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接·同伴 001-010
物語係列 Monster Season 作者：西尾維新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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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入：海子的北鬥七星（前篇）風子護衛隊（後篇）
校對：海子的北鬥七星（前篇）風子護衛隊（後篇）
（注：或者餘接·身體。バディ，可能是一語雙關）
001
想想看，我跟斧乃木餘接已經認識很久了。初次麵對那個可愛的屍體人偶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我們竟會發展成如此複雜的關係……雖然說是“關係”，但是，能夠準確表達我和那個付喪神的關係的詞語，至少在我的字典裏是找不到的。
朋友？敵人？監視者與被監視者？
加害者？被害者？第三者？理解者？
搭檔？同居人？利益相關者？
相對的敵人？辯護人？死刑執行人？
無論哪個都很顯而易見，事實上，實際也有過提到這些詞匯的情況，但是一旦要將這些詞匯說出口的時候，又像是完全便宜到了另外一個毫無聯係的方向。
無表情的棒讀。
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思考著什麽，感受著什麽，在做什麽，這些都完全難以理解。
戰場原黑儀是戀人。
羽川翼是恩人，八九寺真宵是友人。
神原駿河是學妹，千石撫子是故友。
老倉育是發小，食飼命日子是好友。
忍野忍是搭檔，忍野扇是分身。
阿良良木火憐是家人，阿良良木月火也是家人。
那麽，斧乃木餘接到底是什麽？
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什麽？
話說迴來，像這樣一邊炫耀一邊苦惱，才是最浪費時間的吧……說是混時間都沒毛病。就算我曾經僅僅兩個星期左右擁有了不老不死之力，為什麽非要在我和斧乃木餘接的關係之中找一個合適的名字呢？名字什麽的，隻是為了識別，是為了容易稱唿而取的。
原吸血鬼和式神僵屍這種關係，畢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存在，那我跟他的關係性，用“我們”就足夠了。
在長時間的交往，變成長時間的分別之前。
002
“我在虐待我三歲的女兒。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覺得她可愛，沒辦法好好養育她。求求你，無論如何請幫幫我吧，阿良良木君。”家住準教授提出這樣的商量的時候，老實說，我的感想是，想辦法隱瞞，“想要尋求幫助的是我啊”——至少，“人是沒辦法被獲救的”什麽的，我沒法這樣裝腔作勢的做出應答。
曲直瀨大學的校舍內。
擔任瑞士德語課的家住準教授發郵件叫我去她的研究室裏的時候，我完全以為是有關前陣子前期考試的事而要嚴格指導我一番呢——說老實話，我還以為，在我滿懷期待地即將迎來第一個大學暑假的時候，要收到補考通知還是其他什麽的了。你看，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優秀的學生。
我從一開始就不擅長學習。
不具備學習功能。
本來這次終於要和戀人戰場原黑儀去北海道旅行吃螃蟹，看情況現在不得不重新打算，我本來都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而神經緊繃，想想看這是我入學以來第一次提心吊膽地踏入名為研究室的房間……嗯，我覺得就跟高中時被傳喚到職員室一樣，非要說的話，這裏就像是升學指導室。這種微妙的感覺，我這個高中時代的被傳喚專家事再熟悉不過了。
我就是被傳喚的阿良良木。
反過來說的話，被傳喚的阿良良木清楚知道的，是高中的職員室和升學指導室和不應該存在的謎之教室和女子更衣室，絕不是虐待兒童……
以防萬一我說一下，女子更衣室是開玩笑的。
硬要說的話，如果那是真的，那這次談話，就如字麵意思，應該向兒童談話所（注：児童相談所，字麵上看是兒童談話所，但是實際上是專門維護兒童權益的司法仲裁機構）提出了——為何家住準教授要向一學生，甚至可以說是零學生的我講述這麽私人的話題呢？（注：零學生，和前麵的一個學生相對應，但同時，ゼロ學生也有“比一年級學生知道得更少的零年級學生”的意思，文字遊戲，後麵出現的所有“一介學生”“一個學生”都是接上這個）雖說阿良良木成了大學生，可是精神上還機會可以說是兒童啊……我是不是也應該告訴她，我的興趣是和戀人一起玩嬰兒y啊？
以防萬一我說一下，嬰兒y不是開玩笑的。
“啊啊。”
家住準教授似乎在擔心陷入混亂的我。
“我的表達太過強烈了啊，這方麵的日語語感還是差了點……我重新說吧。我對三歲的女兒，怎麽也感覺不到可愛，不自覺地會想虐待她。”
幫幫我吧，阿良良木君。
這麽說來——就算這麽說。
根據選課的時候拿來參考的指導書，人物簡介上寫著，家住準教授的全名是家住羽衣，生在瑞士長在瑞士——實話說，因為這是配合大學的小朋友，食飼命日子而選的課，所以，蒙昧無知的我第一次上課才知道，瑞士同時使用著四種語言。
四種？真的？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日語……對以結婚為契機而移民到日本來的家住準教授而言，日語隻不過是一門外語。
算了，重新說明之後語感雖然變了……我的感想卻沒有改變啊。
不管感受還是想法都毫無動搖。
想要尋求幫助的是我啊。
不，我當然不是因為暑假的時候要和女朋友出去旅遊所以想讓她給我學分。
三歲的女兒……？
就連她有女兒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老實說，她的樣子讓人完全看不出來，隻給人一種知性的，年輕的大學教師的印象——非要說的話，我曾經就因為名字裏有個“羽”字，就隨隨便便稀裏糊塗德認為一定是個好人（適可而止吧，我），完全沒想到她已經是個“母親”。
母親……
算了，那隻是我的偏見罷了。“母親的樣子”什麽的，或者說母性什麽的，隻是強加於人的刻板印象……想想我自己的母親吧。
隻是，在我的高中時代，跟不負責任的自我墮落，還沒有成為大人的大人接觸的機會還算蠻多的。站在那些經驗的角度上來看，看得出來家住準教授是個“傑出的大人”。
給我發的郵件也寫得很正式，還為我這個學生端出了咖啡……至少看不出來這是個會虐待親生女兒的人。
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嗎？
在家施展暴力的丈夫，在外人的評價卻是個好父親，這種事情令人厭煩地，真的是令人厭煩地經常聽到……
“我是不是應該說得更詳細一點呢？因為阿良良木君像是專家，所以我以為我隻說這麽一點你就懂了呢，因為我也不太想進一步地說下去。”
“專……專家？”
我大吃一驚。
那個詞語，我現在確實想起來了，與不負責任地自我墮落，還沒有完全成為大人的大人是相符的……雖然並非積極的，但是我在高中時代確實曾幫助過他們和他們的工作。
不，這裏不能用過去式，進入大學後我依舊在幫忙。也就是說這件事暴露了嗎？真這樣的話，這並不是我很想看到的局麵——我焦躁了一下，但是家住準教授所說的“專家”似乎並不是那個意思。
也就是說，
我應該更加焦躁才對。
“我聽老倉育同學說，阿良良木君是虐待兒童的專家——沒有錯吧？”
003
我時不時就會打從心底害怕著，自己影子裏住著金發蘿莉奴隸這件事是不是暴露了，但看起來並不是……家住準教授似乎是從我可愛的青梅竹馬，我最喜歡的美麗的老倉育那裏聽說了我高中時代的課外活動的事。
在這個時點，要說有哪裏說錯了的話，那程度就跟找茬遊戲一樣……
因為現在已經輕易地跟她絕交了，所以我最近完全沒有跟那個壞孩子見過麵，看來老倉育通過其他教授和家住準教授有著接觸……是瑞士意大利語呢，還是瑞士德語呢，抑或是羅曼仕語呢。那家夥對包括蘿莉奴隸在內的怪異事件完全是不知情的，我能想到的是，她隻不過是以相當扭曲的，明顯與事實相反的形式，一如既往地，就想要跟身邊所有人說一萬遍一樣，對家住準教授說了我的壞話——但是，這終於，讓我有那麽一點點理解了，真的隻有那麽一點點……
虐待兒童的專家。
雖然被戴上了這頂帽子完全不出自於我的本意，但我確實從以前開始就經常出現在那種事情的現場……特別是高中三年級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接一個。
因父母輪流換而被放棄養育的羽川翼，和母親斷絕關係的父控戰場原黑儀，瞞著父親去見母親而在路上永遠迷失方向的八九寺真宵。如今依然追逐——依然背負（注：追い続ける和負い続ける的讀音類似，就是一個文字遊戲）死別的母親“遺產”的神原駿河。被雙親疼愛之至，嬌慣至極的千石撫子。
當然
以把我當蛇蠍一樣厭惡當成生存價值，家住準教授的情報源老倉育，也可以說是沒有收到健全完善的養育。
其他，還有很多。
太多了。
說著這種話的我自己，也並不是一直和雙親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反而有時候會發自內心地表露出惡意。
這就是現在我可以不假思索地承認這件事的原因。如果沒有兩個妹妹，我可能不必等到高中畢業前就離家出走了……而我這個不孝子孫現在是個住在自己家裏的大學生，所以說這個世界真的很複雜離奇。
言歸正傳，的確，在那種意義上，把我說成是虐待兒童的專家，可以說是正中靶心了，就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樣。不過就算以這些為據，我還是不得不指出，家住準教授搞錯了商量的對象。
原來如此，或許我確實多次出現在了虐待兒童的現場，但我並沒有一個一個地把那些都解決掉啊——我隻是在搗亂，倒不如說我解決的事件一個都沒有。
不是怪盜佐羅，而是解決zero。（怪盜和解決同音，佐羅和zero同音，zero指前文的零學生，同時還可以解釋為沒有解決任何事件。西尾的冷笑話二連彈）
你看，連這麽不好笑的冷笑話我都能心平氣和地說出來……真的是零學生啊。本來，家住準教授的情報源，我的甜心（原文是sweet heart）老倉育事件，才是我最難以解決的家庭環境。
真實的，被那個青梅竹馬擺了一道啊。
居然以散布跟我有關的真假各半的都市傳說來謀生……可別向老師繼續灌輸我的壞話了啊——算了算了，對小甜心的不滿，就讓我今晚寄宿一番，一邊吃著禦好燒，一邊向她本人發泄吧。雖然已經和她絕交了。
現在的問題是眼前的準教授。
噫，這可真難辦。
退一百步說，對十九歲的我而言，可能勉強算是經驗豐富吧，但是我自己（現在也是一樣）也隻是個孩子，所以我經常是從被虐待的孩子這邊被牽連到殘酷現場裏的。
前些時候的紅孔雀的事件即是如此。
盡管如此，我也沒想到有生之年我能得到虐待者父母的諮詢…目前為止，我隻將虐待孩子的父母視為作惡者的概念——但是這跟我對母親這個詞隻有“媽媽”的概念比起來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不是概念，是人類，也不是怪異。
是活生生的人類。真是荒唐。
不管是老倉的事件還是黑儀的事件還是羽川的事件，真相都不過是人類虐待人類，我或許也差不多該麵對這種局麵了。
這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早就熟悉了。
如果你也像這樣直接地麵對父母，你也會發現指責和斷罪的言辭要比你想象中的要難以說出。——確實，因為確實當你聽到“虐待”這個強烈的言辭時，你會沉浸到強烈的惡意中，所以用正確的方法表達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作為執行者的我感到羞恥。
無法瞬間作出應對。雖說也有不清楚詳細情況的原因在內，但是果然還是很難直接去幹預別人的家事。與紅孔雀的情況不同，那個時候已經沒有迷茫和選擇的餘地了。所以當時就如同條件反射般做出了行動，而且從結果上看隻是作出了勉勉強強的被動反應——在神明幹預前。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因為對方是大學老師，而我是聽了她三個月課的學生，所以有這層關係吧……好像是叫“正常性乖離率”（注：這個是我的專業，本來指統計學裏迴歸值離均值必然導致的偏差，但是同時也可以引申為論文裏由於被采訪者的固有認知而導致的對統計結果有影響的偏見或者偏差），“或許有什麽不可避免的情況”或者是“或許隻是小題大做自虐性地說出來了而已”。我不否認我隻是用一顆平常心來隨便考慮一下。
不管是發型還是服裝，甚至研究室裏都很幹淨，確實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什麽邪惡的人……從她理性的言行舉止來看，也很難讓人想象她是什麽世紀大惡人。還是說，隻是單純因為即使我看起來像小孩，但其實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嗎？如果是高中三年級時的我，聽到有人虐待三歲的女兒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踢翻桌子走人了吧？
三歲的女兒……麽？
讓人不由得自省。
對我來說，那正是我高中三年前以前就開始有的壞毛病，不管是幻象還是現實，當時都隻能短視得看到眼前的事物（真是糟糕）。所以現在不能隻看到眼前的大學教師，還要把她的“三歲的女兒”也考慮進去。
就如同虐待的家長不隻是一個概念一樣，作為被虐待者的女兒，也不是一個概念——而是真實存在的。
專家——怪異專家的口號之一是“人隻能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但是當需要被救的人有兩個的時候該怎麽辦呢？
“阿良良木君，你對那個……是怎麽看的呢？”
“……？那個，是指？”
麵對家住準教授打破有一點（或許已經不是有一點？）尷尬的沉默而提出的稍顯尷尬的提問，我進行了反問。
“被虐待的孩子，將來會變成虐待自己的孩子的家長，你對這個說法怎麽看？”
她如此補充道。
啊啊……是指“那個”啊。
“說起來，我也不算是在幸福的家庭裏成長起來的，說真的，我結婚到日本，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逃避家庭……如果被人用這個來抨擊的話，我也沒辦法立刻就否定吧，可是，我也不願承認別人說我的性格源於不幸福的少女時代……一想到我的人生現在還受著父母的影響，我就覺得不舒服……極其煩悶非常惱火……另一方麵，在我感到自私厭倦的時候，我又會任性地想向那個理論靠攏。難道我隻是把我自己的不足，生硬
地怪罪於父母嗎？”
這個問題很難迴答。
當然，我曾經聽說過這個理論……現在想想看，以遭受了父親的暴力為契機而被障貓迷惑的班長，盡管她也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善良的人權支持者，但是她也曾經讚成體罰的這件事很有趣。
我雖然以名字中帶有“羽”字為理由，就把羽衣準教授認定是一個好人，但是好好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毆打羽川翼的家人，當然也姓羽川啊……
我真的很想把“就算是受到虐待長大的，卻並不虐待自己的孩子的家長也大有人在”這種正論，劈頭蓋臉地迴擊過去。然而畢竟我並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種人物。也沒有近距離和這些人對過話……用僅存在於概念中的“傑出的人”拿出來在當事人的麵前當範例，我覺得並不公平。
因為，像“明明有些人能幹得更好為什麽你卻做不到”這種話說出來不是約等於要我自己這種人聽了想死麽。
“也是……隻要自己和家長的關係無恙，在養育孩子的問題上相應地讓他們幫忙，相比起不讓別人幫忙地家長，就會更加對自己有利不是嗎？”
“不愧是專家。”
