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麵殺死單永豐這樣的君主級高手並不算難,但是讓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這個就需要一點難度。


    九龍七煞陣,乃是薑寧如今唯一掌握的一個天階陣法,潛城城牆之外的平原之上,那幾個陣法,就都還停留在宗師級別。


    天階陣法還有一個別名,叫做聖陣,薑寧也是後來才知道,在此之後,還有一種更加厲害的陣法,叫做元陣。


    而元陣,據說乃是可以殺死真一仙人的陣法。


    但是,想要成為一個元陣師,其難度,比起成為一個真一仙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也是陣法大師和符師在大陸上的數量如此之少的緣故。


    所謂宗師陣法,代表的就是最弱也能困住或者殺死星極境存在的陣法,強大的宗師陣法,甚至可以困住並殺死天紋境。


    相對應的,天階陣法,最弱也能困住或者殺死神象境界的高手,眼下這單永豐區區一個天紋境不到的君主級,九龍七煞陣想要殺死他和他的人,根本不在話下。


    這就陣法大師厲害的地方。


    一個宗師級別的陣法大師,能夠布置出殺死星極,法域甚至是地器,天紋境界的高手,但是他的本體,也許修為隻有區區元丹也說不定。


    當然,本體修為越高,布置陣法的時候需要的材料,輔助手段和時間也就越來越少。


    九龍七煞陣中,幾乎每一頭龍都是君主級,煞星還是帝級,他們通過陣法的聯係配合在一起,甚至能夠殺死弱一些的神象高手。


    當然,這已經是天階陣法之中最為弱小的存在了。


    但是,大陸上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能夠布置出聖陣的陣法師了,因為符道和陣道有很多地方相通的緣故,在符皇成為尊者之後,很多的陣法師都轉投入了星籠塔的門下,改修符道,這使得東庭域大陸之上陣法一道日益凋零,但是相對應的,符道就是前所未有的興盛。


    “結陣!”單永豐渾身浴血,咬了咬牙,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


    薑寧的陣法,乃是等到他們所有人都走入了陣法的範圍之後才開始觸發,而尋常的陣法,但凡有人走入,就會在第一時間觸發,那就說明,控製陣法的人,當下就在他們的附近。


    單永豐心思靈敏,既然人在,那麽就有商量的餘地。


    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人們將之稱為欲望。


    他單永豐好歹是一個君主級城池的主人,他有底氣也有能力,能夠滿足這深淵之中絕大部分人類的欲望。


    他一邊命令周遭的兵士結成戰陣,用命來抵抗那陣法之中的九頭兇獸。


    雖然每一瞬間,都會有許多人死掉,但是兇獸畢竟隻有九頭,而這裏的人馬,足足有將近五千,結成陣法之後,抵擋一段時間,還是能夠做到的。


    單永豐命令手下的軍隊把自己圍在中央,而他本人,則是煞氣聚集在咽喉之處,大聲道:“不知閣下乃是何方神聖,我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恩怨,還請現身一見。”


    薑寧盤膝坐在山頂之上,老神在在地啃著碩大滾圓的梨子,半點都沒有下去現身一見的意思。


    他當然明白那單永豐的意思,但是區區君主級,他揮手就能殺死的存在,能夠拿出什麽好東西來?


    若是他真能拿出來,薑寧或許也願意放他一小命,隻可惜,心海境界的青電瞳,讓薑寧把那單永豐是一覽無餘。


    這家夥身上穿著幾件衣服,帶著什麽東西,他入眼之後就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很遺憾,能讓他動心的,是一件都沒有。


    單永豐見無人迴應,心中也不氣餒,對方既然打定了心思要殺他,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改變主意,若是不給出一定的籌碼來,人家是不可能動心的。


    所以他接著道:“不知閣下為何要來殺我,但是不管你背後的人給了你什麽好處,權利,地位,還是女人,我都能給你雙倍,三倍,甚至是十倍!”


    “切,”薑寧撇了撇嘴,“那些東西,我要是想要,大把大把的有,還需要你給?”


