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鏽瑩忽而一笑,以手支頷,好整以暇地道:「再者,誰說我不愛他了,我為了他都肯放棄我的自由,陪他困在這權貴漩渦中,你卻以為我什麽都沒有為他舍棄嗎?」


    「自由?」劉明珠有些茫然。


    「哦,我忘了,」徐琇瑩恍然大悟般自語,「你自小困在那高牆大院之中,是沒辦法理解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瀟灑不拘的。唉!夏蟲不可語冰啊,是我的錯。」


    當徐琇瑩走出那處禪院的時候,她抬頭看到丈夫的眼眸滿是笑意。


    韓瑾瑞上前兩步將她擁入懷中,低聲笑語,「原來阿歡是愛我的,為了我都肯放棄那樣的自由。」徐琇瑩臉皮發燙,「偷聽是不好的行為。」


    他低頭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滿是笑意地道:「阿歡在裏麵說得那般理直氣壯,卻不肯在我麵前承認一聲嗎?」


    徐琇瑩瞪他。


    他毫不在意,他此時誌得意滿,感到從未有過的高興,他家阿歡對別人說她愛他呢。


    徐琇瑩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發燙的臉,不自覺地想要岔開話題,「雨還未停,我們要不要在寺裏等雨停再迴去?」


    「嗯,我已讓寺裏安排了。」


    「那就好。」說著,徐琇瑩朝後看了一眼。


    韓瑾瑞伸手扳過她的頭,有些不悅,「那兒有什麽好看的。」她抿唇,抬眼看他,「那些殺手——」


    韓瑾瑞淡聲道:「此事阿歡不必理會,我自會處理。」


    她想了想,在心裏歎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了。」就看他想追究到什麽程度了,若是鬧得不好,魯國公府這次說不定要攤上大事了。


    而同時留宿寺中的劉明珠卻是夜不能寐,坐臥不寧。等到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撲入屋中時,她臉色驟變。


    身上穿著的蓑衣已經全然的不管用,雨水順著那人的衣角淌到地上,很快便濕了地麵。


    「如何了?」


    狼狽不堪的少女臉色驚懼交加,身子簌簌發抖,張了張口,幾次努力才終於將話說出口,「全死了。」劉明珠頓時跌坐在地,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失魂落魄地道:「全死了……」


    「姑娘,怎麽辦?要是大少爺知道的話,我們怎麽說?」那是大少爺指派保護姑娘的人啊。


    「怎麽辦……」劉明珠神情慌亂,手攥緊衣角,死死咬住下唇,好一會兒眼神一亮,彷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看向癱軟在地的丫鬟,「你是說人全死了?」


    「是,全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


    死無對證,隻要她不承認就沒事,不會有事的。


    從萬安寺歸來後,劉明珠便被直接押進祠堂,她父親魯國公一臉寒霜地等著她。同時,還有她臉色鐵青的大哥。


    「跪下。」


    劉明珠麵如死灰的跪倒在地。


    「我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哈哈哈。」魯國公怒極反笑,手指向自己下首的兒子,「還有你,你這世子爺做得好,你這大哥當得好,我魯國公府幾代榮耀就要毀在你們兩個不肖後輩手中了。」


    魯國公世子劉明堂「撲通」一聲跪下來,「兒子有錯,可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此事,事情了結後,父親要殺要剮,兒子絕無怨言。」


    魯國公一腳將女兒踹到一邊,氣急敗壞地道:「怪我平時寵壞了你,你竟向天借了膽子敢謀刺當朝親王——」


    「女兒沒有,女兒隻是想殺了那個女人……」


    魯國公又是一腳踢過去,怒道:「那個女人?那是當朝珂王妃,你謀刺與珂親王同乘的她,與謀刺親王有什麽不同?」


    劉明珠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不住地搖頭,「明明隻有她,明明隻有她……」誰想到王爺會跟她一起出門。劉明堂轉向妹妹,疾言厲色地道:「說!此事你身邊還有什麽人知道?」


