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虛空。


    黃風怒號,繞著黃皮菩薩糾纏翻轉,如似一頭頭惡犬。


    直將這黃皮菩薩啃噬得金身坑窪不平,魔血四溢!


    隻是王魃卻並未再有動作,目光微凝,盯著這黃皮菩薩金身之下的暴露出來的魔軀,心中不禁陷入了沉思。


    佛為表,魔為體,這些無尚真佛的僧人,上至大菩薩,下至羅漢,皆是如此詭異陰邪,可為何這些邪魔皆以佛門麵孔現身,這其中是否有什麽他尚不清楚的特殊含義?


    而且更讓他注意到的是,方才這黃皮菩薩施展黃風之際,他本想以驅風杖打亂黃風,使其內耗,卻不曾想,驅風杖操控這黃風的效果,竟是遠甚於操控尋常風法,駕馭黃風,如臂使指,仿佛這黃風天生便該被其操控一般。


    黃皮菩薩的立身之本,在這驅風杖麵前,便像是個笑話。


    “通幽六燭杖……”


    王魃心中不禁迴想起了之前晁天君所言,從上界迴來的那位佛門大士。


    驅風杖為通幽六燭杖之一,代表著六大源起之風大,能駕馭變化,而通幽六燭杖又是這位佛門大士的寶物。


    “那位佛門大士,很可能便是與陸河仙君大戰的提伯,提伯的寶物,卻又能輕易製服無上真佛所屬的法門……這無上真佛,難道真的便是提伯?”


    他之前也曾懷疑過,但那也隻是沒有太多根據的猜測,直到與這黃皮菩薩交手,兩相聯係,他才不由得再度審視起這個可能。


    “那麽在界亂之海中,將即將飛升的滿道人打落的那隻大手的主人,也是提伯?可這提伯能輕易打落一尊大乘,足見仍是仙人存在,即便不在巔峰,但守著界亂之海,又是為了什麽?陸河仙君?還是陸河仙君提到的寶物?”


    “那無上真佛又為何要界海之中四處擄掠,點燃戰火?”


    “提伯這等存在,隻需要傳喚一聲,隻怕不知多少界域想要為奴為仆,又何須如此費力?”


    “當年陸河仙君與提伯的一戰,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時之間,王魃的心頭再度湧起了無數的困惑,隻是這些困惑,由於缺少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始終無法拚湊完整,貫通一氣。


    而黃皮菩薩的慘嚎之聲,卻是仍在繼續,且越發刺耳,也讓王魃從沉思中迴過神來。


    眼看著黃皮菩薩金身徹底剝落,隻剩下一團人形魔軀,一手捂眼,一手撓心,渾身魔氣升騰似火,在黃風之中明滅不定。


    土黃寶珠在他麵前極力轉動,卻毫無效用。


    即便是魔道,在這黃風麵前,亦是悲嚎痛苦,難以自拔,仿似煉獄酷刑。


    若是尋常修士沾上,即便勉強抵住,隻怕也生不如死。


    看到這一幕,王魃眼中,卻無太多波瀾。


    也並不急於對黃皮菩薩動手。


    隻是靜靜看著,試圖從這魔軀之中看出更多的東西來。


    即便如此,二者高下已分,勝敗已定,無非隻差一個垂首認輸而已。


    雲天界內,道場中。


    看到這一幕的修士們卻是無不麵露喜色,大唿‘殺’字,巴真人、聶真人等,更是與有榮焉。


    紫袍少年神色淡然,隻是眼底之中,卻仍舊是多了幾分吃驚與疑惑。


    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畢竟對方是晁天君親傳。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王魃竟是這般輕鬆便壓製住了黃皮菩薩,實在是太過風輕雲淡,甚至連他都沒能看明白這其中的手段。


    不止是雲天界這邊,無上真佛這邊諸多僧眾亦是一頭霧水。


    唯獨居中的東方大菩薩,似有所覺。


    目光緊盯著王魃,眼中閃過了一抹驚疑之色。


    微作沉吟,忽地遙聲開口:


    “居士,我們認……”


    咻!


