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慢了吧————!」
隔天。
我坐在設置於丸和超市門口旁邊的長椅上等待千鶴出現。
「唉,為什麽我得和那家夥……」
我一邊喝著罐裝咖啡溫暖冷得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邊抬頭仰望飄著看起來很紮實的雲朵的天空。
為什麽我必須和那個看了就討厭的小學女生在假日一起出門啦……
「……還有啊,她真的會來嗎……?」
我低頭看表,現在是上午十點十二分。距離約好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分鍾以上。
從遠方海岸吹來的冷風用力打在我的臉頰上。
「……還是一個人去好了……」
終於等到連自己都開始覺得可笑。於是我一口氣喝光已經冷掉的罐裝咖啡,把罐子丟進垃圾桶,準備從長椅上站起來時——
「太慢了。」
「唔哇!」
迴頭一看,發現千鶴就站在我背後。
「原、原來是你啊,什麽時候來的?」
我嚇了一跳,盯著千鶴。
她現在和平常不一樣,穿的不是小學的製服,而是一套以黑色為底,看起來很高級的連身洋裝。還稚嫩的頸部周圍的領口上有精致刺繡的純白蕾絲,纖瘦雙腿上的黑色絲襪也用了可愛的格紋。
不、不錯的裝扮啊……
雖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穿便服,但感覺還不差——好吧,應該說是能充分強調出千鶴那成熟氣質和稚嫩以絕佳平衡共存的個性,是一套完美的裝扮。她看起來就像一尊娃娃,充滿讓人一看就想保護她的稚氣可愛。
「你也太慢了吧。」
千鶴把她小小的雙手環抱在胸前,臉上保持麵無表情對我這樣說道。
「太、太慢?什麽意思啊?」
這可不行啊。我居然看個小學生看呆了,聽到千鶴說話的聲音才迴過神來。
「我一直在自行車停車場等你。」
「咦?」
她背後背著一個應該放有那本巨大卡片收集冊的後背包,平常用來裝個人卡片的櫻花色卡片匣則掛在腰間,是她很中意的小道具吧。我盯著她一會兒後才說:
「啊!你是在第二停車場是吧?」
丸和有兩個不同的自行車停車場。因為就位在店門口前,而且空間也比較大,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會用第一停車場。不過千鶴剛才大概是在位於店後方的第二停車場等。第二停車場連張椅子都沒有,搞不好她已經站很久了。
「我才不知道這種你自己訂的規則呢。為什麽不事先說清楚指定地點呢?」
「就算你這樣說……」
仔細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吹冷風,千鶴原本就很白皙的肌膚現在看起來更是沒有一點血色,臉色就像白雪一樣一片純白。平常保持粉紅色的小嘴現在帶著讓人看了就打寒顫的紫色,被包在黑色絲襪底下的小小雙膝也微微顫抖。應該是等到受不了了,才知道原來有兩個停車場,然後跑到這邊來找我吧。
她到底等了多久啊?在這種天氣……
好吧,我確實沒有說得很清楚……
於是我歎了口氣。
「……這個拿去。」
「?」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摺起來的便條紙,千鶴接下之後疑惑地打開來一看,然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便條紙上寫著我的手機號碼。
「為什麽要給我上麵寫著你電話號碼的便條紙?」
千鶴看起來是因為搞不懂我的用意,所以眉頭越皺越深。
要說明還真是麻煩……但是就這樣讓她質疑下去也很令人不爽……
於是我一邊抓頭一邊說:
「如果在小倉發生了什麽意外就不好了吧。為防萬一,和我走散或發生什麽突發狀況就快點跟我聯絡。」
難得出門看電影,為了避免千鶴迷路或碰上其他意外事故讓事情演變得無法收拾,我才會在今天早上準備了這張便條紙。真是令人遺憾。
千鶴保持交抱雙臂的姿勢,雙眼盯著我,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後說:
「……我知道了。」
看來她是接受了。雖然一樣麵無表情,但還是把收下的便條紙塞進裙子的口袋。
「那就別繼續站在這吹風了,快點出發吧。從這裏大約隻要十分鍾就會到車站。你快點去把車牽過來吧。」
我走到自行車旁邊,打開鎖。
「你在發什麽呆啊?你應該也是騎自行車來的吧,快點去牽過來啊。」
我用大姆指指了指在店另一邊的自行車停車場,然後騎上自行車,看著呆呆站在原地不動的千鶴。
「我是走路過來的。」
「等等,什麽走路過來啊。昨天迴家時我不是說要騎自行車集合嗎?」
千鶴因為才剛搬過來,除了歡樂園地之外,對這附近的地理環境基本上是一無所知,當然也不會知道最近的車站在哪裏。所以我們才特別約在比車站還遠的丸和超市。
「我怎麽可能會騎自行車。你連這都沒想到嗎?」
「咦~~~……」
為什麽她連這種話都可以講得如此神氣?是哪來的貴族嗎?再說如果不會騎自行車,為什麽昨天不先講啊?
「……算了算了,快點坐上來吧。」
走路的話從這裏到車站要花三十分鍾以上。雖然不情願,但至少比在這種天氣兩個人一起走三十分鍾好多了。再說,用走的會趕不上電車。
但千鶴聽到後板著一張臉。
「……自行車雙載是違規。」
「有什麽辦法,真的走路去車站就趕不上電車了啊。想趕快去看電影的話,就快點坐上來吧。」
「……」
於是千鶴在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自行車,小小的屁股坐到後座上,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側坐在我背後。她緊緊抓著後座最尾端,應該是要和我保持距離吧。真是一舉一動都讓人不爽。
「要出發嘍。」
我踩下自行車的腳踏板,車輪隨著我的動作一起轉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比想像中不穩,千鶴放開自己握在後座尾端的手,轉而用雙手抓緊我的衣角。
離開自行車停車場後,我騎上兩側隻有一片又一片田地的縣道。
由於丸和在七年前開幕之後幾乎把客人都吸走了,現在雖然年節將近,但這一帶的自營商店可說是門可羅雀。大概從我出生時就已經開在這裏的蛋糕店,店門口擺著再過兩天就要來臨的聖誕節裝飾。
「小倉真的那麽危險嗎?」
我在兩旁有成排枯木,路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通行的馬路上努力踩著踏板時,千鶴的問題突然傳進我耳朵裏。她那一頭長發隨風飄逸,發尾偶爾會飄到我的視野當中。
「啥?這個嘛,總之不是小學生一個人該去的地方就是了,你去了就知道。不過那邊的遊樂場有兩台閃亮偶像,有兩台喔。」
「是喔。」
千鶴的迴應聽起來並不是很在意。等一下,你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吃驚嗎?光是這一點就能看出和這個鄉下地方差多少,現在要去的目的地是一個多熱鬧的城市。
「……不過和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來,實在是落後到連比都不用比吧。」
這時我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應該是千鶴以前住過的大都會想像圖。遊樂場裏麵居然有四台閃亮偶像,那可真是一個熱鬧非凡的都市,實在令人羨慕。想必不會有和偶然相遇的玩家爭奪僅有一台的閃亮偶像機台這種事情發生吧。
「都市果然還是比這種鄉下有趣多了吧?」
我一邊吐出白色的氣息一邊向她問道。
「……不會啊,沒什麽差別。」
千鶴在背後以微弱的聲音迴答我的問題。
「而且……」
「而且?」
她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
「比起我在什麽地方,更重要的是和什麽人在一起。」
「……是、是喔。」
她好像說了什麽感覺別有深意的台詞。一點也不像一般小學生……
「……差不多快到車站了……咦?」
我一邊騎車一邊往車站前望去,看到有一群穿著便服看似高中女生的集團。
而且在那群人裏麵有一張我看到快膩了的麵孔。
「翔、翔吾?」
「唔哇!夏希?」
我在位於站前的小石碑前緊急煞車。在站前碰上的熟人就是我的青梅竹馬——夏希。
腦海裏突然浮現昨天午休在學校屋頂上發生的事情。
……感覺昨天在屋頂上是吵到不歡而散……
都是因為我說了那些氣話……
對了,昨天晚上夏希很難得沒有跑到我的倉庫……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無視她直接騎過去啊。
「……怎麽?你也要去小倉啊?」
所以我隻好抓抓臉,上前和她搭話。
「才、才不是咧,沒有要去小倉啦。是要去海洋商場……今天卡拉ok半價優惠。」
「原、原來如此……你喜歡唱卡拉ok啊……」
「是、是啊……」
「……」
「……」
氣、氣氛真尷尬……
我無謂地把視線轉向自行車籃子的邊緣。
夏希也低下頭,搓弄著自己左手上練劍道磨出來的繭。
到底該怎麽辦呢……
「嗯……?」
夏希抬起頭偷瞄了我幾眼,眼神突然出現一絲疑惑。「嗯嗯嗯~~?」她皺起眉頭開始往我右邊繞過去。她在幹嘛啊?
然後眼看她的臉色越來越鐵青。
「是、是誰啊?坐在你後麵的人是誰?」
糟啦!
因為碰見夏希,讓我嚇到一時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現在我這輛自行車後座上有千鶴側坐著……!
「這、這女生是……前天在歡樂園地的那個小女孩……!」
夏希伸出手指著千鶴,表現得十分驚慌。
「翔、翔吾你終於開始分不清遊戲和現實的差別,要對真正的小女孩下手了嗎……!」
「才、才不是!不是這樣啦!……等一下!那邊的女生們!你們在講什麽悄悄話?」
和夏希一起出來玩的三個女生,現在和我拉開了一點距離,圍成一圈不知道在講什麽悄悄話。快住手啊!鄉下地方因為有強大到十分多餘的人際網路,所以一旦有什麽閑話,馬上就會在瞬間傳遍整個社區!
我馬上對夏希開口解釋。
「其、其實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啦!是妹妹!我們本來打算三人一起去小倉,結果那家夥遲到了,所以叫我帶她先到目的地!哎呀~~真是傷腦筋啊!哈哈哈哈!」
「翔吾你又沒有朋友。」
「……」
夏希以沮喪的口氣對我開口說:
「拜托你真的不要這樣……現在這種社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總之我還是快點打電話給五十鈴女士,和她說翔吾誘拐了一個小女生……」
「不要直接叫我媽的名字啦,你也不害羞喔……等等,住手!你快點住手,把那智慧型手機收起來!」
「五十鈴女士會不會接呢……?不接的話就隻好打給警察了……」
「什麽啊!住手啦,你!」
我趕緊轉過頭去,用手肘輕輕頂了坐在後座的千鶴。
「喂!你也不要發呆,說句話啊你!這樣下去的話根本就不用去看電影啦!」
「…………」
千鶴不知道為什麽表現得非常緊張。
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嘴巴也緊緊閉成一線,連一句話也不說。
「喂!你不是想要ssr卡嗎?這樣我們沒辦法去小倉嘍!」
「唔……」
「那你就快點讓夏希知道是她誤會了啦!」
「……是……」
然後她終於以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
「是、是真的……是、是我請這個人,帶我去小倉……」
「喂喂喂,聽起來很像是我逼你講的耶。」
雖然她講的的確都是事實沒錯,但不要說洗清我誘拐小女孩的嫌疑了,反而還讓事情感覺更真實了吧。
旁邊這些女生的反應也越來越誇張。
特別是那個綁著辮子的女生,都快要哭出來了……我記得她是和我同班的……名字叫什麽來著啊……不管了,這個現在不重要!
「夏希啊,拜托你看在我跟你的交情上,冷靜下來可以嗎……?」
「……嗯~~……」
夏希把手抵在下巴上,以像在當偵探的眼神仔細觀察低著頭的千鶴的表情。
「不過……這女生這麽乖地坐在自行車後座……看起來也沒有在反抗……」
夏希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頭。
「我想翔吾你應該也是有什麽逼不得已的苦衷吧。」
同時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現在就先當作是這樣吧。」
「啊、這個,嗯,也是啦。」
雖然夏希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對勁,但至少她理解到我不方便多說了。青梅竹馬真棒,今天的夏希看起來就像天使一樣。
「所以啦,這件事我就不和五十鈴女士講了,那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呢?」
「咦?」
「因為翔吾你不是有在港口做卸貨的打工嗎!薪水這麽高,借一點給青梅竹馬也不會怎樣吧?」
居、居然來這招……!
