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晴朗無風,寧靜的八月初早晨。


    鋪了一層細碎貝沙的水麵反射著陽光,熠熠生輝的模樣有如一麵鏡子倒映著湛藍天空,與色彩繽紛的鮮豔貝沙之美相輔相成,給人一種簡直走在寶石天空中的感覺。


    卡爾貝羅貝沙海。


    這裏距離忌濱北牆以北約五十公裏。穿過浮遊藻原之後,就可以看到一片被美麗貝沙覆蓋的廣大湖麵,從栃木縣北部綿延到霜吹縣南部。


    原本有一家名為卡爾貝羅珠寶的福島大公司,將美麗的合成貝當作新世代寶石,取代被開采殆盡的天然礦物。而這裏就是新世代寶石相關工業地區。


    而無獨有偶,這邊同樣遭到鏽蝕風肆虐,將工業地區侵蝕殆盡,唯獨留下化為細沙的寶石貝形成地表,成了一片偶爾會有高樓大廈的殘骸灑在貝沙上的地區。


    這裏與埼玉鐵沙漠不同之處,在於貝沙排出的些許鹽分與水分,在一大片地表上覆蓋一層水薄膜,好巧不巧地讓這塊已經毀滅的大地,展現了難以言喻之美。


    盡管如此。


    坐在向前行大螃蟹背上的兩位年輕蕈菇守護者,並沒有餘力欣賞這樣的絕世美景,正被空腹與焦躁侵襲。


    「芥川,我會想辦法弄點吃的給你……拜托你撐住。」


    原本打算途經足尾礦脈礦車線路,但現在計畫受阻的一行人,沒有迂迴繞行貝沙海,而是選擇將會直接穿過霜吹縣這邊的路線。考量到賈維剩下不多的時間,他們也別無他法。


    (嗚嗚,肚、肚子好餓……)


    美祿在嘴裏麵嘀咕。穿過貝沙海的行程與它美麗的外表相反,其實是一段非常嚴苛的路途。覆滿整麵大地的美麗水麵上,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當成人類食物的東西。


    就算能開出食用蕈菇果腹,但蕈菇本身幾乎沒有熱量,結論就是達不到填飽肚子的效果。就連可以邊走,隨便什麽東西塞進嘴裏都能轉化為營養的鐵梭子蟹,也因為這塊地區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而跟著放緩腳步,減慢了速度。


    好巧不巧地,水母少女在浮遊藻原強行推銷的保久食品,就在這時派上了用場,雖然延續了兩人的生命,但因為絕大多數全進了芥川肚子裏,所以沒多久之前也已經見底了。


    (……畢斯可……)


    美祿側眼觀察原本眼光就很銳利,但現在因為焦躁而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搭檔側臉。


    想來他一定也很餓,但師父賈維的大限即將到臨這點,更是煎熬著他的內心,讓他散發出足以灼傷人的熱氣。


    而不習慣旅行的美祿同樣受到強烈的饑餓所苦。隻不過他在旁邊看著這樣的畢斯可,也無法出言埋怨,隻能盡可能地表現得開朗。然而……


    「……美祿,你餓了嗎?」


    「……啊,嗯!」


    下一秒「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拍在美祿後腦勺上。


    「下次再敢說你肚子餓,我就賞你兩掌。」


    「你不問我,我才不會說呢!」


    「……喂,那是什麽……?」


    畢斯可手指的方向,一種有著寬闊葉子的低矮植物長在貝沙上,正以葉片撩撥著水麵。


    中央長了四個碩大的紅色果實,看起來散發著動人的光澤。


    「是、是西瓜。」


    「西瓜!」


    方才那快死了般的表情一掃而空,整張臉亮了起來的美祿無比欣喜。畢斯可則是覺得總算可以給芥川吃點像樣的東西,而開心地用力抓緊了韁繩。


    這時候。


    某個小小的影子踩著小碎步,接近那個西瓜……也就是紅玉瓜。


    那個小家夥在傻眼的兩人跟前靈巧地割下四個大瓜,隨意將之丟進背上的籃子裏,接著又直直地往來時路迴去。


    那小家夥戴著某種卷貝貝殼當成頭盔,身上穿著儉樸的罩衫與褲子,看起來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這種地方竟然有小孩子出沒,難道附近有城鎮嗎?吶,畢斯……」