    隻是,他本就是自言自語,在隔絕外部聲音的陣法之內,單永豐根本完全聽不到。


    單永豐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心中就微微有些著急,因為他的周圍的士兵的數量正在飛速的減少,雖然還能夠支撐一陣子,但是,遲早是要被那九隻兇獸給殺死的。


    當下,他咬了咬牙道:“閣下,範城乃是我的地盤,人口有將近八十萬,城中和周邊的礦產無數,而且美女如雲,隻要閣下肯放我一條小命,範城就是你的了,那些礦產,女人還有這些軍隊,就都是閣下你的囊中之物。”


    薑寧依舊搖頭。


    他自己修建而成的星城,雖隻是王級城池,但是不論是城池的規模還是建築的防禦能力,都要比尋常的君主級城池強大的多,未來的發展前景更是不用說。


    這麽好的城池,他隨手就送給了陶滿子那個胖子,又如何會在意區區一個範城?


    “哎,看來這家夥拿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了,”薑寧揮手,加快了陣法運轉的速度,輕聲道:“那就去死吧!”


    從陣法觸發之後,就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的赤色煞星,驟然亮起,一道道暗紅色的能量射線,穿插在那九隻兇獸的攻擊間隙之中,一次釋放出十幾道,每一道,都能夠穿透三四個人的胸膛。


    軍隊戰士死亡的速度驟然加快,而且隨著人死的越來越多,漸漸的,已經開始有一些人不再聽從那單永豐的命令,而是掉頭就想要往迴跑,跑出這陣法的範圍。


    隻是,陣法一旦建立起來,若是不能將之破除的話,又如何能夠跑出去呢?


    那些普通的戰士對此根本就不了解,反倒鬧出了這麽一個烏龍來。


    戰場就是這樣,一旦開始有人逃跑,逃竄的隊伍就會越拉越大,越來越大,洪水決堤一般無法抵擋。


    就這樣,戰陣的陣型直接就被衝亂了,沒有了戰陣有序的抵擋,死亡的速度再一次加劇。


    五千人馬,很快就變成四千,三千,兩千,一千。


    單永豐看著那些兇獸,每一頭的戰鬥力都比他要強,心中愈發的絕望。


    就在那些兵士死的隻剩下不到五百的時候,他心中的防線,終於被徹底的擊潰了!


    “停手!停手!”單永豐一邊出手抵擋著那煞星射線的威能,一邊大聲道:“我有一件寶貝,我敢保證,閣下一定會感興趣!”


    薑寧挑眉,輕輕一握拳,陣法運轉的速度慢慢地減緩了下來,那猩紅色的七煞大星卻是陡然出現在了單永豐的頭頂,九個巨獸化作了一個圓圈,瞬間將他包圍在了其中。


    一道聲音在那陣法之中迴蕩:“希望你能讓我滿意,否則……”


    薑寧沒有說下去,但是,他清楚那單永豐一定知道戲耍自己的後果。


    單永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體內的煞氣外放,化作了一道光影。


    光影之中,一道一顆明亮耀眼猶如天空星辰的橢圓形石頭,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那石頭的形狀其實並不規則,隻能說大致是橢圓形,若是自己觀察的話,其表麵坑坑窪窪,並不規整。


    但是,不單單是薑寧,在場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光影之中的東西所吸引,再也移不開半分。


    “那是什麽?”薑寧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了陣法之中,顯然,這個單永豐成功地引起了他的興趣。


    “我也不清楚,”單永豐道:“我小時候撿到了它,當時,這個石頭隻有一個小孩兒的拳頭大小,在後來的日子裏,越變越大,越變越亮,現在我根本就無法與它靠的太近,因為那股熾熱的力量,足以把握燒成渣滓。我原本是範城旁邊的村落出生,父母都是尋常人,能夠有今日的修為,完全是靠著那個石頭的幫助,那個石頭之上的光芒落在身上的時候,我整個人的修煉速度,還有肉體的強度,都會隨之增加,若是沒有那個石頭,我現在大約已經老死在村子裏很多年了,閣下若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薑寧的身形,陡然出現在了陣法之中,站在了那囚牛的頭上,笑眯眯地看著單永豐。


    “你的這些人,就讓他們現在陣法之中等著,”薑寧道:“至於你,和我一起,去把你安插在後麵的軍隊一起叫過來,先和我去潛城辦一件事兒,事情若是辦得好,我就給你一個把寶貝送給我的機會,若是辦的不好,你和你的人一樣要死,至於那件寶貝,我自己也能找到!”