夏希的眼神正在對我說:「你再這樣繼續掙紮恐怕不是好事喔?」是啊,我也同意。不需要說出口就能互相理解,青梅竹馬真是棒。我掙紮著打開錢包,從裏麵拿出兩千圓。
夏希看到卻「嗯嗯~~?」了一聲說:
「翔吾啊,時下的高中女生有四個人,兩千圓怎麽可能會夠!再來兩千吧,再來!」
「……你!」
真是殘忍無比!我忍著快要哭出來的眼淚,拿出寶貴的四千圓交給夏希。
「拿去啦。」
「謝謝啦,翔吾?」
夏希再次對我報以有如天使般的微笑,然後重新迴到朋友當中,和她們一邊大唿小叫一邊說:「快去卡拉ok吧!」穿過車站剪票口,消失在往月台的方向。
「唔……真是遇見了不得了的家夥啊……」
我忍著淚水,牽著千鶴還坐在上麵的自行車來到停車場。把自行車停好,讓千鶴從後座上下來。帶著就像是個被人糟踏的少女般的心情,幫自行車上好鎖。
「……她是你的青梅竹馬啊……」
千鶴看著夏希走向的月台輕輕說道。我則是有些不耐煩地把鑰匙收進口袋。
「是沒錯啦。雖然我不太想當她是青梅竹馬。對了,你前天和她已經在歡樂園地裏見過麵了吧。」
這讓我想起那時在歡樂園地被夏希拉著領子拖出店外的事。那真是一場惡夢,直到現在我的頸椎還有些隱隱作痛。
「……你們感情真好呢。」
千鶴突然以非常細微的音量丟出這句話。
因為我感覺到她說話的語氣好像有點寂寞,不禁轉頭看了看
千鶴。但因為她現在麵向車站的關係,從背後沒辦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會嗎?到底是要怎樣才能看成我們感情很好啊?我們隻不是剛好住在隔壁罷了。」
從出生開始直到現在為止,幾乎每天都會見到麵。對我來說就像是同性好友一樣。
「那麽漂亮而且人品又好的人,當你的青梅竹馬實在是太浪費了。」
「不關你的事吧。而且她算漂亮嗎……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才對。」
好吧……如果從客觀角度來看也許是這樣沒錯。因為她從小學開始,就偶爾會碰上異性向她告白。但是就我來看,還是覺得這些人根本瘋了。她的確是開朗又活潑的好人,但是我和她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所以完全無法把她當成異性看待。我想她應該也是和我一樣。話說迴來,她對每個來告白的人都以「我現在練劍很忙」為理由迴絕,真是有夠狠啊。
「電車差不多要來了,快點走吧。」
月台傳來鈴響的聲音,從鐵路彼端可以看到電車緩緩開進車站。那是一台灰色和黃色相間,看起來就很土氣的兩節電車。我催著到現在依然呆呆看著車站的千鶴走進車站。
「……那、那是什麽啊……?」
在自動購票機準備買車票時,千鶴跟在我身後,越過無人剪票口看到駛入月台的電車,不禁睜大了雙眼。
「兩、兩節……?那真的能開嗎?」
「你看不就知道了,當然能開啊。你也快一點買好車票啦。」
「為什麽隻有兩節?這也太少了吧。」
「什麽?這已經算是多了耶。」
基本上在這條路線上行駛的電車都是單節電車。隻有在假日或是通勤尖峰時段才會像現在一樣使用兩節電車。
「我之前住的地方,電車都是十六節車廂。」
「十、十六節……?它們是要合體嗎?」
雖然我和千鶴彼此都遭受到文化衝擊,但還是買好了車票,在通過剪票口時,千鶴剛好看到貼在牆壁上的列車時刻表,讓她再次啞口無言。
「為……為什麽這時刻表上幾乎是一片空白?」
「放心吧,完全沒有問題。一個小時就有一班車,已經算多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大概每三分鍾就有一班車……」
「啥……?那是什麽意思?」
穿過剪票口來到月台上時,正好看到夏希一行人走進第一節列車。於是我和千鶴一起走進第二節。
雖然現在是假日,車廂裏依然幾乎沒有乘客。我們兩人走到大約車廂中間,我挑了一個在千鶴斜前方的位子坐了下來。從腳吹上來的暖氣對受凍的身體來說十分舒適。
在車掌吹響尖銳的笛聲之後,電車就開始前進。毫無生氣,打從我出生以來就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街景從車窗外流逝。
因為也沒什麽好聊的話題,所以我拿出智慧型手機,開始收集有關閃亮偶像的情報。千鶴大概是因為接下來要前往學區以外的地區,所以感覺到很緊張吧,她低著頭向下看,兩個膝蓋扭來扭去,似乎不知該做什麽才好。
她還真是會在奇怪的地方認真。今天也是從早開始語氣就有些生硬,而且幾乎沒開口對夏希說話。在歡樂園地時明明就表現得像個暴君,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在外麵都是這樣。
可以略為聽見夏希一行人愉快的聊天對話,從前一節車廂傳過來。
「我好像忘了說,你有沒有在襪子裏麵塞一張一千圓?」
我一邊滑手機一邊問坐在我斜對麵的千鶴,不過她隻是疑惑地「啊?」了一聲。
「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那當然是因為要在被洗劫一空時,至少還有最低底限的錢可以迴家啊。」
「……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真的是在日本嗎?」
「就地圖來說是在日本啦……差不多該轉車了,準備下車吧。」
電車抵達下關站。我和千鶴一起轉乘行駛到小倉的電車。從車窗看出去,可以看到海洋和造船工廠,裏麵有巨大吊車以及正在建造的貨船。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雖然讓人不耐煩,卻又令人感到平穩的風景。
不過在離開本州,穿過關門隧道,在小倉站下車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能夠體驗到原本讓人安心的氣氛突然發生變化。
「那、那是什麽啊……」
千鶴有點畏畏縮縮地指著站前的拱廊。
在拱廊附近可以看到蹲坐在地上不知道在瞪什麽的國中生、單手拿著酒瓶和野狗吵架的上班族,以及率領莫希幹頭軍團乘坐在黑馬上的壯漢等,許多自由奔放的居民擠在一起。
「……這裏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要一直東張西望。」
這幅很有世紀末風格的景色讓千鶴臉色發青、嘴巴緊閉。就連我都有點心生膽怯。
「我啊,在小學四年級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也是打從心底懷疑這裏真的是日本嗎……雖然讓人不敢相信,可是和大都市圈不同,偏鄉地區的確就是有這種城市存在。」
「……」
我對著看到街道上可以說是道德淪喪的情況而心生畏懼的千鶴說:
「……電影院距離這裏大概要走二十分鍾。在這二十分鍾裏,盡可能不要和任何人眼神交錯,努力把視線放低。」
「……我知道了。」
千鶴用她小小的手指緊緊捏住我的衣角。我想她已經本能性察覺到這裏有多異常了,所以難得老實地聽從我的指示,保持低頭的姿勢,踏著小小的步伐跟在我後麵。
「不過今天也太熱鬧了一點……」
應該是因為年關將近,街道上充滿不是很正麵的活力。可以看到大群警車正在追逐上麵搭載了巨大擴音器和吉他手,而且還長滿尖刺的貨車;在路上賣鎧甲的胡子大叔;穿著長袍正你一句我一句詠唱魔法咒語的老人和少女;身上晚禮服用色超鮮豔,看起來像是剛從南美迴來一樣,還叼著一根菸鬥的成熟女性。
「這裏,真的是日本的城市嗎……?」
「這就是……小倉啦。」
千鶴像是走在異國的黑街,臉上表情一直很膽怯,捏住我衣角的手指力道也不斷增強。
這對於她的心靈負擔也許是太沉重了一點吧……
我在苦思過後,決定雖然要繞點路,還是走出拱廊的範圍,走進北側的區域。
「這、這裏安全嗎……?」
千鶴非常不安地看著完全沒有人煙的道路。
「這裏要說危險其實也很危險啦……」
雖然看起來空空如也,但是和商店街裏麵那些很有個性的成員比起來……可怕的純度不一樣。實際上這裏才是住了許多絕對不能和他們眼神交錯之居民的區域。
千鶴拉了拉我的衣角說道:
「電、電影院是那一棟嗎……?」
「嗯?」
在這種地方有電影院……?
我把視線轉向千鶴指給我看,位在右手邊的建築物。
「唔哇……!」
看到有一對明明現在是冬天,卻穿著小可愛背心的肌肉壯漢,兩人手牽著手,如膠似漆地正要走進一間招牌上麵寫著「漢座」的建築物。
「快、快點進去吧。」
千鶴也像是被吸過去一樣,開始邁步向前。
「不、不是啦!等一下!那雖然是電影院沒錯,但那不是普通的電影院啦!」
「?到底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我吞了一口氣,放低音量對她說:
「……這裏啊,是專門開給薔薇族的電影院。」
「薔薇族?」
「……這是你不用知道的事情。」
「為什麽?快告訴我。」
她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呢?居然以小學生特有的充滿好奇心的眼神抬頭盯著我。
我為了轉移話題,隻好跟她說:
「比、比起這個啊!現在都快中午了,看電影之前先吃個飯吧!」
我看了手表一眼,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十二分。到電影上映時間十二點五分前,還有一些時間。
「不用了……我現在肚子不餓。」
咕嚕~~
千鶴才說完,她肚子附近就傳出一陣細微可愛的聲響。
「你看,還說你肚子不餓。不要逞強了。」
「唔唔……」
千鶴現在滿臉通紅,低頭看著地麵。她真是一點也不老實。
「……今天還滿冷的,來吃個拉麵好了。你有吃過拉麵嗎?」
「不、不要看不起人啊,拉麵我當然有吃過啊。」
「是喔,那就好。」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附近就有一間紅色門簾上印著「男男」的拉麵店。這附近平常也不會走過來,那就讓我來試試這間新發現的拉麵店吧。
我和千鶴一起打開玻璃門,在走進店裏的那一瞬間——
「好、好臭……這裏是怎麽迴事……我來到地獄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明明就是天國。」
千鶴伸手捏住鼻子,擺出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看著店內。
牆壁上四處都有看起來是被刀子挖開的洞穴,櫃台裏的店員操著一口我們聽不懂的外文……聽起來像是亞洲係統的語言,和客人互相抓在一起正在吵架。隻不過店裏其他客人好像都習慣了,隻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碗裏的麵。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這股氣味了。
「……真香……」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這間店似乎非常值得期待。「豬骨味道刺鼻的拉麵店絕對不會難吃」。我想起老爸說過的這句格言。根據擔任旅行雜誌記者,所以總是在全國各地到處跑的老爸說法,現在九州以外的地方很多豬骨係拉麵店都很努力去除這股對於平常不吃的人來說難以接受的氣味,所以吃起來就顯得不夠濃鬱。真正用心的豬骨拉麵店,店裏麵隨時都充滿著這股獨特的氣味。
我在櫃台前的空位坐下來。
「硬度應該點多硬呢……喂!你在幹什麽啊?」
「……!」
千鶴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用手捂住嘴巴和鼻子,拚命不讓自己唿吸。
臉色已經漲紅到看起來就快要昏過去了。
「喂!你是想死嗎!快點唿吸啊!」
我趕忙衝到千鶴身邊,催促她重新開始唿吸。
「噗哈……我不行了……極限了。」
她和偶爾會來到此地的我並不一樣,應該還不習慣九州拉麵店裏這股獨特的氣味吧。她現在雙眼迷茫,走起路來也不是很穩。
「我要……出去……」
就在千鶴要把手放上玻璃門的這一瞬間。
「點菜!快點!」
原本正在和客人打成一團的亞洲人店員,用力對著千鶴大吼一聲。
「你還是放棄吧。這條街上的拉麵店啊,隻要走進一步,在還沒吃過東西之前絕對走不出去。」
「……唔。」
千鶴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可奈何地朝我走過來。因為鞋底踏在地板上傳來黏答答的感覺,讓她不禁板起一張臉,但還是坐上我旁邊的位子。
「你麵要吃多硬?搞不清楚的話就和我吃一樣的吧?」
「……多硬?……雖然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我絕對不會吃。請你一個人好好享用吧,我會努力捏緊鼻子的。」
「不好意思,來兩碗豬骨鐵絲。」
「你剛才為什麽說兩碗?小心我拉警報喔。」
「不要多說了,乖乖閉上嘴吃麵吧。」
臉上表情十分不服氣的千鶴看著亞洲人店員煮麵的樣子,皺起眉頭小聲問我:
「……你給我等一下,剛才那個店員根本沒煮幾下就把麵放到碗裏麵了耶。」
「因為麵是鐵絲啊。」
「鐵絲?我是人類,又不是機器人,為什麽要吃那種東西。」
「什麽機器人啊。放心,那是在說麵條的硬度啦,客人可以自己指定。」
「……真的沒問題嗎?」
「不要說這麽多了,等麵來就是了啦。」
「久等啦。」
亞洲人店員隔著櫃台端出兩碗拉麵。麵上隻有厚厚的叉燒和綠色的蔥花。很有男子氣概的一碗麵。還有這隨著水蒸氣一起冒上來的濃鬱香氣,令我嘴巴裏口水直流。於是我馬上拿起免洗筷準備開動。
「……喂,你不吃嗎?」
不過千鶴卻隻是盯著眼前的拉麵,完全不打算動手。還真是頑固耶。
「!」
突然有股強烈的殺氣。
廚房暗處有一名看似店長的壯漢正以幾乎可以殺人的兇惡眼神瞪著我們。
「你、你就別再撐了,快點吃一口看看吧。」
再這樣下去會被宰掉,所以我用湯匙舀起一口湯塞到千鶴嘴邊。
「我不要!好臭!好臭好臭好臭!」
就在這時,一個反射出光芒的物體從壯漢手中飛向飛鶴。
——是一把菜刀!
當我看出來的時候,菜刀的刀鋒已經劃過千鶴的臉旁邊,刺進她背後的牆壁上。
「「……」」
我們看著筆直刺進牆壁,現在還在搖晃的菜刀。
「……你、你看吧,如果不想被剁成豬骨燉湯,就快點死心開始吃吧。」
「唔唔唔……」
雖然我也覺得對千鶴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用力把裏麵裝滿豬骨湯頭的湯匙往她嘴邊塞。她翻起白眼,湯還是一點一點侵入她粉紅色的雙唇間。小小的喉頭無可奈何吞下豬骨湯頭,帶著稚氣的五官現在看起來一片慘白。
啊,這家夥大概死了……
不過我才剛有這種想法,千鶴的眼神就馬上恢複活力。
「真、真好吃……!」
她表情突然一變,看起來閃閃發亮到好像會發出聲音。
「我就說吧,豬骨拉麵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這高菜隨你吃到飽,不用客氣喔。」
「好!」
她看起來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吧,就像是一隻小狗一樣,拚命用她的小嘴在吸食拉麵,才沒過多久就吃完一整碗了。
***
「這個嘛,是沒有想像中的難吃啦,但我也不會再來第二次就是了。」
走出店門之後,千鶴擺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拿起手帕擦擦嘴。
「連湯都喝乾的人有臉說這種話嗎?你身上全都是豬骨湯頭的氣味。」
我帶著千鶴走過一座很寬廣的石橋,用手指向前方。
「電影院就在那楝建築物裏麵。然後,在那裏麵……就有我們的天國……!」
「……終於到了……我的天國!」
「結果是你一個人的天國喔。」
我偷瞄了一下千鶴的側臉。
她收起平常看起來很早熟的表情,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去遠足的幼稚園生一樣,臉上浮現充滿稚氣的笑容。
感覺她看起來非常高興。
應該是因為看到電影院,所以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情了吧,表情看起來和平常不同……是非常有孩子氣的表情。
……哎呀,這可不好,我居然看她看呆了。
位在石橋
另一頭的商業設施正門口,和空氣裏帶有一些酸味的拱廊商店街不同,可以看到許多健全的家族或是情侶來到這邊享受假日。
「啊……!真是令人興奮……!」
我站上向上的電扶梯。
「對了,你有沒有帶『魔法☆閃光棒』啊?」
「……」
閃亮偶像電影在劇中播到演唱會的時候,觀眾就會拿起稱為「魔法☆閃光棒」的閃亮偶像官方螢光棒,隨著劇情揮動來為琪可等劇中人物打氣。當然也不一定要用官方公認的螢光棒。總之透過我們的聲援打氣,可以讓琪可等眾多角色,在畫麵裏的歌舞演出更加耀眼。讓故事和觀眾徹底結合在一起,實在是最棒的演出。想出這種方法的人簡直就是天才。
「哼……我怎麽可能會做那麽小孩子氣的事情呢。看電影就應該安靜看啊。」
「喂喂喂,你是在裝什麽大人啊…………好啦!我們到了!」
我們進到四樓的電影院。
走進電影院裏麵,可以看到四處都有聖誕節燈飾。在自動購票機旁邊,還設置了一個琪可的等身大人形立牌,令我不禁加快腳步。
「她家還真是有錢啊……」
當我在自動購票機買好兩張票後,便看到千鶴人在小賣店裏,搜刮限定在電影院販賣的閃亮偶像周邊商品。
「你都買了些什麽啊?」
「你看,很棒對吧?」
千鶴在走迴我身邊時,小小的雙手抱著有附贈閃亮偶像人偶的「哈密瓜汽水」以及「明太子辣熱狗」套餐,臉上露出十足滿意的表情。不過居然有明太子辣熱狗,為什麽電影院裏會賣這種九州風味十足的食物啊?真的有人會點這東西來吃嗎?我眼前就有一個。
「話說,你不是才剛吃完拉麵……居然還要再吃……?」
「你、你煩死了,我現在是發育期啦。」
她這小小的身體裏,到底是哪來如此旺盛的食欲。小學生真是神秘。
我和千鶴一起走向七號廳的入口。
「啊!第二名你看!你看這個!有展示動畫的原畫耶!」
「不可以一直摸玻璃展示櫃喔……還有你居然連在這種地方都要叫我『第二名』啊。」
根本完全把這當成我的名字了。
「……真是的,看你明明就很樂嘛。」
不過千鶴似乎完全沒有聽進我在說什麽,連鼻頭都快靠在玻璃展示櫃上,死命盯著閃亮偶像動畫版的原畫看。
她看起來是真的覺得很高興……我想也許她平常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喂……喂!千鶴!那裏有讓人放臉進去拍照的立牌喔!」
這是怎麽迴事!我上星期來的時候,還沒有看到有這種立牌啊。
我馬上站到琪可的等身大立牌後麵,把頭放進臉部挖空的地方。
「喂!幫我拍張照!」
「我說,你這看起來有點……」
「咦……喂!不要把我丟在這,幫我拍一張照啊……!一直停在這邊很丟臉耶……!」
千鶴一個人走向電影廳入口,但走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走迴我身邊,伸手抓住我的腰,把我從立牌後麵拖出來。
「你夠了吧,快走啦。」
「好痛痛痛、脖子、脖子要扭到了!……啊,糟糕,電影差不多要開演了!」
「快點啦,快一點走啦。」
「是啊……快走吧!走向通往天國的大門!」
「你這樣說好像我們要死了一樣……走吧,前往狂亂的宴會!」
「你這樣講還比較可怕吧。是在狂亂什麽啊。」
「不管怎樣都好啦!」
千鶴異常興奮地拉著我的衣服把我拖向電影廳入口,我把電影票交給負責剪票的大姊姊。而大姊姊則是交給我一個黑色塑膠包裝,裏麵放著送給到場觀眾的贈品。
「嗬嗬嗬,真是令人興奮啊……!」
沒錯,我就是想要這個……!
