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還剩下三天。


    天氣明明差不多該轉涼了,卻不知為何連續數日炎熱無比。


    學園祭的準備工作自盂蘭盆節後就先暫停,餘下工作等新學期開始後再繼續。但氣溫這麽高,可能還不如去可以吹冷氣的學校涼爽一下比較好咧。


    「好熱……都快九月了,怎麽會這麽熱啦。全球暖化嗎?還是東京太熱了?說是水泥叢林,一個不小心,叢林也是整片綠色的危險區域喔。」


    「噗咿喔~~」


    小麻糬將他喜歡用的檜木桶搬到我腳下,撒嬌要我去裝水。


    「好好,這是你的遊泳池對吧。」


    我將水裝好後,他就跳進清涼的桶中,優哉遊哉地遊了起來。


    「小麻糬,真好耶,很好玩嗎?……啊──隻是把手放進水裏也好舒服喔~」


    「噗咿喔~」


    「話說迴來,小麻糬──你要變成企鵝寶寶到什麽時候呀?你喜歡當企鵝寶寶嗎?別忘了原本的模樣呀。」


    小麻糬絲毫不在意我的擔憂,讓泡澡用的小雞玩具在水麵上擺蕩,玩得不亦樂乎。


    這是馨在淺草寺內的攤位打工時拿迴來的,小麻糬相當中意。


    小麻糬他呀,外表雖然是隻企鵝寶寶,但行為就像人類小孩一樣呢。


    不僅會一直盯著幼教節目看,身體兩側的翅膀還簡直像裝了磁鐵一樣,拿東西的動作非常靈巧,各種生活情狀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啊──好熱,我大概沒辦法去采買晚餐食材了……」


    我有如喪屍般搖搖晃晃地朝放在房間角落的冰箱走去。


    必須確認食材。


    不過敞開的冰箱前方,飄散出來的冰涼空氣讓人太舒服了,我獲得了短暫的幸福時光。


    裏頭隻有一根小黃瓜。雖然很熱,但不去買東西不行了……


    「唉,是說今年夏天過得好無聊喔~學園祭的準備工作還算好玩,但沒去海邊也沒去遊泳池,連馨和由理都不太陪我玩……」


    明明沒人在旁邊聽我講話,我卻一個勁兒地叨念。


    大概是太熱了,大腦越來越無法思考,腦中淨是浮現一些陰險的念頭。


    「馨和由理現在一定都待在涼爽的地方吧……你們等著瞧好了……等有人發現我時,肯定已經早就曬成幹了啦。第一個發現的絕對是馨,我要讓他留下心理創傷。」


    「你是對我有什麽怨恨啦。」


    「啊啊啊──!」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碰到我的後頸,害我嚇得發出有如殺雞般的驚叫聲。