    單永豐鼓起勇氣,抬頭打量了一下薑寧,這才發現,對方的修為和自己一樣,乃是君主級的存在。


    但是,方才薑寧出現在陣法之中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對方到底是如何出現在了那囚牛的頭上,單單是速度一方麵,他就遠遠比不上薑寧。


    兩人交戰,若是一方的速度遠遠地超過了另一方,那麽他就立於一個不敗之地。


    原本,那單永豐還想著,總算是想辦法讓薑寧現身了,現身就說明他動心了,到時候,若是對方實力不夠強大,自己隻要想辦法離開陣法之後,反過來殺掉她就好了。


    但是現在麽,見過了薑寧的速度之後,單永豐就隻想老老實實地脫身。


    這麽快的速度,就算是力量不如自己,戰鬥起來,吃虧的也是他而不是薑寧,再者,很多時候,修者的速度和力量都是成正比的,所以,薑寧既然速度如此之快,力量大約也不會太弱,就算是出了陣法,真的打起來,還是自己吃虧。


    既然耍不了花招,倒不如老老實實地聽話。


    東西沒了也就沒了,頂多以後修煉速度變慢而已,可若是小命沒了,那可就是什麽都沒了。


    聰明如單永豐,立即就想到了薑寧叫他去潛城的目的,當即就老老實實地道:“我和虛門約定的時間是今夜子時,煙火為號,到時候,若是我放了煙火,虛門攻城,而我和我的人卻出現在了潛城的陣營之中,不知道那些虛門之人,會是何等的反應?”


    薑寧心道:“你這反複無常的家夥,居然還能把一件如此不光彩的事情說得洋洋自得,也是了不起!”


    當然,為了讓這家夥安分點,他並沒有把自己心中的不屑表現出來,隻是揮手,在陣法之上開啟了一道光門,帶著那單永豐走了出去。


    兩人沒走多久,後麵的軍隊就已經跟了上來,那為首的一個將軍見到了單永豐之後揮手命令軍隊停了下來,他很好奇自家城主這邊跟著的究竟是誰,但是終究沒有開口,隻是問道:“城主大人,有什麽事情讓下麵的人來吩咐就好了,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那單永豐當下心情本就不好,不奶粉地擺了擺手道:“別問那麽多了,跟我走就是了!”


    那將軍見城主大人心情不好,當下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麽,揮手命令後方的軍隊跟上,就這樣,眾人在薑寧和單永豐的帶領之下來到了九龍七煞陣的外圍,薑寧揮手撤掉陣法,放那四百多號殘兵敗將出來,可是把那將軍給嚇得夠嗆。


    跟著城主大人走的,可是足足五千號人,五千號人馬的軍隊,在幾個時辰不見的情況下,就已經變成了區區四百多人,而且還個個都帶著傷,這陣法究竟有多厲害,根本不用別人多說。


    到現在,那將軍算是大致明白城主大人為什麽一副便秘的樣子了,五千號人馬被人家殺成了這個樣子,還要乖乖的聽別人的話,把後麵的軍隊一起調過來,換誰誰心裏頭也不好受。


    但是說實在的,這個將軍原本就是一個仰慕赤目山的人,他原本是打算進入赤目山赤目軍的,隻是當年沒有能夠通過篩選,這才退而求其次,迴到老家範城,做了一個城衛軍的統領。


    原本對於自家城主投靠虛門的行為就十分的不齒,隻是別人是城主,他不過是一個手下,這些大事方麵,根本就沒有他說話的份,再說,當然若不是這個城主單永豐收留於他,認命他坐上了這麽一個位置,說不定,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知遇之恩當以性命相報,所以他才一直跟著單永豐走到現在。


    當下,單永豐雖非自願,但總算還是迴歸到了赤目山的陣營之中,雖然城衛軍死了將近五千號人馬,算上先頭部隊的那一千,大約已經死了六千左右,但是能夠重迴赤目山的陣營,對於他本人來說,還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畢竟,城主大人先前帶的那些人,原本就與他不是一路,那個已經死掉的城衛軍統領,向來與他意見不和,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死了倒是省的礙眼。


