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歉疚。


    李容芸失神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拾起筷子,勉力壓下心底驚恐,迴嘴道:“了不了解有差嗎?反正男人在床上時也不想和女人交心。”


    其實那些事還是在她心底留下陰影的,況且還不隻一次……


    左手手腕的舊傷突然狠狠痛起來,她一直努力想遺忘的迴憶,他竟毫不留情的掀開,她沒有防備,不堪一擊。


    李容芸不想表現得軟弱,這兩年她都撐過來了,沒道理這時被擊垮。然而她持筷的手卻仍不受控製的顫抖,泄露了急欲掩飾的恐懼。


    聞言胡於宸不覺皺眉,卻又因看穿她的故作堅強,終究不忍再出言反擊。


    明明錯的人是她,可是因為愛芙娘愛了太久,見著這張臉傷心難過,他還是會不舍。


    那碗炸醬麵突然食之無味。李容芸心不在焉的吃完,再也無法假裝沒事的與他共處一室,匆匆逃迴原先她睡醒時所在的房間。


    盡管現在是白天,但拜那阻光效果極佳的窗簾所賜,房內仍一片漆黑。


    她踉蹌的避開床,將自己縮在衣櫃旁那不起眼的小角落地板,雙手緊抱膝頭,想將那如夢魘般的迴憶逐出腦海。


    其實,胡於宸並不是唯一一個。


    在他之後,父親又故技重施將她弄上第二個男人的床。好在第二次她有了防備,被下的藥照不多,雖然花了不小的代價,但最後總算脫了身。


    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她遇上了穆維哲。


    還好穆維哲對她沒有興趣,她說服他和自己合作,兩人假裝交往,由她提供情資,他負責鬥倒一心覬覦他公司的李鵬。也因為穆維哲的關係,她再也不用擔心同樣的事會發生第四次、第五次。


    可即便是這樣,被下藥的經驗也足足讓她作了兩年惡夢,就算沒作惡夢,晚上也總是睡不好,甚至不敢睡在床上。


    她盡量在人前表現正常,外界對她的評語也都是氣質、高雅、大方、亮麗之類的正麵形容,殊不知她的內心早已布滿陰暗和塵埃。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討厭自己,她沒有錯,錯的是將她當成籌碼的李鵬,是那些覬覦她的男人!


    她不斷自我安慰,卻無法克製不停發抖的身子。


    當胡於宸發現躲在黑暗房間角落瑟縮顫抖的她時,不覺怔然。


    他沒想到不過一句話,竟造成她如此大的反應。


    這一世,他見過她躺在床上嬌媚動人的模樣、見過她演奏鋼琴時耀眼的光芒、見過她因一碗簡單的炸醬麵流露的開心神情,卻沒見過這樣的她。


    原本隻是淺淺的愧疚感,此刻像黑洞般迅速擴大蔓延,幾乎將他滅頂,壓根忘了自己先前還想著要如何折磨她。


    “芙……”他猶豫了下,決定改喚她此生的名字,“李容芸,你還好吧?”


    她沒迴話,甚至像沒聽到他的聲音,仍蜷縮在那兒。


    胡於宸走至她身邊,俯身將她拉起。


    她沒看他,披垂的長發遮住大半邊的臉,讓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反而令胡於宸更為擔憂。


    他將她帶到床邊坐下,想先觀察她的情況,不料前一刻還乖乖任他拉著的李容芸,幾乎在一碰到床時跳了起來,驚慌失措的想往門口逃。


    “怎麽了?”胡於宸眼明手快的拉住人,心中更是驚詫。


    先前被綁架也不見她害怕,為何這會兒卻如此激動?


    難道她曾出過什麽事,在心底留下陰影?他眯起眼,突然產生懷疑。


    “放手!”她用力擺脫他。


    “李容芸,你冷靜點。”他隻是想瞧瞧她怎麽了,偏偏她一直死命抗拒。


    且她掙紮的力道太大,他幾乎拉不住,又怕自己施力過猛並傷她,不得已隻好幹脆將她按在床上,用身體製住她的人。


    李容芸確實陷入某種混亂的狀態。當被這樣按在床上,過去的惡夢立刻侵吞她的理智,讓她再次陷入令人不愉快的迴憶。


    又是一樣的情況,她明明不想,卻又身不由己……


    “不要!”她尖叫,死命掙紮,現實與惡夢般的迴憶重疊,而她痛恨自己總是無能為力。


    費了好一番工夫,她卻始終不肯配合,胡於宸也惱了,“李容芸,你給我清醒點—點——”話還沒說完,他便感到手上狠狠一痛,“該死!”


    他因疼痛稍微鬆了手,而李容芸便趁這空檔使勁推開他,連滾帶爬的翻下床,毫不猶豫的逃出房間。


    她居然咬他?胡予宸瞪著淌血的手背,無法置信。


    堂堂李家小姐,被視為氣質演奏家的女人,竟然會咬人?