    冷靜下來後,才發現馨站在後頭,他手上拿著還沒拆開包裝、冰冰涼涼的冰棒。


    「你門沒鎖喔,拜托你門窗一定要鎖啦。」


    「敢闖進我房間,小偷是自尋死路。」


    「沒錯,我是在擔心小偷的安危……喂,不要一直開著冰箱的門。」


    馨把我從冰箱前麵趕走,關上門。


    失去了唯一的清涼空氣來源,汗水滑落臉頰,再從下巴滴到膝蓋上。


    馨拿在手上的冰棒,散發出一股充滿誘惑的冰涼氣息,我眼巴巴地緊盯著目標,搖搖晃晃地伸長了手,嘴裏發出渴求的咕噥聲。


    「你是喪屍喔!很可惜這是我的冰棒,沒有你的份。」


    「啊──才沒有這種事。我們家是納稅製吧!」


    「說什麽納稅製,我是工蟻嗎?」


    「而且我是蟻後。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我的東西還是我的……」


    「……哦。」


    馨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將冰棒舉到我構不到的高處。


    我拚命伸長了手,喊著﹕「給我給我!」


    「真拿你沒辦法耶,真紀──」


    馨把自己買迴來的汽水口味冰棒搖來晃去逐漸拿近我眼前。


    我一把搶過來,撕開袋子全心全意大口享用。


    另一方麵,馨就如平常一樣,從冰箱拿出罐裝可樂喝。


    「這麽說起來……你不是才剛去打工嗎?怎麽現在就迴來了?」


    「啊──說到這個,今天的打工不是拉麵店嗎?店長說因為家裏有些狀況,要歇業一陣子。這個打工很好賺,但得先去找其他的了──」


    馨一臉惋惜。但我認為他老是忙著打工,能夠趁機休息一下也是滿好的。


    「啊,對了,你,明天……沒有什麽事吧?」


    「什麽什麽,明天會有什麽事?是好玩的事嗎?」


    總覺得是好預感,我趴在地板上朝馨爬去。


    「由理說要一起去深山的露營區玩,阿姨可以休假,要帶我們一起去。他妹若葉也會來喔。剛剛有傳群組訊息來吧?」


    「嗯?」


    我伸手進包包摸索,將一直丟在裏頭的手機拿出來。


    的確,在「民俗學研究社」的群組中,由理傳了約大家去玩的邀請訊息。我剛剛沒有發現,腦中還胡思亂想了一堆充滿怨氣的想象……


    不過,沒想到在暑假尾聲居然能有這樣充滿夏天氣息的活動降臨!


    「深山的露營區嗎?要做什麽呢?搭帳棚嗎?」


    「不是帳棚啦,要住小木屋。聽說有河可以遊泳,還能烤肉。」


    「烤肉?我去我去我去絕對要去!小河正在唿喚我!」


    我掩不住滿臉喜悅興奮。而馨神情認真地問:


    「……不過,你有泳衣嗎?」


    「咦?有學校的泳衣呀。」


    ……啊。馨一臉幻滅的表情……


    那家夥將手指抵在額頭上,低聲嘟噥了一會兒,最後拿起電話打給由理。


    「啊,喂,由理嗎?真紀那家夥好像沒有泳衣喔……咦?學校的泳衣?對你而言可能可以接受,但我不行啦……咦?」


    「等一下,你們在討論什麽啦?」


    「總之,我會讓真紀準備好泳衣的!」


    馨斷然做出奇妙的宣言,一掛上電話,就突然轉向我。


    「你……給我去買泳衣喔。」


    「現在?可是我沒有那種錢耶……」


    「……女用泳衣的行情是?」


    「便宜的不用五千日圓,現在可能會更便宜,但這樣不如穿學校泳衣就──……」


    「不準!」


    馨激動地猛搖頭,使勁抓住我的肩膀,用超級堅決的表情繼續說:


    「真紀,我們去買泳衣吧。我買給你。」


    「啊?你說什麽……?」


    「但隻能買鮮紅色的比基尼,其他的我都不買單!」


    「……」


    這家夥。是連日來的高溫把他的腦袋燒壞了嗎?