    畢竟做將軍的和做城主的不一樣,軍人向來重氣節而輕生死,誰也不願意背上這個叛軍的名頭。


    所以,雖然自家城主當下有些不高興,但是他的心情反倒是出奇的不錯,隻是在單永豐的麵前,一點兒也不敢表現出來就是了。


    撤去了陣法之後,那單永豐的心思又一次活絡了起來,最後的這一批範城軍,可是實打實的有一萬人,前頭那個統領的軍隊,被他分成了好幾分,其中約莫三千分成幾批,走不通的道路去了最東邊的星城,星城易守難攻,那些人根本就攻不下,不過是佯攻,牽製一下星城的人馬罷了。


    剩下的人,又被分成了兩批,一批在前頭打頭陣,一批作為主力,跟在後麵,最後這一萬人,才是真正的大頭,由單永豐最信任的統領帶著,在後麵壓陣,不管前頭出了什麽情況,身後跟著這麽一個萬人隊伍,心裏也會稍安。


    現在,他的人可是都在跟前,陣法也都撤掉了,若是當麵反水對薑寧出手,一萬多人加上自己,打他一個,未必不能取勝。


    薑寧用九龍七煞陣殺了他這麽多的人馬,單永豐怎能不恨,更何況,他不但要逼自己去戰場之上與那強大的虛門作戰,徹底斷了他反水的後路,還要奪取他這麽多年來成長所依靠的寶貝,心中,有如何能沒有殺意?


    隻要把薑寧殺死在這裏,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照著原本的計劃進行,到時候,他隻要跟著虛門去打一下赤目山的城池,有那些念力高手從旁協助,輕輕鬆鬆就可以撈到一大筆的軍功,江山落定之後,他就是新朝的開國元老,身份,地位,資源,女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想到這裏,一截鋒銳的刀劍,悄悄地從那單永豐的手心裏冒了出來。


    他自以為動作十分細微,而且兩人的站位,本就是他稍稍站在了薑寧身後一點兒以示主從之別,所以他斷定薑寧一定不會發現。


    但是,他又如何能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薑寧的感知之中,而且他的身體之內,還住著一個隨時隨地都能夠觀測到周遭環境的暖心神樹?


    單永豐的殺心,薑寧自然察覺到了,但是他並不打算戳破,畢竟這範城軍乃是他手下的軍隊,想要讓這些軍隊去正麵戰場之上進行支援,首先單永豐的命令就比自己的話要好使的多,所以,他活著對於薑寧來說,利用價值更大一些。


    畢竟,這麽多的條人命,若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怎麽說也是可惜了,不如讓他們在潛城戰場之上浴血,就算是死了,也是為了赤目山盡忠而死,家屬能夠得到赤目山的撫恤,而且名聲總歸也好聽一些。


    若是能夠在戰爭之中活下來,這些人就是英雄,他們日後的升遷之路也hi一馬平川。


    薑寧不是滅有考慮過殺雞儆猴,但是既然單永豐都答應把東西交給自己了,那麽殺雞儆猴的事情,未必不可以在別人身上用出來。


    而且,潛城戰爭之中,由他們出手的話,自己也能夠省下不少的力氣。


    這些日子,潛城的城牆被攻破了整整三次,韓偉澤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死了不少的戰士和工匠,這才終於重新將那城牆的缺口修補完全。


    可是,戰爭開始到現在的幾個月的時間裏,韓偉澤雖然忙忙碌碌焦頭爛額,但是不知怎麽的,心境卻越發變得平和起來。


    若是喚作以前的自己,他覺得,在那虛門第一次將城牆攻破的時候,他大約就會選擇投降了,畢竟如今的大陸之上,隻要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出赤目山如今的頹勢。


    掌舵者孫易煙遭到了人家的暗算,受了重傷,生死不知。


    各大戰線之上,更是頻頻打敗仗,告捷的次數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少。


    到了現在,就算是那些普通人,也都能看得出來,赤目山大勢已去,失敗隻不過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但是他卻一直堅持到了現在,依舊沒有投降也沒有放棄,就連韓偉澤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戰爭的空隙,休息的時候,他就經常會搬個椅子坐在城樓之上,看著下方屍橫遍野的戰場,想著,自己究竟是為什麽要堅持到現在呢?