對於我迫不得已而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牽強附會的迴答，家住準教授居然接受了……啊不對，都說了我不是專家啊。
隻是恰到好處的一知半解而已。
“那是我必須照顧的孩子，我又分不開身……尤其是我們夫婦還在分居中。”
“分居中……”
“我和我丈夫稍微，相處地有點不太好。算是已經沒來往了吧，要說我因為這個而無法疼愛自己的孩子的話我也沒辦法否認。”
俗話說子女牽連著父母呢，當然也有反過來說的。話說，是有的吧……隻不過，我從“分居中”這種關鍵詞裏產生了兩個疑問。
一個是國籍問題。
我問了一下，好像是說，家住準教授生於瑞士，是瑞士國籍，而她通過和日本國籍的日本人結婚而取得了居留許可……如果她跟正在分居中的丈夫離婚的話，那麽情況會變得怎樣呢？
如果離婚的話還能保留居留許可麽……我倒是聽說過，如果想要離婚的話姓氏倒是可以繼續保留的。
不，僅憑分居中這個詞語就能馬上和離婚聯係起來，是因為我的腦子還是一個孩子。但是夫婦之間也有可能有一些各種各樣說不清的事情……單身居住在別的地方也算是分居吧。
有時候為了維持關係而可以保持距離也是必要的。比方說現在正在和我絕讚絕交中的老倉育。
就像在屋頂上再建要給屋頂一樣，如果在我的假設上再做假設的話，如果家住準教授離婚……的話，不說國籍會怎麽樣居留資格會怎麽樣，變得不得不返迴瑞士，去和本來已經絕緣的父母再會的這種局麵的話，這種展開也會有的吧？
所以家住準教授向我提出商量……這種事其實也隻不過是聲東擊西罷了。
實際上是不想見父母，為了避免離婚，所以想解決自己所背負的虐待問題——至少希望她這麽做的動機是擔心她的三歲女兒。
不，這些無所謂，這些都無所謂。
將進行犯罪行為的自己，在著手更加無法無天的犯罪之前就阻止掉，這種心理甚至連社會派推理小說的解謎都算不上，隻是很普通的那個——如同把怪盜發出的預告狀當作是有偷盜癖可能性的患者在向警察求助的行為。
有些事情，是該放棄時就放棄卻又無法放棄的，我連想要放棄玩弄蘿莉奴隸肋骨的這種事`情都費了好一番功夫——發展變成了戀人威脅說要分手的狀況之後才終於總算是放棄了。雖說是放棄了，但並不是因為真的想要放棄才放棄的——是因為被逼入了不得不放棄的動彈不得的絕境中才選擇了放棄。
把同樣的心理——全部歸結為一類也是不慎重的——就算我曾經在大學教師裏有工作過，但現在在這裏由我提出譴責也是不合理的。
因為我是在和上課的適合一樣，用一副認真凜然的態度聆聽著她的傾訴的，所以還是有點看不透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可是，家住準教授是真心在尋求幫助，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隻是，這隻能從宏觀角度上來看。
另一個，從“分居中”這個詞語產生的第二個疑問，是從更加短期的視點來看的。
也可以說是從我這個隻能看到眼前事物的觀點，不管情況是怎麽樣的，總而言之家住準教授確實是在和丈夫分居中。
那麽，如今。
現在，這個時候，這個瞬間，家住準教授的“三歲女兒”在什麽地方呢做什麽呢？
假設丈夫不在家照顧的話……臨時保姆……？不對不對，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大概沒有雇保姆吧。剛才都說了，沒有人幫忙然後自己也支不開身啊……還是說托兒所嗎？家住準教授已經大致上承認了自己在虐待女兒，怎麽會把自己孩子交給托兒所呢？
“我具體想要拜托給你的事情是這個啊。能夠嚐鼎一鑊一葉知秋。這下終於有一種我在跟專家在商量的感覺了。老倉育同學的眼光果然沒有問題啊。”
那個人的眼中隻有瘋狂，我雖然很想像這樣用一個年輕人的姿態把這件事告訴她。但是她那能與欺詐師相匹敵的不詳感覺讓我不得不保持沉默。
“其實我最近一直忙著做考試的評分，這三天以來我都沒有迴過我的公寓。”
“三……三天以來。”
“所以這三天以來一直在家裏被關在籠子裏的那個孩子到底變成什麽樣了其實我也完全沒有頭緒……我把鑰匙給你，阿良良木君，你能替我去看看情況嗎？”
這不是一個具體的。
不如說，這是不明所以的委托。
004
“噢，原來如此啊。鬼哥哥，簡稱鬼哥，以掛科的前期考試的學分作為交換，在暑假的時候，要當家住準教授的臨時保姆啊。”
“我應該告訴過你不是這種輕鬆的計劃了吧。”
準確地說這也不是什麽好的計劃。
甚至都不是計劃。
話說，為什麽斧乃木會在我的私家車，大眾新甲殼蟲的後座上優雅地躺著，這是最大的謎團——從曲直瀨大學附近的包月停車場，飛馳到家住準教授的公寓的途中，突然出現了“不能超速哦，鬼哥哥”這麽一聲看似理所當然的搭話。
還有，為什麽不是平時穿的縐褶裙，而是凸顯身材線條的長款連衣裙，被這一身臭美的一副所包裹著……在我的車裏坐可沒有服裝的要求啊。
“是鬼哥哥的妹妹強行給我換上的。那家夥，把我當成換衣人偶還是什麽了，照這樣子，我也不知道下次會被換成什麽樣的衣服，所以昨晚作為緊急避難，我爬進了這輛車裏，就這樣過了一夜。”
“別把我的車子當成緊急避難所啊。”
“是你的父母給你買的車吧，真是嬌生慣養。”
像以前一樣用無表情的棒讀說著，斧乃木翻了個身——雖然背對著駕駛室，但是，僅通過後視鏡確認就能看到，那是一件就連肩胛骨都能清楚地看到的，大麵積露背的連衣裙。
我的（小隻的那個）妹妹，給這個女童人偶穿了什麽東西啊，不要增加斧乃木的暴露程度啊。
被窺視到的肉可是屍肉啊。
總而言之，斧乃木在我家裏出發去大學的時候，就已經躺在我後座上了吧——因為是人偶，而且是屍體人偶，
所以在隱蔽氣息這方麵是一流的。
在那之後，應該是一整天都在這部車裏渡過了……季節也正好是時候，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類，就可能早就中暑了。一旦出現這種狀況，斧乃木就會用她那個必殺技，靠自己逃出去迴家才對，但她選擇了倒頭就睡。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日子吧。
要我說的話，作為親哥哥的我，和月火共處一室一直生活的話，總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
但是，反過來說，斧乃木也算是在阿良良木家吃閑飯好長時間了，沒想到已經熟絡到可以用車離家出走了嗎（吐：不知道斧乃木除了冰淇淋外還吃了什麽東西）……雖然也不算是賓至如歸的狀況，我隻是稍稍有點感慨。
“洪福齊天，呃……雖然是不是齊天的程度暫且不說，總而言之確實是天選般的幸運。”
“是啊，畢竟隻是稍稍死了幾次，還下地獄了這種程度的幸運人生呢。”
行駛的汽車裏，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最舒服的姿勢，斧乃木坐臥不安地不斷翻身。按照流行的話說，就是宛若躍動的鹹魚一條。
明明本身就是屍體，卻挺有活力的。
“至少，我也沒有被虐待過。”
“也是啊，哪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家長呢。”
畢竟是無表情的棒讀，而且斧乃木也不可能比家住準教授更知道她的本意，搜易她並不是很認真地在說這句話吧，
正確的說法大概是“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家長”吧——但是在說這句話的時點就已經不正確了，但是不管怎樣，用棒讀的口氣說“哪有家長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呢”這句話時就不怎麽溫柔了。
不管是對於不被疼愛的孩子還是對於不疼愛孩子的家長來說。
“鬼哥哥你之前在戰場原黑儀那裏所遭到的種種暴言和暴力，我覺得這可以稱之為約會dv（家暴）……但是，當我想到，這可能是她從她的‘母親’那裏遺留下來的殘渣所害，我就忍不住笑出聲。”
“笑出聲嗎。”
你還是一輩子就這麽無表情吧。
我都已經看過了續終物語的動畫版……原來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內心裏笑得那麽惡心啊。
“雖然鬼哥哥就像處理段子一樣給處理了，但是神原駿河家亂七八糟的樣子，不正是其陰暗內心的寫照麽。這樣下去就和忍野扇一樣黑暗了。臥煙遠江是怎麽教育她的獨生女的。”
“說不上是虐待，但是光憑我鏡中世界看到的模樣，似乎不是一個善於教育孩子的人……”
“虐待也是有各種各樣定義的”
“定義論？我真的不是很想聽到這個。”
“撫公的雙親如果被‘你們這樣做是在虐待啊’的責備的話，我會覺得很意外吧，他們應該會積極貫徹他們的主張，對於他們而言他們是在全力向他們的愛女灌注著他們的愛。但是他們現在他們要一腳把她們女兒踢出家門，說著如果不想讀高中就趕緊去找工作。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虐待了吧？因為這已經是在流放她們的女兒了。”
唔……
話說迴來，現在千石家已經變成這種情況了嗎……和老倉那種的“老相識”有所不同，對於這個我已經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斷絕了關係的妹妹的朋友，我甚至沒有擔心的資格。
“擔心需要什麽資格。走，我們現在就去撫公的家吧。”
“別隨便攪和別人的人際關係啊。還有，別叫她撫公了。”
“鬼哥哥才是，別插嘴我和撫公的關係，想死嗎？”
“我才不想死咧。為什麽非得這樣啊……我們現在要去的家是家住準教授的家啊。公寓333號門的。你有好好聽我說話嗎？”
話說迴來，雖然一路上這樣拌嘴，到那時我很感謝多了這麽一個談話對象……不然的話我可能會陷入恐慌，然後就不隻是超速了，甚至有可能會發生交通事故……就算不會發生。如果被巡警攬下來的話，最後說不定會讓我更晚到達目的地。
“讓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童女坐在我的後座上，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巡警攔下來調查我了……要不要試著打開車窗叫一聲‘救命’呢？”
“這個時候了，還讓我扮演什麽小惡魔的角色嗎，別給我隨便改設定。”
“偏離設定的是我啊，你忘了嗎？可是，難道您就不能親自出門和警察談談現在的狀況麽？”
“為，為什麽啊。我可沒有做什麽有愧於你的事情哦。就算我真的想過把你的肩胛骨摘下來做得像翅膀（翼）一樣，那也是我內心的自由。”（注：捏他來自《漢尼拔：天使的翅膀》，裏麵有把人的肩胛骨挖出來粘上羽毛展開做成天使的模樣的情節）
“並不是電視上不能播的那種獵奇殺人鬼的類型。與其說夾雜著著對貓姐姐的情念，把肩胛骨摘下來做得像翅膀一樣。不如說同樣是羽翼，更接近於羽衣。不是鬼哥哥的案件而是家住準教授的案件。”
“我好像沒犯過什麽案件吧。嗯？什麽？”
“把女兒監禁在家，自己三天沒迴家，這件事情已經是足以報警的程度了吧。你為什麽還真的要照著她說的那樣開著車去看她家的情況呢。上迴的旋轉螺旋那件事的時候也罵過你了。你也應該有事多尋求一下警察的幫助了吧。雖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警察並不是鬼哥哥的敵人吧？”
“你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來理解我的心情的啊。我才沒有敵視過警察呢，別真的把我當成罪犯了啊。不，除此之外的點倒是，斧乃木，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實際上差一點就那麽做了。”
“真的？你難道不是因為不想被我殺死在這裏而撒謊嗎？”
“真是的……你為什麽一直想要殺死我啊。”
“差一點就要，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最終沒有報警啊。不然的話，你的愛車就要變成廢車咯，鬼哥哥。”
橫躺在後座上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還說著這麽可怕的話……我可不想要我的車變成廢鐵。不管，這個樣子，剛好也是個不錯的談話時機。
我畢竟，是專家啊。雖然並不是虐待兒童的專家……
“家住準教授在談話過程中說了一件讓我很在意的事情。否則，我早就報警了。就算被當成對長輩無理的家夥對她進行羞辱也無所謂。這都是因為現代還有被叫做手機的便利道具啊。”
“你說的便利，是指比我還便利？”
“就算你是使用了百年的屍體的付喪神，也別對手機這種道具產生競爭心理啊。”
“先說清楚到底誰才是有用的道具，再說後麵的事。屍體人偶？手機？哪一邊？”
“這個二選一真是的……當然是屍體人偶啊。”
“很好，今天暫且放你一馬。你運氣真好，不用死了。然後你說讓你在意的事情是？”
“應該是很奇怪的事情——吧？仔細聽了一下，好像是家住準教授並非一開始就無法疼愛自己的女兒。倒不如說，曾經覺得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寶物——但是，突然有一天，覺得女兒不可愛了。”
自己的孩子。
居然會一下子無愛了。
“就，仿佛是，孩子一下子被替換成了另一個——家住準教授是這麽說的。我說，斧乃木，斧乃木餘接。這個，你不覺得好像是在哪裏聽過的事情嗎？好像在哪裏聽過的，怪談。”
在哪裏。
在身邊的某處。
“……那孩
子的。”
斧乃木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孩子的名字，是什麽呢？”然後說出了這樣的疑問。
這時候，我就像傳說中的專家天線起了反應一樣的反應了過來。
“家住唯唯惠。”（注：這裏的“唯唯惠”的讀音與“不是”相同）
我把我剛從準教授那裏得來的名字念了一遍——“我想要把這孩子培養成能對無法接受的現實說不”的人，這名字裏包含著家長這樣的想法。至少，這是一個人的名字。
005
好像在哪聽說過的怪談。
不是在哪裏，而是在阿良良木家聽說過的怪談——當然細節不一樣，一定要說的話，是完全不一樣。要說的話，要找到共同點反而更難——不過即便如此也有相似的地方。
我的妹妹。斧乃木餘接現在的擁有者。
和阿良良木月火的故事，極其相似。
“啊~啊~啊~對了哦~就連這樣子的初期設定，我現在都想起來了呢，阿良良木月火的事情。我早就忘光了。”
“別裝傻了。你當初把我的小隻妹妹的上半身碾成粉末的事。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會原諒你。”
不是初期設定，而是現在都還存在的設定。
原來斧乃木就是因為那個怪談，而和主人影縫餘弦一起來到我們小鎮的——想到那次相會，和現在我們一起兜風的場景，與其說是難以置信，不如說是奇跡。
也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麽命運般的和解，隻是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了零零碎碎的合作，現在的斧乃木還是一有機會就想要殺我……表麵上是在我家白吃白喝，實際上是在監視我和小忍。
想想，我和小忍之間的和解，好像也是這種感覺啊……我斜視著副座上空蕩蕩的兒童座椅。
總之，就是阿良良木月火。
她的真麵目是不死鳥——寄宿在胎內生命裏的杜鵑。毫無違和感地融入了人類社會的不死之身的怪異……正因為如此，才被影縫餘弦和斧乃木餘接看中了。
作為必須退治的惡。
我的小隻妹是個大惡人。
“對於月火而言，可以說是完全融入了這個家庭……因為是個和胎兒同化了的杜鵑，所以十四年來都不抱任何疑問地接受了，但是也有與之完全相反的怪異吧。”
“不死鳥，與其說是同化，不如說是取而代之才更加正確吧……當然，要怎麽去解釋，就交給鬼哥哥你了。隨您喜歡。”
就算是斧乃木，也並不打算在這裏重啟當年的爭端，她依舊縮著肩膀躺著——由於她正好背對著我（後視鏡），所以肩胛骨的動作頗有挑逗的意思。
“區區一個肩胛骨就能引起不健康的遐想，這真是。”
“吵死了。”
被棒讀粗魯地吐槽了。
“但是，你很敏感啊。”
“肩胛骨？”
“隻有鬼哥哥你自己一直在說肩胛骨的話題。”
“抱歉抱歉，是我鎖骨，啊不，是我疏忽了。（西尾的文字遊戲）你說我什麽敏感？”