在這個包裝裏麵有一張道具卡片,上麵會隨機附贈一張動畫版閃亮偶像五名角色其中一個人的「好友票券」。
我一邊走一邊拆開黑色塑膠袋。
到底會抽到誰呢……!不管到幾歲,這種時候總是會令人特別興奮。
「喔喔!這是……!」
裏麵出現的正好是我三天前在歡樂園地弄丟的角色,也就是主角好友「雅莉西雅」,在設定上是個歸國僑生的好友票券。
「太好啦——!她迴到我身邊了!」
我心底不禁湧上一股暖意,雅莉西雅你迴來了,你迴到我身邊了……!
「你抽到誰呢?」
我探頭看著走在我旁邊的千鶴手上抽到的卡片。
「喔!這不是『小桃』嗎!真好啊!我也很喜歡『小桃』呢!」
「我才不會給你。」
「我、我又沒有要跟你要……不過你的簽運還真是不錯耶……」
雖然總覺得有點無法釋懷,但我還是和千鶴一起走進電影廳。再見了,小桃,我下次一定會來接你啊……!
「唔哇————!好猛喔,整廳坐滿了耶!」
「哇…………!」
陰暗的電影廳內部已經坐滿許多觀眾。和上星期我來看時一樣,因為是給小女生看的動畫電影,所以親子檔眾多。另外也有不少自己一個人來看的年輕女性。想早點看到琪可的小朋友們在座位上喊著琪可的名字。我懂,我很懂!因為連我都想一起叫啊……!
「一想到這裏麵所有人都很喜歡閃亮偶像……就讓我胸口產生一股暖意……!」
「是啊……!」
眾多同好齊聚一堂讓人情緒十分高亢,在這個廳裏麵的觀眾全部都是夥伴,這種連帶感令人熱血沸騰。
一部喜歡的電影,不管來看幾次果然都是讓人感動!
「好啦,來看看『魔法☆閃光棒』的情況吧。」
當我坐上自己的位子後,廳內光線變得更為陰暗。小朋友們興奮的喊叫聲從各處傳來,讓我心跳加速。
我把「魔法☆閃光棒」放在椅子底下,確認現在的使用情況。
「你為什麽一直在背包裏麵東摸西摸啊?」
我對坐在我左邊的千鶴發問。
「不、不用你管……沒有什麽啊。」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借你『魔法☆閃光棒』喔。我自己也隻帶了一根。」
「我、我就說不用了啊!」
這時坐在千鶴左邊的觀眾突然出聲。
「不嫌棄的話,請用吧。」
「「!」」
我和千鶴聽到這句十分沉穩的說話聲,都把視線移向千鶴左邊的位子,看到一位穿著灰色西裝的紳士,臉上掛著像是給孫子的溫和笑容,遞出一隻「魔法☆閃光棒」給千鶴。
討、討厭啦,這種自然無比的貼心舉動……閃偶大叔真是太帥氣了……!
「太好啦!這樣你也可以一起幫琪可她們打氣了呢!」
眼中不是隻有自己的樂趣,還會考慮到別人,真可說是閃偶紳士。
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這種人……!
千鶴卻連正眼也不看這位閃偶紳士一眼就迴答:
「……謝、謝謝你,不過沒、沒關係,不用了……」
「……這樣啊,那如果等一下想用,請隨時跟我說。」
閃偶紳士保持笑容,收起遞出來的「魔法☆閃光棒」。
絕對不會強迫別人,在離開時也十分酷勁!實在是紳士!
「你這樣也太浪費了。難得有人要借你,就老實收下來嘛。」
「唔
……」
千鶴嘟起嘴巴,看起來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為什麽她對我以外的人都表現得如此怕生,隻有對我毫不留情?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在電影本篇開始之前,琪可就先出現在螢幕上教大家怎麽使用「魔法☆閃光棒」。
『在揮「魔法☆閃光棒」的時候~~要小心不要揮到坐在旁邊的朋友喔!』
「好——!好痛!」
突然有個東西打在我左邊太陽穴上,我轉頭向左一看。
「你!明明就有帶『魔法☆閃光棒』過來啊!」
看到千鶴手裏握著正發出粉紅色光芒的「魔法☆閃光棒」。
「你、你吵死了。」
千鶴現在手上握住的「魔法☆閃光棒」,是五種不同品項當中,針對客層年齡最低,采用粉紅色光芒,造型也十分可愛的一種。
「而且還有兩根!根本就比我還要積極啊!」
「吵死了吵死了!」
「好痛!你打到我了啦!好好聽琪可的教學好不好!」
在琪可的教學結束後,現場變得更為黑暗。
「好啦!終於要開始嘍……!」
「嗯……」
千鶴握緊雙手上的「魔法☆閃光棒」,雙眼用力盯緊螢幕。
踩不到地麵的雙腳也不斷晃來晃去,幼小的眼裏充滿期待和興奮,因為反射出螢幕亮光,看起來正在閃閃發亮。
於是在燈光完全熄掉的電影廳當中,電影終於正式開始了。
***
一個半小時之後。
「你真是完全不懂,那一幕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和千鶴從電影院出來之後,就在位於同一樓的咖啡廳裏,隔著桌子麵對麵坐著。
因為在看完電影後,兩人彼此討論對於電影的感想,最後發展到要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說你才是有沒有認真看啊?那一幕從頭到尾都故意不照到琪可的眼神,反而是把焦點放在米菈的表情上。那很明顯是導演故意為之,也就是說這一部電影的主題,是米菈這個主角的好敵手的成長故事。」
「你說的沒錯,那的確也是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但真正的主題還是主角琪可,雖然一度走上壽司師傅的道路,但果然還是無法舍棄當一個偶像的夢想,所以最後迴到夥伴身邊的複活故事。琪可把生魚片刀變成麥克風,衝上去抱住小桃的那一幕,絕對是會名留動畫史的名場麵。」
「才不是,是米菈。」
「是琪可啦。」
我和千鶴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都不高興地撇開視線。千鶴不斷輕輕啃咬草莓歐蕾的吸管,我則是大口大口灌下杯中的咖啡。電影果然還是要一個人來看才好。
「不過啊……那一幕真是太棒了。」
在我心不在焉地如此嘀咕後,千鶴也停下啃吸管的動作迴應我:
「……隻有這一點我可以同意你。」
在電影最後,有一幕一直到之前都還是敵對關係的琪可和米菈兩人一起打開城堡大門,一邊互相交換彼此的裝扮,並且跑上通往舞會的樓梯的場麵。真是讓人太感動了。
「對了,你在琪可唿喊『請在會場的大家!一起幫我們加油吧!』的時候,混在其他小女孩裏麵一起大喊『琪可加油——!』對吧?」
「因、因為……不喊的話琪可就會輸啊。」
「嗯……也沒錯啦。」
「你、你還不是在最後一幕時哭得和什麽一樣。吸鼻水的聲音大到連我都聽到了。」
「有什麽辦法。因為琪可和米菈都那麽努力啊。」
「是啊……說的沒錯。」
雖然是有些讓人不爽的地方……但是和她來看電影,搞不好還滿有趣的耶。
她看起來應該也是覺得還挺愉快的樣子。
也許這一趟是沒有白帶她來了吧。
「好啦,贈品也拿到了,快點迴歡樂園地去吧…………咦?你怎麽啦?快站起來啊。」
「……」
我已經拿著帳單站起來了,但千鶴卻一動也不動,把下巴靠在雙手上,嘴裏還咬著吸管不放,一直盯著店外某個方向不放。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原來是一間遊樂場。
「啊!那裏麵的確有擺閃亮偶像。」
嗯,我非常能了解她現在的想法。
「去玩一下吧。」
千鶴聽到之後,雙眼閃閃發亮並點了頭。
在和平常不同的地方所玩到的閃亮偶像,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於是我和千鶴走出店外,走進位在咖啡廳斜對麵的遊樂場。
「大都市的遊樂場果然很入時啊……喂喂喂,那不堪入目的演唱和舞步是怎麽迴事?這就是最高分紀錄的演唱會嗎?」
走到閃亮偶像機台前,我和千鶴同時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扮裝的水準也還需要多練練呢。」
是個靠高稀有度裝扮撐出來的最高分紀錄。千鶴大概是看不過去這樣的最高分紀錄,所以馬上就從錢包裏拿出一枚百圓硬幣,投進機台裏麵。
「雖然原本是想來挑戰活動模式。」
「不過現在也隻能先放一邊了吧。」
活動模式和一般模式不同,打出來的分數並不會影響到機台本身的得分排行榜。千鶴為了取代這台機子裏的最高分紀錄,露出阿修羅般的表情,選擇進行一般演唱會,幫〈千鶴〉施以讓人眼睛一亮的可愛裝扮。然後——
「喔!居然要玩特高難度嗎……!」
「那是當然。」
在演唱會開始後,千鶴接二連三擊破地獄般持續湧出的音符,原本像鬼的表情逐漸變換成嗜虐的笑容,是個能用惡鬼的笑容這種說詞來形容的驚人表情。
「……你啊,在打破我的最高分紀錄時,也是這種表情嗎……」
「嗬嗬嗬……閃亮偶像真是太有趣了……!」
真、真可怕……
在千鶴充滿虐待狂精神的認真遊戲下,演唱會結束之後,〈千鶴〉輕輕鬆鬆地就取代了機台裏的最高分紀錄。
「很好,接下來換我了。」
「等等,我還沒玩夠呢。我要用我的〈千鶴〉,繼續蹂躪這機台裏的得分排行榜。讓第一名到第十名,全部都顯示出〈千鶴〉的名字……!」
唔哇……這孩子好像犯了什麽奇怪的癮頭啊。
「那、那我先去上個廁所,迴來要記得換我喔。」
不過千鶴看起來完全沒在聽我說話,隻是持續不斷在閃亮偶像機台上大鬧一番。
這個性,再加上本人美麗的外貌,可真是不得了……將來和這家夥交往的男生一定會非常淒慘吧……我一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走向廁所。
「唔哇……事情好像不太妙耶。」
兩分鍾後,當我從廁所走迴來,就看到留著莫希幹頭發型、肩上戴著有刺護肩的男子,還有一名穿著無袖皮革外套,戴著太陽眼鏡的男子纏上了正坐在機台前椅子上的千鶴。在小倉是真的會有這種人出沒,所以才傷腦筋啊。
我從遠處約略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喂!你為什麽把我們的最高分紀錄消掉了!」
咦~~……這些家夥居然是閃亮偶像的玩家……?
經營的地點不同,居然連玩家水準都會差這麽多,眼前這些人真是閃亮偶像混混。
「喂!你說話啊!」
在聽到莫希幹頭大聲怒吼的那一瞬間,千鶴小小的身體頓時抖了一下。我想她可能還沒經曆過大人發飆的情況吧,所以隻能低著頭瞪大眼睛。這裏的混混連對小孩子都會認真起來,所
以才難搞。
真沒辦法……既然都一起來小倉了,我身為年長者,實際上應該說是她的監護人……
我先來個深唿吸,然後走向那兩個閃亮偶像混混。
「喂。」
「你誰啊?」
莫希幹頭以無比兇惡的表情狠狠瞪著我。真恐怖。還把眼窩附近塗黑了……但如果我示弱,情況隻會更糟。
「你們嚇到幼女前輩了啦。」
「你到底是想說什麽?」
莫希幹頭把手伸向我的領口,動手比動腦還快,完全就是野獸,對話幾乎派不上用場。我用左手抓住莫希幹頭伸到我領口的手腕,然後像握竹刀刀柄一樣使勁握緊。
「痛痛痛痛!」
「喂!你!」
「有意見就靠裝扮和演唱會來說。連這種最基本的規矩都不能遵守的人,才不配稱為閃亮偶像玩家。給我滾。」
我放開莫希幹頭的手,把他推到墨鏡男身上。
「我、我真的要宰了你們!」
「喂。」
站在一旁的墨鏡男伸手放在莫希幹頭肩膀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莫希幹頭看起來好像是被說服了,兩人就喪氣地離開了。
唿……還真是危險……
「你沒事吧?有沒有被他們打?」
我趕忙確認不知何時抓著我的衣服,呆在原地的千鶴有沒有出事。
千鶴這才迴過神來,用力對我搖了搖頭。
「沒有受傷就好……不過啊,你平常拿來威脅我的防狼警報器,不就是應該在這種時候拿出來用嗎?」
千鶴一語不發,隻是默默低著頭。
……算啦,她應該是太害怕了,所以來不及反應吧。
我腦海裏浮現出千鶴剛好在我人不在旁邊時,被剛才那兩個人纏上,打從心底感到害怕的模樣。
「……好了好了,你等很久了吧。特別讓你多玩幾次。」
我用大姆指指向閃亮偶像的機台。
「玩一場閃亮偶像,趕跑剛才不愉快的心情吧。」
「……」
千鶴停在原地一會兒才靜靜從錢包裏拿出一枚百圓硬幣,重新坐上椅子,把硬幣投進機台。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煩惱該用什麽裝扮……一直停在同樣的畫麵完全沒有動靜。
「怎麽啦,你快一點啦。老實說我也快等不及了耶。」
今天還沒有玩到任何一場閃亮偶像,現在都已經快要出現戒斷症狀,開始發抖了。
「……那個……」
「幹什麽啦。」
她開口好像想說什麽,卻一直沒有下文。看起來好像很猶豫,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開始進入演唱會。
她到底是怎樣啦……有話想說就直說啊。
「你看那邊!有幼女前輩在開演唱會呢,好可愛啊!」「好強啊!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可愛的裝扮!」「連她本人都好可愛呢!」「簡直像一隻妖精!」
「咦……?」
我迴頭一看,發現除了剛才那兩個人以外,還多出很多莫希幹頭圍在旁邊,以閃閃發亮的眼神盯著我們。他、他們全都有玩閃亮偶像嗎……?
「「「「「真不愧是幼女前輩!」」」」」
莫希幹頭們圍到千鶴身邊。
「再一次!再玩一次演唱會吧!」「請、請看看我的〈小惠〉裝扮如何吧!」「一起住到我家來吧!」「是妖精之國的公主啊!」「幼女前輩萬歲!幼女前輩萬歲!」
「你、你們……」
千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從人牆縫隙間看著被隔在外麵的我。
……她還真是經常被奇怪的人纏上耶……
「不好意思,抱歉喔。」
我用力推開由這群粗魯男人所組成的人牆,拉起還坐在椅子上的千鶴的小手,開始朝遊樂場出口跑走。
「什麽!你居然想獨占我們大家的前輩!」
「快追!我們要跟前輩多學一點扮裝技巧!」
我們跑出遊樂場後,還是看到那一大群莫希幹頭雙眼充血地追在我們後麵。
「喂!要用跑的到車站嘍!要是被抓到可就迴不了家啦!」
「不、不要隨便碰我啦!」
「糟糕!要被追上了!……啊——你也跑太慢了吧!」
「呀!」
我抱起不斷掙紮的千鶴,以一步跨五階的步伐衝下電扶梯。來到位於一樓的噴水池廣場後,趕緊轉頭向後一看。
「哇……他們還在追啊。」
我隻好重新抱緊千鶴,以車站為目標奔跑。全速衝過石橋,跑過人聲鼎沸的大街,在十字路口左轉。
「……這樣下去一定會被追上……」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看四周環境。
「啊……!」
千鶴好像發現了什麽,突然伸手指著一條小巷。
有一間居酒屋的後門旁邊有個有點髒的置物櫃的門沒關。
「動作快!」
我趕緊衝進小巷裏,和千鶴一起躲在外層看起來已經坑坑巴巴的置物櫃裏麵。
隔著不是很厚的鐵門,可以聽到莫希幹頭一夥人粗野的腳步聲。
「你、你太靠近了啦……!」
「你忍一下啦,等到他們走過去就好了。」
我們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千鶴小小的鼻子貼在我心窩附近輕聲呻吟:
「為什麽我非得要躲在這麽骯髒的地方,跟骯髒的生物擠在一起才行呢。」
「骯髒的生物是在說我嗎?」
我低頭看著頭靠在我心窩附近的千鶴。
她在我的胸前握起小小的雙拳,滿臉通紅淚眼汪汪,這時我剛好和抬頭向上看著我的千鶴眼神交會。
我的心髒怦通跳了一下。
不由自主移開視線。
「……」
「……」
氣、氣氛怎麽好像變得很奇怪啊……!