    他覺得,大約是幾年之前,在城樓之上再一次見到赤目天姥的原因吧!


    那日之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思考,自己這麽些年,日子過得安逸,就連性子都因為做城主的緣故,變得圓滑而重利起來,與當年那個不苟言笑,在鬥獸場之中揮灑熱血,拚盡全力,隻為了能夠活下來的少拿,漸行漸遠。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完成一百勝之後,被當時的城主收入麾下時候,他曾經在心裏發誓,終有一日一定要取而代之,然後,要擴大城池,讓每一個想要在城池之中過上安穩日子的人,都能夠有一個容身之地,而不必像自己這樣,拚卻性命,流感鮮血,才能夠得到一席之地。


    但是,成為了城主之後,他並沒有取締鬥獸場,也沒有擴建城池,更加沒有放那些在村落裏惶惶不可終日的村民們進城來,他什麽都沒有做,就像是許多的當權者一樣,一旦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地位和財富,他的心思,就全部都放在了如何鞏固這個位置,如何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樣的事情之上,為了這些東西,他甚至可以拋卻自己的良心,打磨自己的棱角,放棄自己的夢想,一切的一切,都在權利,財富和美色的誘惑之下,改變了他原本的初衷。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赤目天姥站在他的身前,笑著說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他才漸漸地意識到,這麽多年來,自己似乎已經在城主的位置之上迷失掉了,滿腔熱血,都已經化作了冰冷的算計和權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已經變成了少年時期,自己拚盡全力想要打倒,自己賭上性命,都要殺死的人。


    想到這裏,他突然開始有些厭惡自己了。


    那個離開不久之後,就為了這個深淵的人類,在某一場他不知道的戰鬥之中毫不猶豫的死去的女子,讓他知道,這世界上不是隻有利益,不是隻有權衡,還有夢想,還有報負,還有進取,還有擔當!


    在其位,自當謀其政。


    成為赤目山一係的城主,他自當為了赤目山一係,為了深淵人類,為了他腳下守護了許多年的城池而戰!


    拚盡全力堅持到了現在,也許失敗就在明年,也許在下個月,也許就在今日,但是韓偉澤突然覺得,自己這一段日子活的很坦蕩,活的很真實,活的很快了,就在今日早間,他那停留在王級巔峰許久的境界,居然微微地鬆動了一些,這讓他在猝不及防之間又喜不自勝。


    戰勝了惡龍的少年,自身變成了惡龍,這並不是他的初衷,所以這麽多年來,日子雖然過得安逸,但是也許在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就連他自己,也在看不起自己吧?


    否則,修為又怎麽會在王級巔峰停留如此之久的時間?


    心不通則境不通,境不通,修為自然無法突破。


    一旦一個人的心中徹底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的,那麽心境通透之下,修行自然會事半功倍。


    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城池晚間的防衛,在戰鬥開啟之後,就一直都是韓偉澤十分重視的一部分。


    所以,每每到了將近子夜,將士們最為困倦的時候,他都會來到北城樓之上視察,以身作則,親自督促手下的將領們小心戒備,防止偷襲。


    而這一段時間以來,城中的百姓對於他這個城主的印象也是大大地改觀。


    原本他手下的人,為了給他送禮,還有滿足他這個城主大人的享受,在城中大肆搜刮財富和美女的事情,讓城裏的百姓覺得他和大多數的城主都沒有什麽不同,大約隻要戰火燃燒到了他們這裏,要不了半個月,這家夥就會交城投降。


    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死不投降,親自帶領手下參戰,一直堅持了幾個月,到了現在,城內的安全,還是能夠得到保障。


    這就讓百姓們,對於以前他或者他的手下做過的那些事情,慢慢地就選擇了淡忘。


    不管是陽界還是深淵,百姓們原本就是如此,隻要在關鍵的時候,這些當官的能夠站出來做事情,平日裏,就算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他們也都願意選擇容忍下來。


    但是,在更多的時候,這些人,都隻是窩裏橫,隻拿東西不辦事兒,在遇到了問題之後立刻就會逃之夭夭。


    像是如今的韓偉澤這樣的,他們就已經完全能夠接受了。


    天色已晚,虛門的軍隊,已經在城外平原盡頭的一處山脈之中集結完畢,斥候也都放了出去,隻要城南的方向信號出現,他們就就會立刻出現在平原之上,與那東邊和南邊的範城軍一起,前後夾擊,在今日晚間,徹底的將這久攻不下的潛城占領,把那個誓死不降的韓偉澤碎屍萬段!