“僅從準教授的一句話，就聯想到‘替換孩子’（changing）的可能性，我稱讚你這方麵很敏感。讓我覺得就算我現在不殺你也沒什麽問題了，你又撿迴了一條命呢。”
“…………”
還以為你是付喪神呢，難道你是死神嗎？
還有“替換孩子”什麽的。
難道就沒有什麽更加帥氣的正式的名字嗎。
“這就能看出來，鬼哥哥還是一直掛念月火的。去年暑假的時候被擱置的問題——你既沒有忘記也沒有原諒吧。”
“也不是……這麽說。”
是這樣的嗎？
像是要補償從羽川翼家裏逃出來的過去一樣，我一頭栽進紅孔雀的事件當中，這事我記憶猶新，而這次，我要為了補償月火而投身到唯唯惠的事件當中嗎？所以我才不報警，如此一心一意地獨自開著車——
“不對，真這樣的話，我覺得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說的是正經的。用鬼哥哥的話來說，就像是大腿骨一樣正經的話。”
“我還沒想過大腿骨呢。這個提議倒是挺有趣的。”
“我在說特別正經話。經過仔細調查後，如果說你包庇了給你學分的尊敬的準教授的話，也許約有百億人會覺得這是正常性乖離率吧。”
“你這個計算方法是把火星人也包含進去了嗎。要我為了學分做這種事。你看我的正經是像這樣的人嗎？”
“不管怎麽說，就算是鬼哥哥，原本也是姬絲秀特·亞塞勞拉裏昂·刃下心的眷屬——就算沒有鐵血的熱血的冷血的吸血鬼的直覺，低血的溫血的紙皿的吸血鬼的直覺應該還是有的。”（注&吐：原文如此，與鐵血對應，話說是怎麽辦到讀錯字形的。）
“低血的溫血的紙皿的吸血鬼，最後一個是皿了喂。”
“如果是關於曾經不是怪異之王而是怪異的奴隸的鬼哥哥的話，是應該好好調查一下了。”
不能將虐待孩子的家長的罪名安在恩師的頭上——斧乃木做出了這樣的總結。
雖然說是恩師，但其實也沒受到她什麽照顧……今天才是第一次和她說上話。當然，就算能毫不耽擱地完成這個任務，也不一定能保證我真的能拿到學分吧。
“按理來說，鬼哥哥應該能夠在造訪恩師的公寓時，發現已經變成幹屍的幼童屍體的第一發現者吧，這也算是人生寶貴的經驗吧。”
“那簡直是比下地獄還嚴重的心理創傷啊。”
“抱著屍體人偶發現屍體的這種展開啊。真讓人激動啊。如果鬼哥哥終於決定向三歲的女孩子伸出你的魔爪的話，我會在一旁溫情脈脈地看著你的。”
“那才是需要立刻殺了我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會成為你的力量的。既然上了一條船，我們就要目標一致。”
嘴上說著壞話，卻表現得像想要幫我似的……這就是所謂的，身為道具的矜持嗎。
我要是真的和斧乃木關係變得那麽好，恐怕又要被扇諷刺了。反過來說，我到底要怎樣來跟斧乃木“正式”和解呢……法律也沒有規定說要被害者一定要一輩子記恨加害者吧。
就像被虐待的孩子，沒有必要一輩子都背負著，被施虐家長所束縛的宿命。
無止境地怨恨著某個人，是很累的。
“以前好像也有過，這種法律，是姐姐告訴我的，是跟討伐有關的法令……好像是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在報仇雪恨之前都不可以迴老家，之類的。”
“這法律也太過分了吧……雖然影縫小姐好像確實會喜歡，不，可是，當時的人們應該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吧。這樣的話，我們現在覺得理所當然的法律，放到未來，可能也會被看成是過分的不講道理的規則吧。”
“誰知道呢。就算在當時，也會有人覺得那是個過分的不講道理的規則吧？所以哪怕是一點一點，也都是在不斷改正的吧。體製，並不是生來就是這樣的體製……而是受壓迫的人不斷努力顛覆所形成的。”
“家庭製度也是這樣，”斧乃木說道。
那方麵之前也有過一家之言的時候過。（此處似暗指弗·恩格斯的《家庭、私有製與國家起源》）
不過，我沒打算知道詳細的情況。知道了肯定會有厭惡的感覺，因為斧乃木是
由這百年間作為“道具”被使用的經曆的屍體人偶啊。
“那個暫且不提，確實，如果假設正是因為出現了‘替換孩子’的現象，家住準教授才不覺得自己的孩子可愛了的話，就算她施虐過，她也能夠罪減一等吧。就算不能完全稱為罪孽，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沒有撫養的義務。”
“那也不能因此就可以施虐啊。”
雖然她很曖昧地說是差點就要施虐了，但把孩子關在籠子裏放置三天，這就不是未遂……而是成立了。
何止是未遂，分明是間接故意，被認定是故意殺人罪都不奇怪的程度了。
然而，如果理由是怪異現象呢？
“是神隱的變種麽？小孩子下落不明，稍稍找了一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迴來，這種事情……”
“‘替換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畢竟有人說，小孩子七歲前都是屬於神明的。神明以自己的意思要替換或者是交換，誰都沒有辦法——本來，就算不以古老的怪談為例，養育別人家孩子的母親，在自然界也是常有的。”
她說的好像不是月火的事——月火的事屬於怪談。
作為現實中的杜鵑或者子歸的托卵的代表性例子（注：布穀鳥和杜鵑實際上應為一種鳥，這裏前者用的是日語後者用的是cuckoo的假名寫法）……反而在昆蟲界，就像獅蟻一樣，從別人家巢裏奪蟻，放到自己麾下當作奴隸養大，這種生態也是有的。
“人類也有這種情況吧，還不少。”
斧乃木說的話讓人吃不消啊。
以女童的外表說著這樣的話，讓我心跳加速——要是讓我操縱方向盤失誤了怎麽辦啊。
“不要做一些邪惡的幻想喔，鬼哥哥，我說的是領養製度。”（吐：無數天皇中槍）
“你才沒講，這個遁詞太狡猾了。”
“可是要說敏感的話，如果一下子就覺察到了‘替換孩子’這迴事，那麽準教授的直覺也是不可小覷了。就像鬼哥哥一樣，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養育了妖魔鬼怪的事情也不少呢。”
“我無言以對。”
阿良良木家的情況，父母並沒有反感地就招來了別人的孩子，也許有這種情況的……比如老倉育就是這個例子。
唔，我的父母，這樣的話倒是給人一種博愛主義的感覺——那在幼年期的我看來，或許是非常不滿的……假如說家住準教授覺察到自己的孩子被替換了的話，那麽就……
“這就是母愛吧。雖然我並不是很懂這個詞。”
“死乞白賴地讓媽媽給你買了車，然後虧你還能這麽說。還是說死乞白賴的對象是你爸爸？”
“兩邊都有。本來還計劃如果搞得好的話能買到兩輛。”
“看來把鬼哥哥替換掉會比較好啊。至少隻把腦替換掉也行。不要想著second car啊。這麽說來我也不是想要反駁。我對家住準教授也有一處很在意的地方。”
“嗯？”
“她的先生，是因為什麽事情而分居的呢？或許，是因為他們家庭並不圓滿吧。”
嗯。
雖然沒有好好確認過，但我是那麽想的。如果無法疼愛唯唯惠是分居的原因的話……
“就是這個，她的先生——‘父親’那邊是怎麽想的呢？是一樣覺得不可愛了……沒法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了嗎。總之。那個準教授為什麽不把自己覺得不可愛了的孩子交給丈夫，而要自己來養育呢。this is a question。”
很尖銳的疑問。
關於丈夫那一方的見解，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然後當場問她的……果然我現在還是隻能看到眼前的事物。如果不稍微綜合一下第三方的意見的話，是沒辦法投入到第三方委員會的吧……
強加於人的說法雖然並不好。但若判斷自己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能力上都無法養育幼子的話，就應該把孩子托付給分居中的另一方才對吧。實際上，夫妻間是不可能毫無交流的吧——子女是父母的紐帶。
“也可能存在麵子方麵的問題吧。日本的離婚調停裏，孩子跟隨母親的案例還是比較多的吧。”
像戰場原家一樣，母親的操行出現了明顯的汙點的情況自然另當別論……‘孩子應該和母親一樣生活’的想法依然根深蒂固。
“是啊，這個不管對父親還是母親來說都不是好事，作為對策，先把父親節和母親加放在同一天怎麽樣。”
“我差點就要一刀兩斷地讓你別出這種愚蠢的主意。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種對策……”
“因為有哺乳能力的人是母親，所以嬰兒會親近母親是本能。理所當然地，小孩子才要有母親來撫養——還有以這種觀點來拍的紀錄片哦。”（注：應該是指美國探索發現頻道的紀錄片《嬰兒的成長the baby human》）
“以這種觀點加以展開的話，難道說為了本能地留下更多後代，就可以認可婚外情嗎？”
還有，關於斷奶是怎麽考慮的呢……那是僅限於嬰兒期的話題吧？
“我也是一樣的，對於母親的奶水，我早在過了十歲的時候就毫無興趣了。”
“你這也太過火了吧，鬼哥哥。”
“到了那個時候，也差不多該輪到我妹妹來發育了。”
“不死鳥真是挑選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家庭轉生了呢。”
看情況——總之，是我考慮了太多，跟怪異無關的情況——跟家住準教授的丈夫取得聯係，讓他來保護唯唯惠比較好。
如果說我在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那也隻是權宜之計——如果要說我在與我身份不相符的直江津高中裏學到了什麽的話，那就是“權宜之計並不長久”的吧。
這時候，我踩下了刹車。
跟她告訴我的住址一樣。
“我們到了，nice buddy。這裏就是家住準教授的公寓。”
“嗯。像是剛剛翻新過的樣子。至少看起來不像地獄的感覺……nice body，是好屍體的意思，還是好夥伴的意思？”
說著，斧乃木終於從剛剛一直躺著的後座上，做出了air tracks的動作，一躍而起——就算穿著連腳踝都緊緊包裹著的長款連衣裙，作為屍體人偶的最大賣點的機動力卻完全沒有減弱。
“要去了，鬼哥哥，跟著我的肩胛骨走。”
“雖然我很感激你能與我同行，但你別把我的主導權搶走啊，nice buddy（body）。”
不隻是因為受到了委托。
唯主導權與肩胛骨，我不可鬆手。
006
話說迴來，為了救出紅孔雀而各種焦躁不安後，我和斧乃木也嚐試過侵入別人的公寓——那個時候小忍也跟我們在一起，而比起那次，這次太陽比較高，陽光強烈。所以害怕陽光的吸血鬼選擇了“休息一迴”。
而且上次是我從玄關，斧乃木從陽台進入，采用了分頭夾擊的作戰方式，這迴則是從屋子的主人那裏拿到了鑰匙，所以沒有必要玩弄那些策略了。
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
光明正大地進去吧。
很普通地以最短距離從正麵突破——打開自動鎖，乘電梯，前往家住準教授的所在地333號室。
“仔細想想，鬼哥哥這種危險人物帶著幼小的我，
光是這樣就已經完全滿足虐待的條件了呢。”
“我才不是那麽危險的人物啊。你看看，我這和藹的笑容。”
隻不過，假如就算不是我，在這沒人的自宅裏，差遣一個沒怎麽接觸過的學生為自己做事，這也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的判斷吧……
就這麽下去的話恐怕真的變成虐待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構成虐待了。這種心理壓力，在看起來知性的那位準教授內心裏一定想暴風雨般動蕩不安了吧——除了同情外，也有考察的餘地。
我並沒有按下對講機，而是把借用的鑰匙插進鑰匙孔（one door two lock）（注：一門二鎖，一種日本防盜鎖，門被打開了——內測拴著門鏈，所以門隻能打開不到十厘米。
很難想象是籠子裏麵的三歲女孩扣上的門鏈，但是根據事情的趨勢也有一定可能……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盡是這種事。
我的人生就因為這些事情死去活來。
最壞的情況下，隻要斧乃木發動了“例外多數規則”，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打不開的門，但還是盡量不要產生破壞工作——所以僅僅是毫無阻礙地打開了門我就鬆了一口氣。而且，僅僅是踏入別人家一步，我也更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的直覺極為罕見地命中了。
說到命中的東西我隻有不好的預感，我還從沒有隻靠直覺就命中什麽，斧乃木的過高評價分毫不差嗎……不，如果“交換孩子”現象真的發生了的話，那可能是必定要計入不好的預感裏的“完全命中”才對。
無論如何，事實就是這樣，我已經通過飄來的氣味確定了……簡而言之就是，並沒有問到什麽異臭。
當然，這是別人家。畢竟，兩三天沒有換氣，還是會有一些獨特的味道——但那並沒有達到異臭的程度，再加上整個室內並沒有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任何時候，小扇嚴格指責過……人類這種生物，正因為是生物，死後才會變臭。如果說理所當然的……柔弱的需要保護的三歲小孩被放置了三天的話，可不會隻有這種別人家的“香味”就完事了。
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
“就跟大夏天放在車子裏的屍體人偶是一樣的呢。不過我是經過了防腐處理的，所以是無臭無味的。我自己就是防臭劑啊。”
“防臭劑……對了，斧乃木，你的那雙看起來很悶熱的長筒靴也換掉了呢。我明明就挺喜歡的。”
雖說是得到了屋主的許可，但是像這樣進去室內還是免不了有一種非法入侵的感覺。因為不太想讓其他的居民們看到。我迅速把門關上——因為我們不是小偷所以鞋還是要脫的，斧乃木則穿著配超長連衣裙的涼鞋。
透氣性很強看起來很好，所以並不悶熱。真是遺憾。
“不要染上戀鞋癖了啊。鬼哥哥你又不是灰姑娘裏的王子。”
“灰姑娘的王子才不是戀鞋癖。”
斧乃木在門廊處脫下了涼鞋，說道：
“這也是阿良良木月火給我穿的消耗品。那家夥還把撫公的劉海剪斷過，虧她能心平氣和地破壞別人的特征呢。”
“別看她那樣，她出人意料地喜歡為她人付出呢。”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呢。夠了夠了。”
以我為先，我們踏進了走廊。
我穿著襪子，斧乃木則是裸足。而玄關的鞋櫃裏……並沒有準備給客人的拖鞋。看來平時並沒有什麽客人來。
也是，虐待兒童的家，不可能是社交型的會招待別人進來的那種啊……社交就這樣斷開。可能就失去了從戒掉家庭暴力的方法。
“是不是有虐待性質且不說，說道家庭暴力的話，鬼哥哥可是不會輸給那些人的呢。一定經常和兩個妹妹互毆吧。雖說基本上是挨打的一方，但想必對於今天的這種服從也會有抵觸吧。”
化身為吸血鬼後，扭打的次數就變少了……我這麽說的話，會不會被當成是借口呢。因為這樣也是很普通的想法，每對兄妹都會這樣做。如果人的眼界如同密室一般狹小的話就很可怕了。
密室——你說的是3ldk（注：指帶廚房的三室一廳）嗎？
和大學研究室給我的印象一樣，是個整理得很幹淨的屋子……而且，在進走廊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寬敞了。
果然國立大學的準教授，拿到的工資一定很高吧……不，並不是這樣。這單純隻是麵向一般家庭的公寓吧。和分居中的丈夫兩個人都有工作，所以這房租也並非負擔不起……三個人在這裏生活，然後搬出去的是丈夫那一邊嗎？
應該也不是才剛搬走的……算了，這種模仿夏洛特·福爾摩斯的推理遊戲暫時往後推。
比起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東想西想，還是先去找到關鍵的籠子……起居室、飯廳、廚房、三間臥室。雖然隻要挨個找就可以了，但是按照常理來說，一般是在三間臥室中的一間吧？
隻要是個神經還正常的人，都不會把一個關著三歲小孩的籠子擺在公共空間裏——作為“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應該會完全割離才對。