「!我、我說怎麽有一股豬骨湯的氣味!你是不是吃太多拉麵了啊!」
「你、你還不是一樣有味道!笨蛋!」
可惡!置物櫃裏充滿了豬骨湯頭的氣味!
「嗚嗚嗚嗚嗚……!」
大概是受不了得這樣要和我貼在一起,隻見千鶴好像真的快要哭出來一樣,發出有如貓的低鳴聲,不斷敲打我的側臉。
「很、很痛耶,快住手啦。冷靜一點!會被他們發現啦!」
「嗯嗯嗯嗯嗯~~!」
雖然我打算抓住千鶴不斷揮動的兩隻小手,但是她為了不被我抓到,開始把舉起來的手四處亂揮,把置物櫃裏麵搞得咚咚作響。
「喂!在那裏麵!」
糟糕,被發現了!
我用力推開置物櫃的鐵門,抱起千鶴全速向外衝。
「呀!」
「就叫你安靜了!」
我牢牢抓緊千鶴以免不小心把她丟到地上,然後朝車站全速衝刺。
***
十分鍾後。
我扛著千鶴來到小倉車站的剪票口,調整了一下變得慌亂的唿吸節奏。
「唿……唿……到這邊應該沒問題了吧。」
體力已經快要透支了,說真的我對自己的體力還頗有自信。
雖說是個小朋友,但要扛著一個人全速衝刺果然是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你差不多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咦?喔,不好意思。」
我把千鶴放到地上,她馬上就跨步和我拉遠距離。
「好啦……快點坐車迴去,到歡樂園地吧。」
我搖搖晃
晃地走向自動購票機,千鶴也默默跟在我身後。買好車票走到月台上,剛好趕上已經停在月台,準備開往下關的電車。
我們麵對麵坐在電車椅子上,過沒多久電車就發車開出車站。我和千鶴都累到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電車穿過關門隧道後,就看到在夕陽照映之下的造船工廠。
「糟啦……好想睡啊。」
因為突然放鬆下來,變得好想睡……
我揉了揉眼睛,這時——
「……第二名。」
「咦?」
因為千鶴突然從對麵出聲和我搭話,讓我反射性地抬起頭。
「……原來是說夢話啊。」
她應該是坐上電車後,在輕柔的晃動之下放鬆了心情,所以終於累倒了吧。千鶴小小的臉蛋貼在窗戶上打盹。
「你還要……多練一練……第二名……」
「……這家夥,連作夢都在玩閃亮偶像喔……」
還真是個閃亮偶像狂人。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受不了,還睡得那麽香。」
我撐著快要閉上的雙眼,呆呆看著千鶴的睡臉。
因為幼小的臉蛋貼在車窗上,所以一頭烏黑的秀發反射著從車窗照進來的夕陽,顯得閃閃動人。依然殘留著濃厚稚氣的雙眼上可以看到修長的睫毛,幾乎還是一片平坦的胸脯隨著唿吸微微上下擺動。
看到她這麽安祥的睡臉,才會覺得她是個符合年紀的可愛女孩。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就好了……
「……喂,到站了,快起來啦。要轉車了喔。」
電車停在車站裏。
「完全叫不起來耶。」
不管我怎麽叫,她都睡得安穩無比。
雖然有一點令人猶豫,但我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她的肩頭。
車門在這時開啟,外頭的冷空氣流進車廂裏麵。
「……唔。」
「你終於起來啦。」
「……!」
不知道她是睡昏頭了還是覺得丟臉,當千鶴發現自己是被我叫起來之後,就像是要掩飾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一樣,急急忙忙地搶先我一步衝下電車,然後直接衝上停在對麵月台,我們要在這一站換乘的電車裏麵。
這輛隻有一節的電車,載著我和千鶴緩緩向前行駛。
從車窗可以看到一片大海。
橘紅色的夕陽已經快要沉進海洋彼端。
「……唔,肌肉酸痛……!」
因為今天四處奔走,下半身的肌肉正向我發出哀號。
『即將抵達綾羅木,綾羅木。』
車廂內響起車掌的廣播。於是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開口叫醒睡到一張小臉抬頭向上,嘴巴還流出口水的千鶴。
「喂,到站了啦,快點去歡樂園地吧。」
「……唔嗯。」
千鶴用兩手搓了搓眼睛,我看到她根本還沒睡醒,所以拉起她的手,走向自動剪票口,把車票投進設置在旁邊的木箱裏,然後走出車站。在自行車停車場,解開自行車上的大鎖,並對著還在旁邊搖搖晃晃的千鶴開口說道:
「喂,現在不是睡昏頭的時候啦。我們要去拿ssr卡吧。」
「……ssr!」
一聽到這個單字,千鶴馬上迴過神來,甚至比我搶先一步跳上自行車後座。
「你可別摔下去喔。」
我感覺到千鶴在後背後點了點頭。重新確認過她有抓牢我的衣服之後,我朝歡樂園地的方向踩下踏板。
我側眼瞄了一下背後的情況。
看到千鶴眼睛半閉、嘴巴半開,口中一直重複念著「ssr……ssr……」。你是什麽怨靈嗎?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一到丸和超市,我們馬上走向歡樂園地。
隨著已經十分熟悉的便宜貨日光燈管亮光,和從硬幣遊戲機台裏傳出來的可笑背景音樂越來越接近,令我的意識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好啦,那就快點來試試好友票券吧……!」
我走到機台前拿出錢包。不過雖然現在腦袋清醒了,身體動作卻不太能跟上。
「……我先玩。」
「喂、喂。」
可能是不想讓我比她先玩吧,千鶴搶在我前麵坐上機台前的椅子,搖搖晃晃地把百圓硬幣投進機台。看起來根本就像一個渴求活人血肉的僵屍。
「喔!是〈小桃〉!」
千鶴選擇活動模式,把電影票贈送的「好友票券」放到機台上掃描後,〈小桃〉就出現在〈千鶴〉身邊。在設定好樂曲難易度使用「hard」後,演唱會就正式開始。
「喔!真的會自動處理音符耶!」
當音符和〈小桃〉頭上的目標記號互相重疊時,就會自動出現按下按鈕時的演出效果。而且全部都是完美判定。
但是在機台前的千鶴呢——
「唔嗯……唔嗯……」
手指幾乎沒有在移動,睡到不斷點頭。
「……喂。你手沒在動喔。」
千鶴聽到我從背後出聲才突然驚醒,然後像隻掉進水裏的小狗用力搖了搖頭,把視線重新轉迴畫麵上,開始處理出現的音符。
……不過我看著畫麵上這些流動的音符,好像也開始想睡了……
「……這分數也太低了吧。」
演唱會結束後進入結算畫麵,上麵顯示出非常糟糕的分數。最高連段次數居然隻有20次。原本她應該要打出300次以上的連段才算是正常水準。因為疲勞與睡意,讓千鶴原本華麗無比的運指顯得缺乏生氣。
「笨蛋,快點換人啦。」
「……」
她連迴嘴的體力都沒有了嗎……
千鶴以遲緩的動作從掉落口拿出道具卡片,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移動到我身後。
「你的誌氣和毅力不足。精神淩駕於肉體之上,才能夠算是真正的閃亮偶像玩家。你看著吧,看好我拿到ssr聖誕裝扮的模樣。」
我在〈美優〉之後,掃描了〈雅莉西雅〉的好友票券開始遊戲。
「……你連段中斷了喔。」
「奇、奇怪了……?」
就在我意識中斷的那一刻,〈美優〉的連段也中斷了。
「……分數很低呢。」
結果最後在結算畫麵時,顯示出來的得分實在低得慘不忍睹。最高連段次數隻有8次。實在太慘了,根本不用說什麽ssr聖誕裝扮。
「換人了啦……」
「你還要玩喔……?」
「那當然啊……」
千鶴以完全沒有任何活力的動作從錢包裏麵拿出一枚百圓硬幣。這個活死人居然還想繼續玩。你的閃亮偶像精神還真不是蓋的。
「——騙人,已經這種時候了……糟糕,我得迴家才行……」
不過就在她準備要坐上椅子時,看了一眼掛在歡樂園地牆上的時鍾,然後就慌忙地走向出入口的玻璃門。
「喂!你一個人迴得了家嗎?」
千鶴沒有理會我的發言,搖搖晃晃地走出歡樂園地。她真的沒問題嗎?該不會就這樣直接走到墳場吧。
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應該已經是她的門禁時間了。
「也好,沒有人來礙事了,這下我就可以好好來玩活動模式啦。」
到晚上八點關店前,還有一段時間。
我一定要拿到……ssr聖誕裝扮……啦……
……
……小翔,小翔。
…………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小翔,快起
來啦。我差不多要關店了喔。」
「……喔……?」
我張開眼睛,看到會田小姐正搖著我的肩膀,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
……糟糕,我居然睡著了嗎……真是丟臉。
「哇……我居然睡了二十分鍾。」
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讓我十分吃驚。現在距離關店隻剩下十分鍾。迴過神來才發現設置在店內的遊戲機台,已經有一半以上關掉電源,裝設在天花板上的揚聲器,也已經在播放晚安曲。雖然我自己的感覺是剛才按下開始鈕之後好像才過了三秒鍾……
「小翔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耶。電影怎麽樣啊?」
會田小姐很溫柔地對我輕聲提問。
「……還算是有達成目的啦。」
聽到之後她露出開心的微笑。
「這樣啊,你很棒喔,有當一個大哥哥。」
她伸手輕輕摸著我的頭,就好像是一個在誇獎幼稚園小朋友的保母一樣。總感覺有點丟臉,真想請她快住手……但又好像想繼續這樣下去……
「怎麽啦?小翔你還想玩的話,是還可以再讓你玩一下啦。」
我想了一想,然後搖搖頭。
「……雖然是真的還想玩……但今天實在太想睡了……而且要待到關店搞不好會給店裏添麻煩……」
「這樣啊。」
會田小姐聽到後,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今天就先迴家,好好準備明天這活動最後一天吧。在這樣決定之後,我就開始收拾一直放在機台控製麵板上的卡片。
「那家夥到底是在搞什麽啊……」
我伸手抓了抓頭。千鶴的錢包就放在機台控製麵板角落。
「哎呀。」會田小姐也發現到那個錢包,於是伸手拿了過去,嘴上說一聲「失禮啦」就把錢包打開,在放卡片的地方東摸西摸。
「讓我看看喔……啊,小翔小翔,你看這張健保卡上麵有寫地址。在伊倉町3丁目……哇~~住的地方真高級耶。來,拿去。」
「咦?」
會田小姐臉上保持笑容,把千鶴的錢包遞給我。
「我啊,現在得搭新幹線去博多才行。傷腦筋啊,真傷腦筋啊,有沒有哪個好心人可以幫我把錢包送迴去呢?」
她臉上明顯寫著「如果不幫我把錢包送過去,就禁止你進入喔?」這幾個大字。
……真是拿她沒辦法。
「……我去就是了……」
「小翔你人真好?」
再說等她發現錢包不見了,應該也會很傷腦筋吧……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和會田小姐問清楚千鶴家的地址,然後就為了送錢包過去,離開正準備關店的歡樂園地。
***
「好大……」
晚上八點十五分,我騎在自行車上,沿著路燈照映下的國道行駛十幾分鍾,依照會田小姐告訴我的地址,最後來到的地方是我們這個地區的高級住宅區。我在其中最大的一間洋房前呆立不動。
「她居然住在這麽豪華的房子裏啊……」
真的可以說是一楝「白色城堡」。
我抬頭盯著這棟三層樓洋房。因為實在太豪華了,讓我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因為我幾乎不會走到這一帶,所以也搞不太清楚,但是眼前這棟城堡,看起來應該不是新建的才對。大概是千鶴的家人搬到這來的時候購買或是租借的房子吧。不管怎樣,這讓我了解到千鶴的家庭的確是有錢到很誇張的程度。
掛在大門門柱上,白色木製的四方形門牌上寫著「新島」的字樣。
在豪華的內門前,還有一扇看起來戒備森嚴的鐵製大門。
月亮高高掛在空中發出白色光芒,四周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夜晚的寒氣從圍巾縫隙流了進來,讓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真是麻煩啊……」
快點把錢包交給她然後迴家吧……
因為實在是太冷了,讓我忍不住搓了搓手,然後按下千鶴家的門鈴。
「……沒有人嗎?」
等了十秒以上,但對講機當中並沒有任何迴應傳出。
「該不會是已經睡了吧……可是裏麵燈看起來還亮著……」
我透過門縫窺探裏麵的窗戶,雖然二樓和三樓是一片漆黑,但是一樓還有一個地方透出橘色的燈光。
人都已經到這邊來了,不把錢包交給她就迴家,反而會更麻煩……
於是我再一次按下門鈴,但果然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嗯——……」
雖然覺得這樣做可能有些煩人,但我還是決定連續按下門鈴兩次。
叮咚——叮咚——
……等、等等,雖然現在才發現到,但是這個門鈴的按鈕,感覺和閃亮偶像機台上的按鈕有點像耶……
我腦袋裏的閃亮偶像開關突然被打開了。血管裏的血液流動加速,已經和我本人的想法無關,身體不由自主開始連按眼前的按鈕。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喀嚓!
「唔哇!」
正當我專心一致在連打按鈕時,就被突然打開的鐵門在鼻頭上撞個正著。衝撞的力道讓我身體向後仰,然後直接跌坐在地麵。
「吵死了。」
抬頭一看,看到臉上表情十分冷淡的千鶴,單手握住門把低頭看著我。
「很痛耶……」
鼻梁還有刺痛的感覺。跑到別人家連按門鈴當然是我不好,但你人在的話為什麽不早點出來……還有我鼻梁該不會骨折了吧?我一麵用手指輕碰鼻頭一麵抬頭看向千鶴。
千鶴有些濕潤的黑發反射著掛在寒冬夜空中發出白色光芒的月亮,和設置在門柱頂端的兩個球狀照明燈的亮光。她離開歡樂園地時,明明看起來還像個僵屍,但迴家之後應該是洗過澡了,所以現在精神非常清醒,變迴原本常見的冰冷表情。
「你跑來幹什麽?」
看到我突然跑到家門口,讓千鶴發出聽起來不高興到快要爆發的說話聲。
「……你錢包沒有拿走,所以我送過來給你。」
我單手按住現在還十分刺痛的鼻子,從口袋裏麵拿出千鶴的錢包。
「啊……」
看到自己的錢包出現在我手上,原本麵無表情的千鶴瞪大雙眼。你這表情看起來,很明顯是完全沒發現自己錢包忘了拿嘛,真是個迷糊蛋。
不過千鶴大概是不想讓我發現自己的失誤,所以馬上又板起一張臉。
「我又沒拜托你送過來。」
這家夥……還是一樣高傲無比。這個千金大小姐連道謝都不會嗎?