    幾乎是在那東方大菩薩開口的瞬間,王魃輕輕彈指一射!


    一道流光轟然砸中黃皮菩薩的頭顱之上。


    卻正是之前的如意道寶,被王魃簡單煉化之後,此番祭出。


    如意砸落,黃皮菩薩周身魔火如煙崩散,露出其中人軀,麵容醜陋,身形短小,似有幾分界亂之海內,那些界外修士的模樣,他雙手鬆開,血瞳之中,卻流露出了一抹解脫之色。


    “魔頭!”


    “孽障!”


    無上真佛這邊的菩薩、羅漢們無不色變,破口怒罵。


    東方大菩薩麵露悲憫,合掌在前,低頭宣了一聲佛號:


    “無上真佛……居士殺性太盛,豈不知業力纏身,若無化解之法,終有一劫?”


    “人生於世,誰能無劫?”


    王魃神色淡然地放下了手指。


    輕輕一招。


    隕落的黃皮菩薩身側,那顆失去了主人的土黃寶珠,迅速便朝著王魃這邊飛去。


    “殺我菩薩,還要奪我至寶,好膽!”


    一尊怒目圓瞪、渾身赤紅如火蓮一般的菩薩怒喝一聲,身軀化虹而至,欲要攔在那顆土黃寶珠之前!


    王魃麵色不變,身形驟進,身後如飛鳥振翅。


    卻是先一步飄然越過寶珠,攔在寶珠之前,隨即抬起一隻如玉手掌。


    虹光分裂,露出火蓮菩薩布滿了驚色的麵容!


    王魃身後飛鳥虛影消失,霎時間浮現出龍、象、熊、猿……


    諸多身具大力神通的神獸規則加持,玄黃道域無聲湧入掌上。


    如玉手掌似慢實快,無聲拍向那連忙舉起虯勁雙臂擋在身前的火蓮菩薩!


    嘭——


    一聲悶響。


    火蓮菩薩眼皮急跳!


    體表層層寶光瞬息間以驚人的速度,極速爆裂!


    那一隻白玉般的手掌遠看平平無奇,這一刻卻好似天穹垂落,日月倒懸,以無可抵禦之勢,輕盈卻又重若萬萬鈞,緩緩壓下。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油然升起了與之前黃皮菩薩一般的心境。


    “他怎麽可能會有這般大的力氣?!”


    擋在身前、千錘百煉的雙臂,隻覺一股恐怖的沛然之力瞬間轟來,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極快聲響,雙臂應聲而折!


    折斷的手臂更是餘勢不止,被那一掌的威力壓得胸口內陷!


    金身崩塌,魔氣橫溢,連其中的元神都不由得撞了出來!


    這些說起來似乎極長,然而於外界眾人看來,卻隻是一瞬間,王魃身形突進,輕飄飄一掌,便將這火蓮菩薩元神打出,肉身崩裂。


    這一刻,雲天宗道場之內,一片歡欣鼓舞。


    紫袍少年亦是不禁頷首,目露驚異之色。


    “果真是天君前輩親傳!”


    這一次王魃的出手,他算是看得清清楚楚,動用的正是蠶龍界的手段。


    王魃對蠶龍界道法的運用,給他的感覺,對諸多神獸規則簡直是信手拈來,且造詣極深,並不單純隻是稍有領悟,即便是在昔日蠶龍界全盛之時,這般境界,隻怕亦可入得前五。


    這也正是蠶龍界修士區別於其他界域修士的地方,正常修士精力有限,往往都隻修行一種規則,隻是會不斷挖深。


    而蠶龍界修士卻往往會特別挑選幾類神獸,鑽研神獸代表的規則,借取神獸規則為己所用,對規則領悟越深,能夠借取的規則效果便越是驚人。


    隻不過這樣的難度實在太高,畢竟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參悟出一種規則出來,更遑論要領悟那麽多規則。