但是現在家住準教授的神經算不算正常呢……對她的信任隻能保持在最低程度的理性了。
“……切。”
本想著趁著這股勁頭前進，但再打開玄關的時候卻有些鬆弛，果然還是會有些害怕啊。要是一直都這樣害怕下去的話，修羅場什麽的再怎麽樣都無濟於事。
隻是，斧乃木所說的“替換孩子”推理，由於我的正常乖離率——不僅如此，我的現實逃避性的希望的觀測的可能性也俄然升高，與鬆了一口氣相反的，同樣我的危機感提高了也是事實。
對於怪異現象，現在的我已經幾乎毫無防備，成為怪異的奴隸的經曆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被關在籠子裏的“替換孩子”是個極其兇暴的妖魔鬼怪，是我力所不能及的魑魅魍魎的話要怎麽辦？
雖然說隻是偶然，但是怪異的專家斧乃木能跟我同行，在這種時候真的很幸運的，這讓我很放心——不過，斧乃木嚴格來說，隻是專攻不死之身的怪異的專家，也就是說，她對“替換孩子”本身並不怎麽熟悉才對——這真的隻是偶然嗎？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斧乃木是在察覺到了一切之後故意潛入到我的車裏來的……屍體人偶吧新甲殼蟲車當作露營車的理由，不過是為了躲避月火罷了。
但是，沒錯——是月火。
如果考慮到這場雙人冒險並不隻是偶然才發生的事情，而是阿良良木月火策劃的結果的話，真有點恐怖。
月火沒有這種自我意識。
沒有自我意識——即便如此，那家夥既是我的妹妹，同時也是不死鳥。
“……管他呢，我在想什麽呢。”
我在走廊徑直走著，穿過起居室，然後打開了最近的一道門。如果要思考哪扇門是正確的，那隻會讓人迷惑——三道門，蒙提霍爾問題——能早點采取行動就早點……我的抽簽運不行，所以這次猜錯了。
那裏（很有可能）是家住準教授的寢室……我沒有在知性淑女的房間裏嬉戲的嗜好，所以隻是稍微確認了一下各個角落，沒有看見籠子之後，馬上就向隔壁房間移動了。
第二道門。
那裏可能就是正確答案了——吧？
我會這麽想，並不是因為打開門之後就看見了關著三歲小孩
的籠子……因為那道門上鎖了。
不管這裏是往裏推還是向外拉，都紋絲不動。
這個時候形勢就開始嚴峻了起來……通常來說，一般家庭裏麵需要上鎖的空間，也就是浴室和廁所了吧？既然不是叛逆期的孩子，就不會把房間上鎖……而且，這個不是隻能從外側上鎖的類型嗎？
在籠子之外，家住準教授還將三歲的女兒關在房間裏了……？是為了把“不想被看到的東西”割離掉？這樣的話，那樣就已經超出了虐待的範疇——見之，就像是在害怕自己的孩子啊。
如同怪異。
雙重密室……算上玄關的鎖的話，是三重密室嗎？當然，前提是裏麵有籠子……
“這道門的鑰匙，知性的老師沒有給你嗎？鬼哥哥。”
“很遺憾，不知道是我一時馬虎忘記了，還是我當時沒有說出口……”
“是嗎。”
還以為斧乃木會毫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想到她光著腳就把門踢飛了——並不是用“例外多數規則”，隻是普通地踢腿。應該隻要不是銀行的金櫃或者軍方的設施，這一腳應該都能踢飛——如同第二道門，聯通整個合葉倒向內側。
“不愧是‘轉彎靈活的戰車’。”
“自滑鐵盧戰爭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個名字稱唿。”
“你還真的參加過戰爭？”
然後——
007
然後說到內部，是個兒童房間……這樣推測後，在最裏麵的第三個房間就是分居中的丈夫的臥室了吧。
這是個充滿愛意的父母所裝飾的奇異的兒童房間——正確地說，是一個像遺跡、殘骸般的嬰兒房。
因為，如果是三歲小孩的房間的話，沒必要在天花板上掛搖動床鈴吧？再加上，它的正下方就是嬰兒床……根據觀察，感覺這就是一個一歲嬰兒的房間……看起來很柔和的玩具，淡色的壁紙，奇異的遺跡，愛意的殘骸。
遮光窗簾被關得嚴嚴實實。
那麽重要的籠子呢？
有了。
如果沒有就好了。
太容易找到了。
關於這一點，並沒有什麽戲劇性的大反轉——嬰兒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大概是狗籠的，看起來很堅固的籠子。
看起來是一個很難組裝的大體積籠子……這種程度的東西，沒有專門的工具是搞不定的吧？籠子本身就很可怕了。為此而花費的努力更可怕——會讓人覺得會花費大量工夫。安裝在門上的鑰匙孔也是這樣——看起來就像是精心設計的死刑裝置一樣。
到此為止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釋為家住準教授的精神被逼的太緊了，但應該有更加善意的解釋吧。
在她向身為一個學生的我提出那種商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一點——因此，並沒有出現推理小說裏麵的那種戲劇性的反轉。
關於籠子。
慢慢出現反轉的，是籠子的裏麵——根據家住準教授的說明，出現在籠子裏麵的，應該是她監禁了長達三天的三歲的女兒家住唯唯惠才對。
按照我的推理，這個孩子並不是唯唯惠，而是“替換孩子”，並不是人，而是怪異——本應如此。
三重密室的最裏層，嚴密關在裏麵的，並不是我提到的任何一個。
“人偶……？”
我小聲嘟囔，把我所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籠子裏麵的，是人偶……是的，把可以說是人偶一樣的東西，躺在裏麵。
“是人偶哦，doll呢。”
斧乃木表示同意。
因為是身為屍體人偶的斧乃木口中說出來的，那便斷然不會有錯。
人偶說人偶是人偶。
但是就算人偶是人偶，卻並不是商店裏販賣的商品人偶，是手工的——就算這麽說，也絲毫感覺不到溫暖。用不怕被誤解的話來說，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
讓我想起詛咒的人偶。
把吹好的氣球擰成貓狗的形狀，這種街頭藝人見過吧？感覺就是用這個辦法把類似毛毯的厚布用在這上麵，擰成人類的形狀。
人類的形狀——說得更詳細一點，就是嬰兒的形狀。隻因擰出來的效果太過優秀，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隻不過，即使這個人偶的製作者製作布偶的功夫出類拔萃，卻似乎沒有繪畫的才能……用魔術筆在人偶的臉部畫出的眼睛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惡作劇，居然是【へのへのもへじ】（注：用七個假名畫出來的人臉，大概是這個樣， へ へ
の の
も
へ
我這個差一筆），頭發，也是胡亂畫的……正確的說法是頭部被塗得滿滿的。
人偶製作師……手折正弦？不對，那個人不可能跟這種事情有關。把人偶關在籠子裏完全與他的“正義感”不相稱。那個男人會把東西關在籠子裏，但不是人偶。
冷靜一點。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
眼前是不得不好好思考的局麵。
“根本不用思考，這肯定是老師的作品吧？”
斧乃木說道。
她看起來很無聊地說道。
“手工製作的。”
雖然我也並沒有很期待要跟闖入別人家庭的“替換孩子”進行一場超能戰鬥……“靈活轉彎的戰車”已經把興趣從隆重的詛咒人偶轉移到了室內調查。
畢竟擅長調查和分析嘛。
“我想鬼哥哥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嬰兒房，對象年齡雖然是一歲，但讓人總感覺是兩歲呢。”
“嗯嗯——所以，家住準教授在那時候也從自己孩子身上感受到了母子之情吧？而從那之後，即便覺得可愛，也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孩子了——”
“難道不是因為死了嗎？”斧乃木淡淡說道。
她一邊在室內來迴走著。
“那個孩子兩歲左右的時候，因為生病或者事故，還是什麽案件死了。”
“欸？不，可是，死了也太……”
“如果鬼哥哥受不了小孩子死掉這種話題的話，你倒是可以提示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啊。對了，比如說其實女兒現在正在由分居中的她丈夫一方照顧。總而言之……不管是生是死，至少在一年以前的時候，家住唯唯惠就已經從老師身邊離開了。”
居然斷言了。
作為外行人的我在之後都無法發現的痕跡，斧乃木居然已經從這間屋子裏——或者說是在走廊和家住準教授的臥室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不止一處。
“嗯，至少並沒有兩個人類在這個密封空間裏生活過的氣息啊，不管是以什麽形式。如果能讓我看看垃圾桶和冰箱裏麵的情況的話，我能說出一百個更確定的事實……算了，就算不那麽做也足夠了。”
“……”
“不管怎麽樣，真讓人感動。我很喜歡。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作為補償而繼續抱著手工製作的嬰兒這種催淚故事。不管這故事有多麽老套，不管多麽老生常談。”
確實很催淚，至少我笑不出來。
雖然為時已晚，我還是模仿著斧乃木，環視了一下嬰兒房的內部裝修——奇異的遺跡，愛意的殘骸。然後，看了一圈之後，是詛咒的人偶。
這樣的話。
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設計師 baby
。
“既然我失去了孩子，那就用手工製作的孩子來替代——但是，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沒辦法覺得可愛，當然，也不會覺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吧？”
“畢竟那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啊，隻是一團布。”
“一團亂麻。”
“沒錯，就是一團亂麻的邏輯。”（注：原文無茶苦茶だ這個詞，既可以指事物擺放地不整齊，也可以指完全不可理喻，雙關）
斧乃木的話也是棒讀而已。
即便穿衣的風格亂了，棒讀也不會亂——到底是個人偶，在這一點上【へのへのもへじ】臉還顯得可愛一點。
“跟鬼哥哥提出商量的事也是，據我所知，在這個國家的法律裏，虐待和監禁人偶並不構成重罪呢——就算事情敗露，也沒啥大不了的。”
“沒啥大不了的……家住準教授本人。對這件事是有這種自覺的嗎？也即是說，那個，該怎麽說呢……她是打從心底裏相信這個布偶就是唯唯惠的嗎？還是說，明知道這是個虛假的人偶，也知道這個並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停手嗎？”
所以，即便要借用我這一介學生的力量，也想讓自己停手嗎——想要借助我的力量，並非因為我是虐待兒童的專家，而是因為我和她沒有利害關係，是個合適的第三方？
正是因為沒有接觸點？
“沒有利害關係，但是力量關係是有的吧。既然是恩師和學生，就會比較好說話，或者說……比較容易掌控吧。”
“……”
我難道是正中大學老師的下懷，在這裏呆若木雞地站著麽？我還沒有天真無邪到會因為這種事而受打擊。不管是被利用還是被別人任意使喚，我都已經習慣了。
就算是奴隸，也是經驗豐富的十九歲奴隸啊。
但是，這樣的話，至少還是希望從結尾上有人能獲得幸福啊……“我幹不下去了，所以全部給我變得亂七八糟吧”這種不良企圖我可不想參與。
“順著未曾見過麵的知性老師的話，那應該隻是無意識的想法，她也是很痛苦的。就像不得不虐待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
“……你這是在諷刺麽？斧乃木女士？”
“就是想諷刺，怎麽樣，我說的好嗎？讓我來說的話，作為一個怪異的專家，我建議鬼哥哥的恩師最好接受一下心理諮詢，雖然表麵上看似似乎還保持著精神正常，但可能幾乎已經要接近極限了吧。若是讓她迴答相不相信這個手工製作的布偶是自己的孩子的話，應該打心底相信，並且打心底懷疑吧。”
既相信，又懷疑。
這的確是人類的拿手技能啊。
也就是說這裏輪不到怪異的出場了嗎……原吸血鬼，以及屍體的付喪神，都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那麽，就這樣迴去吧，也沒有必要像斧乃木說的那樣，調查冰箱和垃圾桶了。恐怕就連應該是丈夫的臥室的第三個房間也都沒必要看了。
“……嗯？”
正當我懷著一種像是被異性拒絕的心情想要往迴走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一件多餘的事情——不小心注意到了。
這就是我不好的地方，是我最不好的地方。
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為了確認這一點，我在最後的最後，再一次確認了籠子裏的布偶——我感受到了那糟糕的平衡中的不自然。
看起來好像隻是很隨便地放在籠子裏麵，看起來像是隻有半個身體，或者說……那又矮又胖的形狀，擺出那麽奇妙的姿勢應該很難穩定住平衡才對吧？
是重心的問題嗎？在布偶的體內難道放了啞鈴嗎……比起隻是一團布塊，或許這個說法才能讓重量看起來更有真實感……不對，這樣的話，整個布偶應該是更加歪曲的一個姿勢才對。
還是說，從正麵看不到的背部，有一根支撐棒頂著？
“怎麽了？鬼哥哥，快走吧，難道你想被殺嗎？”
“嗯，有點……”
我製止了依然意圖殺死我的斧乃木之後，戰戰兢兢地，向籠子靠近……因為籠子在房間的角落，緊貼著牆壁，所以比起迂迴到後麵，還是從正上方窺探比較快。
打開簡易的門閂鎖並把布偶取出來確認應該是最快的，但是，先不說我害怕直接觸碰，我甚至並不覺得我有資格觸碰。
可以觸碰的應該隻有家住準教授吧——在這麽想的同時，我俯瞰著那個籠子。
“我說……斧乃木，以防萬一，我想讓你確認一下……把嬰兒人偶關起來虐待，這種不算犯罪的話。”
“什麽啊，你話裏有話啊，我要是說要殺你，是真的會殺掉你的喔。”
“沒錯，就是你所說的這個‘殺’字。”
“？”
“從背後刺殺嬰兒人偶，在這個國家也不算犯罪吧？”
看。
為了不讓手工製作的人偶倒下，在背後如同支撐棒一樣頂住它，從而使它保持著這個不自然的姿勢的，是一把深深刺入其中的，廚房用具中的水果刀。
008
虐待布偶和刺殺布偶，這兩者間並沒有多大區別，那不如說這兩者完全一樣嘛，我想說出這種不敏感的話。
不過，根據我的常識，水果刀並不是用來插水果以外的物體的道具。當然也不能用來插人偶，也不是用來刺殺替代自己孩子的人偶的兇器。
這麽一來，三層密室的意義就有了變化——本來應該是監禁事件，現在變成了密室殺人事件了嗎？
當然，就算被做成了人類模樣，人偶畢竟隻是人偶……就算用刀插，它也既不會發出慘叫也不會流血……“殺害人偶”這個命題本身在數學上就不是一個真命題。
人偶不會死亡，因為它並沒有生命。
隻要不是屍體人偶，不管用刺，切還是剝皮，它都不會死。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異常，刺殺沒有生命也不會死亡的人偶，而且是從背後下刀的行為——這種行為與虐待有著顯著的不同，隻是和摘下肩胛骨是一個程度的，不會被電視報道的兇惡犯罪。
當然，一旦將其理解成密室殺人事件，犯人肯定就是家住準教授了吧……刺穿了布偶，並把它放進了籠子裏，再放下門閂。走出房間，從走廊將門鎖上，然後脫掉鞋子走出外麵，再將玄關上鎖……從現象而言這並沒有什麽謎團。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其內心。
相互矛盾了……虐待過後再進行殺害，這個倒還說得通，當然這讓人很惡心，但並非不能理解……在往上升一級，也有可能是間接故意的，一時間情緒太過亢奮，不小心葬送了這個弱小的生命。
關在籠子裏，放置三天，通過營養失調或是其他的來結束嬰兒的生命——雖然有抵抗，但是沒有矛盾。
但是，是刺殺之後再把孩子關在籠子裏麵的嗎？把這個一心當成是自己孩子的布偶……到底這個順序，按照這個順序，這個相悖的組合之中，有什麽樣的意義呢？
從背後刺殺的行為是有明確的殺意的，這就更加讓人沒有頭緒了。