隻不過現在這麽冷,我鼻子又很痛,實在不想多花力氣和她吵了……沒關係,你用這種態度的話,那我自有打算。
「所以你不需要這個錢包是吧,那我就收下了喔。」
看到我把拿出來的錢包再次放迴口袋裏,千鶴看起來好像有些生氣。
「小偷,要不要我現在報警啊。」
「啥?為什麽我是小偷?」
「不然把錢包還來。」
不行啊,根本就沒辦法溝通。看來這家夥已經打定主意,完全不肯承認自己忘了拿錢包,還要麻煩我送到家裏的失誤。實在是超級虐待狂特有的思考邏輯。
「……拿去啦,以後不要再忘了喔。」
我歎了一口氣後,把錢包丟給千鶴。因為是突然丟過去,讓她有點慌張地在胸口處接住錢包。
「話說,你家未免也太大了吧,真是嚇了我一跳。」
我再一次把視線轉到位於千鶴背後,可
隔天。
我坐在設置於丸和超市門口旁邊的長椅上等待千鶴出現。
「唉,為什麽我得和那家夥……」
我一邊喝著罐裝咖啡溫暖冷得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邊抬頭仰望飄著看起來很紮實的雲朵的天空。
為什麽我必須和那個看了就討厭的小學女生在假日一起出門啦……
「……還有啊,她真的會來嗎……?」
我低頭看表,現在是上午十點十二分。距離約好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分鍾以上。
從遠方海岸吹來的冷風用力打在我的臉頰上。
「……還是一個人去好了……」
終於等到連自己都開始覺得可笑。於是我一口氣喝光已經冷掉的罐裝咖啡,把罐子丟進垃圾桶,準備從長椅上站起來時——
「太慢了。」
「唔哇!」
迴頭一看,發現千鶴就站在我背後。
「原、原來是你啊,什麽時候來的?」
我嚇了一跳,盯著千鶴。
她現在和平常不一樣,穿的不是小學的製服,而是一套以黑色為底,看起來很高級的連身洋裝。還稚嫩的頸部周圍的領口上有精致刺繡的純白蕾絲,纖瘦雙腿上的黑色絲襪也用了可愛的格紋。
不、不錯的裝扮啊……
雖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穿便服,但感覺還不差——好吧,應該說是能充分強調出千鶴那成熟氣質和稚嫩以絕佳平衡共存的個性,是一套完美的裝扮。她看起來就像一尊娃娃,充滿讓人一看就想保護她的稚氣可愛。
「你也太慢了吧。」
千鶴把她小小的雙手環抱在胸前,臉上保持麵無表情對我這樣說道。
「太、太慢?什麽意思啊?」
這可不行啊。我居然看個小學生看呆了,聽到千鶴說話的聲音才迴過神來。
「我一直在自行車停車場等你。」
「咦?」
她背後背著一個應該放有那本巨大卡片收集冊的後背包,平常用來裝個人卡片的櫻花色卡片匣則掛在腰間,是她很中意的小道具吧。我盯著她一會兒後才說:
「啊!你是在第二停車場是吧?」
丸和有兩個不同的自行車停車場。因為就位在店門口前,而且空間也比較大,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會用第一停車場。不過千鶴剛才大概是在位於店後方的第二停車場等。第二停車場連張椅子都沒有,搞不好她已經站很久了。
「我才不知道這種你自己訂的規則呢。為什麽不事先說清楚指定地點呢?」
「就算你這樣說……」
仔細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吹冷風,千鶴原本就很白皙的肌膚現在看起來更是沒有一點血色,臉色就像白雪一樣一片純白。平常保持粉紅色的小嘴現在帶著讓人看了就打寒顫的紫色,被包在黑色絲襪底下的小小雙膝也微微顫抖。應該是等到受不了了,才知道原來有兩個停車場,然後跑到這邊來找我吧。
她到底等了多久啊?在這種天氣……
好吧,我確實沒有說得很清楚……
於是我歎了口氣。
「……這個拿去。」
「?」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摺起來的便條紙,千鶴接下之後疑惑地打開來一看,然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便條紙上寫著我的手機號碼。
「為什麽要給我上麵寫著你電話號碼的便條紙?」
千鶴看起來是因為搞不懂我的用意,所以眉頭越皺越深。
要說明還真是麻煩……但是就這樣讓她質疑下去也很令人不爽……
於是我一邊抓頭一邊說:
「如果在小倉發生了什麽意外就不好了吧。為防萬一,和我走散或發生什麽突發狀況就快點跟我聯絡。」
難得出門看電影,為了避免千鶴迷路或碰上其他意外事故讓事情演變得無法收拾,我才會在今天早上準備了這張便條紙。真是令人遺憾。
千鶴保持交抱雙臂的姿勢,雙眼盯著我,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後說:
「……我知道了。」
看來她是接受了。雖然一樣麵無表情,但還是把收下的便條紙塞進裙子的口袋。
「那就別繼續站在這吹風了,快點出發吧。從這裏大約隻要十分鍾就會到車站。你快點去把車牽過來吧。」
我走到自行車旁邊,打開鎖。
「你在發什麽呆啊?你應該也是騎自行車來的吧,快點去牽過來啊。」
我用大姆指指了指在店另一邊的自行車停車場,然後騎上自行車,看著呆呆站在原地不動的千鶴。
「我是走路過來的。」
「等等,什麽走路過來啊。昨天迴家時我不是說要騎自行車集合嗎?」
千鶴因為才剛搬過來,除了歡樂園地之外,對這附近的地理環境基本上是一無所知,當然也不會知道最近的車站在哪裏。所以我們才特別約在比車站還遠的丸和超市。
「我怎麽可能會騎自行車。你連這都沒想到嗎?」
「咦~~~……」
為什麽她連這種話都可以講得如此神氣?是哪來的貴族嗎?再說如果不會騎自行車,為什麽昨天不先講啊?
「……算了算了,快點坐上來吧。」
走路的話從這裏到車站要花三十分鍾以上。雖然不情願,但至少比在這種天氣兩個人一起走三十分鍾好多了。再說,用走的會趕不上電車。
但千鶴聽到後板著一張臉。
「……自行車雙載是違規。」
「有什麽辦法,真的走路去車站就趕不上電車了啊。想趕快去看電影的話,就快點坐上來吧。」
「……」
於是千鶴在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自行車,小小的屁股坐到後座上,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側坐在我背後。她緊緊抓著後座最尾端,應該是要和我保持距離吧。真是一舉一動都讓人不爽。
「要出發嘍。」
我踩下自行車的腳踏板,車輪隨著我的動作一起轉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比想像中不穩,千鶴放開自己握在後座尾端的手,轉而用雙手抓緊我的衣角。
離開自行車停車場後,我騎上兩側隻有一片又一片田地的縣道。
由於丸和在七年前開幕之後幾乎把客人都吸走了,現在雖然年節將近,但這一帶的自營商店可說是門可羅雀。大概從我出生時就已經開在這裏的蛋糕店,店門口擺著再過兩天就要來臨的聖誕節裝飾。
「小倉真的那麽危險嗎?」
我在兩旁有成排枯木,路上幾乎沒有其他車輛通行的馬路上努力踩著踏板時,千鶴的問題突然傳進我耳朵裏。她那一頭長發隨風飄逸,發尾偶爾會飄到我的視野當中。
「啥?這個嘛,總之不是小學生一個人該去的地方就是了,你去了就知道。不過那邊的遊樂場有兩台閃亮偶像,有兩台喔。」
「是喔。」
千鶴的迴應聽起來並不是很在意。等一下,你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吃驚嗎?光是這一點就能看出和這個鄉下地方差多少,現在要去的目的地是一個多熱鬧的城市。
「……不過和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來,實在是落後到連比都不用比吧。」
這時我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應該是千鶴以前住過的大都會想像圖。遊樂場裏麵居然有四台閃亮偶像,那可真是一個熱鬧非凡的都市,實在令人羨慕。想必不會有和偶然相遇的玩家爭奪僅有一台的閃亮偶像機台這種事情發生吧。
「都市果然還是比這種鄉下有趣多了吧?」
我一邊吐出白色的氣息一邊向她問道。
「……不會啊,沒什麽差別。」
千鶴在背後以微弱的聲音迴答我的問題。
「而且……」
「而且?」
她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
「比起我在什麽地方,更重要的是和什麽人在一起。」
「……是、是喔。」
她好像說了什麽感覺別有深意的台詞。一點也不像一般小學生……
「……差不多快到車站了……咦?」
我一邊騎車一邊往車站前望去,看到有一群穿著便服看似高中女生的集團。
而且在那群人裏麵有一張我看到快膩了的麵孔。
「翔、翔吾?」
「唔哇!夏希?」
我在位於站前的小石碑前緊急煞車。在站前碰上的熟人就是我的青梅竹馬——夏希。
腦海裏突然浮現昨天午休在學校屋頂上發生的事情。
……感覺昨天在屋頂上是吵到不歡而散……
都是因為我說了那些氣話……
對了,昨天晚上夏希很難得沒有跑到我的倉庫……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無視她直接騎過去啊。
「……怎麽?你也要去小倉啊?」
所以我隻好抓抓臉,上前和她搭話。
「才、才不是咧,沒有要去小倉啦。是要去海洋商場……今天卡拉ok半價優惠。」
「原、原來如此……你喜歡唱卡拉ok啊……」
「是、是啊……」
「……」
「……」
氣、氣氛真尷尬……
我無謂地把視線轉向自行車籃子的邊緣。
夏希也低下頭,搓弄著自己左手上練劍道磨出來的繭。
到底該怎麽辦呢……
「嗯……?」
夏希抬起頭偷瞄了我幾眼,眼神突然出現一絲疑惑。「嗯嗯嗯~~?」她皺起眉頭開始往我右邊繞過去。她在幹嘛啊?
然後眼看她的臉色越來越鐵青。
「是、是誰啊?坐在你後麵的人是誰?」
糟啦!
因為碰見夏希,讓我嚇到一時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現在我這輛自行車後座上有千鶴側坐著……!
「這、這女生是……前天在歡樂園地的那個小女孩……!」
夏希伸出手指著千鶴,表現得十分驚慌。
「翔、翔吾你終於開始分不清遊戲和現實的差別,要對真正的小女孩下手了嗎……!」
「才、才不是!不是這樣啦!……等一下!那邊的女生們!你們在講什麽悄悄話?」
和夏希一起出來玩的三個女生,現在和我拉開了一點距離,圍成一圈不知道在講什麽悄悄話。快住手啊!鄉下地方因為有強大到十分多餘的人際網路,所以一旦有什麽閑話,馬上就會在瞬間傳遍整個社區!
我馬上對夏希開口解釋。
「其、其實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啦!是妹妹!我們本來打算三人一起去小倉,結果那家夥遲到了,所以叫我帶她先到目的地!哎呀~~真是傷腦筋啊!哈哈哈哈!」
「翔吾你又沒有朋友。」
「……」
夏希以沮喪的口氣對我開口說:
「拜托你真的不要這樣……現在這種社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總之我還是快點打電話給五十鈴女士,和她說翔吾誘拐了一個小女生……」
「不要直接叫我媽的名字啦,你也不害羞喔……等等,住手!你快點住手,把那智慧型手機收起來!」
「五十鈴女士會不會接呢……?不接的話就隻好打給警察了……」
「什麽啊!住手啦,你!」
我趕緊轉過頭去,用手肘輕輕頂了坐在後座的千鶴。
「喂!你也不要發呆,說句話啊你!這樣下去的話根本就不用去看電影啦!」
「…………」
千鶴不知道為什麽表現得非常緊張。
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嘴巴也緊緊閉成一線,連一句話也不說。
「喂!你不是想要ssr卡嗎?這樣我們沒辦法去小倉嘍!」
「唔……」
「那你就快點讓夏希知道是她誤會了啦!」
「……是……」
然後她終於以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
「是、是真的……是、是我請這個人,帶我去小倉……」
「喂喂喂,聽起來很像是我逼你講的耶。」
雖然她講的的確都是事實沒錯,但不要說洗清我誘拐小女孩的嫌疑了,反而還讓事情感覺更真實了吧。
旁邊這些女生的反應也越來越誇張。
特別是那個綁著辮子的女生,都快要哭出來了……我記得她是和我同班的……名字叫什麽來著啊……不管了,這個現在不重要!
「夏希啊,拜托你看在我跟你的交情上,冷靜下來可以嗎……?」
「……嗯~~……」
夏希把手抵在下巴上,以像在當偵探的眼神仔細觀察低著頭的千鶴的表情。
「不過……這女生這麽乖地坐在自行車後座……看起來也沒有在反抗……」
夏希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頭。
「我想翔吾你應該也是有什麽逼不得已的苦衷吧。」
同時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現在就先當作是這樣吧。」
「啊、這個,嗯,也是啦。」
雖然夏希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對勁,但至少她理解到我不方便多說了。青梅竹馬真棒,今天的夏希看起來就像天使一樣。
「所以啦,這件事我就不和五十鈴女士講了,那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呢?」
「咦?」
「因為翔吾你不是有在港口做卸貨的打工嗎!薪水這麽高,借一點給青梅竹馬也不會怎樣吧?」
居、居然來這招……!