    平常老是愛裝酷,今天卻相當幹脆地忠於男人的浪漫情懷嘛。


    我還來不及害羞或生氣。


    「是說,你要買給我的話……也是可以啦……」


    隻能傻眼過度地點點頭。今天居然換我被這個男人牽著走,這種事不常發生……


    因此我和馨一起前往附近的商業大樓「淺草rox」。


    現在果然是暑假尾聲,我們隻用半價三千日圓就買到了紅色比基尼。


    隔天,我和馨接受繼見家的邀請,來到深山裏的露營區。


    其實原本想帶小麻糬一起來的,但露營區會有其他一般人類,所以隻好托給阿水幼稚園照顧了。可以跟影兒玩耍,小麻糬顯得很高興,阿水順便拿止癢藥給我。


    「愛海派和愛山派的爭論總是沒有休止的一天,但我壓倒性地支持山喔。」


    「我也是。」「我也是。」


    帶我們來的繼見家成員在小木屋裏悠閑地消磨時光,我們朝著露營區的河流走去。


    對以高中生來說稍嫌老氣的我們,綠意環繞的涼爽河邊正適合不過。


    「還有,大黑學長說想要深山河流的照片,他要掛在學園祭的展示區。看起來就像有河童出沒的那種……所以叫我們多拍攝一些這裏的照片迴去。」


    我還想說由理怎麽帶了台看起來很專業的數位單眼相機,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呀。


    「簡單來說,就是要捏造這裏有河童呀……」


    「哎呀就是這麽迴事囉。」


    「啊,你看你看,是河耶,河!太棒了,水清澈又碧綠……啊,那邊就有河童在呀。」


    「啊,真的。」


    根本不需要捏造,這是條也有野生手鞠河童棲息,顏色有如翡翠般的美麗河流。


    潺潺流水聲和清新的空氣。我伸直雙臂,展開全身感受這一切。


    我將原本穿的t恤脫下來往馨身上丟,甩著白色發圈紮起的馬尾,拿起遊泳圈大喊:「我先下水了──」就衝進河裏。


    啊啊,有點冰,但好舒服……


    「喂,真紀!你要先噴防蚊液……受不了。」


    馨雖然嘴上嘮叨,擺著淡漠表情,但視線頻頻瞄向穿著泳衣的我。馨也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喜歡布料少的比基尼呢。


    算了,反正我就隻有身材好這個優點。因為吃得多,胸部發育得也不錯。


    「喂──河童啊──」


    我立刻借助泳圈遊到手鞠河童旁邊。


    他們用大片樹葉做了小船,正順流往下漂。


    「你們明明是河童卻不遊泳嗎?」


    「啊──你是誰呀~?」


    「……我在淺草擁有壓倒性的高知名度,但在這裏也隻是個無名小卒呀。」


    理所當然。手鞠河童們一臉呆滯地漂走。


    「真紀,不要去太裏麵的地方喔,夏天的河流常有意外發生!」


    「我知道~」


    由理在河岸上拍攝風景照片的同時,在鏡頭背後捏了把冷汗。


    由理這個人真像是媽媽。不過我打從以前就很聽他的話。


    離開河裏,迴到岸上。


    「啊。」


    在距離河邊一段距離的地方,有個女生撐著陽傘正望向這個方向。


    「……若葉。」


    齊肩中長發,透明似的白嫩肌膚。


    身上輕薄的白色洋裝非常相配,身材嬌小纖細,散發夢幻氣質的美少女。


    我記得她今年是國一。


    「若葉也一起來遊泳?」


    「……沒關係,我不用。」


    若葉搖搖頭,隻是一直望向河流的方向。


    她的視線前端,是剛剛那群手鞠河童。


    「那裏……有什麽嗎?」


    「沒、沒有。」


    若葉慌張否認。


    ……難道,她看得見妖怪……?


