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海深處。


    海水波蕩,遊魚鱗鱗。


    秦淩霄一身白衣,獨自翩然立在這片幽暗的深海之中。


    怔怔地看著麵前身影已經越發虛無,甚至有些透明的黑色鱗袍男子。


    黑色鱗袍男子淡然地看著她,明明相隔不到數丈,可聲音卻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遞而來:


    “你……過來……何事”


    秦淩霄如夢初醒,低下頭,隨後又抬頭看向對方,聲音微沉:


    “你們是一體的,本體性情變化,化身也會隨之變化麽”


    黑衣鱗袍男子麵色平淡:


    “你……找……本體了”


    聽到這斷斷續續的聲音,秦淩霄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神識快速掃過對方,卻驚愕地發現她竟是完全察覺不到黑衣鱗袍男子的存在。


    仿佛眼前與她交談的,隻是一座並無實物的投影。


    “你這是怎麽迴事”


    她連忙問道。


    “被界膜……同化,不得脫身……”


    黑衣鱗袍男子聲音沒有半點變化。


    “被界膜同化了!”


    秦淩霄心頭一震,下意識便身影一閃,探手抓去,卻果然抓了個空。


    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黑衣鱗袍男子:


    “你、你還活著”


    被界膜同化,結局便與昔日天傾之時,那些以身補天的前輩們一樣。


    真靈泯滅,道域成為了界膜的一部分。


    然而眼前的黑衣鱗袍男子,雖然言語遲緩,可終究還能言語,卻並不像是那些前輩們。


    是以秦淩霄心中自是驚疑。


    黑衣鱗袍男子平靜道:


    “二三十年後……再無我。”


    聽到這話,秦淩霄頓時心中一沉: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黑衣鱗袍男子淡漠道:


    “我……不知。”


    “不知”


    秦淩霄眉頭微蹙:


    “我能幫你什麽”


    “幫……不了。”


    黑衣鱗袍男子淡淡出聲,反問道:


    “你……找我……作甚”


    秦淩霄一怔,微微低頭。


    她隻是不願意相信那個人真的會變得如此冷酷,便連自己的親兒子都隻是手中的一顆棋子。


    所以才來這裏,想要得到證實。


    然而眼前的元磁道人,顯然已經無法幫助她確認那人的情況。


    黯然地搖搖頭:


    “沒什麽……你是他的化身,他和你,是一樣的麽”


    元磁道人顯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漠的眼瞳中,閃過了一絲極為細微、不易察覺的憐憫。


    他沒有開口,而是一股意念傳入了秦淩霄的神識中:


    “我是不同時候的他,亦是他真實性情的一部份,如一水分流,終歸於一。”


    秦淩霄聞言,不由得看向元磁道人,眼前的元磁道人,除去衣袍之外,無論是氣質還是神色,竟是與萬法峰秘境內的那人,如出一轍。


    微微搖頭,低聲道:


    “我明白了……道友保重,若我此次尚能歸來,一定會想辦法,救道友出來。”


    說罷,她也不等元磁道人迴應,便轉過身,朝著海麵飛去。


    隻是就在這時,元磁道人的聲音卻在這深海之中再度響起:


    “……且慢。”


    秦淩霄一怔,轉過頭。


    卻隨即便看到了一道灰色神光驀然從元磁道人的黑色鱗袍袖中飛出,落入了她的袖內。


    “這是”


    秦淩霄心頭一震。


    元磁道人的聲音也再度響起:


    “拿著吧。”


    話音落下。


    秦淩霄隻覺得四周道韻流轉,以她化神中期的境界修為,與元磁道人同修一道,可竟仍是有些看不懂對方的手段,身形不受控地微微一晃,再出現時,卻發現自己竟已經出現在了海麵之上。


    “宮主!”


    “宮主。”


    看到秦淩霄的身影驟然浮現,四周的元磁宮法師們連忙圍了上來。


    秦淩霄卻沒有半點反應,隻是仔細感受了下袖中的那一道灰色神光,她不由神色一震。


    她隱約感覺到,這道灰色神光,比之上一次對方驚退韓魘子時,似乎又強盛了一些。


    目光複雜地看了眼下方的深海。


    明明兩人幾乎是同時修習的元磁道法,可如今的差距卻不可以道理計。


    一時心頭便更為複雜。


    “可惜他被界膜同化,無法離開,否則遇上韓魘子,也未必不是對手。”


    正想著。


    她忽地忍不住扭頭朝著東邊天京城的位置看去。


    這一刻,修士的冥冥感知,讓她心頭無聲湧起了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這痛苦甚至讓她的眼角,悄然落下了一滴淚水。


    她本能地抬手拭去,當看到手中的那抹淚滴之後,強烈的不安之感,讓她在這一瞬間有種煩躁、焦急等等情緒。


    “走!先迴天京城看看!”