    城南這邊,薑寧和單永豐已經帶著一萬多號人馬出現在了平原之上,這會兒,正好與那校尉王康的七百多號人馬匯集在了一處。


    至於那原本屬於單永豐的先頭部隊,自然是已經全滅了。


    猶豫了一路的單永豐終究還是沒能選擇出手,薑寧的速度還是太快了,區區一個君主級高手,在一萬多號實力最弱都有元丹層次的兵士和他這麽一個也是君主級的存在的夾攻之下,在他的心裏,戰勝薑寧並不是什麽問題,但是想要殺死他,就沒那麽容易了。


    這個人的速度之快乃是他生平僅見,第一刀隻要殺他不死,那麽接下來,他一定能夠逃走。


    依他那出神入化的陣法造詣,隻要找個機會像今天一樣陰自己一下,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而且,能夠在先頭部隊經過之後,自己在中段的軍隊還沒有經過之前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布置出一個威力如此巨大的陣法,難保他不能夠在短時間內布置出威力弱上一級的陣法來,據他了解,很多的陣法大師,都可以在瞬間布置出一些威力比較小的陣法的。


    陣法對於實力比較強大的高手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麽問題,但是對於軍隊這種實力不強,但是人數很多的隊伍來說,就由著極大的克製作用。


    也許薑寧在逃避的過程之中,揮揮手在山道之上布置下六七個陣法來,他身後的這些人就要死傷大半,到時候,他自己能不能成功地逃迴範城,都是一個巨大的問題,畢竟人家的速度可是比他快的。


    悄悄地越過他們的人馬,在迴歸範城的必經之路上,再布置下一個九龍七煞陣來,那麽他就死定了。


    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殺死薑寧的肯能性不大,反倒是自己被殺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他很理智地選擇了放棄。


    寶貝沒了就沒了,反正他如今也已經是君主級的存在,在自己的城池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本分點做人的話,大富大貴地活到壽終正寢都不是什麽問題,沒有必要去和薑寧較這個真。


    顯然,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因為,他大大的低估了薑寧的實力,若是他想,不用陣法,一個人就可以把單永豐還有他身後這一萬多號人殺個片甲不留。


    很快,有王康這麽一個赤目軍出身的校尉,大批人馬接近之後,赤目軍與赤目軍兩方打了一個照麵,城門立刻就開了。


    韓偉澤得知範城來援,還帶著一部分星城的人馬,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這些日子,戰場之上死傷慘重,他的兵力確實有些捉襟見肘了,甚至除了赤目山的援軍之外,他還在城內花了大代價招募了一批新兵,雖然還沒有上戰場,但是已經在不斷地訓練之中了,一旦遇到了大範圍的傷亡,這些人,就必須要立刻頂上,但是韓偉澤對於這些人究竟能夠形成怎樣的一個戰鬥力,心中還是沒底。


    這下好了,範城一萬多人來援,就大大地緩解了他的壓力,而且連君主級的韓偉澤本人都來了,高端戰力之上,他更是填了一員猛將。


    心中雖然湧起過一絲對於那單永豐是否有鳩占鵲巢意圖的猜想,但是,敢於在這個時間親自帶兵前來支援,就相當於是徹底站在了那虛門的對立麵,就算是占下了潛城這麽一塊地方,對於他來說,麻煩也要大過利益,潛城當下,那就算是一塊燙手的山芋,那單永豐雖然名氣不好,但是這個時候接著援助的名義占領潛城,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除非他是想占了城池之後直接投降,把城池拱手讓給那些虛門之人。


    但是,當下他又是帶著赤目山的人一起過來的。


    韓偉澤雖然不怎麽願意相信單永豐,但是赤目山的人,他還是信得過的。


    赤目山本來就站在虛門的對立麵上,雙方算是不死不休的局麵,赤目山的人若是不能確定單永豐的用心,又怎麽會和他們一起來到這潛城之中?