    不,我認識若葉也很久了,不認為她能清楚看見妖怪的模樣。隻是,畢竟她是由理的妹妹,靈力比一般人強,是靈感體質。


    搞不好會借著某個契機,變得能夠看見妖怪……


    「哥哥,哥哥……」


    若葉小聲叫喚由理,伸手拉他披在身上的連帽外套。


    「嗯?若葉,怎麽了?」


    「我想要收集河邊的漂亮小石頭……當暑假作業。」


    「那我也來幫忙好了。」


    「……嗯!」


    由理為了可愛的妹妹,把在河裏玩耍和照相的任務都拋在腦後,開始跟若葉一起收集石頭。


    畢竟若葉從小就很黏哥哥呢。


    的確能夠理解,要是有個像由理那樣既溫柔又會照顧人的哥哥,真的會想依賴他。


    「馨,你要好好看住真紀喔。」


    「等一下,由理,我是小朋友嗎?」


    「因為真紀你又不太會遊泳。」


    「唔……話是沒錯啦。」


    正如他所言,雖然基本上我力大無比,運動細胞很發達,但就是不太擅長遊泳。要說有多不擅長呢,就是我絕對不肯放開遊泳圈的程度。


    如果隻是在水麵上漂浮,那倒是很開心。所以我又拿著泳圈,朝河裏走去。


    「嘿咻,嘿咻。」


    我望著那群手鞠河童神秘的順流而下競賽,有時伸手擋住他們前進的方向,壞心地搗亂。嘻嘻嘻。


    「喂,真紀,叫你不要去太遠的地方。」


    馨也進到河裏,抓住泳圈,阻止我行動。


    我在泳圈中間突然轉向馨的方向。接著露出小惡魔般的微笑,將身體稍微抬高於泳圈。


    「怎麽樣呀?你花大錢也想看的,我穿紅色比基尼的模樣。」


    「……什麽大錢,不過就是三千日圓的便宜泳衣吧……」


    嘴上這麽說,馨的視線方向卻誠實地聚焦在人家的胸前乳溝上。男人呀……


    「可愛吧?」


    「少自誇。」


    「哎呀?那我立刻換成學校泳衣給你看。徹底破壞你無聊的願望。」


    「啊……」


    馨認真遭受打擊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他要是能坦率地誇我可愛,我會很高興呀。


    「拿好。」我將泳圈的繩子交到馨手上。


    「什麽拿好,拿好什麽?」


    「抓好那條繩子,不要讓我被衝走呀。」


    「……我現在就把你拖上岸。」


    「等一下啦,你幹嘛往迴拉……啊,不過好像有點好玩。馨,你要努力拉著我走!」


    「居然這麽囂張,你是女王陛下呀!」


    「不是女王,是你的老婆啦!」


    「……感覺上次我們也講過這段對話。」


    「我們常講呀,常常。」


    啊──讓馨拉著我走好輕鬆呀。


    我抬頭仰望遮掩住天空的翠綠林木,優閑地享受美景,不過……


    突然,河裏有東西拉住我的腳。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邊掙紮一邊大笑。有什麽東西拖著我的腳,而且還朝腳底不停搔癢。


    實在太癢了,我鬆開抓著泳圈的手,輕易地就溺水了。在水裏睜開眼睛,居然是那群河童聚集在我的腳邊,拚命搔我癢。


    那些綠色小鬼~肯定是記恨我剛剛妨礙他們漂流!


    我還在手忙腳亂地把他們撥開時,馨立刻就把我拉起來……


    「喂喂,你在幹嘛?」


    「都是因為河童啦!」


    「啊?是在講學園祭嗎?」


    「不是啦,是在講真的手鞠河童啦!」


    總之我先緊緊抓住馨的手臂。那群手鞠河童嗤嗤嘲笑說:「活該~」便往河流深處遊去。


    那群混賬……我待會絕對要把他們抓起來,淋上醋醬油活剝生吞泄憤~!


    「喂,你不要用那種極惡大魔王的表情緊抓著我。」


    「因為你的手臂很結實,在水裏也很溫暖呀。」


    馨一臉無奈,啪一聲將泳圈放到我身上。


    我又抓迴泳圈,讓馨拉著繩子輕快地朝岸邊前進。


    「……嗯?」


    快到河岸時,我發現河底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我單手依然緊抓泳圈,瞬間潛進水裏,撈起那東西再浮上來。


    「哇……好光滑,桃色半透明,好漂亮的石頭~」


    一踏到岸上,我就立刻拿著那塊石頭,跑到由理和若葉旁邊。


    並將那塊石頭伸到正蹲在地上專心收集小石子的若葉眼前。


    「你看,若葉,在河裏有這種石頭耶!」


    起初若葉被我的大嗓門嚇到,但一看見那塊桃色石頭,臉上表情染上光采,微微地展露笑顏。


    「哇啊……好漂亮~」


    「你喜歡就給你。」


    「真、真的?真紀,可以嗎?」


    「當然。我是想說你可能會想要,才撿來的。」


    我把那塊石頭放在若葉秀氣的小手上。


    「謝、謝謝……」


    若葉握緊手中的石頭,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啊啊,真可愛……我忍不住緊緊抱住若葉。