    劉明珠霎時像是被人捅了數十刀,整個人忍不住縮成一團,「秋桔不見了。」


    「什麽時候?」


    「我下馬車的時候。」劉明珠已經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埋入地裏。


    「父親?」劉明堂一臉凝重。


    魯國公握緊拳頭,「若隻是害怕逃走倒也不怕,怕的是她已經落入了珂親王手中。」劉明堂身軀一震,急切地道:「會嗎?」


    魯國公忍不住冷笑,「為什麽不會?你難道以為珂親王會跟你妹妹一樣傻嗎?」劉明珠麵如死灰。


    劉明堂心疼地看了妹妹一眼,可下一刻心就硬了起來。


    明珠這次真的做過頭了,這是把整個國公府往死裏拖。他給她的護衛並不是死士,一旦要查,根本就掩蓋不過去。


    且就算是死士,如今有了秋桔這個人證,也等於真相大白於天下。


    「父親,現在我們怎麽辦?」


    「怎麽辦?」魯國公深吸口氣,平複了一下胸腔內翻騰的怒火,「我們如今已經失了先機……罷罷罷,老夫現在就帶這孽障去麵君。」


    隻可惜,他們還是晚了。


    等他們出了祠堂,宣旨的內侍已經進了府門。


    魯國公父子對視一眼,心中倶是一沉,不敢怠慢,直接隨宣旨的侍中進宮。宮中。


    禦書房內,皇上端坐在龍案後。


    六部尚書倶在場。而劉明珠的貼身侍女秋桔則瑟瑟發抖地趴伏在地。


    魯國公父子一進來,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珂親王冰冷的視線,然後便是天子震怒的臉,以及六部尚書冷漠的注視。


    貴為國公,卻縱容幼女謀刺當朝親王,魯國公的爵位算是到頭了。


    大曆建國至今,開國元勳已經所剩不多,大多因子孫不肖而沒有個好下場,沒想到至今猶能掌握一部分軍中實權的魯國公府會因為一個女兒而引來禍端。養不教,父之過。


    「臣魯國公劉承業向皇上請罪。」


    「臣魯國公世子劉明堂向皇上請罪。」父子兩個撩袍在禦前下跪,直接請罪。時至今日,還有什麽好說的。


    最後,魯國公父子交出兵權,國公爵位降級,成為平安侯。出宮時,平安侯父子均麵無表情,但背脊挺得筆直。


    在迴府的馬車上,父子二人未交流一字。


    一迴府,在聽聞國公夫人——不,現在應該是侯爺夫人將劉明珠送到了家廟,結縭數十年,平安侯第一次動手打了妻子一記耳光。


    平安侯夫人震驚地看著丈夫。


    「如此禍害全家的女兒,你還護著她?你知道她把劉家拖累成什麽樣子嗎?」平安侯痛心疾首。平安侯夫人怯怯地道:「珠丫頭說,她隻是一時氣不過,讓人教訓了那珂王妃一下……」


    平安侯直直地盯著妻子,最後喟然長歎。


    劉明堂鐵青著臉對母親道:「到了這個時候,她竟還敢為自己托詞!母親可知我們國公府已經降爵,如今變成平安侯,我與父親手中兵權倶已交出,日後就隻是個清貴閑人了。」


    平安侯夫人如遭雷擊,半晌後才尖聲道:「怎麽會?為什麽會這樣?」從國公到侯爺?從實權派到清貴閑人?


    難道這真的是受女兒拖累的?


    劉明堂隻覺心累,疲憊不堪地道:「若明珠隻是教唆他人去試探,甚至隻是想嫁進珂王府當一名側妃,事情都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可她為了嫁給珂親王,竟然不惜謀刺珂王妃,想取而代之,而當時珂親王也在車上,這等同於謀刺當朝親王,罪當伏誅。


    「如今皇上網開一麵,沒有降罪全家,隻是降級奪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平安侯夫人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平安侯歎了口氣,對兒子道:「你派人去處理明珠的事,別心軟,我們再禁不起任何變故了。」他的女兒已然瘋魔了,留不得。


    劉明堂沉聲應下,「兒子明白。」


    兩個時辰後,劉明堂在一處山拗處截住了變裝出逃的妹妹,他的目光此時已經沒有半點溫度,吐出口的字都帶著絲絲寒意。


    「明珠,你太讓大哥失望了。劉家為了你差點覆滅,你卻隻想著自己。」


    「大哥,放過我吧,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劉明堂聲音一凜,「你不想死就想拖著全家一起去死嗎?你何其自私!」


    「我……」劉明珠隻是搖頭,淚落如雨。


    劉明堂狠下心不看她,冷聲吩咐,「帶三姑娘迴去。」


    劉明珠掙紮,她不想迴去,她知道一旦迴去,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白綾、匕首或是毒藥。最終,劉明珠選擇了用三尺白綾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她的屍體,由宮中禦醫、刑部仵作驗明正身之後才被允許下葬。下葬那日,隻有平安侯夫人去送女兒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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