    半日後。


    率眾趕來的秦淩霄,呆愣地看著下方的一整個已經再無半點人息的天京城——如果這還能算是天京城的話。


    滿目,都是廢墟……


    “父親——”


    ……


    “秦氏應劫了……”


    純陽宮內。


    趙豐和一眾化神長老們,皆是麵色肅然。


    秦淩霄不久之前親自登門拜訪,力陳與武國結盟的好處。


    然而僅僅是數日之後,便傳來了秦氏滿門盡數被擄走的噩耗。


    唯一僅存的秦淩霄,如今據門中派遣的探使所報,已經帶著元磁宮的人,前往皇極洲方向。


    即便之前萬象宗高層都已經達成了共識,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可驟然聽到這般消息,他們仍是出現了一絲動搖。


    這可不是那些聽著見不著的散修、凡人,而是和萬象宗有幾萬年交情的老牌勢力。


    一夜被擄,整個過程,他們甚至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太可怕了……縱然秦氏如今實力大損,可是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便做到這一步,這韓魘子的手段,越發神鬼莫測了!”


    “這般下去,就等於是坐視韓魘子壯大……不如咱們分出一部分人來,與遊仙觀的太阿觀主,聯合武國,一起抗擊韓魘子才是!”


    “不可!王副宗主讓咱們不要貿然出擊,便是要為了積攢力量,在關鍵時候施展出來,若是兵分兩路,豈不是正中韓魘子下懷”


    “而且,若是咱們都去了,宗內空虛,韓魘子萬一趁機奇襲,隻怕重演長生宗舊事。”


    殿內眾人議論紛紛。


    趙豐亦是眉頭深鎖。


    他自是信賴王魃的推斷,可麵對眼下形勢,他的內心也不由得生出了動搖。


    “常羊神山此刻仍舊朝著皇極洲飛去,到底救還是不救”


    無數念頭升起,最終趙豐還是做出了決定:


    “還是按照副宗主所言,按兵不動!”


    聽到趙豐的決定,殿內卻並未像往常那樣立刻便達成共識,反倒是少有地爭議起來。


    人群中,關傲的身影立在其中,並不顯眼。


    他默默聽著周圍修士們的言語,心中則是一點點拚湊出諸多的細節。


    “王魃……此人倒是不能小覷,精擅推演之法……器靈之前便關注過他。”


    心中想著這些,同時則是和其他修士們小聲攀談,交談間,卻是有意無意地聊著渡劫寶筏。


    ……


    唿——


    巨大的血色羊頭神山在茫茫大地之上唿嘯飛行。


    雄偉、巍峨、瑰麗、邪異……


    神山之上,無數魔宗修士如螞蟻一般,在神山腰間開鑿出無數的洞穴,來往穿行,押送著一個個渾渾噩噩的修士、凡人。


    血色彌漫,煞氣縈繞。


    就在這一日,一行衣著狼狽的幾個修士,匆匆來到了神山之前,隨後在為首黑衣冷峻青年的帶領下,恭敬地朝著神山之頂的方向行了一禮:


    “申服,求見太上!”


    數息之後。


    神山之上,隱隱傳來一道幽森的聲音:


    “情況如何”


    申服麵露羞慚之色,頭低得更低:


    “迴太上,武國都城之中的真武者,遠比我等人數要眾,結陣之下,我們也不是對手。”


    “還請太上責罰!”


    “是麽”


    神山之上,傳來了老者似有深意的聲音,隨後幽幽道:


    “宗主為了擊潰真武者,孤身闖入武國,雖然重傷敗退,卻也算是盡力了,何談責罰呢。”


    “上來吧。”


    申服心頭微沉,卻也不敢怠慢,連忙飛身朝著神山之巔飛去。


    沒多久,他便看到立在山巔的青衣老者,他手指掐訣,似是在推算著什麽。


    目光微移,他便看到了旁邊不遠處,兩具化神初期修士目光呆愣,似是完全失了心神。


    心內驟然一凝:


    “是秦氏的那兩個化神!”


