看上了。”


    “怎麽?花姨能把她送我?”


    花姨神色如常,還是一樣的冰冷,


    “那我就去安排,聽雨不再接清客。”


    “日後,她便隻是獨屬於公子一人的狸奴。”


    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花姨說話時的輕鬆,表現了她的毫不在意,


    輕飄飄地就決定了一個女人後半生的生活。


    陸笙端著茶杯暗歎一聲,


    人啊,終究還是會活成自己曾經不喜歡的樣子。


    “開個玩笑罷了,花姨不必在意。”


    陸笙搖搖頭,打了個哈欠,便將注意力轉迴到了眼前的瓜果之上,再也沒看台上引得人人讚歎的絕世舞姿,


    又剝了一顆葡萄之後,似乎是有些倦了,陸笙靠著軟榻,閉上眼睛準備小憩。


    “今日本不該聽雨獻藝。”


    “但,公子是今日初到臨淄,便安排了聽雨獻舞接風。”


    “公子要是喜歡,便留宿……”


    注意到陸笙酣眠,花姨便收了聲,


    她知道陸笙今日幹了什麽,有多累,


    而看到這一幕,也堅定了她的想法,


    “公子,和其他人不一樣。”


    玄字除了庚號座,還有從甲至癸的九個座位,


    花姨在經過它們時,隻輕落了一句,


    “公子安眠,勿擾。”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冥冥之中似乎傳來了九聲輕響,但又並非是真實的聲音。


    頓時,雨月樓內的無數身懷內力之人,瞬間看向了整個玄字號的方位,


    “那裏是什麽人,怎麽會有這麽多高手?”


    “好可怕的氣息。”


    “二品?全是二品高手?”


    “噓,小聲點,別讓人家注意過來。”


    ……


    一瞬間滿是嘈雜的雨月樓,安靜了。


    萬籟無聲之下,


    簾子裏的男人睡得更熟了


    而舞台上的美人更美了,


    嬌舞,弱身,其炫翩翩,


    如夢之仙,似洛水之神,眉黛春山,剪水秋瞳,


    無意中的一次抬頭,透過簾子,


    她看到,一個男人仿佛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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