    是以蠶龍界修士絕大部分顯得極為平庸,僅有極少部分驚才絕豔之輩能夠一窺此法門徑,而一旦真正入了門,拔尖之人,往往手段繁多,幾乎無有弱點。


    同階鬥法,唯有全方麵超過,才能壓製蠶龍界修士。


    方才王魃那一掌便是如此,看似簡單,卻一口氣接連借取了數尊極擅蠻力的神獸規則加持,這意味著對方在‘力道’規則方麵的造詣極高,甚至有足夠的精力去鑽研其他。


    這等精深的手段,他昔日也隻在蠶龍界的一位渡劫後期大修士身上看到過。


    隻可惜受製於道域、元神支撐不足,威能並未達至應有的層次。


    但即便如此,單是這一掌,在渡劫中期修士當中,也可稱雄!


    這廂間,火蓮菩薩雙臂斷折,麵色微變,但其底蘊渾厚,元神迅速重歸肉身之中,渾身一抖,雙臂隨即複原,舉起一麵燃燒著金火的尊勝幢,如火旗炙燃,揮向王魃。


    王魃微露異色,眼看著這麵尊勝幢朝他扇來,他隻覺心頭瞬間燃起了六欲之火,直欲焚身!


    而落在圍觀的眾修士眼中,他的身上已然升起了有若紅蓮一般的火焰。


    不侵衣物,不侵肉身,直燃元神!


    不少僧人看到這一幕,不禁麵露喜色。


    而雲天宗這邊,方才還驚喜不已的修士們頓時又驚又怒:


    “糟了!太一道友遭了此人暗算!”


    紫袍少年亦是麵色微凝,立時察覺出了這火蓮菩薩手段的詭異之處。


    袖中手掌下意識抬起,隨時準備出手。


    “勾動心神……倒是有幾分手段。”


    場中,王魃心頭微異,念頭急轉,一邊默念《太上忘情訣》,一邊調轉道域之中的冰屬之道,轉瞬間,他元神中的火焰竟是迅速冰封……


    火蓮菩薩看到這一幕,神色微訝,隨即冷笑起來,奮力揮動手中的尊勝幢。


    火旗翻飛。


    下一刻,冰雪消融,王魃身上的火焰竟是再度升起,且更為熾烈!


    “好生霸道的心火之術。”


    火焰之內,王魃神色訝然,察覺到心中欲火難以遏製,麵色一沉,元神之中,古琴隨即飛出。


    琴音如泉,清冷入髓,點點滴滴,瞬息撲滅了王魃心中的團團怒火。


    火蓮菩薩大驚,使出渾身解數,火旗極速翻動,然而對麵琴聲卻仍是不疾不徐,王魃身上的火焰亦是再未升起,非但不受影響,反倒是背生幽影,瞬息消失不見!


    火蓮菩薩心頭警兆直跳!


    瞬間想起了方才黃皮菩薩的慘死,本能升起一股驚懼,連忙急聲大唿:


    “且慢!我認輸!”


    聲音急促,生怕遲疑半點。


    唿——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隻覺耳邊一股凜冽之氣橫貫,他還未反應過來,半截頭顱已經被一股巨力轟然撞碎!


    隻餘下單隻眼睛瞪圓,瞳孔急跳望著麵前顯露出身形,正伸著一隻手掌,與他僅有半尺距離的青袍道人。


    心頭升起了一股令他極度窒息的寒氣、後怕!


    “隻、隻差一點!”


    “隻差一點,我就死在了這裏!”