    “他是什麽時候對秦氏動手的!”


    整個風臨洲擁有化神修士的,無非是大晉和大燕。


    是以他對各宗如今明麵上的化神修士,都了若指掌,自是一下子便認出了這兩人。


    正欲打探什麽,青衣老者卻似乎也察覺到了秦氏的兩位化神立在這裏有些過於醒目,隨口笑道:


    “這秦氏也的確敗落了,隻派了具分身,便輕鬆拿下。”


    當下一揮衣袖,這兩人的身影便直接消失不見。


    青衣老者也隨即將手掌印訣收於袖中。


    申服目光微眯,一抹不易察覺的精芒一閃即逝。


    微低著頭,似乎全然沒有看到一般。


    “我聽說,擊敗你的人,是一個叫王易安的”


    青衣老者收起了那兩位化神修士,也終於進入主題,慢悠悠詢問道。


    申服正色道:


    “是,此人極為了得,既善劍道,卻也能夠兼容這真武之法,我一時不察,遭了他的暗算。”


    “原來如此。”


    青衣老者微微點頭,隨後話頭一轉:


    “倒是相比而言,使用真武者們的效果,卻是比一般的修士要好上一些。”


    申服目光微凝:


    “太上的意思是,咱們多抓一些真武者”


    “嗬嗬,咱們也沒得選,如今四洲之地,皆被武國所掌控,選誰都是一樣。”


    青衣老者笑著搖頭道。


    申服連忙行禮道:


    “那我這便去安排……”


    “那倒是不必了。”


    青衣老者笑著看向申服,隻是笑容之中,卻似乎有著難言的深意:


    “那王易安竟連你都不是對手,老夫倒也有些好奇,這次老夫會親自過去……倒是宗主辛苦不少,又身負重傷,不如直接迴返宗內,好好將養一番。”


    “這……”


    申服一怔,同時腦海極速轉動。


    卻仍是沒能看出對方如此安排的深意。


    當下遲疑道:


    “我也隻是些許小傷……太上但凡需要,我責無旁貸。”


    “不必啦,如今武祖一去,縱然有那什麽少劍祖,也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你乃是一宗之主,若是身體抱恙,豈不是教人恥笑”


    青衣老者說著,露出了一抹慈眉善目的表情,對申服招手笑著道:


    “來,且讓我瞧瞧如何。”


    申服麵帶受寵若驚的笑容,連忙飛了過去。


    青衣老者伸手輕輕按在申服的肩上,在感受到申服體內果然不輕的傷勢,終於點了點頭:


    “不錯,傷勢的確不輕,迴去好好歇著,這些年你奔前忙後,也辛苦了,宗內的一應療傷丹藥,你自己取用便是。”


    申服忍不住露出驚喜和自責交織的愧疚神色:


    “申服無能,讓太上擔憂了,隻是申服更想呆在太上左右,哪怕什麽都不做,便隻是看著,也覺收獲匪淺。”


    “好!”


    青衣老者欣慰地拍了拍申服,不過隨後便搖頭,不容拒絕道:


    “養傷要緊,當然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老夫不在宗門,務必守好宗門。”


    申服聽出了對方的拒絕之意,連忙再度行了一禮,隨即也不敢耽誤,迅速便離開了常羊神山。


    眼見著申服離去,青衣老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饒有趣味的神色。


    “申服……嗬嗬,這次,你沒法通風報信了吧”


    神山很快便朝著皇極洲飛去。


    邁過了茫茫東海,隨後終於在皇極洲的海岸處,遇到了早已嚴防死守的一座座渾黑塢堡。


    而當神山甫一出現,一尊尊五階真武者便已經從各自的遠方匆匆趕來。


    二十多年的苦苦經營,在武祖王旭和王易安兩人的精心謀劃之下,武國《真武經》廣泛傳播,五階真武者數量也終於迎來了一次騰飛。


    極短的時間內,便有數位五階真武者飛來這處偏遠的海岸塢堡。


    然而常羊神山卻似乎沒有半點反應,任由這些真武者們迅速積聚。


    一直到一道血色劍光從遠處轟然飛來,凝聚在一眾五階真武者們的前方,常羊神山,才終於有了一絲動靜。


    一道青衣老者的身影緩步踏出,目光盯著這血色劍光中走出的負劍青年,在看到對方的容貌之後,忽地笑著開口道:


    “你便是那萬象宗王魃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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