    而且她咬得真夠狠,那傷口火辣辣的痛著。


    但他無暇理會,隻一心想著快點找迴她,好確定她的狀況,她的情形看起來很不對勁。


    好在她並沒有逃太遠,胡於宸一下樓,就見她站在客廳,呆呆望著窗外。


    微微鬆了口氣,他走過去,發現她臉色雖然蒼白,但似乎比剛才清醒了點,至少不再流露那麽驚恐的神情。


    他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到底怎麽了?”


    她的反應太不尋常了。


    李容芸一震,迴頭望向他,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


    現在再迴想,他剛其實並沒有惡意,是她反應太過。


    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麽會這麽激動,還以為自己早把恐懼藏得很好,沒想到輕易就被他逼出來。


    “你是該道歉沒錯。”他揚了揚被咬傷的手。


    她咬得頗深,這麽短的時間內,血已經染紅他的手,還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啊?”那是她的傑作嗎?李容芸一怔,想到自己剛驚懼下用力咬了他,沒想到竟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傷,她再度慌了起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家有沒有急救箱?”


    “不知道。”他聳肩,對這棟房子並不比她熟多少,“要有也是在樓梯下的儲物間吧。”


    “我去找!”她立刻道,朝他說的儲物間奔去,還好,急救箱放在一個醒目的位置,她一打開門便看到。


    拿起急救箱,迴到客廳,她不安的覦向他,“那個……真的很抱歉,請讓我幫你上藥好嗎?”


    胡於宸挑眉,訝異她“清醒後”的溫順,明明三分鍾前她還像隻兇狠的小貓,被逼急了還咬人呢,這會兒卻已恢複正常。甚至還一臉歉意。


    他沒多說什麽,直接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知道他這是答應了,李容芸忙拿著急救箱,坐在他身旁的地板上,取出裏麵的瓶瓶罐罐。


    “那個……我先幫你用生理食鹽水擦一下。”她輕聲道,不太敢看他的表情,用鑷子夾起棉花球,沾了點食鹽水後幫他擦起傷口。


    她剛好像真的咬太用力了……


    滿心愧疚的李容芸試著擦掉傷口附近的血,沒想到傷口雖小卻深,血卻仍一直冒個不停,讓她越擦越不安。


    “不用管它了,擦不完的,你上個藥再包起來就好了。”任由她弄了半天,胡於宸終於看不下去。


    “噢。”她隻好又拿了個新棉花球,沾了些優碘擦了擦他的傷口,然後很快拿過紗布,將他受傷的手牢牢包起。


    胡於宸原先隻是看著她的動作,覺得她一臉愧疚的小媳婦表情,卻又笨手笨腳的模樣實在很有趣,但眼看她手上那一卷紗布越來越小,而他手上纏繞的紗布越來越厚,最後他不得不道:“你想把我包成術乃伊嗎?”


    “啊?抱、抱歉……”她這才迴過神,一時間漲紅了臉。


    她一開始是在想著自己的事,以致沒注意到包得太厚,但現在這個樣子,她也不知該怎麽收尾了。


    ‘算了,你是千金小姐,本來就不該指望你會包紮。“胡於宸用完好的右手拿起剪刀,喀嚓剪掉剩餘的紗布,並熟練的打了個結。


    當他再抬起頭時,卻見她臉色似乎又不大對。


    “我不是什麽千金小姐。”說完她沉默了會兒,轉身收拾急救箱。


    不是千金小姐?胡於宸望著她的背影,不解她為何會這麽說,她是李鵬唯一且親生的女兒不是嗎?


    他並沒有特地調查她的過去,先前總覺不重要,反正他隻要曉得她是芙娘轉世、李鵬的女兒就好,其他的他沒興趣。


    但他現在卻有些好奇了,他想了解她那些不尋常的反應,以及眼中偶爾流露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洞,究竟從何而來。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讓人去查查才是。


    正當他還在盤算著如何去查比較好,那離去的身影又繞了迴來,在他對麵的沙發坐下。


    胡於宸沉默著,等她先開口。


    而她也確實沒讓他等太久,直截了當的問了,“我想知道,你綁架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喔?他倒沒想到她會如此單刀直入,不過這樣也好,他其實很厭煩那些迂迴試探的手段伎倆。


    然而他還沒迴話,她又繼續道:“想必你很清楚,我爸已經被羈押,依他所犯的罪行看來,恐怕不太可能交保。”就算有機會,她和穆維哲也會努力想辦法讓他出不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自己名不隻有我這一兩年來賺的一點小錢,你這大富豪肯定看不上眼的,而我爸的那些事業,我向來無權過問,所以無論你想要什麽,綁架我隻怕是失算了。”


    從昨晚被綁架之後,李容芸其實思考了許久,卻怎麽也猜不出自己會被綁架的理由。


    “看來你想得挺仔細的。”扣除她剛突然的情緒失控,從被帶來後,她沒有驚慌,沒有歇斯底裏,還試圖煮東西喂飽自己,雖然這樣一點都不像芙娘,但這樣的冷靜勇敢表現,不由得令他激賞。


    “不過我要的東西,你肯定有。”


    她怔了怔,“什麽東西?”


    “你。”看到她那力持鎮定的麵具出現裂痕,那一臉的錯愕讓他心情沒來由的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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