猾穴山山巔


    腳邊放著兩把大刀的蔣町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沒有一點作為講師的架子,他對麵坐著苟絮,與他同飲一壺酒。


    苟絮擦去嘴角的酒水,打了一個酒嗝,一掌拍散麵前的酒氣,站起身,說道,“說好了,老蔣,等我進了學院,你要還我一壺酒。”


    蔣町揉了一下眼,可能有些看不清,又揉了一下,嘟囔道,“小子,我怎麽暈乎乎的,你該不會是給我下藥了吧。”


    苟絮看著臉色漲紅的蔣町,一時沒忍住,指著蔣町,哈哈大笑,“這是我們村最烈的酒,很考驗酒品的,老蔣,別忘了你的身份,可別因為說錯話,被剝奪了講師的身份啊。”


    蔣町一抖雙臂,酒氣一掃而空,歎息道,“這就是高境界的悲哀啊,連喝醉酒都成了一種奢望。”


    苟絮冷眼瞥向他,撇撇嘴,隻說了一句,“走了啊。”


    向半山腰的那處沼澤地走去。


    ——————


    高梡山山巔


    李昧告別剛剛義結金蘭的大姐姐,一個頭上紮著羊角辮的圓臉姑娘。


    兩人已經決定,隻要進了黃昭學院,陶喜兒就是李昧的師姐了。師父那邊,她會幫李昧說好話的。


    陶喜兒依依不舍看著自己剛認下的師妹,真害怕她一下山就會被人欺負。


    要不要和其他人通個氣,說一聲?


    陶喜兒站在一個紫色大旗旁,身邊是比她還要高的葫蘆,解下腰上的橘黃色葫蘆,倒出一串糖葫蘆,慢悠悠的吃著。


    唉,當師姐真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情。


    ——————


    漆麗山山巔


    曹修鶴收起漆黑如墨的玉簡,就這麽一會功夫,原本潔白無暇的玉簡就變得如焦炭一般黑。


    白小生滿臉淚水的躺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還沒下山就被人幹掉了,今天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他倒不是多傷心,隻是害怕被人失望。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無論是學習父親的廚藝,還是應母親的要求,來黃昭學院求學,他都是在照顧別人的想法,從來都是把自己的想法放在最後麵。


    白小生是一個善良的人,害怕自己的想法會打擾到別人的那種善良,所以他才能和王多沾玩到一起。


    一個可以放肆的去說,一個可以沒有任何顧忌的去反駁。


    白小生移開手掌,紅日還有些灼眼,不知道那個家夥怎麽樣了。


    切,都淘汰了才好。


    曹修鶴收迴巨大的鋼劍,劍身兩側是繁雜的青色圖案,劍氣在上麵迸射,激起電光火石,劍身中心有一指長,拳頭大小的鏤空部分,裏麵豢養著一隻尾指長的小青魚。


    仔細看就會發現,劍身上麵的瑣碎劍氣,都是這條小魚吐出來的。


    曹修鶴單手握著劍柄,劍尖指著長衫劍客,“你是這裏最強的?”


    長衫劍客楊修,年輕素以張狂聞名,年老了以後,脾氣卻好的好像沒有脾氣,雙指彈走耳邊的劍氣,撥弄著鬢邊的長發,楊修輕笑,“我不是,就算我是最強的,你打敗了我,你也成為不了最強的。”


    曹修鶴收起巨劍,一言未發,走下山去。


    長衫劍客輕拍腰上的青鋼長劍,喃喃道,“我們都老了?”


    白小生坐起來,擦幹淨臉上的淚水,嘟囔道,“老了就退休啊。”


    楊修放聲長笑,“怎麽會。”


    收起笑聲,楊修轉過身,蹲下,雙手托著寬闊的下巴,眯起眼睛,看著眼眶微微紅的白小生,笑問道,“輸了,甘心嗎?”


    白小生收起目光,眼簾低垂,暗暗握緊拳頭,“不甘心又怎樣?”