家住準教授是因為什麽理由，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這個“第一發現者”為什麽要跟她所期待的這樣，如同暴風雨一樣陷入一片混亂呢。
在計算之內？
就算她真的一心把這個布偶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讓我目擊這一切豈不是很不妙嗎？這一點她應該最清楚才對。
還是說，
錄入：海子的北鬥七星（前篇）風子護衛隊（後篇）
校對：海子的北鬥七星（前篇）風子護衛隊（後篇）
（注：或者餘接·身體。バディ，可能是一語雙關）
001
想想看，我跟斧乃木餘接已經認識很久了。初次麵對那個可愛的屍體人偶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我們竟會發展成如此複雜的關係……雖然說是“關係”，但是，能夠準確表達我和那個付喪神的關係的詞語，至少在我的字典裏是找不到的。
朋友？敵人？監視者與被監視者？
加害者？被害者？第三者？理解者？
搭檔？同居人？利益相關者？
相對的敵人？辯護人？死刑執行人？
無論哪個都很顯而易見，事實上，實際也有過提到這些詞匯的情況，但是一旦要將這些詞匯說出口的時候，又像是完全便宜到了另外一個毫無聯係的方向。
無表情的棒讀。
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思考著什麽，感受著什麽，在做什麽，這些都完全難以理解。
戰場原黑儀是戀人。
羽川翼是恩人，八九寺真宵是友人。
神原駿河是學妹，千石撫子是故友。
老倉育是發小，食飼命日子是好友。
忍野忍是搭檔，忍野扇是分身。
阿良良木火憐是家人，阿良良木月火也是家人。
那麽，斧乃木餘接到底是什麽？
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什麽？
話說迴來，像這樣一邊炫耀一邊苦惱，才是最浪費時間的吧……說是混時間都沒毛病。就算我曾經僅僅兩個星期左右擁有了不老不死之力，為什麽非要在我和斧乃木餘接的關係之中找一個合適的名字呢？名字什麽的，隻是為了識別，是為了容易稱唿而取的。
原吸血鬼和式神僵屍這種關係，畢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存在，那我跟他的關係性，用“我們”就足夠了。
在長時間的交往，變成長時間的分別之前。
002
“我在虐待我三歲的女兒。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覺得她可愛，沒辦法好好養育她。求求你，無論如何請幫幫我吧，阿良良木君。”家住準教授提出這樣的商量的時候，老實說，我的感想是，想辦法隱瞞，“想要尋求幫助的是我啊”——至少，“人是沒辦法被獲救的”什麽的，我沒法這樣裝腔作勢的做出應答。
曲直瀨大學的校舍內。
擔任瑞士德語課的家住準教授發郵件叫我去她的研究室裏的時候，我完全以為是有關前陣子前期考試的事而要嚴格指導我一番呢——說老實話，我還以為，在我滿懷期待地即將迎來第一個大學暑假的時候，要收到補考通知還是其他什麽的了。你看，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優秀的學生。
我從一開始就不擅長學習。
不具備學習功能。
本來這次終於要和戀人戰場原黑儀去北海道旅行吃螃蟹，看情況現在不得不重新打算，我本來都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而神經緊繃，想想看這是我入學以來第一次提心吊膽地踏入名為研究室的房間……嗯，我覺得就跟高中時被傳喚到職員室一樣，非要說的話，這裏就像是升學指導室。這種微妙的感覺，我這個高中時代的被傳喚專家事再熟悉不過了。
我就是被傳喚的阿良良木。
反過來說的話，被傳喚的阿良良木清楚知道的，是高中的職員室和升學指導室和不應該存在的謎之教室和女子更衣室，絕不是虐待兒童……
以防萬一我說一下，女子更衣室是開玩笑的。
硬要說的話，如果那是真的，那這次談話，就如字麵意思，應該向兒童談話所（注：児童相談所，字麵上看是兒童談話所，但是實際上是專門維護兒童權益的司法仲裁機構）提出了——為何家住準教授要向一學生，甚至可以說是零學生的我講述這麽私人的話題呢？（注：零學生，和前麵的一個學生相對應，但同時，ゼロ學生也有“比一年級學生知道得更少的零年級學生”的意思，文字遊戲，後麵出現的所有“一介學生”“一個學生”都是接上這個）雖說阿良良木成了大學生，可是精神上還機會可以說是兒童啊……我是不是也應該告訴她，我的興趣是和戀人一起玩嬰兒y啊？
以防萬一我說一下，嬰兒y不是開玩笑的。
“啊啊。”
家住準教授似乎在擔心陷入混亂的我。
“我的表達太過強烈了啊，這方麵的日語語感還是差了點……我重新說吧。我對三歲的女兒，怎麽也感覺不到可愛，不自覺地會想虐待她。”
幫幫我吧，阿良良木君。
這麽說來——就算這麽說。
根據選課的時候拿來參考的指導書，人物簡介上寫著，家住準教授的全名是家住羽衣，生在瑞士長在瑞士——實話說，因為這是配合大學的小朋友，食飼命日子而選的課，所以，蒙昧無知的我第一次上課才知道，瑞士同時使用著四種語言。
四種？真的？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日語……對以結婚為契機而移民到日本來的家住準教授而言，日語隻不過是一門外語。
算了，重新說明之後語感雖然變了……我的感想卻沒有改變啊。
不管感受還是想法都毫無動搖。
想要尋求幫助的是我啊。
不，我當然不是因為暑假的時候要和女朋友出去旅遊所以想讓她給我學分。
三歲的女兒……？
就連她有女兒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老實說，她的樣子讓人完全看不出來，隻給人一種知性的，年輕的大學教師的印象——非要說的話，我曾經就因為名字裏有個“羽”字，就隨隨便便稀裏糊塗德認為一定是個好人（適可而止吧，我），完全沒想到她已經是個“母親”。
母親……
算了，那隻是我的偏見罷了。“母親的樣子”什麽的，或者說母性什麽的，隻是強加於人的刻板印象……想想我自己的母親吧。
隻是，在我的高中時代，跟不負責任的自我墮落，還沒有成為大人的大人接觸的機會還算蠻多的。站在那些經驗的角度上來看，看得出來家住準教授是個“傑出的大人”。
給我發的郵件也寫得很正式，還為我這個學生端出了咖啡……至少看不出來這是個會虐待親生女兒的人。
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嗎？
在家施展暴力的丈夫，在外人的評價卻是個好父親，這種事情令人厭煩地，真的是令人厭煩地經常聽到……
“我是不是應該說得更詳細一點呢？因為阿良良木君像是專家，所以我以為我隻說這麽一點你就懂了呢，因為我也不太想進一步地說下去。”
“專……專家？”
我大吃一驚。
那個詞語，我現在確實想起來了，與不負責任地自我墮落，還沒有完全成為大人的大人是相符的……雖然並非積極的，但是我在高中時代確實曾幫助過他們和他們的工作。
不，這裏不能用過去式，進入大學後我依舊在幫忙。也就是說這件事暴露了嗎？真這樣的話，這並不是我很想看到的局麵——我焦躁了一下，但是家住準教授所說的“專家”似乎並不是那個意思。
也就是說，
我應該更加焦躁才對。
“我聽老倉育同學說，阿良良木君是虐待兒童的專家——沒有錯吧？”
003
我時不時就會打從心底害怕著，自己影子裏住著金發蘿莉奴隸這件事是不是暴露了，但看起來並不是……家住準教授似乎是從我可愛的青梅竹馬，我最喜歡的美麗的老倉育那裏聽說了我高中時代的課外活動的事。
在這個時點，要說有哪裏說錯了的話，那程度就跟找茬遊戲一樣……
因為現在已經輕易地跟她絕交了，所以我最近完全沒有跟那個壞孩子見過麵，看來老倉育通過其他教授和家住準教授有著接觸……是瑞士意大利語呢，還是瑞士德語呢，抑或是羅曼仕語呢。那家夥對包括蘿莉奴隸在內的怪異事件完全是不知情的，我能想到的是，她隻不過是以相當扭曲的，明顯與事實相反的形式，一如既往地，就想要跟身邊所有人說一萬遍一樣，對家住準教授說了我的壞話——但是，這終於，讓我有那麽一點點理解了，真的隻有那麽一點點……
虐待兒童的專家。
雖然被戴上了這頂帽子完全不出自於我的本意，但我確實從以前開始就經常出現在那種事情的現場……特別是高中三年級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接一個。
因父母輪流換而被放棄養育的羽川翼，和母親斷絕關係的父控戰場原黑儀，瞞著父親去見母親而在路上永遠迷失方向的八九寺真宵。如今依然追逐——依然背負（注：追い続ける和負い続ける的讀音類似，就是一個文字遊戲）死別的母親“遺產”的神原駿河。被雙親疼愛之至，嬌慣至極的千石撫子。
當然
以把我當蛇蠍一樣厭惡當成生存價值，家住準教授的情報源老倉育，也可以說是沒有收到健全完善的養育。
其他，還有很多。
太多了。
說著這種話的我自己，也並不是一直和雙親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反而有時候會發自內心地表露出惡意。
這就是現在我可以不假思索地承認這件事的原因。如果沒有兩個妹妹，我可能不必等到高中畢業前就離家出走了……而我這個不孝子孫現在是個住在自己家裏的大學生，所以說這個世界真的很複雜離奇。
言歸正傳，的確，在那種意義上，把我說成是虐待兒童的專家，可以說是正中靶心了，就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樣。不過就算以這些為據，我還是不得不指出，家住準教授搞錯了商量的對象。
原來如此，或許我確實多次出現在了虐待兒童的現場，但我並沒有一個一個地把那些都解決掉啊——我隻是在搗亂，倒不如說我解決的事件一個都沒有。
不是怪盜佐羅，而是解決zero。（怪盜和解決同音，佐羅和zero同音，zero指前文的零學生，同時還可以解釋為沒有解決任何事件。西尾的冷笑話二連彈）
你看，連這麽不好笑的冷笑話我都能心平氣和地說出來……真的是零學生啊。本來，家住準教授的情報源，我的甜心（原文是sweet heart）老倉育事件，才是我最難以解決的家庭環境。
真實的，被那個青梅竹馬擺了一道啊。
居然以散布跟我有關的真假各半的都市傳說來謀生……可別向老師繼續灌輸我的壞話了啊——算了算了，對小甜心的不滿，就讓我今晚寄宿一番，一邊吃著禦好燒，一邊向她本人發泄吧。雖然已經和她絕交了。
現在的問題是眼前的準教授。
噫，這可真難辦。
退一百步說，對十九歲的我而言，可能勉強算是經驗豐富吧，但是我自己（現在也是一樣）也隻是個孩子，所以我經常是從被虐待的孩子這邊被牽連到殘酷現場裏的。
前些時候的紅孔雀的事件即是如此。
盡管如此，我也沒想到有生之年我能得到虐待者父母的諮詢…目前為止，我隻將虐待孩子的父母視為作惡者的概念——但是這跟我對母親這個詞隻有“媽媽”的概念比起來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不是概念，是人類，也不是怪異。
是活生生的人類。真是荒唐。
不管是老倉的事件還是黑儀的事件還是羽川的事件，真相都不過是人類虐待人類，我或許也差不多該麵對這種局麵了。
這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早就熟悉了。
如果你也像這樣直接地麵對父母，你也會發現指責和斷罪的言辭要比你想象中的要難以說出。——確實，因為確實當你聽到“虐待”這個強烈的言辭時，你會沉浸到強烈的惡意中，所以用正確的方法表達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作為執行者的我感到羞恥。
無法瞬間作出應對。雖說也有不清楚詳細情況的原因在內，但是果然還是很難直接去幹預別人的家事。與紅孔雀的情況不同，那個時候已經沒有迷茫和選擇的餘地了。所以當時就如同條件反射般做出了行動，而且從結果上看隻是作出了勉勉強強的被動反應——在神明幹預前。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因為對方是大學老師，而我是聽了她三個月課的學生，所以有這層關係吧……好像是叫“正常性乖離率”（注：這個是我的專業，本來指統計學裏迴歸值離均值必然導致的偏差，但是同時也可以引申為論文裏由於被采訪者的固有認知而導致的對統計結果有影響的偏見或者偏差），“或許有什麽不可避免的情況”或者是“或許隻是小題大做自虐性地說出來了而已”。我不否認我隻是用一顆平常心來隨便考慮一下。
不管是發型還是服裝，甚至研究室裏都很幹淨，確實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什麽邪惡的人……從她理性的言行舉止來看，也很難讓人想象她是什麽世紀大惡人。還是說，隻是單純因為即使我看起來像小孩，但其實已經是一個大人了嗎？如果是高中三年級時的我，聽到有人虐待三歲的女兒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踢翻桌子走人了吧？
三歲的女兒……麽？
讓人不由得自省。
對我來說，那正是我高中三年前以前就開始有的壞毛病，不管是幻象還是現實，當時都隻能短視得看到眼前的事物（真是糟糕）。所以現在不能隻看到眼前的大學教師，還要把她的“三歲的女兒”也考慮進去。
就如同虐待的家長不隻是一個概念一樣，作為被虐待者的女兒，也不是一個概念——而是真實存在的。
專家——怪異專家的口號之一是“人隻能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但是當需要被救的人有兩個的時候該怎麽辦呢？
“阿良良木君，你對那個……是怎麽看的呢？”
“……？那個，是指？”
麵對家住準教授打破有一點（或許已經不是有一點？）尷尬的沉默而提出的稍顯尷尬的提問，我進行了反問。
“被虐待的孩子，將來會變成虐待自己的孩子的家長，你對這個說法怎麽看？”
她如此補充道。
啊啊……是指“那個”啊。
“說起來，我也不算是在幸福的家庭裏成長起來的，說真的，我結婚到日本，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逃避家庭……如果被人用這個來抨擊的話，我也沒辦法立刻就否定吧，可是，我也不願承認別人說我的性格源於不幸福的少女時代……一想到我的人生現在還受著父母的影響，我就覺得不舒服……極其煩悶非常惱火……另一方麵，在我感到自私厭倦的時候，我又會任性地想向那個理論靠攏。難道我隻是把我自己的不足，生硬
地怪罪於父母嗎？”
這個問題很難迴答。
當然，我曾經聽說過這個理論……現在想想看，以遭受了父親的暴力為契機而被障貓迷惑的班長，盡管她也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善良的人權支持者，但是她也曾經讚成體罰的這件事很有趣。
我雖然以名字中帶有“羽”字為理由，就把羽衣準教授認定是一個好人，但是好好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毆打羽川翼的家人，當然也姓羽川啊……
我真的很想把“就算是受到虐待長大的，卻並不虐待自己的孩子的家長也大有人在”這種正論，劈頭蓋臉地迴擊過去。然而畢竟我並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種人物。也沒有近距離和這些人對過話……用僅存在於概念中的“傑出的人”拿出來在當事人的麵前當範例，我覺得並不公平。
因為，像“明明有些人能幹得更好為什麽你卻做不到”這種話說出來不是約等於要我自己這種人聽了想死麽。
“也是……隻要自己和家長的關係無恙，在養育孩子的問題上相應地讓他們幫忙，相比起不讓別人幫忙地家長，就會更加對自己有利不是嗎？”
“不愧是專家。”
對於我迫不得已而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牽強附會的迴答，家住準教授居然接受了……啊不對，都說了我不是專家啊。
隻是恰到好處的一知半解而已。
“那是我必須照顧的孩子，我又分不開身……尤其是我們夫婦還在分居中。”