    讓人好想保護她,纖弱又夢幻的美少女。臉蛋和氣質都跟由理相似,有夠討人喜歡。


    「喂,真紀,不要性騷擾別人的妹妹。若葉的衣服都濕了,表情超級困擾喔。」


    馨說那什麽話。若葉才沒有露出困擾的表情,隻是目光一直聚焦在我的腳上,不停地眨著那雙大眼睛。


    「……真紀,你的腳,沒事吧?」


    「嗯?」


    我腳上有數不清的小小掌印,形狀是帶著蹼的小手。


    「可惡,這是那群河童留下來的!」


    「……河童?」


    若葉雖然具備靈感體質,但並不曉得妖怪是實際存在的,此刻自然流露出詫異的神情。


    我趕緊說﹕「水蛭啦!是被水蛭咬了!」蒙混過去,再誇張地大笑幾聲。


    「很痛嗎?」


    「不會,隻要塗點藥就沒事了。」


    她略顯擔憂的臉龐更像由理了。我忍不住又抱緊了若葉。


    「喂,你身上的臭味會沾到若葉啦。」


    「馨,你給我閉嘴。」


    在河邊玩完水,我們就迴到小木屋衝澡。


    太陽比之前更早下山的傍晚時分,我們在小木屋外頭烤肉。


    秩父的夏季蔬菜和河魚就不用說了,香菇、山菜,連蝦子和花枝等海鮮也用竹簽串好,放在炭火上燒烤。這場烤肉實在是太豪華了。


    最重要的當然是,高級和牛。烤盤上頭還鋪了不少羊肉。繼見家萬歲!


    「大家盡量吃喔。你們正值發育期,阿姨我可是幹勁十足地從各地采買好多食材。」


    「好,我們不會客氣的。」


    我右手抓著滴下肉汁的牛肉串,左手握著鹽烤新鮮河魚。


    即使由理的媽媽──櫻子阿姨在場,我絲毫不懂得客氣。


    「嗬嗬,真紀,你真的從小就是個愛吃鬼耶。」


    「應該說這家夥是個貪食怪。」


    馨一臉正經地說,由理忍不住噗哧一聲。


    「等一下,由理,你剛剛笑了吧?」


    「咦?我沒笑喔,真紀……嗬嗬。」


    「哇,麵不改色地公然說謊。阿姨~由理明明有笑我,卻說他沒笑啦!」


    我像小朋友一樣跟阿姨告狀。


    對於我們的胡鬧,由理媽媽隻是非常有氣質地「喔嗬嗬」笑著。


    笑的方式也和由理好像。應該說是由理像阿姨才對吧。


    「你們三人感情總是這麽好呢。從幼稚園中班到現在,一直都這麽要好,實在是很了不起。由理彥也是,能遇上這種朋友真的很幸運呢。你和真紀還有馨在一起時最為放鬆。」


    「……」


    由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嚨。


    阿姨對由理和我們的觀察得很仔細……


    「話說迴來,真紀呀,將來你要嫁給誰呀?理論上這種一個女生配兩個男生的青梅竹馬組合,之後都會變成地獄喔……如果嫁進我們家,肯定能夠當上鶇館的年輕老板娘喔。」


    順帶一提,阿姨超級喜歡戀愛話題,大腦塞滿少女漫畫的粉紅色泡泡。


    我們自以為講悄悄話,但馨和由理似乎全都聽見了。


    「櫻子阿姨,我不想毀了由理華麗的一生呀。而且我要是成了年輕老板娘,鶇館肯定會倒閉。」


    我毫不扭捏地斷言。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個性可是很有自覺的。


    阿姨迴:「是這樣呀……?」看起來似乎有些惋惜。


    「拜托,媽媽,你們在說什麽呀?真紀跟馨實際上已經是夫妻啦,我的夢想就是將來在他們的婚禮上,以朋友代表身份致詞耶。」


    「不對,由理,你說什麽呀?好像要把真紀塞給我,然後自己無事一身輕似的。」


    「嗬嗬,馨真害羞……啊好痛。」


    趁著馨對由理施展他擅長的手刀攻擊時,我拿起整隻烤花枝大口啃光。然後若葉遞來一杯自家製的綜合果汁,於是我單手扠腰,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幹。


    烤花枝和綜合果汁……這也是個奇特的組合,但感覺滿搭的。


    若葉興奮地拍手看著我幹完整杯果汁。想必是因為繼見家沒人會一口氣喝完整杯飲料,覺得很新奇吧。


    由理悄悄幫大家照相。


    我和馨,若葉和櫻子阿姨。


    因為照片能夠成為與重要人們之間的迴憶,保存下來呢。


    最後設了定時器,大家一起拍了張大合照。


    「啊啊,好癢。手鞠河童們的手印……身體留下這種東西就好癢喔。」


    那是在收拾完烤肉殘局的時候。


    幾乎暗下來的天色中,我不停地抓著腳踝。


    馨一邊嘮叨著:「喂,不要抓啦,會更癢喔!」一邊將我的腳踝拉過去確認情況。


    「手鞠河童們使出渾身解數的必殺技──詛咒手印嗎?雖然隻是不停用手掌拍打而已……但會比普通遭蚊子叮還要癢。這麽說來,真紀,水蛇不是有給你止癢藥嗎?他說因為山裏和河邊蚊子特別多。」