    楊修伸出修長的手指,白皙的不似握劍的手,指著自己的臉說,“要不要跟著我學劍法?我可是很強的。”


    白小生嘴角裂開,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看向曹修鶴下山的方向,最後眼神堅定的直視楊修的眼神,“明年,我還會來,我會替他打敗你。”


    楊修輕握劍柄,拔出,上撩,一道薄如蟬翼的劍氣從白小生耳邊唿嘯而過,在他身後炸出一道巨大的溝壑,白小生瞳孔微縮,最後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這樣最好。”


    青銅劍斜插在楊修腳邊,楊修單手輕輕放在劍柄上,大風起,青衫搖,“這樣才好。”


    ——————


    七竅山山巔


    一個將全身裹在一個很大的蓑衣裏麵的中年男人,頭上戴著鬥笠,隻露出一雙眼睛,手指夾著兩張符紙,一張上麵花了一個大火球,一個畫了幾道金色閃電。


    他將符紙看似輕飄飄的扔出去,一個大如拳頭的火球和人高的閃電砸在對麵的一顆大樹上,樹幹被閃電劈開,火焰將大樹燒成了焦木。


    中年男人唿出一口氣,白氣兀自卷起,飄蕩在那些燃燒的焦木上,火焰熄滅,焦木瞬間都成了木炭。


    再看中年人身後,一張符紙飄在半空中,符紙上畫著一團白氣,符紙無火自燃,化為灰燼。


    一個炭黑膚色的青年站在中年男人身後,雙手手指同樣各夾著一張符紙,上麵隻畫了幾個水珠,祭出符紙,一場潤無聲的小雨澆滅了幾束小火花。


    青年有些難為情,中年男人卻眼睛一亮,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是一部完整的符籙之法,上麵記錄了一些他當符籙師的入門心得,中年男人認為很普通的一個東西,青年卻如獲至寶,當場就要給中年男人下跪。


    中年男人攔住他,告誡他好好參悟這本書上所講的要領,等入學考核結束,就會安排拜師,然後青年就可以跟在中年男人身後學習符籙了。


    山上除了他們兩人,還有幾個參加入學考核的旁觀者,大眼瞪小眼的看著他們。


    這算不算走了狗屎運。


    炭黑青年名為劉逝水,是一個四流末家的小公子,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不愁吃穿,原本被當作繼承人培養的他,卻對修道一事,執迷不悟。天天嚷著要去黃昭學院求學。父母拗不過他,便花錢雇了兩個人境修道者一路陪同,千辛萬苦來到了這裏。


    黃昭學院有規定,隻招收地境修道者,劉逝水便先在浮萍學院學習了三年,修為境界堪堪到達地境後,立即來到了這裏。


    劉逝水平時比較喜歡寫字作畫,浮萍學院有一個‘形’級的符籙師,將自己的所學所得所知,全都交給了劉逝水,在浮萍學院享譽盛名的符籙師的看家本領,在中年男人眼中,就好像過家家一般,不堪入目。


    其實更多原因,還是因為劉逝水沒有達到精通地步的原因,不過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


    中年男人就是黃昭學院唯二的符籙師,叫丁湖,他和師兄何己的師父曾是黃昭子廟的三長老,比那位黑臉長老還要位高權重,一手符籙術已經達到了‘神’級,隻是如今年老體衰,很難完全發揮符籙的全部威力。


    即使這樣,久不出世的老人依舊是中州的傳說,那是一個一張符紙就可將天境強者擊殺的老人。


    劉逝水接過所有人的玉簡,自己的那枚玉簡,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橘黃色,足夠進入外院學習了。


    剛一下山,就遇到了一位肩扛巨大鋼劍的男人。


    兩人認識。


    一人拿出漆黑色玉簡,一人準備好了橘黃色玉簡。


    曹修鶴很罕見的露出微笑,收起巨劍,想要和劉逝水一起下山,卻被婉拒。


    劉逝水見曹修鶴沒有搶他玉簡的念頭,便收起玉簡,一人搖搖晃晃的走下山去。


    正如往年,拒絕曹修鶴的陪同一般。


    修道之人,誰還沒點臭脾氣。


    ——————


    戒山山巔


    黑臉老人站在黑色大旗旁,身後跟著一個黑影,黑影周身冒著黑氣,瞅不清麵容。


    一身粉色連衣裙的馬仙娣側躺在地上,一縷魂魄從她的麵門中抽出來,被黑影抓在手裏。


    黑臉老人馬算心煩意亂,掐指演算,半天都沒算出來個所以然,最後隻剩下一聲感歎,“怎麽說也是一個本家,我活了幾百年,竟然算不出她的為何會沾染這一段因果。真是對不起我的名字。”