夏希的眼神正在對我說:「你再這樣繼續掙紮恐怕不是好事喔?」是啊,我也同意。不需要說出口就能互相理解,青梅竹馬真是棒。我掙紮著打開錢包,從裏麵拿出兩千圓。
夏希看到卻「嗯嗯~~?」了一聲說:
「翔吾啊,時下的高中女生有四個人,兩千圓怎麽可能會夠!再來兩千吧,再來!」
「……你!」
真是殘忍無比!我忍著快要哭出來的眼淚,拿出寶貴的四千圓交給夏希。
「拿去啦。」
「謝謝啦,翔吾?」
夏希再次對我報以有如天使般的微笑,然後重新迴到朋友當中,和她們一邊大唿小叫一邊說:「快去卡拉ok吧!」穿過車站剪票口,消失在往月台的方向。
「唔……真是遇見了不得了的家夥啊……」
我忍著淚水,牽著千鶴還坐在上麵的自行車來到停車場。把自行車停好,讓千鶴從後座上下來。帶著就像是個被人糟踏的少女般的心情,幫自行車上好鎖。
「……她是你的青梅竹馬啊……」
千鶴看著夏希走向的月台輕輕說道。我則是有些不耐煩地把鑰匙收進口袋。
「是沒錯啦。雖然我不太想當她是青梅竹馬。對了,你前天和她已經在歡樂園地裏見過麵了吧。」
這讓我想起那時在歡樂園地被夏希拉著領子拖出店外的事。那真是一場惡夢,直到現在我的頸椎還有些隱隱作痛。
「……你們感情真好呢。」
千鶴突然以非常細微的音量丟出這句話。
因為我感覺到她說話的語氣好像有點寂寞,不禁轉頭看了看
千鶴。但因為她現在麵向車站的關係,從背後沒辦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會嗎?到底是要怎樣才能看成我們感情很好啊?我們隻不是剛好住在隔壁罷了。」
從出生開始直到現在為止,幾乎每天都會見到麵。對我來說就像是同性好友一樣。
「那麽漂亮而且人品又好的人,當你的青梅竹馬實在是太浪費了。」
「不關你的事吧。而且她算漂亮嗎……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才對。」
好吧……如果從客觀角度來看也許是這樣沒錯。因為她從小學開始,就偶爾會碰上異性向她告白。但是就我來看,還是覺得這些人根本瘋了。她的確是開朗又活潑的好人,但是我和她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所以完全無法把她當成異性看待。我想她應該也是和我一樣。話說迴來,她對每個來告白的人都以「我現在練劍很忙」為理由迴絕,真是有夠狠啊。
「電車差不多要來了,快點走吧。」
月台傳來鈴響的聲音,從鐵路彼端可以看到電車緩緩開進車站。那是一台灰色和黃色相間,看起來就很土氣的兩節電車。我催著到現在依然呆呆看著車站的千鶴走進車站。
「……那、那是什麽啊……?」
在自動購票機準備買車票時,千鶴跟在我身後,越過無人剪票口看到駛入月台的電車,不禁睜大了雙眼。
「兩、兩節……?那真的能開嗎?」
「你看不就知道了,當然能開啊。你也快一點買好車票啦。」
「為什麽隻有兩節?這也太少了吧。」
「什麽?這已經算是多了耶。」
基本上在這條路線上行駛的電車都是單節電車。隻有在假日或是通勤尖峰時段才會像現在一樣使用兩節電車。
「我之前住的地方,電車都是十六節車廂。」
「十、十六節……?它們是要合體嗎?」
雖然我和千鶴彼此都遭受到文化衝擊,但還是買好了車票,在通過剪票口時,千鶴剛好看到貼在牆壁上的列車時刻表,讓她再次啞口無言。
「為……為什麽這時刻表上幾乎是一片空白?」
「放心吧,完全沒有問題。一個小時就有一班車,已經算多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大概每三分鍾就有一班車……」
「啥……?那是什麽意思?」
穿過剪票口來到月台上時,正好看到夏希一行人走進第一節列車。於是我和千鶴一起走進第二節。
雖然現在是假日,車廂裏依然幾乎沒有乘客。我們兩人走到大約車廂中間,我挑了一個在千鶴斜前方的位子坐了下來。從腳吹上來的暖氣對受凍的身體來說十分舒適。
在車掌吹響尖銳的笛聲之後,電車就開始前進。毫無生氣,打從我出生以來就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街景從車窗外流逝。
因為也沒什麽好聊的話題,所以我拿出智慧型手機,開始收集有關閃亮偶像的情報。千鶴大概是因為接下來要前往學區以外的地區,所以感覺到很緊張吧,她低著頭向下看,兩個膝蓋扭來扭去,似乎不知該做什麽才好。
她還真是會在奇怪的地方認真。今天也是從早開始語氣就有些生硬,而且幾乎沒開口對夏希說話。在歡樂園地時明明就表現得像個暴君,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在外麵都是這樣。
可以略為聽見夏希一行人愉快的聊天對話,從前一節車廂傳過來。
「我好像忘了說,你有沒有在襪子裏麵塞一張一千圓?」
我一邊滑手機一邊問坐在我斜對麵的千鶴,不過她隻是疑惑地「啊?」了一聲。
「為什麽要這樣做啊?」
「那當然是因為要在被洗劫一空時,至少還有最低底限的錢可以迴家啊。」
「……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真的是在日本嗎?」
「就地圖來說是在日本啦……差不多該轉車了,準備下車吧。」
電車抵達下關站。我和千鶴一起轉乘行駛到小倉的電車。從車窗看出去,可以看到海洋和造船工廠,裏麵有巨大吊車以及正在建造的貨船。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雖然讓人不耐煩,卻又令人感到平穩的風景。
不過在離開本州,穿過關門隧道,在小倉站下車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能夠體驗到原本讓人安心的氣氛突然發生變化。
「那、那是什麽啊……」
千鶴有點畏畏縮縮地指著站前的拱廊。
在拱廊附近可以看到蹲坐在地上不知道在瞪什麽的國中生、單手拿著酒瓶和野狗吵架的上班族,以及率領莫希幹頭軍團乘坐在黑馬上的壯漢等,許多自由奔放的居民擠在一起。
「……這裏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要一直東張西望。」
這幅很有世紀末風格的景色讓千鶴臉色發青、嘴巴緊閉。就連我都有點心生膽怯。
「我啊,在小學四年級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也是打從心底懷疑這裏真的是日本嗎……雖然讓人不敢相信,可是和大都市圈不同,偏鄉地區的確就是有這種城市存在。」
「……」
我對著看到街道上可以說是道德淪喪的情況而心生畏懼的千鶴說:
「……電影院距離這裏大概要走二十分鍾。在這二十分鍾裏,盡可能不要和任何人眼神交錯,努力把視線放低。」
「……我知道了。」
千鶴用她小小的手指緊緊捏住我的衣角。我想她已經本能性察覺到這裏有多異常了,所以難得老實地聽從我的指示,保持低頭的姿勢,踏著小小的步伐跟在我後麵。
「不過今天也太熱鬧了一點……」
應該是因為年關將近,街道上充滿不是很正麵的活力。可以看到大群警車正在追逐上麵搭載了巨大擴音器和吉他手,而且還長滿尖刺的貨車;在路上賣鎧甲的胡子大叔;穿著長袍正你一句我一句詠唱魔法咒語的老人和少女;身上晚禮服用色超鮮豔,看起來像是剛從南美迴來一樣,還叼著一根菸鬥的成熟女性。
「這裏,真的是日本的城市嗎……?」
「這就是……小倉啦。」
千鶴像是走在異國的黑街,臉上表情一直很膽怯,捏住我衣角的手指力道也不斷增強。
這對於她的心靈負擔也許是太沉重了一點吧……
我在苦思過後,決定雖然要繞點路,還是走出拱廊的範圍,走進北側的區域。
「這、這裏安全嗎……?」
千鶴非常不安地看著完全沒有人煙的道路。
「這裏要說危險其實也很危險啦……」
雖然看起來空空如也,但是和商店街裏麵那些很有個性的成員比起來……可怕的純度不一樣。實際上這裏才是住了許多絕對不能和他們眼神交錯之居民的區域。
千鶴拉了拉我的衣角說道:
「電、電影院是那一棟嗎……?」
「嗯?」
在這種地方有電影院……?
我把視線轉向千鶴指給我看,位在右手邊的建築物。
「唔哇……!」
看到有一對明明現在是冬天,卻穿著小可愛背心的肌肉壯漢,兩人手牽著手,如膠似漆地正要走進一間招牌上麵寫著「漢座」的建築物。
「快、快點進去吧。」
千鶴也像是被吸過去一樣,開始邁步向前。
「不、不是啦!等一下!那雖然是電影院沒錯,但那不是普通的電影院啦!」
「?到底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我吞了一口氣,放低音量對她說:
「……這裏啊,是專門開給薔薇族的電影院。」
「薔薇族?」
「……這是你不用知道的事情。」
「為什麽?快告訴我。」
她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呢?居然以小學生特有的充滿好奇心的眼神抬頭盯著我。
我為了轉移話題,隻好跟她說:
「比、比起這個啊!現在都快中午了,看電影之前先吃個飯吧!」
我看了手表一眼,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十二分。到電影上映時間十二點五分前,還有一些時間。
「不用了……我現在肚子不餓。」
咕嚕~~
千鶴才說完,她肚子附近就傳出一陣細微可愛的聲響。
「你看,還說你肚子不餓。不要逞強了。」
「唔唔……」
千鶴現在滿臉通紅,低頭看著地麵。她真是一點也不老實。
「……今天還滿冷的,來吃個拉麵好了。你有吃過拉麵嗎?」
「不、不要看不起人啊,拉麵我當然有吃過啊。」
「是喔,那就好。」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附近就有一間紅色門簾上印著「男男」的拉麵店。這附近平常也不會走過來,那就讓我來試試這間新發現的拉麵店吧。
我和千鶴一起打開玻璃門,在走進店裏的那一瞬間——
「好、好臭……這裏是怎麽迴事……我來到地獄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明明就是天國。」
千鶴伸手捏住鼻子,擺出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看著店內。
牆壁上四處都有看起來是被刀子挖開的洞穴,櫃台裏的店員操著一口我們聽不懂的外文……聽起來像是亞洲係統的語言,和客人互相抓在一起正在吵架。隻不過店裏其他客人好像都習慣了,隻是靜靜地吃著自己碗裏的麵。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這股氣味了。
「……真香……」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這間店似乎非常值得期待。「豬骨味道刺鼻的拉麵店絕對不會難吃」。我想起老爸說過的這句格言。根據擔任旅行雜誌記者,所以總是在全國各地到處跑的老爸說法,現在九州以外的地方很多豬骨係拉麵店都很努力去除這股對於平常不吃的人來說難以接受的氣味,所以吃起來就顯得不夠濃鬱。真正用心的豬骨拉麵店,店裏麵隨時都充滿著這股獨特的氣味。
我在櫃台前的空位坐下來。
「硬度應該點多硬呢……喂!你在幹什麽啊?」
「……!」
千鶴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用手捂住嘴巴和鼻子,拚命不讓自己唿吸。
臉色已經漲紅到看起來就快要昏過去了。
「喂!你是想死嗎!快點唿吸啊!」
我趕忙衝到千鶴身邊,催促她重新開始唿吸。
「噗哈……我不行了……極限了。」
她和偶爾會來到此地的我並不一樣,應該還不習慣九州拉麵店裏這股獨特的氣味吧。她現在雙眼迷茫,走起路來也不是很穩。
「我要……出去……」
就在千鶴要把手放上玻璃門的這一瞬間。
「點菜!快點!」
原本正在和客人打成一團的亞洲人店員,用力對著千鶴大吼一聲。
「你還是放棄吧。這條街上的拉麵店啊,隻要走進一步,在還沒吃過東西之前絕對走不出去。」
「……唔。」
千鶴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可奈何地朝我走過來。因為鞋底踏在地板上傳來黏答答的感覺,讓她不禁板起一張臉,但還是坐上我旁邊的位子。
「你麵要吃多硬?搞不清楚的話就和我吃一樣的吧?」
「……多硬?……雖然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我絕對不會吃。請你一個人好好享用吧,我會努力捏緊鼻子的。」
「不好意思,來兩碗豬骨鐵絲。」
「你剛才為什麽說兩碗?小心我拉警報喔。」
「不要多說了,乖乖閉上嘴吃麵吧。」
臉上表情十分不服氣的千鶴看著亞洲人店員煮麵的樣子,皺起眉頭小聲問我:
「……你給我等一下,剛才那個店員根本沒煮幾下就把麵放到碗裏麵了耶。」
「因為麵是鐵絲啊。」
「鐵絲?我是人類,又不是機器人,為什麽要吃那種東西。」
「什麽機器人啊。放心,那是在說麵條的硬度啦,客人可以自己指定。」
「……真的沒問題嗎?」
「不要說這麽多了,等麵來就是了啦。」
「久等啦。」
亞洲人店員隔著櫃台端出兩碗拉麵。麵上隻有厚厚的叉燒和綠色的蔥花。很有男子氣概的一碗麵。還有這隨著水蒸氣一起冒上來的濃鬱香氣,令我嘴巴裏口水直流。於是我馬上拿起免洗筷準備開動。
「……喂,你不吃嗎?」
不過千鶴卻隻是盯著眼前的拉麵,完全不打算動手。還真是頑固耶。
「!」
突然有股強烈的殺氣。
廚房暗處有一名看似店長的壯漢正以幾乎可以殺人的兇惡眼神瞪著我們。
「你、你就別再撐了,快點吃一口看看吧。」
再這樣下去會被宰掉,所以我用湯匙舀起一口湯塞到千鶴嘴邊。
「我不要!好臭!好臭好臭好臭!」
就在這時,一個反射出光芒的物體從壯漢手中飛向飛鶴。
——是一把菜刀!
當我看出來的時候,菜刀的刀鋒已經劃過千鶴的臉旁邊,刺進她背後的牆壁上。
「「……」」
我們看著筆直刺進牆壁,現在還在搖晃的菜刀。
「……你、你看吧,如果不想被剁成豬骨燉湯,就快點死心開始吃吧。」
「唔唔唔……」
雖然我也覺得對千鶴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用力把裏麵裝滿豬骨湯頭的湯匙往她嘴邊塞。她翻起白眼,湯還是一點一點侵入她粉紅色的雙唇間。小小的喉頭無可奈何吞下豬骨湯頭,帶著稚氣的五官現在看起來一片慘白。
啊,這家夥大概死了……
不過我才剛有這種想法,千鶴的眼神就馬上恢複活力。
「真、真好吃……!」
她表情突然一變,看起來閃閃發亮到好像會發出聲音。
「我就說吧,豬骨拉麵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這高菜隨你吃到飽,不用客氣喔。」
「好!」
她看起來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吧,就像是一隻小狗一樣,拚命用她的小嘴在吸食拉麵,才沒過多久就吃完一整碗了。
***
「這個嘛,是沒有想像中的難吃啦,但我也不會再來第二次就是了。」
走出店門之後,千鶴擺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拿起手帕擦擦嘴。
「連湯都喝乾的人有臉說這種話嗎?你身上全都是豬骨湯頭的氣味。」
我帶著千鶴走過一座很寬廣的石橋,用手指向前方。
「電影院就在那楝建築物裏麵。然後,在那裏麵……就有我們的天國……!」
「……終於到了……我的天國!」
「結果是你一個人的天國喔。」
我偷瞄了一下千鶴的側臉。
她收起平常看起來很早熟的表情,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去遠足的幼稚園生一樣,臉上浮現充滿稚氣的笑容。
感覺她看起來非常高興。
應該是因為看到電影院,所以無法控製自己的心情了吧,表情看起來和平常不同……是非常有孩子氣的表情。
……哎呀,這可不好,我居然看她看呆了。
位在石橋
另一頭的商業設施正門口,和空氣裏帶有一些酸味的拱廊商店街不同,可以看到許多健全的家族或是情侶來到這邊享受假日。
「啊……!真是令人興奮……!」
我站上向上的電扶梯。
「對了,你有沒有帶『魔法☆閃光棒』啊?」
「……」
閃亮偶像電影在劇中播到演唱會的時候,觀眾就會拿起稱為「魔法☆閃光棒」的閃亮偶像官方螢光棒,隨著劇情揮動來為琪可等劇中人物打氣。當然也不一定要用官方公認的螢光棒。總之透過我們的聲援打氣,可以讓琪可等眾多角色,在畫麵裏的歌舞演出更加耀眼。讓故事和觀眾徹底結合在一起,實在是最棒的演出。想出這種方法的人簡直就是天才。
「哼……我怎麽可能會做那麽小孩子氣的事情呢。看電影就應該安靜看啊。」
「喂喂喂,你是在裝什麽大人啊…………好啦!我們到了!」
我們進到四樓的電影院。
走進電影院裏麵,可以看到四處都有聖誕節燈飾。在自動購票機旁邊,還設置了一個琪可的等身大人形立牌,令我不禁加快腳步。
「她家還真是有錢啊……」
當我在自動購票機買好兩張票後,便看到千鶴人在小賣店裏,搜刮限定在電影院販賣的閃亮偶像周邊商品。
「你都買了些什麽啊?」
「你看,很棒對吧?」
千鶴在走迴我身邊時,小小的雙手抱著有附贈閃亮偶像人偶的「哈密瓜汽水」以及「明太子辣熱狗」套餐,臉上露出十足滿意的表情。不過居然有明太子辣熱狗,為什麽電影院裏會賣這種九州風味十足的食物啊?真的有人會點這東西來吃嗎?我眼前就有一個。
「話說,你不是才剛吃完拉麵……居然還要再吃……?」
「你、你煩死了,我現在是發育期啦。」
她這小小的身體裏,到底是哪來如此旺盛的食欲。小學生真是神秘。
我和千鶴一起走向七號廳的入口。
「啊!第二名你看!你看這個!有展示動畫的原畫耶!」
「不可以一直摸玻璃展示櫃喔……還有你居然連在這種地方都要叫我『第二名』啊。」
根本完全把這當成我的名字了。
「……真是的,看你明明就很樂嘛。」
不過千鶴似乎完全沒有聽進我在說什麽,連鼻頭都快靠在玻璃展示櫃上,死命盯著閃亮偶像動畫版的原畫看。
她看起來是真的覺得很高興……我想也許她平常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喂……喂!千鶴!那裏有讓人放臉進去拍照的立牌喔!」
這是怎麽迴事!我上星期來的時候,還沒有看到有這種立牌啊。
我馬上站到琪可的等身大立牌後麵,把頭放進臉部挖空的地方。
「喂!幫我拍張照!」
「我說,你這看起來有點……」
「咦……喂!不要把我丟在這,幫我拍一張照啊……!一直停在這邊很丟臉耶……!」
千鶴一個人走向電影廳入口,但走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走迴我身邊,伸手抓住我的腰,把我從立牌後麵拖出來。
「你夠了吧,快走啦。」
「好痛痛痛、脖子、脖子要扭到了!……啊,糟糕,電影差不多要開演了!」
「快點啦,快一點走啦。」
「是啊……快走吧!走向通往天國的大門!」
「你這樣說好像我們要死了一樣……走吧,前往狂亂的宴會!」
「你這樣講還比較可怕吧。是在狂亂什麽啊。」
「不管怎樣都好啦!」
千鶴異常興奮地拉著我的衣服把我拖向電影廳入口,我把電影票交給負責剪票的大姊姊。而大姊姊則是交給我一個黑色塑膠包裝,裏麵放著送給到場觀眾的贈品。
「嗬嗬嗬,真是令人興奮啊……!」
沒錯,我就是想要這個……!