“分居中……”
“我和我丈夫稍微，相處地有點不太好。算是已經沒來往了吧，要說我因為這個而無法疼愛自己的孩子的話我也沒辦法否認。”
俗話說子女牽連著父母呢，當然也有反過來說的。話說，是有的吧……隻不過，我從“分居中”這種關鍵詞裏產生了兩個疑問。
一個是國籍問題。
我問了一下，好像是說，家住準教授生於瑞士，是瑞士國籍，而她通過和日本國籍的日本人結婚而取得了居留許可……如果她跟正在分居中的丈夫離婚的話，那麽情況會變得怎樣呢？
如果離婚的話還能保留居留許可麽……我倒是聽說過，如果想要離婚的話姓氏倒是可以繼續保留的。
不，僅憑分居中這個詞語就能馬上和離婚聯係起來，是因為我的腦子還是一個孩子。但是夫婦之間也有可能有一些各種各樣說不清的事情……單身居住在別的地方也算是分居吧。
有時候為了維持關係而可以保持距離也是必要的。比方說現在正在和我絕讚絕交中的老倉育。
就像在屋頂上再建要給屋頂一樣，如果在我的假設上再做假設的話，如果家住準教授離婚……的話，不說國籍會怎麽樣居留資格會怎麽樣，變得不得不返迴瑞士，去和本來已經絕緣的父母再會的這種局麵的話，這種展開也會有的吧？
所以家住準教授向我提出商量……這種事其實也隻不過是聲東擊西罷了。
實際上是不想見父母，為了避免離婚，所以想解決自己所背負的虐待問題——至少希望她這麽做的動機是擔心她的三歲女兒。
不，這些無所謂，這些都無所謂。
將進行犯罪行為的自己，在著手更加無法無天的犯罪之前就阻止掉，這種心理甚至連社會派推理小說的解謎都算不上，隻是很普通的那個——如同把怪盜發出的預告狀當作是有偷盜癖可能性的患者在向警察求助的行為。
有些事情，是該放棄時就放棄卻又無法放棄的，我連想要放棄玩弄蘿莉奴隸肋骨的這種事`情都費了好一番功夫——發展變成了戀人威脅說要分手的狀況之後才終於總算是放棄了。雖說是放棄了，但並不是因為真的想要放棄才放棄的——是因為被逼入了不得不放棄的動彈不得的絕境中才選擇了放棄。
把同樣的心理——全部歸結為一類也是不慎重的——就算我曾經在大學教師裏有工作過，但現在在這裏由我提出譴責也是不合理的。
因為我是在和上課的適合一樣，用一副認真凜然的態度聆聽著她的傾訴的，所以還是有點看不透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可是，家住準教授是真心在尋求幫助，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隻是，這隻能從宏觀角度上來看。
另一個，從“分居中”這個詞語產生的第二個疑問，是從更加短期的視點來看的。
也可以說是從我這個隻能看到眼前事物的觀點，不管情況是怎麽樣的，總而言之家住準教授確實是在和丈夫分居中。
那麽，如今。
現在，這個時候，這個瞬間，家住準教授的“三歲女兒”在什麽地方呢做什麽呢？
假設丈夫不在家照顧的話……臨時保姆……？不對不對，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大概沒有雇保姆吧。剛才都說了，沒有人幫忙然後自己也支不開身啊……還是說托兒所嗎？家住準教授已經大致上承認了自己在虐待女兒，怎麽會把自己孩子交給托兒所呢？
“我具體想要拜托給你的事情是這個啊。能夠嚐鼎一鑊一葉知秋。這下終於有一種我在跟專家在商量的感覺了。老倉育同學的眼光果然沒有問題啊。”
那個人的眼中隻有瘋狂，我雖然很想像這樣用一個年輕人的姿態把這件事告訴她。但是她那能與欺詐師相匹敵的不詳感覺讓我不得不保持沉默。
“其實我最近一直忙著做考試的評分，這三天以來我都沒有迴過我的公寓。”
“三……三天以來。”
“所以這三天以來一直在家裏被關在籠子裏的那個孩子到底變成什麽樣了其實我也完全沒有頭緒……我把鑰匙給你，阿良良木君，你能替我去看看情況嗎？”
這不是一個具體的。
不如說，這是不明所以的委托。
004
“噢，原來如此啊。鬼哥哥，簡稱鬼哥，以掛科的前期考試的學分作為交換，在暑假的時候，要當家住準教授的臨時保姆啊。”
“我應該告訴過你不是這種輕鬆的計劃了吧。”
準確地說這也不是什麽好的計劃。
甚至都不是計劃。
話說，為什麽斧乃木會在我的私家車，大眾新甲殼蟲的後座上優雅地躺著，這是最大的謎團——從曲直瀨大學附近的包月停車場，飛馳到家住準教授的公寓的途中，突然出現了“不能超速哦，鬼哥哥”這麽一聲看似理所當然的搭話。
還有，為什麽不是平時穿的縐褶裙，而是凸顯身材線條的長款連衣裙，被這一身臭美的一副所包裹著……在我的車裏坐可沒有服裝的要求啊。
“是鬼哥哥的妹妹強行給我換上的。那家夥，把我當成換衣人偶還是什麽了，照這樣子，我也不知道下次會被換成什麽樣的衣服，所以昨晚作為緊急避難，我爬進了這輛車裏，就這樣過了一夜。”
“別把我的車子當成緊急避難所啊。”
“是你的父母給你買的車吧，真是嬌生慣養。”
像以前一樣用無表情的棒讀說著，斧乃木翻了個身——雖然背對著駕駛室，但是，僅通過後視鏡確認就能看到，那是一件就連肩胛骨都能清楚地看到的，大麵積露背的連衣裙。
我的（小隻的那個）妹妹，給這個女童人偶穿了什麽東西啊，不要增加斧乃木的暴露程度啊。
被窺視到的肉可是屍肉啊。
總而言之，斧乃木在我家裏出發去大學的時候，就已經躺在我後座上了吧——因為是人偶，而且是屍體人偶，
所以在隱蔽氣息這方麵是一流的。
在那之後，應該是一整天都在這部車裏渡過了……季節也正好是時候，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類，就可能早就中暑了。一旦出現這種狀況，斧乃木就會用她那個必殺技，靠自己逃出去迴家才對，但她選擇了倒頭就睡。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日子吧。
要我說的話，作為親哥哥的我，和月火共處一室一直生活的話，總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
但是，反過來說，斧乃木也算是在阿良良木家吃閑飯好長時間了，沒想到已經熟絡到可以用車離家出走了嗎（吐：不知道斧乃木除了冰淇淋外還吃了什麽東西）……雖然也不算是賓至如歸的狀況，我隻是稍稍有點感慨。
“洪福齊天，呃……雖然是不是齊天的程度暫且不說，總而言之確實是天選般的幸運。”
“是啊，畢竟隻是稍稍死了幾次，還下地獄了這種程度的幸運人生呢。”
行駛的汽車裏，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最舒服的姿勢，斧乃木坐臥不安地不斷翻身。按照流行的話說，就是宛若躍動的鹹魚一條。
明明本身就是屍體，卻挺有活力的。
“至少，我也沒有被虐待過。”
“也是啊，哪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家長呢。”
畢竟是無表情的棒讀，而且斧乃木也不可能比家住準教授更知道她的本意，搜易她並不是很認真地在說這句話吧，
正確的說法大概是“也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家長”吧——但是在說這句話的時點就已經不正確了，但是不管怎樣，用棒讀的口氣說“哪有家長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呢”這句話時就不怎麽溫柔了。
不管是對於不被疼愛的孩子還是對於不疼愛孩子的家長來說。
“鬼哥哥你之前在戰場原黑儀那裏所遭到的種種暴言和暴力，我覺得這可以稱之為約會dv（家暴）……但是，當我想到，這可能是她從她的‘母親’那裏遺留下來的殘渣所害，我就忍不住笑出聲。”
“笑出聲嗎。”
你還是一輩子就這麽無表情吧。
我都已經看過了續終物語的動畫版……原來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內心裏笑得那麽惡心啊。
“雖然鬼哥哥就像處理段子一樣給處理了，但是神原駿河家亂七八糟的樣子，不正是其陰暗內心的寫照麽。這樣下去就和忍野扇一樣黑暗了。臥煙遠江是怎麽教育她的獨生女的。”
“說不上是虐待，但是光憑我鏡中世界看到的模樣，似乎不是一個善於教育孩子的人……”
“虐待也是有各種各樣定義的”
“定義論？我真的不是很想聽到這個。”
“撫公的雙親如果被‘你們這樣做是在虐待啊’的責備的話，我會覺得很意外吧，他們應該會積極貫徹他們的主張，對於他們而言他們是在全力向他們的愛女灌注著他們的愛。但是他們現在他們要一腳把她們女兒踢出家門，說著如果不想讀高中就趕緊去找工作。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虐待了吧？因為這已經是在流放她們的女兒了。”
唔……
話說迴來，現在千石家已經變成這種情況了嗎……和老倉那種的“老相識”有所不同，對於這個我已經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斷絕了關係的妹妹的朋友，我甚至沒有擔心的資格。
“擔心需要什麽資格。走，我們現在就去撫公的家吧。”
“別隨便攪和別人的人際關係啊。還有，別叫她撫公了。”
“鬼哥哥才是，別插嘴我和撫公的關係，想死嗎？”
“我才不想死咧。為什麽非得這樣啊……我們現在要去的家是家住準教授的家啊。公寓333號門的。你有好好聽我說話嗎？”
話說迴來，雖然一路上這樣拌嘴，到那時我很感謝多了這麽一個談話對象……不然的話我可能會陷入恐慌，然後就不隻是超速了，甚至有可能會發生交通事故……就算不會發生。如果被巡警攬下來的話，最後說不定會讓我更晚到達目的地。
“讓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童女坐在我的後座上，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巡警攔下來調查我了……要不要試著打開車窗叫一聲‘救命’呢？”
“這個時候了，還讓我扮演什麽小惡魔的角色嗎，別給我隨便改設定。”
“偏離設定的是我啊，你忘了嗎？可是，難道您就不能親自出門和警察談談現在的狀況麽？”
“為，為什麽啊。我可沒有做什麽有愧於你的事情哦。就算我真的想過把你的肩胛骨摘下來做得像翅膀（翼）一樣，那也是我內心的自由。”（注：捏他來自《漢尼拔：天使的翅膀》，裏麵有把人的肩胛骨挖出來粘上羽毛展開做成天使的模樣的情節）
“並不是電視上不能播的那種獵奇殺人鬼的類型。與其說夾雜著著對貓姐姐的情念，把肩胛骨摘下來做得像翅膀一樣。不如說同樣是羽翼，更接近於羽衣。不是鬼哥哥的案件而是家住準教授的案件。”
“我好像沒犯過什麽案件吧。嗯？什麽？”
“把女兒監禁在家，自己三天沒迴家，這件事情已經是足以報警的程度了吧。你為什麽還真的要照著她說的那樣開著車去看她家的情況呢。上迴的旋轉螺旋那件事的時候也罵過你了。你也應該有事多尋求一下警察的幫助了吧。雖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警察並不是鬼哥哥的敵人吧？”
“你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來理解我的心情的啊。我才沒有敵視過警察呢，別真的把我當成罪犯了啊。不，除此之外的點倒是，斧乃木，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實際上差一點就那麽做了。”
“真的？你難道不是因為不想被我殺死在這裏而撒謊嗎？”
“真是的……你為什麽一直想要殺死我啊。”
“差一點就要，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最終沒有報警啊。不然的話，你的愛車就要變成廢車咯，鬼哥哥。”
橫躺在後座上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還說著這麽可怕的話……我可不想要我的車變成廢鐵。不管，這個樣子，剛好也是個不錯的談話時機。
我畢竟，是專家啊。雖然並不是虐待兒童的專家……
“家住準教授在談話過程中說了一件讓我很在意的事情。否則，我早就報警了。就算被當成對長輩無理的家夥對她進行羞辱也無所謂。這都是因為現代還有被叫做手機的便利道具啊。”
“你說的便利，是指比我還便利？”
“就算你是使用了百年的屍體的付喪神，也別對手機這種道具產生競爭心理啊。”
“先說清楚到底誰才是有用的道具，再說後麵的事。屍體人偶？手機？哪一邊？”
“這個二選一真是的……當然是屍體人偶啊。”
“很好，今天暫且放你一馬。你運氣真好，不用死了。然後你說讓你在意的事情是？”
“應該是很奇怪的事情——吧？仔細聽了一下，好像是家住準教授並非一開始就無法疼愛自己的女兒。倒不如說，曾經覺得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寶物——但是，突然有一天，覺得女兒不可愛了。”
自己的孩子。
居然會一下子無愛了。
“就，仿佛是，孩子一下子被替換成了另一個——家住準教授是這麽說的。我說，斧乃木，斧乃木餘接。這個，你不覺得好像是在哪裏聽過的事情嗎？好像在哪裏聽過的，怪談。”
在哪裏。
在身邊的某處。
“……那孩
子的。”
斧乃木稍微沉默了一下，“那孩子的名字，是什麽呢？”然後說出了這樣的疑問。
這時候，我就像傳說中的專家天線起了反應一樣的反應了過來。
“家住唯唯惠。”（注：這裏的“唯唯惠”的讀音與“不是”相同）
我把我剛從準教授那裏得來的名字念了一遍——“我想要把這孩子培養成能對無法接受的現實說不”的人，這名字裏包含著家長這樣的想法。至少，這是一個人的名字。
005
好像在哪聽說過的怪談。
不是在哪裏，而是在阿良良木家聽說過的怪談——當然細節不一樣，一定要說的話，是完全不一樣。要說的話，要找到共同點反而更難——不過即便如此也有相似的地方。
我的妹妹。斧乃木餘接現在的擁有者。
和阿良良木月火的故事，極其相似。
“啊~啊~啊~對了哦~就連這樣子的初期設定，我現在都想起來了呢，阿良良木月火的事情。我早就忘光了。”
“別裝傻了。你當初把我的小隻妹妹的上半身碾成粉末的事。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會原諒你。”
不是初期設定，而是現在都還存在的設定。
原來斧乃木就是因為那個怪談，而和主人影縫餘弦一起來到我們小鎮的——想到那次相會，和現在我們一起兜風的場景，與其說是難以置信，不如說是奇跡。
也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麽命運般的和解，隻是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了零零碎碎的合作，現在的斧乃木還是一有機會就想要殺我……表麵上是在我家白吃白喝，實際上是在監視我和小忍。
想想，我和小忍之間的和解，好像也是這種感覺啊……我斜視著副座上空蕩蕩的兒童座椅。
總之，就是阿良良木月火。
她的真麵目是不死鳥——寄宿在胎內生命裏的杜鵑。毫無違和感地融入了人類社會的不死之身的怪異……正因為如此，才被影縫餘弦和斧乃木餘接看中了。
作為必須退治的惡。
我的小隻妹是個大惡人。
“對於月火而言，可以說是完全融入了這個家庭……因為是個和胎兒同化了的杜鵑，所以十四年來都不抱任何疑問地接受了，但是也有與之完全相反的怪異吧。”
“不死鳥，與其說是同化，不如說是取而代之才更加正確吧……當然，要怎麽去解釋，就交給鬼哥哥你了。隨您喜歡。”
就算是斧乃木，也並不打算在這裏重啟當年的爭端，她依舊縮著肩膀躺著——由於她正好背對著我（後視鏡），所以肩胛骨的動作頗有挑逗的意思。
“區區一個肩胛骨就能引起不健康的遐想，這真是。”
“吵死了。”
被棒讀粗魯地吐槽了。
“但是，你很敏感啊。”
“肩胛骨？”
“隻有鬼哥哥你自己一直在說肩胛骨的話題。”
“抱歉抱歉，是我鎖骨，啊不，是我疏忽了。（西尾的文字遊戲）你說我什麽敏感？”
“僅從準教授的一句話，就聯想到‘替換孩子’（changing）的可能性，我稱讚你這方麵很敏感。讓我覺得就算我現在不殺你也沒什麽問題了，你又撿迴了一條命呢。”
“…………”
還以為你是付喪神呢，難道你是死神嗎？
還有“替換孩子”什麽的。
難道就沒有什麽更加帥氣的正式的名字嗎。