    所以,想來想去,韓偉澤還是覺得自己想多了。


    交談起來之後,韓偉澤這才發現,這些人之中,領頭的不是那個赤目山的校尉,也不是範城城主單永豐,而是薑寧這麽一個孤家寡人。


    當然,為了方便行事,薑寧還是讓那王康把自己介紹成為赤目山那邊派過來的高手。


    隻是,薑寧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潛城的城主,但是韓偉澤卻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星城建造和吸收煞氣引起天象巨變這麽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讓自己手下的人去收集信息,所以,薑寧的畫像在他離開這裏之後,就很快地被送到了韓偉澤的麵前。


    而赤目天姥當日來潛城,也是為了見這個人,他據說是一個通過了彌生界九九重劫的陽界之人。


    隻是這兩個人身份,在韓偉澤這裏並不矛盾,修建了星城,修為極高,而且見過了赤目天姥,據說還被她帶走了,那麽薑寧後來成為了赤目山的人,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當薑寧居中發號施令的時候,韓偉澤根本就沒有什麽意見。


    君不見,赤目山的那位在他這裏已經呆了幾個月的王濤將軍,都沒什麽意見嗎?


    王濤這一次帶了三萬人過來支援潛城和星城,五千兵馬留在了星城,而潛城這邊,則是他本人和兩萬五千兵馬。


    他之前在赤目山的時候,是見過薑寧的,他清楚薑寧和那山主孫易煙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甚至在山中,還有人說這兩個人早已心係彼此,暗中成為了道侶,隻是沒有公開而已。


    所以,在他的心中,薑寧根本不是外人,雖然知道薑寧這個所謂赤目山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水分,但是他也不去揭穿,畢竟就已那兩人之間的關係,這一次薑寧過來,也絕對是來幫忙而不是搗亂的,根本就沒有必要說破。


    薑寧笑著對王濤點了點頭,他對於這個人,多多少少也是有印象的,畢竟,孫易煙宴請眾人多次,這個麵熟的將軍也常常位列其中,雖記不得他的名字,但是這張臉,還是認識的。


    雖然他是來幫助赤目山渡過難關的,但是對方沒有說破,他還是願意領情。


    反正這些人情,到了最後,都要算到那孫易煙的頭上。


    畢竟這件事情,都是他借走落日弓引起的。


    “王將軍,你帶著王康一起,去西門守護,徐城主,你把城中的一半兵馬都交給王濤將軍指揮,跟他一起去西門。”


    單永豐微微皺眉,卻不敢多說些什麽。


    所有人都清楚,西門那邊靠山,地方不大,能夠容納的戰士本就不多,虛門軍隊也並不會太多,不過就是騷擾一下而已,地勢開闊的北門這邊才是主戰場。


    打個佯攻的西門,卻把赤目山的主力軍隊還有城中一半的兵馬都調過去,簡直就是牛刀殺雞,虛門安插在西門的那點兒兵馬,就算是有虛門高手的幫助,但是在如此懸殊的兵力對抗之下,也一定會敗,而且在絲毫沒有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會敗的很慘。


    但是北門這邊,他單永豐的壓力就大了。


    他和他的軍隊將要麵臨的,就是虛門攻打潛城的主力軍。


    薑寧這是有意要消耗他手底下的力量,單永豐明知這一點,卻半個不字也不敢說,說了,可就不單單是自己手底下的兵要死,就連他的小命,頃刻之前就不保。


    “你不用這樣看我,”薑寧冷笑著傳音道:“你和你手底下的兵,想要保住性命,自然需要打一場硬仗來洗刷之前的罪孽,否則的話,我憑什麽要放過你呢?”


    “不敢不敢!”單永豐傳音道:“一切但憑大人安排!”


    其實他心中想的是,待會兒打起來,那些虛門之人見到自己出爾反爾,一定會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就算是丈打輸了,人家大約也一定要殺掉自己,哪裏還需要薑寧動手?


    “放心吧,”薑寧傳音道:“我既然答應了讓你活著,待會兒上了戰場,自然會保你一條小命無損,前提是,你要全力戰鬥,殺那些虛門的人,不能手軟!”


    單永豐眼前一亮,道:“如此,單永豐願為赤目山肝腦塗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寸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最愛吃咖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最愛吃咖喱並收藏一寸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