    「啊,對耶。」


    帶小麻糬去托給阿水時,身為中醫的他有給我止癢軟膏。


    我趕緊去拿出來,坐在小木屋的平台上,隨意亂塗一通。


    這不僅對蚊蟲咬傷有用,對妖怪造成的發癢效果也十分顯著,相當厲害。


    啊啊,不愧是阿水的藥。發癢的感覺從有擦藥的地方開始消退了。好幸福……


    「喂──煙火準備好囉──」


    「煙火?由理,有煙火嗎?」


    由理站在小木屋前麵的空曠處,大聲叫我們。


    「嗯,若葉說想放,所以我們有準備。不過隻是手持的煙火就是了。」


    「煙火呀,上次放應該是小學時了。」


    馨似乎立刻發現我內心的興奮。


    「……這樣說起來,你當年是個會拿煙火亂揮的惡劣小學生呢。」


    「我隻要看著煙火,內心就會……騷動起來,該說是血液沸騰嗎?」


    「啊啊……隻要看到火,真紀好像就會覺醒成某種怪物嗎?還會在暴風雨的日子特別興奮,真是個危險家夥耶。」


    這就是你的鬼妻。


    「……啊,喂,住手!真紀,你不要過來!」


    我隻是拿著煙火走近而已,馨和由理就表情驚恐地走避。


    「我隻是想把火分給你們……到底在怕什麽?」


    「隻要你拿著火,我們的身體就會自然進入防禦狀態,對吧?由理。」


    「茨木童子以前還把點著火的木棒丟到敵陣呢。」


    「現在迴想起來,實在是太壞了。」


    「等一下,你們兩個興高采烈地數落別人上輩子幹的壞事時,煙火都熄滅了啦。」


    將熄滅的煙火丟進水桶,走去拿新的。


    不遠的另一側,若葉和阿姨正一起在玩仙女棒。


    兩人愉快地談笑著,所以我沒有出聲打擾。但望著她們母女幸福的模樣,總覺得內心有些空蕩蕩的。


    「……由理,若葉精神好很多呢。」


    我迴到由理和馨身旁,由理迴應﹕「是呀……」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媽媽和妹妹身上。


    「若葉因為是靈感體質,常受到靈氣影響,從以前就常生病,也不太有機會在外頭玩耍……她最近身體變得比較健康,或許是漸漸習慣妖怪的靈氣了吧,也不像之前身體常出問題。真是太好了呢。」


    「……」


    由理望著家人的目光,比平常更加沉穩而溫柔。


    不過,像在望著遙遠的什麽似的……也顯得十分寂寥。


    由理,你在想什麽呢……?


    「好,來決勝負吧,兩個人都是。」


    我將一束仙女棒伸向馨和由理麵前,分別抽出一根遞給他們。


    「仙女棒最早熄滅的人,下次要請我喝飲料。」


    「為什麽隻有你啦,那你輸了要怎麽辦?」


    「如果那樣就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我堅持這個不講理的條件,三人同時點燃仙女棒。


    仙女棒微小卷曲的火苗稍稍有些勁地道燃燒著,正中央的火球越變越大顆。


    我蹲在地上,動也不動,隻是牢牢地守望著那個火球。


    幾秒鍾的沉默。前世都是大妖怪的三個高中生隻是靜靜蹲著,一個極為無趣的畫麵……


    「……」


    然而凝視著有如小顆糖果般的火焰,盡情玩耍的夏季喧鬧氣息,似乎漸漸沉澱下來。這一點一滴油然而生,既溫暖又深感懷念的心情,究竟是什麽?