    黑影開口說話,是一個稚嫩的娃娃音,可它確實是陪伴了馬算很多年,“當年給你的是一個算字,給我的是一個賠字,先不說你這些年算多了多少次,反正我是賠慘了,連命都沒了。”


    馬算扭頭看向身後的親弟弟馬賠,這個十五歲就死去的親弟弟,滿臉怒容,“要不是你貪劣玩耍,錯過了爺爺的壽辰,他會給你這一個字。要不是你偷吃爺爺的藏酒,會掉進河裏淹死。”


    本名馬賠,現在就隻是一個死靈的馬賠,不甘示弱,狡辯道,“我早就解釋過,那是有人在陷害我,可是你們根本不聽,頭七的那一夜,我托夢給爺爺,他竟然在夢裏還把我大罵一頓,還揚言著要把我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不讓我入葬祖墳。”


    馬算譏笑,“難道你沒有想過,一向好脾氣的爺爺,為什麽會單單對你這麽不待見,難道你不知道,一旦入了祖墳,就再也沒機會以魂魄姿態現身,要真是那樣,你還能站在這裏給我頂嘴。”


    馬算扭過頭,“爺爺知道害死你的兇手,也曾經找人給你我算過命,你的那個字,是算命先生給你的。你能有今天,都是爺爺早已經計劃好的。”


    馬賠呆若木雞。


    馬算取下丹田中那棵高樹上的一片葉子,沒入馬賠黑霧繚繞的額頭中,以心神告知他,“你去邨州五和國的老槐村那裏,那裏是這個女娃的家鄉,也許你會在那裏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找到答案之後,迅速迴來找我,到了那時,我再放你自由。”


    馬賠擔憂道,“我走了,你怎麽辦?”


    馬算笑道,“這裏是黃昭學院,還沒人敢到這裏行兇。”


    馬賠走後,馬算抱起馬仙娣,走出黃昭宣科,利用秘法,來到黃昭子廟長老祠。


    長老祠裏供奉著二十個長老金身像,都是已經故去的長老。


    有一老人站在長老祠外,看到馬算,恭敬道,“四長老。”


    馬算輕輕點頭,“我要見大長老。”


    那老人伸出一隻手,將馬算帶到長老祠後麵,是一座青竹搭建成的院落。


    算抱著馬仙娣,跟在那人後麵,走進院子裏,院子中間是一口大缸,大缸裏雲霧繚繞,似有雲鶴聲。


    兩人站在大缸前,那人朗聲道,“大長老,四長老求見。”


    一股清風吹開堂屋門,一個儒衫老人從屋子裏麵走出來,老人手裏拄著一根青竹拐杖,頭上帶著與長衫極其不搭配的棉帽,麵容蒼老,眼睛裏卻藏著星河,璀璨明亮。


    見到老人,長老祠的看門人便轉身告退,隻留下大長老,四長老和其懷裏的女娃。


    他是長老祠的看門人,職責所在就是保護長老祠的安危。


    馬算放下懷裏的馬仙娣,向大長老拱手告罪。


    大長老早已退隱,每天就住在這個青竹院落裏,足不出戶,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大長老擺擺手,示意馬算不用說這些客套話,隨後便指了指馬仙娣。


    馬算便將馬仙娣的身體裏寄宿了一縷陰魂,弟弟馬賠被他派送到了邨州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他還提出想收馬仙娣為徒,將自己一身的本領全都傳授給她。


    不是馬仙娣有這方麵的資質,而是陰魂在她身體裏良久,早已與她的命格合二為一,一旦缺損,就會有生命危險,就像現在這樣,如果不及時填補空缺,不出三天,馬仙娣就會如那些失去了一魂一魄的生靈一般,陷入迷茫,從而心魔橫生,為害一方。


    大長老微微歎息,萬物生靈,皆有魂魄,三魂七魄,缺一不可。


    而多了一個,也是極大的壞事。


    那些由善靈轉變成惡靈的死靈就是因為死後魂魄殘缺不全,從而迷失心智,隻記得殺戮這一個念頭,這是萬萬不可的。


    大長老伸出左手食指,輕輕一抬,大缸裏飄出一粒水珠,沒入馬仙娣的眉心中,她的整個身體,都被一粒水珠包裹著,被大長老握在手裏。


    大長老說道,“我先幫你看著這個孩子,你去找一個適合她的魂魄,記住,一定要剛去世之人的一魄,絕不可多得,然後迅速來我這裏。”


    馬算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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