“這就能看出來，鬼哥哥還是一直掛念月火的。去年暑假的時候被擱置的問題——你既沒有忘記也沒有原諒吧。”
“也不是……這麽說。”
是這樣的嗎？
像是要補償從羽川翼家裏逃出來的過去一樣，我一頭栽進紅孔雀的事件當中，這事我記憶猶新，而這次，我要為了補償月火而投身到唯唯惠的事件當中嗎？所以我才不報警，如此一心一意地獨自開著車——
“不對，真這樣的話，我覺得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說的是正經的。用鬼哥哥的話來說，就像是大腿骨一樣正經的話。”
“我還沒想過大腿骨呢。這個提議倒是挺有趣的。”
“我在說特別正經話。經過仔細調查後，如果說你包庇了給你學分的尊敬的準教授的話，也許約有百億人會覺得這是正常性乖離率吧。”
“你這個計算方法是把火星人也包含進去了嗎。要我為了學分做這種事。你看我的正經是像這樣的人嗎？”
“不管怎麽說，就算是鬼哥哥，原本也是姬絲秀特·亞塞勞拉裏昂·刃下心的眷屬——就算沒有鐵血的熱血的冷血的吸血鬼的直覺，低血的溫血的紙皿的吸血鬼的直覺應該還是有的。”（注&吐：原文如此，與鐵血對應，話說是怎麽辦到讀錯字形的。）
“低血的溫血的紙皿的吸血鬼，最後一個是皿了喂。”
“如果是關於曾經不是怪異之王而是怪異的奴隸的鬼哥哥的話，是應該好好調查一下了。”
不能將虐待孩子的家長的罪名安在恩師的頭上——斧乃木做出了這樣的總結。
雖然說是恩師，但其實也沒受到她什麽照顧……今天才是第一次和她說上話。當然，就算能毫不耽擱地完成這個任務，也不一定能保證我真的能拿到學分吧。
“按理來說，鬼哥哥應該能夠在造訪恩師的公寓時，發現已經變成幹屍的幼童屍體的第一發現者吧，這也算是人生寶貴的經驗吧。”
“那簡直是比下地獄還嚴重的心理創傷啊。”
“抱著屍體人偶發現屍體的這種展開啊。真讓人激動啊。如果鬼哥哥終於決定向三歲的女孩子伸出你的魔爪的話，我會在一旁溫情脈脈地看著你的。”
“那才是需要立刻殺了我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會成為你的力量的。既然上了一條船，我們就要目標一致。”
嘴上說著壞話，卻表現得像想要幫我似的……這就是所謂的，身為道具的矜持嗎。
我要是真的和斧乃木關係變得那麽好，恐怕又要被扇諷刺了。反過來說，我到底要怎樣來跟斧乃木“正式”和解呢……法律也沒有規定說要被害者一定要一輩子記恨加害者吧。
就像被虐待的孩子，沒有必要一輩子都背負著，被施虐家長所束縛的宿命。
無止境地怨恨著某個人，是很累的。
“以前好像也有過，這種法律，是姐姐告訴我的，是跟討伐有關的法令……好像是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在報仇雪恨之前都不可以迴老家，之類的。”
“這法律也太過分了吧……雖然影縫小姐好像確實會喜歡，不，可是，當時的人們應該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吧。這樣的話，我們現在覺得理所當然的法律，放到未來，可能也會被看成是過分的不講道理的規則吧。”
“誰知道呢。就算在當時，也會有人覺得那是個過分的不講道理的規則吧？所以哪怕是一點一點，也都是在不斷改正的吧。體製，並不是生來就是這樣的體製……而是受壓迫的人不斷努力顛覆所形成的。”
“家庭製度也是這樣，”斧乃木說道。
那方麵之前也有過一家之言的時候過。（此處似暗指弗·恩格斯的《家庭、私有製與國家起源》）
不過，我沒打算知道詳細的情況。知道了肯定會有厭惡的感覺，因為斧乃木是
由這百年間作為“道具”被使用的經曆的屍體人偶啊。
“那個暫且不提，確實，如果假設正是因為出現了‘替換孩子’的現象，家住準教授才不覺得自己的孩子可愛了的話，就算她施虐過，她也能夠罪減一等吧。就算不能完全稱為罪孽，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沒有撫養的義務。”
“那也不能因此就可以施虐啊。”
雖然她很曖昧地說是差點就要施虐了，但把孩子關在籠子裏放置三天，這就不是未遂……而是成立了。
何止是未遂，分明是間接故意，被認定是故意殺人罪都不奇怪的程度了。
然而，如果理由是怪異現象呢？
“是神隱的變種麽？小孩子下落不明，稍稍找了一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迴來，這種事情……”
“‘替換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畢竟有人說，小孩子七歲前都是屬於神明的。神明以自己的意思要替換或者是交換，誰都沒有辦法——本來，就算不以古老的怪談為例，養育別人家孩子的母親，在自然界也是常有的。”
她說的好像不是月火的事——月火的事屬於怪談。
作為現實中的杜鵑或者子歸的托卵的代表性例子（注：布穀鳥和杜鵑實際上應為一種鳥，這裏前者用的是日語後者用的是cuckoo的假名寫法）……反而在昆蟲界，就像獅蟻一樣，從別人家巢裏奪蟻，放到自己麾下當作奴隸養大，這種生態也是有的。
“人類也有這種情況吧，還不少。”
斧乃木說的話讓人吃不消啊。
以女童的外表說著這樣的話，讓我心跳加速——要是讓我操縱方向盤失誤了怎麽辦啊。
“不要做一些邪惡的幻想喔，鬼哥哥，我說的是領養製度。”（吐：無數天皇中槍）
“你才沒講，這個遁詞太狡猾了。”
“可是要說敏感的話，如果一下子就覺察到了‘替換孩子’這迴事，那麽準教授的直覺也是不可小覷了。就像鬼哥哥一樣，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養育了妖魔鬼怪的事情也不少呢。”
“我無言以對。”
阿良良木家的情況，父母並沒有反感地就招來了別人的孩子，也許有這種情況的……比如老倉育就是這個例子。
唔，我的父母，這樣的話倒是給人一種博愛主義的感覺——那在幼年期的我看來，或許是非常不滿的……假如說家住準教授覺察到自己的孩子被替換了的話，那麽就……
“這就是母愛吧。雖然我並不是很懂這個詞。”
“死乞白賴地讓媽媽給你買了車，然後虧你還能這麽說。還是說死乞白賴的對象是你爸爸？”
“兩邊都有。本來還計劃如果搞得好的話能買到兩輛。”
“看來把鬼哥哥替換掉會比較好啊。至少隻把腦替換掉也行。不要想著second car啊。這麽說來我也不是想要反駁。我對家住準教授也有一處很在意的地方。”
“嗯？”
“她的先生，是因為什麽事情而分居的呢？或許，是因為他們家庭並不圓滿吧。”
嗯。
雖然沒有好好確認過，但我是那麽想的。如果無法疼愛唯唯惠是分居的原因的話……
“就是這個，她的先生——‘父親’那邊是怎麽想的呢？是一樣覺得不可愛了……沒法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了嗎。總之。那個準教授為什麽不把自己覺得不可愛了的孩子交給丈夫，而要自己來養育呢。this is a question。”
很尖銳的疑問。
關於丈夫那一方的見解，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然後當場問她的……果然我現在還是隻能看到眼前的事物。如果不稍微綜合一下第三方的意見的話，是沒辦法投入到第三方委員會的吧……
強加於人的說法雖然並不好。但若判斷自己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能力上都無法養育幼子的話，就應該把孩子托付給分居中的另一方才對吧。實際上，夫妻間是不可能毫無交流的吧——子女是父母的紐帶。
“也可能存在麵子方麵的問題吧。日本的離婚調停裏，孩子跟隨母親的案例還是比較多的吧。”
像戰場原家一樣，母親的操行出現了明顯的汙點的情況自然另當別論……‘孩子應該和母親一樣生活’的想法依然根深蒂固。
“是啊，這個不管對父親還是母親來說都不是好事，作為對策，先把父親節和母親加放在同一天怎麽樣。”
“我差點就要一刀兩斷地讓你別出這種愚蠢的主意。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種對策……”
“因為有哺乳能力的人是母親，所以嬰兒會親近母親是本能。理所當然地，小孩子才要有母親來撫養——還有以這種觀點來拍的紀錄片哦。”（注：應該是指美國探索發現頻道的紀錄片《嬰兒的成長the baby human》）
“以這種觀點加以展開的話，難道說為了本能地留下更多後代，就可以認可婚外情嗎？”
還有，關於斷奶是怎麽考慮的呢……那是僅限於嬰兒期的話題吧？
“我也是一樣的，對於母親的奶水，我早在過了十歲的時候就毫無興趣了。”
“你這也太過火了吧，鬼哥哥。”
“到了那個時候，也差不多該輪到我妹妹來發育了。”
“不死鳥真是挑選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家庭轉生了呢。”
看情況——總之，是我考慮了太多，跟怪異無關的情況——跟家住準教授的丈夫取得聯係，讓他來保護唯唯惠比較好。
如果說我在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那也隻是權宜之計——如果要說我在與我身份不相符的直江津高中裏學到了什麽的話，那就是“權宜之計並不長久”的吧。
這時候，我踩下了刹車。
跟她告訴我的住址一樣。
“我們到了，nice buddy。這裏就是家住準教授的公寓。”
“嗯。像是剛剛翻新過的樣子。至少看起來不像地獄的感覺……nice body，是好屍體的意思，還是好夥伴的意思？”
說著，斧乃木終於從剛剛一直躺著的後座上，做出了air tracks的動作，一躍而起——就算穿著連腳踝都緊緊包裹著的長款連衣裙，作為屍體人偶的最大賣點的機動力卻完全沒有減弱。
“要去了，鬼哥哥，跟著我的肩胛骨走。”
“雖然我很感激你能與我同行，但你別把我的主導權搶走啊，nice buddy（body）。”
不隻是因為受到了委托。
唯主導權與肩胛骨，我不可鬆手。
006
話說迴來，為了救出紅孔雀而各種焦躁不安後，我和斧乃木也嚐試過侵入別人的公寓——那個時候小忍也跟我們在一起，而比起那次，這次太陽比較高，陽光強烈。所以害怕陽光的吸血鬼選擇了“休息一迴”。
而且上次是我從玄關，斧乃木從陽台進入，采用了分頭夾擊的作戰方式，這迴則是從屋子的主人那裏拿到了鑰匙，所以沒有必要玩弄那些策略了。
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
光明正大地進去吧。
很普通地以最短距離從正麵突破——打開自動鎖，乘電梯，前往家住準教授的所在地333號室。
“仔細想想，鬼哥哥這種危險人物帶著幼小的我，
光是這樣就已經完全滿足虐待的條件了呢。”
“我才不是那麽危險的人物啊。你看看，我這和藹的笑容。”
隻不過，假如就算不是我，在這沒人的自宅裏，差遣一個沒怎麽接觸過的學生為自己做事，這也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的判斷吧……
就這麽下去的話恐怕真的變成虐待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構成虐待了。這種心理壓力，在看起來知性的那位準教授內心裏一定想暴風雨般動蕩不安了吧——除了同情外，也有考察的餘地。
我並沒有按下對講機，而是把借用的鑰匙插進鑰匙孔（one door two lock）（注：一門二鎖，一種日本防盜鎖，門被打開了——內測拴著門鏈，所以門隻能打開不到十厘米。
很難想象是籠子裏麵的三歲女孩扣上的門鏈，但是根據事情的趨勢也有一定可能……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盡是這種事。
我的人生就因為這些事情死去活來。
最壞的情況下，隻要斧乃木發動了“例外多數規則”，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打不開的門，但還是盡量不要產生破壞工作——所以僅僅是毫無阻礙地打開了門我就鬆了一口氣。而且，僅僅是踏入別人家一步，我也更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的直覺極為罕見地命中了。
說到命中的東西我隻有不好的預感，我還從沒有隻靠直覺就命中什麽，斧乃木的過高評價分毫不差嗎……不，如果“交換孩子”現象真的發生了的話，那可能是必定要計入不好的預感裏的“完全命中”才對。
無論如何，事實就是這樣，我已經通過飄來的氣味確定了……簡而言之就是，並沒有問到什麽異臭。
當然，這是別人家。畢竟，兩三天沒有換氣，還是會有一些獨特的味道——但那並沒有達到異臭的程度，再加上整個室內並沒有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任何時候，小扇嚴格指責過……人類這種生物，正因為是生物，死後才會變臭。如果說理所當然的……柔弱的需要保護的三歲小孩被放置了三天的話，可不會隻有這種別人家的“香味”就完事了。
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
“就跟大夏天放在車子裏的屍體人偶是一樣的呢。不過我是經過了防腐處理的，所以是無臭無味的。我自己就是防臭劑啊。”
“防臭劑……對了，斧乃木，你的那雙看起來很悶熱的長筒靴也換掉了呢。我明明就挺喜歡的。”
雖說是得到了屋主的許可，但是像這樣進去室內還是免不了有一種非法入侵的感覺。因為不太想讓其他的居民們看到。我迅速把門關上——因為我們不是小偷所以鞋還是要脫的，斧乃木則穿著配超長連衣裙的涼鞋。
透氣性很強看起來很好，所以並不悶熱。真是遺憾。
“不要染上戀鞋癖了啊。鬼哥哥你又不是灰姑娘裏的王子。”
“灰姑娘的王子才不是戀鞋癖。”
斧乃木在門廊處脫下了涼鞋，說道：
“這也是阿良良木月火給我穿的消耗品。那家夥還把撫公的劉海剪斷過，虧她能心平氣和地破壞別人的特征呢。”
“別看她那樣，她出人意料地喜歡為她人付出呢。”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呢。夠了夠了。”
以我為先，我們踏進了走廊。
我穿著襪子，斧乃木則是裸足。而玄關的鞋櫃裏……並沒有準備給客人的拖鞋。看來平時並沒有什麽客人來。
也是，虐待兒童的家，不可能是社交型的會招待別人進來的那種啊……社交就這樣斷開。可能就失去了從戒掉家庭暴力的方法。
“是不是有虐待性質且不說，說道家庭暴力的話，鬼哥哥可是不會輸給那些人的呢。一定經常和兩個妹妹互毆吧。雖說基本上是挨打的一方，但想必對於今天的這種服從也會有抵觸吧。”
化身為吸血鬼後，扭打的次數就變少了……我這麽說的話，會不會被當成是借口呢。因為這樣也是很普通的想法，每對兄妹都會這樣做。如果人的眼界如同密室一般狹小的話就很可怕了。
密室——你說的是3ldk（注：指帶廚房的三室一廳）嗎？
和大學研究室給我的印象一樣，是個整理得很幹淨的屋子……而且，在進走廊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寬敞了。
果然國立大學的準教授，拿到的工資一定很高吧……不，並不是這樣。這單純隻是麵向一般家庭的公寓吧。和分居中的丈夫兩個人都有工作，所以這房租也並非負擔不起……三個人在這裏生活，然後搬出去的是丈夫那一邊嗎？
應該也不是才剛搬走的……算了，這種模仿夏洛特·福爾摩斯的推理遊戲暫時往後推。
比起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東想西想，還是先去找到關鍵的籠子……起居室、飯廳、廚房、三間臥室。雖然隻要挨個找就可以了，但是按照常理來說，一般是在三間臥室中的一間吧？
隻要是個神經還正常的人，都不會把一個關著三歲小孩的籠子擺在公共空間裏——作為“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應該會完全割離才對。
但是現在家住準教授的神經算不算正常呢……對她的信任隻能保持在最低程度的理性了。
“……切。”
本想著趁著這股勁頭前進，但再打開玄關的時候卻有些鬆弛，果然還是會有些害怕啊。要是一直都這樣害怕下去的話，修羅場什麽的再怎麽樣都無濟於事。