    「啊。」


    這時,馨那根仙女棒的火球輕輕墜落地麵。


    「可惡……為什麽啦。火球明明就還好小……秒殺喔。」


    「實在很有你的風格。」


    「居然就連玩仙女棒,也能發揮你的強大倒楣氣場……」


    馨不甘願地「哼」了一聲,便站起身,這時似乎有風吹過,我的仙女棒火球也掉了。


    「啊!啊──啊……掉下去了。」


    「太棒啦。」


    「啊,我的也掉了……」


    突然,四周一片漆黑,隻有我們身後小木屋的燈光是唯一的憑借。


    「差不多該迴小木屋了吧……有點變涼了。」


    「咦──煙火已經放完了嗎?」


    「接下來就是去洗澡睡覺啦。」


    「不要~~那明天呢?明天沒有活動了嗎?由理。」


    「真紀,你在河邊玩那麽瘋,都不會累喔?若葉累壞了,早就迴小木屋休息囉。」


    「可是……」


    這趟旅程結束之後,我的夏天也就結束了。


    我根本就還沒玩夠。我不希望今天就這樣畫下句點。


    「……真紀,玩得很開心吧?」


    「嗯,嗯嗯。」


    對於馨的問題,我用力點點頭,嘿嘿傻笑。


    是因為我的反應跟平常不同,太過坦率嗎?馨和由理對看了一眼,然後用看著可憐小孩的同情目光望著我。


    就像在說,這家夥……真的是暑假期間無聊到要瘋掉了吧。


    沒錯。就是這樣喔。


    對於暑假期間中,時間跟體力都太過充沛的我來說,今天真的是開心地要飛上天了。


    「……啊。」


    馨站起身,抬頭仰望天空,出聲叫我們看,伸手往天際指去。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在都市裏看不見的滿天星空。


    「哇啊啊,太漂亮了……」


    「哦──這裏可以看到這麽多星星呀。」


    「嗯……我呀,就是因為這樣才喜歡山,讓人感到很懷念呢……」


    身處東京這個大都市裏,夜空中的星星根本看不到幾顆。


    盡管是雄偉壯麗的星空,卻讓人很容易忘記它原本的美麗模樣。


    不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是理所當然地經常觀賞偌大的星星滿布天際,如此遼闊寬廣的夜空。


    ……在千年前那座有許多生命棲息,自然原始的深山裏。


    「欸,我們算是很幸福的吧?」


    「……」


    「可以轉世投胎到同一個時代,又立刻就重逢了。」


    凝望著這片夜空,我忍不住思考起橫跨遙遠時空的生命之流。


    沒錯,能夠重逢是個奇跡。


    就算我們轉世的時代有所歧異,也絲毫不足為奇。就算是投胎到同一個時代,在這個廣闊無邊的世界裏,也很有可能無法遇見彼此就結束了一生。


    我們究竟是受到什麽的指引,才會以人類身份轉生到這個時代呢?


    這個問題,總是會令我不經意地陷入沉思。


    不隻是我,馨和由理肯定也是……


    「好像……變冷了耶,我們迴去小木屋吧?」


    在片刻沉默之後,由理開口催促。


    「啊。真紀,走吧。」


    「……」


    我沒有迴應馨的叫喚,連眼睛都忘了眨,隻是出神地凝望星空。


    將愉快的暑假迴憶,湧上心頭的那些對於過往時代的悠遠心緒,連同整片星空,深深地烙印在眼底。


    「啊,流星。」


    這瞬間,確實有一顆金色的流星劃過深藍色的夜空。


    金色的尾巴。


    那喚醒我幾乎要忘懷的某個記憶。


    「……」


    是什麽?是誰?


    大腦裏迅速閃過,遙遠的金色畫麵。


    金色、枝垂櫻、金色……狐狸……?


    ……怦怦。


    「真紀?怎麽了?」


    「嗯?嗯嗯……沒事……」


    在劇烈的心跳後,我輕輕搖頭,說不出內心有股騷動。


    ……我不懂。但看到那道金色流星後,內心一瞬間陷入紛亂。


    有種預感。似乎有什麽將要劇烈變化、無法言說的預感。


    星星,預言著時代。


    或許,那顆金色流星早已明白我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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