    對麵,王魃微有些可惜地緩緩收迴了手掌。


    對方若是沒有說出認輸的話,他殺了也就罷了,如今對方開口,且還叫得那麽大聲,他即便是想要當做沒聽到也很難。


    興致缺缺地轉身探手,隨意召迴了不遠處的那顆黃皮菩薩遺留下來的土黃寶珠。


    火蓮菩薩半截臉一陣青一陣黑,卻終究不敢再說什麽,收起了尊勝幢,飛迴僧眾中,在大菩薩麵前低頭慚道:


    “大菩薩,此番是智恩本事不濟,甘願受罰。”


    東方大菩薩麵色悲憫,看著麵前隻剩下一半頭顱,魔氣與金身交織的火蓮菩薩,緩緩點頭:


    “功德有失,你自去領罰吧。”


    語氣微頓,隨即看向兩邊僧眾,輕聲道:


    “諸位,誰能與此人一戰?”


    眾菩薩、羅漢麵麵相覷。


    火蓮菩薩在眾菩薩中實力、地位還在黃皮菩薩之上,連他都這般輕鬆落敗,即便實力在他之上的一些人也不由得心中泛起了嘀咕。


    卻在這時,一道厚重的聲音在左側不遠處響起:


    “智真願往。”


    東方大菩薩微微轉頭,卻見一尊瘦淨的僧人坐在一頭獨角黑牛背上,麵色悲苦,當下欣慰點頭:


    “善。”


    眾僧眼見此人請戰,亦是不禁麵露敬色,似是對此人極為敬服。


    與此同時,王魃這邊,耳中卻是傳來了紫袍少年的關切之聲:


    “太一道友連戰兩位菩薩,若是疲累,不妨下陣歇息。”


    王魃略一沉吟,反問道:


    “未知方才兩場,可得多少雲貝?”


    紫袍少年一怔,萬沒想到王魃會問這個問題,遲疑了下,很快便報出了一個數字:


    “這兩位菩薩皆非一般之人,故而雲貝亦不同之前,約莫可得四億三千萬。”


    “四億……”


    王魃心中一振,看來這八億空缺,多半很快便可湊足了,說不定還有額外賺取些,換其他一些東西。


    當下道:


    “且先看看。”


    若還是方才火蓮菩薩那個層次的,那自然不用多說,若真是遇上厲害人物,那便直接換人,總不能為了些許雲貝冒太大的風險。


    紫袍少年聞言,心中也微微一定。


    雲天界這邊算上前來支援的,渡劫中期修士的數量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如王魃這般幾乎找不到缺點的,卻是根本找不到。


    可以說,王魃便是眼下雲天界這邊,最為合適與無上真佛角力鬥法之人。


    若連王魃都直接下場,那麽後麵其實也無需再比了,等著無上真佛的包圍圈再度逼近就好了。


    正傳音交談間。


    王魃忽有所感,微微側頭望去。


    但見虛空撕裂,一尊巨大的赤紅佛像從虛空中撐開上下,從中緩步走出。


    這佛像體型大若小半個界域,身紅發赤,三頭六臂,手持諸多寶具,目中白多黑少,獰牙血口,座下一尊黑兕,似神怪更甚菩薩。


    王魃見之,目光微凝。


    耳中卻是傳來了紫袍少年帶著一抹凝重的細微傳音:


    “太一道友小心了,此人名為‘智真’,煉就了這等特殊法相,體大無邊,力亦無窮,在菩薩境中,號稱‘十菩薩之首’,六手之中皆是極品道寶,擅攻擅守,又有一尊八階中品神獸護持,遠近皆是強橫,甚至之前硬生生接下渡劫後期修士的全力一擊,傷而未死……”


    聲音驀地頓住。


    那赤紅佛像已經駕馭著那頭黑兕,踏空而來。


    所過之處,虛空為之震蕩!


    手持六件道寶,三頭六目似怒似嗔。


    那黑兕的尖角之上,更是有黑光凝聚,規則相附,無堅不摧!


    即便隔著界膜,道場內不少修士卻仿佛身居其中,不禁心頭悚然。


    界外虛空,王魃神色沉著,目光緩緩眯起。


    整個人仿佛沒有半點防備,在外人看來,又像是驚得愣在了原處。


    置身在黑兕衝撞的路線上,眼看那黑兕已經極速奔近,卻仍是一動不動。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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