隻是，斧乃木所說的“替換孩子”推理，由於我的正常乖離率——不僅如此，我的現實逃避性的希望的觀測的可能性也俄然升高，與鬆了一口氣相反的，同樣我的危機感提高了也是事實。
對於怪異現象，現在的我已經幾乎毫無防備，成為怪異的奴隸的經曆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被關在籠子裏的“替換孩子”是個極其兇暴的妖魔鬼怪，是我力所不能及的魑魅魍魎的話要怎麽辦？
雖然說隻是偶然，但是怪異的專家斧乃木能跟我同行，在這種時候真的很幸運的，這讓我很放心——不過，斧乃木嚴格來說，隻是專攻不死之身的怪異的專家，也就是說，她對“替換孩子”本身並不怎麽熟悉才對——這真的隻是偶然嗎？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斧乃木是在察覺到了一切之後故意潛入到我的車裏來的……屍體人偶吧新甲殼蟲車當作露營車的理由，不過是為了躲避月火罷了。
但是，沒錯——是月火。
如果考慮到這場雙人冒險並不隻是偶然才發生的事情，而是阿良良木月火策劃的結果的話，真有點恐怖。
月火沒有這種自我意識。
沒有自我意識——即便如此，那家夥既是我的妹妹，同時也是不死鳥。
“……管他呢，我在想什麽呢。”
我在走廊徑直走著，穿過起居室，然後打開了最近的一道門。如果要思考哪扇門是正確的，那隻會讓人迷惑——三道門，蒙提霍爾問題——能早點采取行動就早點……我的抽簽運不行，所以這次猜錯了。
那裏（很有可能）是家住準教授的寢室……我沒有在知性淑女的房間裏嬉戲的嗜好，所以隻是稍微確認了一下各個角落，沒有看見籠子之後，馬上就向隔壁房間移動了。
第二道門。
那裏可能就是正確答案了——吧？
我會這麽想，並不是因為打開門之後就看見了關著三歲小孩
的籠子……因為那道門上鎖了。
不管這裏是往裏推還是向外拉，都紋絲不動。
這個時候形勢就開始嚴峻了起來……通常來說，一般家庭裏麵需要上鎖的空間，也就是浴室和廁所了吧？既然不是叛逆期的孩子，就不會把房間上鎖……而且，這個不是隻能從外側上鎖的類型嗎？
在籠子之外，家住準教授還將三歲的女兒關在房間裏了……？是為了把“不想被看到的東西”割離掉？這樣的話，那樣就已經超出了虐待的範疇——見之，就像是在害怕自己的孩子啊。
如同怪異。
雙重密室……算上玄關的鎖的話，是三重密室嗎？當然，前提是裏麵有籠子……
“這道門的鑰匙，知性的老師沒有給你嗎？鬼哥哥。”
“很遺憾，不知道是我一時馬虎忘記了，還是我當時沒有說出口……”
“是嗎。”
還以為斧乃木會毫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想到她光著腳就把門踢飛了——並不是用“例外多數規則”，隻是普通地踢腿。應該隻要不是銀行的金櫃或者軍方的設施，這一腳應該都能踢飛——如同第二道門，聯通整個合葉倒向內側。
“不愧是‘轉彎靈活的戰車’。”
“自滑鐵盧戰爭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這個名字稱唿。”
“你還真的參加過戰爭？”
然後——
007
然後說到內部，是個兒童房間……這樣推測後，在最裏麵的第三個房間就是分居中的丈夫的臥室了吧。
這是個充滿愛意的父母所裝飾的奇異的兒童房間——正確地說，是一個像遺跡、殘骸般的嬰兒房。
因為，如果是三歲小孩的房間的話，沒必要在天花板上掛搖動床鈴吧？再加上，它的正下方就是嬰兒床……根據觀察，感覺這就是一個一歲嬰兒的房間……看起來很柔和的玩具，淡色的壁紙，奇異的遺跡，愛意的殘骸。
遮光窗簾被關得嚴嚴實實。
那麽重要的籠子呢？
有了。
如果沒有就好了。
太容易找到了。
關於這一點，並沒有什麽戲劇性的大反轉——嬰兒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大概是狗籠的，看起來很堅固的籠子。
看起來是一個很難組裝的大體積籠子……這種程度的東西，沒有專門的工具是搞不定的吧？籠子本身就很可怕了。為此而花費的努力更可怕——會讓人覺得會花費大量工夫。安裝在門上的鑰匙孔也是這樣——看起來就像是精心設計的死刑裝置一樣。
到此為止的一切都可以被解釋為家住準教授的精神被逼的太緊了，但應該有更加善意的解釋吧。
在她向身為一個學生的我提出那種商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一點——因此，並沒有出現推理小說裏麵的那種戲劇性的反轉。
關於籠子。
慢慢出現反轉的，是籠子的裏麵——根據家住準教授的說明，出現在籠子裏麵的，應該是她監禁了長達三天的三歲的女兒家住唯唯惠才對。
按照我的推理，這個孩子並不是唯唯惠，而是“替換孩子”，並不是人，而是怪異——本應如此。
三重密室的最裏層，嚴密關在裏麵的，並不是我提到的任何一個。
“人偶……？”
我小聲嘟囔，把我所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籠子裏麵的，是人偶……是的，把可以說是人偶一樣的東西，躺在裏麵。
“是人偶哦，doll呢。”
斧乃木表示同意。
因為是身為屍體人偶的斧乃木口中說出來的，那便斷然不會有錯。
人偶說人偶是人偶。
但是就算人偶是人偶，卻並不是商店裏販賣的商品人偶，是手工的——就算這麽說，也絲毫感覺不到溫暖。用不怕被誤解的話來說，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
讓我想起詛咒的人偶。
把吹好的氣球擰成貓狗的形狀，這種街頭藝人見過吧？感覺就是用這個辦法把類似毛毯的厚布用在這上麵，擰成人類的形狀。
人類的形狀——說得更詳細一點，就是嬰兒的形狀。隻因擰出來的效果太過優秀，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隻不過，即使這個人偶的製作者製作布偶的功夫出類拔萃，卻似乎沒有繪畫的才能……用魔術筆在人偶的臉部畫出的眼睛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惡作劇，居然是【へのへのもへじ】（注：用七個假名畫出來的人臉，大概是這個樣， へ へ
の の
も
へ
我這個差一筆），頭發，也是胡亂畫的……正確的說法是頭部被塗得滿滿的。
人偶製作師……手折正弦？不對，那個人不可能跟這種事情有關。把人偶關在籠子裏完全與他的“正義感”不相稱。那個男人會把東西關在籠子裏，但不是人偶。
冷靜一點。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
眼前是不得不好好思考的局麵。
“根本不用思考，這肯定是老師的作品吧？”
斧乃木說道。
她看起來很無聊地說道。
“手工製作的。”
雖然我也並沒有很期待要跟闖入別人家庭的“替換孩子”進行一場超能戰鬥……“靈活轉彎的戰車”已經把興趣從隆重的詛咒人偶轉移到了室內調查。
畢竟擅長調查和分析嘛。
“我想鬼哥哥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嬰兒房，對象年齡雖然是一歲，但讓人總感覺是兩歲呢。”
“嗯嗯——所以，家住準教授在那時候也從自己孩子身上感受到了母子之情吧？而從那之後，即便覺得可愛，也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孩子了——”
“難道不是因為死了嗎？”斧乃木淡淡說道。
她一邊在室內來迴走著。
“那個孩子兩歲左右的時候，因為生病或者事故，還是什麽案件死了。”
“欸？不，可是，死了也太……”
“如果鬼哥哥受不了小孩子死掉這種話題的話，你倒是可以提示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啊。對了，比如說其實女兒現在正在由分居中的她丈夫一方照顧。總而言之……不管是生是死，至少在一年以前的時候，家住唯唯惠就已經從老師身邊離開了。”
居然斷言了。
作為外行人的我在之後都無法發現的痕跡，斧乃木居然已經從這間屋子裏——或者說是在走廊和家住準教授的臥室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不止一處。
“嗯，至少並沒有兩個人類在這個密封空間裏生活過的氣息啊，不管是以什麽形式。如果能讓我看看垃圾桶和冰箱裏麵的情況的話，我能說出一百個更確定的事實……算了，就算不那麽做也足夠了。”
“……”
“不管怎麽樣，真讓人感動。我很喜歡。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作為補償而繼續抱著手工製作的嬰兒這種催淚故事。不管這故事有多麽老套，不管多麽老生常談。”
確實很催淚，至少我笑不出來。
雖然為時已晚，我還是模仿著斧乃木，環視了一下嬰兒房的內部裝修——奇異的遺跡，愛意的殘骸。然後，看了一圈之後，是詛咒的人偶。
這樣的話。
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設計師 baby
。
“既然我失去了孩子，那就用手工製作的孩子來替代——但是，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沒辦法覺得可愛，當然，也不會覺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吧？”
“畢竟那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啊，隻是一團布。”
“一團亂麻。”
“沒錯，就是一團亂麻的邏輯。”（注：原文無茶苦茶だ這個詞，既可以指事物擺放地不整齊，也可以指完全不可理喻，雙關）
斧乃木的話也是棒讀而已。
即便穿衣的風格亂了，棒讀也不會亂——到底是個人偶，在這一點上【へのへのもへじ】臉還顯得可愛一點。
“跟鬼哥哥提出商量的事也是，據我所知，在這個國家的法律裏，虐待和監禁人偶並不構成重罪呢——就算事情敗露，也沒啥大不了的。”
“沒啥大不了的……家住準教授本人。對這件事是有這種自覺的嗎？也即是說，那個，該怎麽說呢……她是打從心底裏相信這個布偶就是唯唯惠的嗎？還是說，明知道這是個虛假的人偶，也知道這個並不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停手嗎？”
所以，即便要借用我這一介學生的力量，也想讓自己停手嗎——想要借助我的力量，並非因為我是虐待兒童的專家，而是因為我和她沒有利害關係，是個合適的第三方？
正是因為沒有接觸點？
“沒有利害關係，但是力量關係是有的吧。既然是恩師和學生，就會比較好說話，或者說……比較容易掌控吧。”
“……”
我難道是正中大學老師的下懷，在這裏呆若木雞地站著麽？我還沒有天真無邪到會因為這種事而受打擊。不管是被利用還是被別人任意使喚，我都已經習慣了。
就算是奴隸，也是經驗豐富的十九歲奴隸啊。
但是，這樣的話，至少還是希望從結尾上有人能獲得幸福啊……“我幹不下去了，所以全部給我變得亂七八糟吧”這種不良企圖我可不想參與。
“順著未曾見過麵的知性老師的話，那應該隻是無意識的想法，她也是很痛苦的。就像不得不虐待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
“……你這是在諷刺麽？斧乃木女士？”
“就是想諷刺，怎麽樣，我說的好嗎？讓我來說的話，作為一個怪異的專家，我建議鬼哥哥的恩師最好接受一下心理諮詢，雖然表麵上看似似乎還保持著精神正常，但可能幾乎已經要接近極限了吧。若是讓她迴答相不相信這個手工製作的布偶是自己的孩子的話，應該打心底相信，並且打心底懷疑吧。”
既相信，又懷疑。
這的確是人類的拿手技能啊。
也就是說這裏輪不到怪異的出場了嗎……原吸血鬼，以及屍體的付喪神，都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那麽，就這樣迴去吧，也沒有必要像斧乃木說的那樣，調查冰箱和垃圾桶了。恐怕就連應該是丈夫的臥室的第三個房間也都沒必要看了。
“……嗯？”
正當我懷著一種像是被異性拒絕的心情想要往迴走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一件多餘的事情——不小心注意到了。
這就是我不好的地方，是我最不好的地方。
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為了確認這一點，我在最後的最後，再一次確認了籠子裏的布偶——我感受到了那糟糕的平衡中的不自然。
看起來好像隻是很隨便地放在籠子裏麵，看起來像是隻有半個身體，或者說……那又矮又胖的形狀，擺出那麽奇妙的姿勢應該很難穩定住平衡才對吧？
是重心的問題嗎？在布偶的體內難道放了啞鈴嗎……比起隻是一團布塊，或許這個說法才能讓重量看起來更有真實感……不對，這樣的話，整個布偶應該是更加歪曲的一個姿勢才對。
還是說，從正麵看不到的背部，有一根支撐棒頂著？
“怎麽了？鬼哥哥，快走吧，難道你想被殺嗎？”
“嗯，有點……”
我製止了依然意圖殺死我的斧乃木之後，戰戰兢兢地，向籠子靠近……因為籠子在房間的角落，緊貼著牆壁，所以比起迂迴到後麵，還是從正上方窺探比較快。
打開簡易的門閂鎖並把布偶取出來確認應該是最快的，但是，先不說我害怕直接觸碰，我甚至並不覺得我有資格觸碰。
可以觸碰的應該隻有家住準教授吧——在這麽想的同時，我俯瞰著那個籠子。
“我說……斧乃木，以防萬一，我想讓你確認一下……把嬰兒人偶關起來虐待，這種不算犯罪的話。”
“什麽啊，你話裏有話啊，我要是說要殺你，是真的會殺掉你的喔。”
“沒錯，就是你所說的這個‘殺’字。”
“？”
“從背後刺殺嬰兒人偶，在這個國家也不算犯罪吧？”
看。
為了不讓手工製作的人偶倒下，在背後如同支撐棒一樣頂住它，從而使它保持著這個不自然的姿勢的，是一把深深刺入其中的，廚房用具中的水果刀。
008
虐待布偶和刺殺布偶，這兩者間並沒有多大區別，那不如說這兩者完全一樣嘛，我想說出這種不敏感的話。
不過，根據我的常識，水果刀並不是用來插水果以外的物體的道具。當然也不能用來插人偶，也不是用來刺殺替代自己孩子的人偶的兇器。
這麽一來，三層密室的意義就有了變化——本來應該是監禁事件，現在變成了密室殺人事件了嗎？
當然，就算被做成了人類模樣，人偶畢竟隻是人偶……就算用刀插，它也既不會發出慘叫也不會流血……“殺害人偶”這個命題本身在數學上就不是一個真命題。
人偶不會死亡，因為它並沒有生命。
隻要不是屍體人偶，不管用刺，切還是剝皮，它都不會死。
正因為如此才顯得異常，刺殺沒有生命也不會死亡的人偶，而且是從背後下刀的行為——這種行為與虐待有著顯著的不同，隻是和摘下肩胛骨是一個程度的，不會被電視報道的兇惡犯罪。
當然，一旦將其理解成密室殺人事件，犯人肯定就是家住準教授了吧……刺穿了布偶，並把它放進了籠子裏，再放下門閂。走出房間，從走廊將門鎖上，然後脫掉鞋子走出外麵，再將玄關上鎖……從現象而言這並沒有什麽謎團。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其內心。
相互矛盾了……虐待過後再進行殺害，這個倒還說得通，當然這讓人很惡心，但並非不能理解……在往上升一級，也有可能是間接故意的，一時間情緒太過亢奮，不小心葬送了這個弱小的生命。
關在籠子裏，放置三天，通過營養失調或是其他的來結束嬰兒的生命——雖然有抵抗，但是沒有矛盾。
但是，是刺殺之後再把孩子關在籠子裏麵的嗎？把這個一心當成是自己孩子的布偶……到底這個順序，按照這個順序，這個相悖的組合之中，有什麽樣的意義呢？
從背後刺殺的行為是有明確的殺意的，這就更加讓人沒有頭緒了。
家住準教授是因為什麽理由，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這個“第一發現者”為什麽要跟她所期待的這樣，如同暴風雨一樣陷入一片混亂呢。
在計算之內？
就算她真的一心把這個布偶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那讓我目擊這一切豈不是很不妙嗎？這一點她應該最清楚才對。
還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