在這個包裝裏麵有一張道具卡片,上麵會隨機附贈一張動畫版閃亮偶像五名角色其中一個人的「好友票券」。
我一邊走一邊拆開黑色塑膠袋。
到底會抽到誰呢……!不管到幾歲,這種時候總是會令人特別興奮。
「喔喔!這是……!」
裏麵出現的正好是我三天前在歡樂園地弄丟的角色,也就是主角好友「雅莉西雅」,在設定上是個歸國僑生的好友票券。
「太好啦——!她迴到我身邊了!」
我心底不禁湧上一股暖意,雅莉西雅你迴來了,你迴到我身邊了……!
「你抽到誰呢?」
我探頭看著走在我旁邊的千鶴手上抽到的卡片。
「喔!這不是『小桃』嗎!真好啊!我也很喜歡『小桃』呢!」
「我才不會給你。」
「我、我又沒有要跟你要……不過你的簽運還真是不錯耶……」
雖然總覺得有點無法釋懷,但我還是和千鶴一起走進電影廳。再見了,小桃,我下次一定會來接你啊……!
「唔哇————!好猛喔,整廳坐滿了耶!」
「哇…………!」
陰暗的電影廳內部已經坐滿許多觀眾。和上星期我來看時一樣,因為是給小女生看的動畫電影,所以親子檔眾多。另外也有不少自己一個人來看的年輕女性。想早點看到琪可的小朋友們在座位上喊著琪可的名字。我懂,我很懂!因為連我都想一起叫啊……!
「一想到這裏麵所有人都很喜歡閃亮偶像……就讓我胸口產生一股暖意……!」
「是啊……!」
眾多同好齊聚一堂讓人情緒十分高亢,在這個廳裏麵的觀眾全部都是夥伴,這種連帶感令人熱血沸騰。
一部喜歡的電影,不管來看幾次果然都是讓人感動!
「好啦,來看看『魔法☆閃光棒』的情況吧。」
當我坐上自己的位子後,廳內光線變得更為陰暗。小朋友們興奮的喊叫聲從各處傳來,讓我心跳加速。
我把「魔法☆閃光棒」放在椅子底下,確認現在的使用情況。
「你為什麽一直在背包裏麵東摸西摸啊?」
我對坐在我左邊的千鶴發問。
「不、不用你管……沒有什麽啊。」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借你『魔法☆閃光棒』喔。我自己也隻帶了一根。」
「我、我就說不用了啊!」
這時坐在千鶴左邊的觀眾突然出聲。
「不嫌棄的話,請用吧。」
「「!」」
我和千鶴聽到這句十分沉穩的說話聲,都把視線移向千鶴左邊的位子,看到一位穿著灰色西裝的紳士,臉上掛著像是給孫子的溫和笑容,遞出一隻「魔法☆閃光棒」給千鶴。
討、討厭啦,這種自然無比的貼心舉動……閃偶大叔真是太帥氣了……!
「太好啦!這樣你也可以一起幫琪可她們打氣了呢!」
眼中不是隻有自己的樂趣,還會考慮到別人,真可說是閃偶紳士。
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這種人……!
千鶴卻連正眼也不看這位閃偶紳士一眼就迴答:
「……謝、謝謝你,不過沒、沒關係,不用了……」
「……這樣啊,那如果等一下想用,請隨時跟我說。」
閃偶紳士保持笑容,收起遞出來的「魔法☆閃光棒」。
絕對不會強迫別人,在離開時也十分酷勁!實在是紳士!
「你這樣也太浪費了。難得有人要借你,就老實收下來嘛。」
「唔
……」
千鶴嘟起嘴巴,看起來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為什麽她對我以外的人都表現得如此怕生,隻有對我毫不留情?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在電影本篇開始之前,琪可就先出現在螢幕上教大家怎麽使用「魔法☆閃光棒」。
『在揮「魔法☆閃光棒」的時候~~要小心不要揮到坐在旁邊的朋友喔!』
「好——!好痛!」
突然有個東西打在我左邊太陽穴上,我轉頭向左一看。
「你!明明就有帶『魔法☆閃光棒』過來啊!」
看到千鶴手裏握著正發出粉紅色光芒的「魔法☆閃光棒」。
「你、你吵死了。」
千鶴現在手上握住的「魔法☆閃光棒」,是五種不同品項當中,針對客層年齡最低,采用粉紅色光芒,造型也十分可愛的一種。
「而且還有兩根!根本就比我還要積極啊!」
「吵死了吵死了!」
「好痛!你打到我了啦!好好聽琪可的教學好不好!」
在琪可的教學結束後,現場變得更為黑暗。
「好啦!終於要開始嘍……!」
「嗯……」
千鶴握緊雙手上的「魔法☆閃光棒」,雙眼用力盯緊螢幕。
踩不到地麵的雙腳也不斷晃來晃去,幼小的眼裏充滿期待和興奮,因為反射出螢幕亮光,看起來正在閃閃發亮。
於是在燈光完全熄掉的電影廳當中,電影終於正式開始了。
***
一個半小時之後。
「你真是完全不懂,那一幕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和千鶴從電影院出來之後,就在位於同一樓的咖啡廳裏,隔著桌子麵對麵坐著。
因為在看完電影後,兩人彼此討論對於電影的感想,最後發展到要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說你才是有沒有認真看啊?那一幕從頭到尾都故意不照到琪可的眼神,反而是把焦點放在米菈的表情上。那很明顯是導演故意為之,也就是說這一部電影的主題,是米菈這個主角的好敵手的成長故事。」
「你說的沒錯,那的確也是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但真正的主題還是主角琪可,雖然一度走上壽司師傅的道路,但果然還是無法舍棄當一個偶像的夢想,所以最後迴到夥伴身邊的複活故事。琪可把生魚片刀變成麥克風,衝上去抱住小桃的那一幕,絕對是會名留動畫史的名場麵。」
「才不是,是米菈。」
「是琪可啦。」
我和千鶴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都不高興地撇開視線。千鶴不斷輕輕啃咬草莓歐蕾的吸管,我則是大口大口灌下杯中的咖啡。電影果然還是要一個人來看才好。
「不過啊……那一幕真是太棒了。」
在我心不在焉地如此嘀咕後,千鶴也停下啃吸管的動作迴應我:
「……隻有這一點我可以同意你。」
在電影最後,有一幕一直到之前都還是敵對關係的琪可和米菈兩人一起打開城堡大門,一邊互相交換彼此的裝扮,並且跑上通往舞會的樓梯的場麵。真是讓人太感動了。
「對了,你在琪可唿喊『請在會場的大家!一起幫我們加油吧!』的時候,混在其他小女孩裏麵一起大喊『琪可加油——!』對吧?」
「因、因為……不喊的話琪可就會輸啊。」
「嗯……也沒錯啦。」
「你、你還不是在最後一幕時哭得和什麽一樣。吸鼻水的聲音大到連我都聽到了。」
「有什麽辦法。因為琪可和米菈都那麽努力啊。」
「是啊……說的沒錯。」
雖然是有些讓人不爽的地方……但是和她來看電影,搞不好還滿有趣的耶。
她看起來應該也是覺得還挺愉快的樣子。
也許這一趟是沒有白帶她來了吧。
「好啦,贈品也拿到了,快點迴歡樂園地去吧…………咦?你怎麽啦?快站起來啊。」
「……」
我已經拿著帳單站起來了,但千鶴卻一動也不動,把下巴靠在雙手上,嘴裏還咬著吸管不放,一直盯著店外某個方向不放。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原來是一間遊樂場。
「啊!那裏麵的確有擺閃亮偶像。」
嗯,我非常能了解她現在的想法。
「去玩一下吧。」
千鶴聽到之後,雙眼閃閃發亮並點了頭。
在和平常不同的地方所玩到的閃亮偶像,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於是我和千鶴走出店外,走進位在咖啡廳斜對麵的遊樂場。
「大都市的遊樂場果然很入時啊……喂喂喂,那不堪入目的演唱和舞步是怎麽迴事?這就是最高分紀錄的演唱會嗎?」
走到閃亮偶像機台前,我和千鶴同時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扮裝的水準也還需要多練練呢。」
是個靠高稀有度裝扮撐出來的最高分紀錄。千鶴大概是看不過去這樣的最高分紀錄,所以馬上就從錢包裏拿出一枚百圓硬幣,投進機台裏麵。
「雖然原本是想來挑戰活動模式。」
「不過現在也隻能先放一邊了吧。」
活動模式和一般模式不同,打出來的分數並不會影響到機台本身的得分排行榜。千鶴為了取代這台機子裏的最高分紀錄,露出阿修羅般的表情,選擇進行一般演唱會,幫〈千鶴〉施以讓人眼睛一亮的可愛裝扮。然後——
「喔!居然要玩特高難度嗎……!」
「那是當然。」
在演唱會開始後,千鶴接二連三擊破地獄般持續湧出的音符,原本像鬼的表情逐漸變換成嗜虐的笑容,是個能用惡鬼的笑容這種說詞來形容的驚人表情。
「……你啊,在打破我的最高分紀錄時,也是這種表情嗎……」
「嗬嗬嗬……閃亮偶像真是太有趣了……!」
真、真可怕……
在千鶴充滿虐待狂精神的認真遊戲下,演唱會結束之後,〈千鶴〉輕輕鬆鬆地就取代了機台裏的最高分紀錄。
「很好,接下來換我了。」
「等等,我還沒玩夠呢。我要用我的〈千鶴〉,繼續蹂躪這機台裏的得分排行榜。讓第一名到第十名,全部都顯示出〈千鶴〉的名字……!」
唔哇……這孩子好像犯了什麽奇怪的癮頭啊。
「那、那我先去上個廁所,迴來要記得換我喔。」
不過千鶴看起來完全沒在聽我說話,隻是持續不斷在閃亮偶像機台上大鬧一番。
這個性,再加上本人美麗的外貌,可真是不得了……將來和這家夥交往的男生一定會非常淒慘吧……我一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走向廁所。
「唔哇……事情好像不太妙耶。」
兩分鍾後,當我從廁所走迴來,就看到留著莫希幹頭發型、肩上戴著有刺護肩的男子,還有一名穿著無袖皮革外套,戴著太陽眼鏡的男子纏上了正坐在機台前椅子上的千鶴。在小倉是真的會有這種人出沒,所以才傷腦筋啊。
我從遠處約略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喂!你為什麽把我們的最高分紀錄消掉了!」
咦~~……這些家夥居然是閃亮偶像的玩家……?
經營的地點不同,居然連玩家水準都會差這麽多,眼前這些人真是閃亮偶像混混。
「喂!你說話啊!」
在聽到莫希幹頭大聲怒吼的那一瞬間,千鶴小小的身體頓時抖了一下。我想她可能還沒經曆過大人發飆的情況吧,所以隻能低著頭瞪大眼睛。這裏的混混連對小孩子都會認真起來,所
以才難搞。
真沒辦法……既然都一起來小倉了,我身為年長者,實際上應該說是她的監護人……
我先來個深唿吸,然後走向那兩個閃亮偶像混混。
「喂。」
「你誰啊?」
莫希幹頭以無比兇惡的表情狠狠瞪著我。真恐怖。還把眼窩附近塗黑了……但如果我示弱,情況隻會更糟。
「你們嚇到幼女前輩了啦。」
「你到底是想說什麽?」
莫希幹頭把手伸向我的領口,動手比動腦還快,完全就是野獸,對話幾乎派不上用場。我用左手抓住莫希幹頭伸到我領口的手腕,然後像握竹刀刀柄一樣使勁握緊。
「痛痛痛痛!」
「喂!你!」
「有意見就靠裝扮和演唱會來說。連這種最基本的規矩都不能遵守的人,才不配稱為閃亮偶像玩家。給我滾。」
我放開莫希幹頭的手,把他推到墨鏡男身上。
「我、我真的要宰了你們!」
「喂。」
站在一旁的墨鏡男伸手放在莫希幹頭肩膀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莫希幹頭看起來好像是被說服了,兩人就喪氣地離開了。
唿……還真是危險……
「你沒事吧?有沒有被他們打?」
我趕忙確認不知何時抓著我的衣服,呆在原地的千鶴有沒有出事。
千鶴這才迴過神來,用力對我搖了搖頭。
「沒有受傷就好……不過啊,你平常拿來威脅我的防狼警報器,不就是應該在這種時候拿出來用嗎?」
千鶴一語不發,隻是默默低著頭。
……算啦,她應該是太害怕了,所以來不及反應吧。
我腦海裏浮現出千鶴剛好在我人不在旁邊時,被剛才那兩個人纏上,打從心底感到害怕的模樣。
「……好了好了,你等很久了吧。特別讓你多玩幾次。」
我用大姆指指向閃亮偶像的機台。
「玩一場閃亮偶像,趕跑剛才不愉快的心情吧。」
「……」
千鶴停在原地一會兒才靜靜從錢包裏拿出一枚百圓硬幣,重新坐上椅子,把硬幣投進機台。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煩惱該用什麽裝扮……一直停在同樣的畫麵完全沒有動靜。
「怎麽啦,你快一點啦。老實說我也快等不及了耶。」
今天還沒有玩到任何一場閃亮偶像,現在都已經快要出現戒斷症狀,開始發抖了。
「……那個……」
「幹什麽啦。」
她開口好像想說什麽,卻一直沒有下文。看起來好像很猶豫,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開始進入演唱會。
她到底是怎樣啦……有話想說就直說啊。
「你看那邊!有幼女前輩在開演唱會呢,好可愛啊!」「好強啊!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可愛的裝扮!」「連她本人都好可愛呢!」「簡直像一隻妖精!」
「咦……?」
我迴頭一看,發現除了剛才那兩個人以外,還多出很多莫希幹頭圍在旁邊,以閃閃發亮的眼神盯著我們。他、他們全都有玩閃亮偶像嗎……?
「「「「「真不愧是幼女前輩!」」」」」
莫希幹頭們圍到千鶴身邊。
「再一次!再玩一次演唱會吧!」「請、請看看我的〈小惠〉裝扮如何吧!」「一起住到我家來吧!」「是妖精之國的公主啊!」「幼女前輩萬歲!幼女前輩萬歲!」
「你、你們……」
千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從人牆縫隙間看著被隔在外麵的我。
……她還真是經常被奇怪的人纏上耶……
「不好意思,抱歉喔。」
我用力推開由這群粗魯男人所組成的人牆,拉起還坐在椅子上的千鶴的小手,開始朝遊樂場出口跑走。
「什麽!你居然想獨占我們大家的前輩!」
「快追!我們要跟前輩多學一點扮裝技巧!」
我們跑出遊樂場後,還是看到那一大群莫希幹頭雙眼充血地追在我們後麵。
「喂!要用跑的到車站嘍!要是被抓到可就迴不了家啦!」
「不、不要隨便碰我啦!」
「糟糕!要被追上了!……啊——你也跑太慢了吧!」
「呀!」
我抱起不斷掙紮的千鶴,以一步跨五階的步伐衝下電扶梯。來到位於一樓的噴水池廣場後,趕緊轉頭向後一看。
「哇……他們還在追啊。」
我隻好重新抱緊千鶴,以車站為目標奔跑。全速衝過石橋,跑過人聲鼎沸的大街,在十字路口左轉。
「……這樣下去一定會被追上……」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看四周環境。
「啊……!」
千鶴好像發現了什麽,突然伸手指著一條小巷。
有一間居酒屋的後門旁邊有個有點髒的置物櫃的門沒關。
「動作快!」
我趕緊衝進小巷裏,和千鶴一起躲在外層看起來已經坑坑巴巴的置物櫃裏麵。
隔著不是很厚的鐵門,可以聽到莫希幹頭一夥人粗野的腳步聲。
「你、你太靠近了啦……!」
「你忍一下啦,等到他們走過去就好了。」
我們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千鶴小小的鼻子貼在我心窩附近輕聲呻吟:
「為什麽我非得要躲在這麽骯髒的地方,跟骯髒的生物擠在一起才行呢。」
「骯髒的生物是在說我嗎?」
我低頭看著頭靠在我心窩附近的千鶴。
她在我的胸前握起小小的雙拳,滿臉通紅淚眼汪汪,這時我剛好和抬頭向上看著我的千鶴眼神交會。
我的心髒怦通跳了一下。
不由自主移開視線。
「……」
「……」
氣、氣氛怎麽好像變得很奇怪啊……!
