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坐了起來,語氣淡淡地朝傅懷明笑:“罪臣這微賤之軀,用不著勞師動眾。下迴我若再發病,陛下也不必管我,死了便死了,不必再勞動太醫出診。”


    傅懷明冷笑道:“你想一死了之?”


    陸嶼抬眸看他。


    “你想死,沒那麽容易。”傅懷明攥住陸嶼的手腕,隻覺那手腕細得他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他聲音淬滿冷意,湊近盯著陸嶼沒什麽血色的唇,“你既然知道這是碧縷宮,肯定也知道住進這裏的人該做點什麽吧?”


    對上傅懷明那盯上獵物般的眼神,陸嶼怔住。


    他以為傅懷明隻是想以此折辱他,卻不知道傅懷明竟真的對他有這樣的想法。


    想到自己如今的情況,陸嶼倒有點佩服傅懷明的好胃口了。


    要知道他在牢中住了那麽久,如今又還在病中,肯定憔悴得很!


    傅懷明若不是恨他入骨,怎麽可能對著他這模樣起半點欲-望。


    陸嶼對這些事也不甚在乎,笑著應道:“陛下看得上罪臣,是罪臣的榮幸,罪臣不敢不從。且容罪臣將養幾日,待罪臣病體稍安,必定好好梳洗一番等陛下來臨幸。”


    傅懷明得了聖旨一路趕赴京城,想得最多的就是怎麽把陸嶼狠狠踩在腳下,這會兒聽陸嶼一口一個“罪臣”,甚至還順服地說什麽“等陛下來臨幸”,他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傅懷明甚至開始懷疑外麵那些傳言是真的,他皇兄之所以這麽信任陸嶼,就是因為陸嶼以色媚上。要不然,他皇兄怎麽會重用陸嶼到那種程度?


    陸嶼當年初入仕途,就已是天子近臣!


    一想到陸嶼曾與先皇幹過那種勾當,傅懷明心裏就有把無名火在燒。


    陸嶼這人最是無情,即便你把他放在心頭,他也不會把你當迴事,除非你能給他帶來足夠多的好處,否則他看都不會看你一眼!同樣的,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他把“等陛下來臨幸”這種話說得這麽順口,肯定是以前和先皇說過不知道多少迴了吧?


    得多傻的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他的當,一心一意地拿他這種人當寶?


    “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就最好!”


    傅懷明冷笑著說完便拂袖而去。


    傅懷明如今喜怒無常,陸嶼也沒去想他怎麽突然又滿麵怒容地走了,隻犯愁那麽多苦藥怎麽好入口。


    本來他都不太願意喝這些玩意了,現在察覺了傅懷明的意圖,倒是得捏著鼻子多喝幾天,免得到時不小心死在床上。


    那可太不體麵了。


    陸嶼正琢磨著,就見一個高大青年從外麵走了進來。


    陸嶼抬眼看去,一下子怔住了。


    竟也是個熟人。


    陸嶼又笑了起來:“是你啊。”


    這人叫薛立,當年薛家被他抄了家,薛立也被送入宮中淨了身去伺候人。


    當時薛立約莫才十一二歲。


    那會有人告訴陸嶼說薛立從淨身房出來後一病不起,許是要死了。陸嶼憐他隻是受了父兄牽累,便去見了薛立一麵,讓他記記仇人的臉,說不準一恨起來就能咬咬牙多活幾年。


    現在看來,仇恨這東西確實挺有用的。


    就是他這身體,怕是撐不了他們多少報複啊。


    陸嶼滿不在乎地笑道:“你也特意來看我嗎?放心吧,我這禍害活不了多久了。”


    薛立注視著陸嶼蒼白削瘦的臉龐半晌,彎身將他抱了起來。


    “陛下讓我來伺候你。”


    他垂眸看著懷中輕得仿佛隨時會消失的人。


    “我先幫你洗個澡。”


    第3章


    熱水早已備好,陸嶼的衣服被一件件褪下,露出光裸的身軀。他平日裏不喜旁人伺候,洗澡大多是自己洗,如今人在屋簷下,又病得身體虛軟,卻是有些身不由己。


    陸嶼眼睫半垂下,任由薛立連他裏衣都盡數除去。


    水溫剛剛好,不會燙人,也不會讓人覺得冷,陸嶼被放進浴桶內後覺得挺舒服。


    薛立解開陸嶼的長發,立在他身後替他清洗。


    這人仿佛早就習慣了伺候人,力道使得恰到好處,動作細致得沒錯過任何半綹發絲,要不是還泡在浴桶裏,陸嶼都快被他弄睡著了。


    到頭發被仔仔細細地清洗完畢,薛立又讓人換了一次水,才繞到前麵給陸嶼擦臉。


    隨著溫熱的毛巾從眼皮上擦過,陸嶼不由得睜開了眼,看向薛立近在咫尺的臉龐。


    這人長得還挺剛毅,一點都不像個閹人,要不是當初薛立確實差點死在淨身房那邊,陸嶼會懷疑他其實是個假太監。


    陸嶼不知薛立心裏是什麽想法,不過他既然連死都不怕,思來想去也沒什麽特別在意的事,便順從地讓薛立把他翻來覆去地洗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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