「!我、我說怎麽有一股豬骨湯的氣味!你是不是吃太多拉麵了啊!」
「你、你還不是一樣有味道!笨蛋!」
可惡!置物櫃裏充滿了豬骨湯頭的氣味!
「嗚嗚嗚嗚嗚……!」
大概是受不了得這樣要和我貼在一起,隻見千鶴好像真的快要哭出來一樣,發出有如貓的低鳴聲,不斷敲打我的側臉。
「很、很痛耶,快住手啦。冷靜一點!會被他們發現啦!」
「嗯嗯嗯嗯嗯~~!」
雖然我打算抓住千鶴不斷揮動的兩隻小手,但是她為了不被我抓到,開始把舉起來的手四處亂揮,把置物櫃裏麵搞得咚咚作響。
「喂!在那裏麵!」
糟糕,被發現了!
我用力推開置物櫃的鐵門,抱起千鶴全速向外衝。
「呀!」
「就叫你安靜了!」
我牢牢抓緊千鶴以免不小心把她丟到地上,然後朝車站全速衝刺。
***
十分鍾後。
我扛著千鶴來到小倉車站的剪票口,調整了一下變得慌亂的唿吸節奏。
「唿……唿……到這邊應該沒問題了吧。」
體力已經快要透支了,說真的我對自己的體力還頗有自信。
雖說是個小朋友,但要扛著一個人全速衝刺果然是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你差不多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咦?喔,不好意思。」
我把千鶴放到地上,她馬上就跨步和我拉遠距離。
「好啦……快點坐車迴去,到歡樂園地吧。」
我搖搖晃
晃地走向自動購票機,千鶴也默默跟在我身後。買好車票走到月台上,剛好趕上已經停在月台,準備開往下關的電車。
我們麵對麵坐在電車椅子上,過沒多久電車就發車開出車站。我和千鶴都累到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電車穿過關門隧道後,就看到在夕陽照映之下的造船工廠。
「糟啦……好想睡啊。」
因為突然放鬆下來,變得好想睡……
我揉了揉眼睛,這時——
「……第二名。」
「咦?」
因為千鶴突然從對麵出聲和我搭話,讓我反射性地抬起頭。
「……原來是說夢話啊。」
她應該是坐上電車後,在輕柔的晃動之下放鬆了心情,所以終於累倒了吧。千鶴小小的臉蛋貼在窗戶上打盹。
「你還要……多練一練……第二名……」
「……這家夥,連作夢都在玩閃亮偶像喔……」
還真是個閃亮偶像狂人。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受不了,還睡得那麽香。」
我撐著快要閉上的雙眼,呆呆看著千鶴的睡臉。
因為幼小的臉蛋貼在車窗上,所以一頭烏黑的秀發反射著從車窗照進來的夕陽,顯得閃閃動人。依然殘留著濃厚稚氣的雙眼上可以看到修長的睫毛,幾乎還是一片平坦的胸脯隨著唿吸微微上下擺動。
看到她這麽安祥的睡臉,才會覺得她是個符合年紀的可愛女孩。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就好了……
「……喂,到站了,快起來啦。要轉車了喔。」
電車停在車站裏。
「完全叫不起來耶。」
不管我怎麽叫,她都睡得安穩無比。
雖然有一點令人猶豫,但我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她的肩頭。
車門在這時開啟,外頭的冷空氣流進車廂裏麵。
「……唔。」
「你終於起來啦。」
「……!」
不知道她是睡昏頭了還是覺得丟臉,當千鶴發現自己是被我叫起來之後,就像是要掩飾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一樣,急急忙忙地搶先我一步衝下電車,然後直接衝上停在對麵月台,我們要在這一站換乘的電車裏麵。
這輛隻有一節的電車,載著我和千鶴緩緩向前行駛。
從車窗可以看到一片大海。
橘紅色的夕陽已經快要沉進海洋彼端。
「……唔,肌肉酸痛……!」
因為今天四處奔走,下半身的肌肉正向我發出哀號。
『即將抵達綾羅木,綾羅木。』
車廂內響起車掌的廣播。於是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開口叫醒睡到一張小臉抬頭向上,嘴巴還流出口水的千鶴。
「喂,到站了啦,快點去歡樂園地吧。」
「……唔嗯。」
千鶴用兩手搓了搓眼睛,我看到她根本還沒睡醒,所以拉起她的手,走向自動剪票口,把車票投進設置在旁邊的木箱裏,然後走出車站。在自行車停車場,解開自行車上的大鎖,並對著還在旁邊搖搖晃晃的千鶴開口說道:
「喂,現在不是睡昏頭的時候啦。我們要去拿ssr卡吧。」
「……ssr!」
一聽到這個單字,千鶴馬上迴過神來,甚至比我搶先一步跳上自行車後座。
「你可別摔下去喔。」
我感覺到千鶴在後背後點了點頭。重新確認過她有抓牢我的衣服之後,我朝歡樂園地的方向踩下踏板。
我側眼瞄了一下背後的情況。
看到千鶴眼睛半閉、嘴巴半開,口中一直重複念著「ssr……ssr……」。你是什麽怨靈嗎?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一到丸和超市,我們馬上走向歡樂園地。
隨著已經十分熟悉的便宜貨日光燈管亮光,和從硬幣遊戲機台裏傳出來的可笑背景音樂越來越接近,令我的意識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好啦,那就快點來試試好友票券吧……!」
我走到機台前拿出錢包。不過雖然現在腦袋清醒了,身體動作卻不太能跟上。
「……我先玩。」
「喂、喂。」
可能是不想讓我比她先玩吧,千鶴搶在我前麵坐上機台前的椅子,搖搖晃晃地把百圓硬幣投進機台。看起來根本就像一個渴求活人血肉的僵屍。
「喔!是〈小桃〉!」
千鶴選擇活動模式,把電影票贈送的「好友票券」放到機台上掃描後,〈小桃〉就出現在〈千鶴〉身邊。在設定好樂曲難易度使用「hard」後,演唱會就正式開始。
「喔!真的會自動處理音符耶!」
當音符和〈小桃〉頭上的目標記號互相重疊時,就會自動出現按下按鈕時的演出效果。而且全部都是完美判定。
但是在機台前的千鶴呢——
「唔嗯……唔嗯……」
手指幾乎沒有在移動,睡到不斷點頭。
「……喂。你手沒在動喔。」
千鶴聽到我從背後出聲才突然驚醒,然後像隻掉進水裏的小狗用力搖了搖頭,把視線重新轉迴畫麵上,開始處理出現的音符。
……不過我看著畫麵上這些流動的音符,好像也開始想睡了……
「……這分數也太低了吧。」
演唱會結束後進入結算畫麵,上麵顯示出非常糟糕的分數。最高連段次數居然隻有20次。原本她應該要打出300次以上的連段才算是正常水準。因為疲勞與睡意,讓千鶴原本華麗無比的運指顯得缺乏生氣。
「笨蛋,快點換人啦。」
「……」
她連迴嘴的體力都沒有了嗎……
千鶴以遲緩的動作從掉落口拿出道具卡片,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移動到我身後。
「你的誌氣和毅力不足。精神淩駕於肉體之上,才能夠算是真正的閃亮偶像玩家。你看著吧,看好我拿到ssr聖誕裝扮的模樣。」
我在〈美優〉之後,掃描了〈雅莉西雅〉的好友票券開始遊戲。
「……你連段中斷了喔。」
「奇、奇怪了……?」
就在我意識中斷的那一刻,〈美優〉的連段也中斷了。
「……分數很低呢。」
結果最後在結算畫麵時,顯示出來的得分實在低得慘不忍睹。最高連段次數隻有8次。實在太慘了,根本不用說什麽ssr聖誕裝扮。
「換人了啦……」
「你還要玩喔……?」
「那當然啊……」
千鶴以完全沒有任何活力的動作從錢包裏麵拿出一枚百圓硬幣。這個活死人居然還想繼續玩。你的閃亮偶像精神還真不是蓋的。
「——騙人,已經這種時候了……糟糕,我得迴家才行……」
不過就在她準備要坐上椅子時,看了一眼掛在歡樂園地牆上的時鍾,然後就慌忙地走向出入口的玻璃門。
「喂!你一個人迴得了家嗎?」
千鶴沒有理會我的發言,搖搖晃晃地走出歡樂園地。她真的沒問題嗎?該不會就這樣直接走到墳場吧。
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應該已經是她的門禁時間了。
「也好,沒有人來礙事了,這下我就可以好好來玩活動模式啦。」
到晚上八點關店前,還有一段時間。
我一定要拿到……ssr聖誕裝扮……啦……
……
……小翔,小翔。
…………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小翔,快起
來啦。我差不多要關店了喔。」
「……喔……?」
我張開眼睛,看到會田小姐正搖著我的肩膀,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
……糟糕,我居然睡著了嗎……真是丟臉。
「哇……我居然睡了二十分鍾。」
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讓我十分吃驚。現在距離關店隻剩下十分鍾。迴過神來才發現設置在店內的遊戲機台,已經有一半以上關掉電源,裝設在天花板上的揚聲器,也已經在播放晚安曲。雖然我自己的感覺是剛才按下開始鈕之後好像才過了三秒鍾……
「小翔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耶。電影怎麽樣啊?」
會田小姐很溫柔地對我輕聲提問。
「……還算是有達成目的啦。」
聽到之後她露出開心的微笑。
「這樣啊,你很棒喔,有當一個大哥哥。」
她伸手輕輕摸著我的頭,就好像是一個在誇獎幼稚園小朋友的保母一樣。總感覺有點丟臉,真想請她快住手……但又好像想繼續這樣下去……
「怎麽啦?小翔你還想玩的話,是還可以再讓你玩一下啦。」
我想了一想,然後搖搖頭。
「……雖然是真的還想玩……但今天實在太想睡了……而且要待到關店搞不好會給店裏添麻煩……」
「這樣啊。」
會田小姐聽到後,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今天就先迴家,好好準備明天這活動最後一天吧。在這樣決定之後,我就開始收拾一直放在機台控製麵板上的卡片。
「那家夥到底是在搞什麽啊……」
我伸手抓了抓頭。千鶴的錢包就放在機台控製麵板角落。
「哎呀。」會田小姐也發現到那個錢包,於是伸手拿了過去,嘴上說一聲「失禮啦」就把錢包打開,在放卡片的地方東摸西摸。
「讓我看看喔……啊,小翔小翔,你看這張健保卡上麵有寫地址。在伊倉町3丁目……哇~~住的地方真高級耶。來,拿去。」
「咦?」
會田小姐臉上保持笑容,把千鶴的錢包遞給我。
「我啊,現在得搭新幹線去博多才行。傷腦筋啊,真傷腦筋啊,有沒有哪個好心人可以幫我把錢包送迴去呢?」
她臉上明顯寫著「如果不幫我把錢包送過去,就禁止你進入喔?」這幾個大字。
……真是拿她沒辦法。
「……我去就是了……」
「小翔你人真好?」
再說等她發現錢包不見了,應該也會很傷腦筋吧……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和會田小姐問清楚千鶴家的地址,然後就為了送錢包過去,離開正準備關店的歡樂園地。
***
「好大……」
晚上八點十五分,我騎在自行車上,沿著路燈照映下的國道行駛十幾分鍾,依照會田小姐告訴我的地址,最後來到的地方是我們這個地區的高級住宅區。我在其中最大的一間洋房前呆立不動。
「她居然住在這麽豪華的房子裏啊……」
真的可以說是一楝「白色城堡」。
我抬頭盯著這棟三層樓洋房。因為實在太豪華了,讓我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因為我幾乎不會走到這一帶,所以也搞不太清楚,但是眼前這棟城堡,看起來應該不是新建的才對。大概是千鶴的家人搬到這來的時候購買或是租借的房子吧。不管怎樣,這讓我了解到千鶴的家庭的確是有錢到很誇張的程度。
掛在大門門柱上,白色木製的四方形門牌上寫著「新島」的字樣。
在豪華的內門前,還有一扇看起來戒備森嚴的鐵製大門。
月亮高高掛在空中發出白色光芒,四周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夜晚的寒氣從圍巾縫隙流了進來,讓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真是麻煩啊……」
快點把錢包交給她然後迴家吧……
因為實在是太冷了,讓我忍不住搓了搓手,然後按下千鶴家的門鈴。
「……沒有人嗎?」
等了十秒以上,但對講機當中並沒有任何迴應傳出。
「該不會是已經睡了吧……可是裏麵燈看起來還亮著……」
我透過門縫窺探裏麵的窗戶,雖然二樓和三樓是一片漆黑,但是一樓還有一個地方透出橘色的燈光。
人都已經到這邊來了,不把錢包交給她就迴家,反而會更麻煩……
於是我再一次按下門鈴,但果然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嗯——……」
雖然覺得這樣做可能有些煩人,但我還是決定連續按下門鈴兩次。
叮咚——叮咚——
……等、等等,雖然現在才發現到,但是這個門鈴的按鈕,感覺和閃亮偶像機台上的按鈕有點像耶……
我腦袋裏的閃亮偶像開關突然被打開了。血管裏的血液流動加速,已經和我本人的想法無關,身體不由自主開始連按眼前的按鈕。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喀嚓!
「唔哇!」
正當我專心一致在連打按鈕時,就被突然打開的鐵門在鼻頭上撞個正著。衝撞的力道讓我身體向後仰,然後直接跌坐在地麵。
「吵死了。」
抬頭一看,看到臉上表情十分冷淡的千鶴,單手握住門把低頭看著我。
「很痛耶……」
鼻梁還有刺痛的感覺。跑到別人家連按門鈴當然是我不好,但你人在的話為什麽不早點出來……還有我鼻梁該不會骨折了吧?我一麵用手指輕碰鼻頭一麵抬頭看向千鶴。
千鶴有些濕潤的黑發反射著掛在寒冬夜空中發出白色光芒的月亮,和設置在門柱頂端的兩個球狀照明燈的亮光。她離開歡樂園地時,明明看起來還像個僵屍,但迴家之後應該是洗過澡了,所以現在精神非常清醒,變迴原本常見的冰冷表情。
「你跑來幹什麽?」
看到我突然跑到家門口,讓千鶴發出聽起來不高興到快要爆發的說話聲。
「……你錢包沒有拿走,所以我送過來給你。」
我單手按住現在還十分刺痛的鼻子,從口袋裏麵拿出千鶴的錢包。
「啊……」
看到自己的錢包出現在我手上,原本麵無表情的千鶴瞪大雙眼。你這表情看起來,很明顯是完全沒發現自己錢包忘了拿嘛,真是個迷糊蛋。
不過千鶴大概是不想讓我發現自己的失誤,所以馬上又板起一張臉。
「我又沒拜托你送過來。」
這家夥……還是一樣高傲無比。這個千金大小姐連道謝都不會嗎?
隻不過現在這麽冷,我鼻子又很痛,實在不想多花力氣和她吵了……沒關係,你用這種態度的話,那我自有打算。
「所以你不需要這個錢包是吧,那我就收下了喔。」
看到我把拿出來的錢包再次放迴口袋裏,千鶴看起來好像有些生氣。
「小偷,要不要我現在報警啊。」
「啥?為什麽我是小偷?」
「不然把錢包還來。」
不行啊,根本就沒辦法溝通。看來這家夥已經打定主意,完全不肯承認自己忘了拿錢包,還要麻煩我送到家裏的失誤。實在是超級虐待狂特有的思考邏輯。
「……拿去啦,以後不要再忘了喔。」
我歎了一口氣後,把錢包丟給千鶴。因為是突然丟過去,讓她有點慌張地在胸口處接住錢包。
「話說,你家未免也太大了吧,真是嚇了我一跳。」
我再一次把視線轉到位於千鶴背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