    美祿轉過頭看見搭檔的表情,不禁嚇了一跳整個人僵住。


    「混帳小鬼────!放下你的籃子────!」


    因為饑餓而化身為兇神惡煞的畢斯可一舉驅策芥川,追上了那個小孩。


    以小孩子的立場來說,看到一個騎著巨大螃蟹,彷佛紅鬼一樣的家夥以猛烈的衝勢朝這邊奔來,當然是嚇壞了。隻見他「呀──!」地慘叫一聲跳起,動如脫兔地在貝沙上拔腿狂奔。


    「畢、畢斯可!住手啦!這樣嚇唬人家太可憐了!」


    「食物被奪走的我就不可憐了嗎?喂!」


    即使美祿出言勸誡,畢斯可仍抓著韁繩準備加速。就在此時。


    「砰!」一發步槍子彈從空中射來,打進貝沙裏,迫使芥川停下腳步。


    「……!」


    這下讓畢斯可繃起臉,目光從逃走的小孩身上轉向子彈飛來的方位。


    「臭流氓!連小孩都打算毫不介意帶走嗎!」聲音從高處傳來。那聲音雖然強而有力、充滿霸氣,卻略顯高亢,聽起來是年輕少年的聲音。


    「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們射成蜂窩,送迴去黑革那裏啦!」


    槍管從聳立於眼前,外觀看起來類似某種巨大人偶的奇妙建築物各處伸出,對準了畢斯可與美祿。因為饑餓而忽略戒備周圍的赤星一行人,竟如此湊巧地陷入即將爆發衝突的場麵。


    「我沒想要對那小鬼怎樣,隻是想要吃的東西。」畢斯可彷佛要藏住臉色嚇得鐵青的美祿,將他的頭按進芥川的鞍。「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但我跟你們沒有仇。會通過這邊也隻是偶然。」


    過了一會兒,少年的聲音才傳了迴來。


    「那麽請迴吧,局外人。要是敢有什麽奇怪舉動,我會轟爛你的腦袋。」


    「你這小鬼好衝動啊。我們需要食物,能不能分一點給我們?」


    畢斯可仍不死心。


    「總之希望能給這隻螃蟹和這個醫生吃一點飯,錢我還是有一點。」


    「少廢話,快點迴去!卡爾貝羅的漁民說要開槍,就是真的會開槍喔!」


    「看來正值叛逆期啊。」畢斯可顯得有些傻眼,從美祿背上的包包取出一張紙。「也罷。還好我有收著一張。」


    「你說收著一張是指……」美祿戰戰兢兢地看了畢斯可舉高的那張紙,沒想到他舉著的玩意兒,竟然是畢斯可自己的懸賞單。


    「赤星畢斯可,食人赤星!我可是現在最熱門的通緝犯。要是你們能活捉我送迴忌濱,就可以得到八十萬日貨的高額獎金。從此再也不必住在這種荒郊野外,可以在城牆內蓋十棟房子!」


    「哇、哇、哇哇哇哇,畢斯可,你這是幹嘛啦!」


    這讓美祿原本的恐懼全部不知飛去哪了,隻見他臉色刷白地抓著畢斯可的脖子猛搖。


    「你在想什麽啦!要是被抓了就沒辦法繼續旅行了啊!這一切都會泡湯了!」


    另一方麵,坑坑洞洞的人偶城鎮那邊也傳來陣陣騷動。


    「赤星?」「食人菇赤星!」「是本人嗎?」「他說有八十萬日貨耶。」


    諸如此類的聲音在城鎮此起彼落。但令人介意的是聽起來幾乎都是少年少女的聲音。


    「要讓芥川有飯吃,隻有這個方法了。」


    直到方才都帶著壞小孩笑容的畢斯可,抓準這個空檔對美祿嘀咕:


    「既然這裏都建立了一座城鎮,他們應該有儲備糧食。隻要芥川吃飽了,我們就可以伺機逃脫。雖然能多帶點東西走是更好,但畢竟這裏是一群小鬼群聚的集落,也不好太狠心地搜刮。」


    「……好,我知道了。」


    看了畢斯可一眼之


    後,就有種即使這麽胡來的點子,好像也變得沒這麽胡來了的感覺,讓美祿大感不可思議。


    「所以我該怎麽做比較好?有沒有什麽計畫?」


    「沒有,反正事情一定會順利啦。」


    兩人說完之際,分別戴著各種貝殼頭盔,配備武器的年輕少年集團,踏著貝沙來到芥川的跟前。領頭的是一位戴著鯊魚麵具的龐克蠑螺少年,看樣子他就是方才聲音的主人,也是這些人的領袖。


    「……竟、竟然真的是赤星,你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放棄求生?」


    「我忘了就算是通緝犯也會肚子餓啊。麻煩給這隻螃蟹、熊貓和我,三人份的食物。在那之後,你們可以把我交給忌濱處置。」


    「就算綁住你,也無法保證那隻白熊貓不會暴動。」


    「他屬於比較溫順的品種。如果他暴動了,你們盡管開槍。」畢斯可一副覺得交涉很麻煩的樣子,擺出等得不耐煩的姿勢。「喏,不是要把我五花大綁嗎?動作快點。」


    蠑螺少年見畢斯可盡管被槍口指著仍處之泰然,雖然有些被震懾到,但仍勉強找迴原有的威嚴,俐落指揮起部下少年們。


    「普拉姆、康介!過來扣押赤星,記得拿走他的行李。至於這螃蟹……唔唔,好大隻啊,要是真的捆綁起來,可能會暴動。叫丘比過來照顧它。」


    「那茲,隻讓丘比照顧它好嗎?這家夥看起來很強耶,是不是讓它吸一點麻痹毒之類……」


    「啊,不、不用擔心!隻要我跟畢斯可下令,芥川就會乖乖的!」


    一道過於開朗到不合時宜的聲音,介入有些緊張地交談著的少年們之間。美祿笨手笨腳地準備下來,結果誇張地跌了個狗吃屎,整張臉埋進色彩繽紛的貝沙裏麵。他接著抬起臉,像條狗一樣甩甩頭,細小寶石從他濕潤的藍色頭發甩出,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美祿覺得很害臊地乾咳了一下,然後撫摸芥川的肚子低聲呢喃:


    「接下來,我們要稍微叨擾人家一下。別擔心,不會有事喔……」


    其中一人的槍口被美祿溫柔的行徑感染,漸漸放下。


    「這……這個人好棒喔……」


    「普、普拉姆,你搞什麽啊!會、會被那茲聽到啦!」


    「我全聽到了,你們這些笨蛋!」蠑螺少年的怒吼讓兩個隨從嚇得縮起身子。看來「那茲」是這個少年的名字。聽著他們之間的一連串對話,可以得知在這樣嚴苛的生存環境之中,這些人還是沒有喪失少年少女該有的感情。


    「是、是的。啊,赤星已經綁好了……會、會、會不會綁太緊啊?你、你會不會很難受?」


    「笨蛋!對方可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綁緊一點隻是剛好而已!好啦,快走!」


    「咕嘻嘻嘻……這些小鬼真有精神。看來日本的未來是一片光明啊。」


    那茲為了不要被笑得爽朗的畢斯可壓過氣勢,而踹了他腰部一腳。另一方麵,名為普拉姆的女孩,仍沒辦法順利將手銬拷在美祿伸出的手上。


    「我想,應該是要把鑰匙插進中間這個洞裏麵。然後我這樣手背朝上……」


    「這、這樣嗎?」


    「嗯,接著上鎖……啊,太好了,拷起來了!」


    美祿舉高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銬,對普拉姆露出笑容。在蜘蛛螺帽子底下,普拉姆的可愛臉龐瞬間整片泛紅,接著低下頭強行帶走了美祿。


    上方樓層有好幾個少年轉著手動握把,畢斯可等五人搭乘的鐵籠便緩緩上升。即使在這個文明本身已經嚴重衰退的時代來看,這座城鎮還是以相當落後的方式搭建而成。


    「吶,這座城鎮的外型很神奇……是以什麽建造成的啊?」


    美祿低聲向康介詢問,避免被那茲聽見。


    「是鐵、鐵人。」康介似乎不太擅長控製音量,隻見他迴答美祿時,謹慎到不禁令人同情的程度。「在、在東京那場……大爆炸時,飛到這裏的鐵、鐵人。掏空它的身體……之後打造出……城鎮……之前大、大人們是、是這樣說的。」


    (……這就是鐵人。竟然是用鐵人的殘骸打造城鎮……)


    確實,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巨大的身體上,有好幾條肋骨從脊椎處橫向延伸出來。那上頭掛著一些帳棚或吊床,分別構成了各自的生活空間。而最頂端,則是早已看不出表情的鐵人臉部,呈現略略歪斜,張著嘴的狀態。


    過去曾在大東京中心爆炸,產出鏽蝕風的元兇,鐵人。作為一度毀滅了日本的可憎象徵,鐵人長年為日本人所忌諱,但現在,並未親身體驗過東京爆炸災害的世代,已漸漸失去這樣的觀念,隻把這當成曆史教科書中的一頁內容。


    美祿看著過去帶給人類死亡的墓碑,現在卻成為人類生活的城鎮而生生不息,不禁沉浸在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之中,甚至暫時忘了眨眼,看著這座城鎮到了出神的程度。


    「普拉姆,白熊貓交給你照顧。赤星,你來這裏。康介,你也一起來。」


    「可以給他吃飯嗎?」


    「我們是這樣說定的……記得也要這樣告訴丘比。」


    吊車來到落足處,那茲就拉著畢斯可的繩子,往更上麵的樓層去。康介晃著頭上的田螺帽子,一副很擔心的樣子迴頭好幾次,才慌張地跟上那茲。


    「……來這邊,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普拉姆畏畏縮縮地說,領著美祿來到配有簡單料理器具的帳棚一角,讓他在那裏坐下。過沒多久之後,一盤看起來像是昨晚剩下的貝類牛奶濃湯送到他麵前。


    「哇──!好棒喔!是、是濃湯──!」


    「不過是蛤蠣牛奶濃湯,你的反應也太誇張了……啊啊,你啊,灑出來了啦!」


    「嗯咕、嗯、嗯……唿哈!哇,這個好好喝!」


    拷著手銬,笨拙地喝著湯的美祿,臉上欣喜的表情沒有任何虛假。畢竟他已經持續了一大段沒吃沒喝的行軍生活,原本就顯得瘦弱的他,現在身體甚至讓人覺得好像一折就要斷掉一樣。就連在他麵前的普拉姆,都能明顯看出這盤湯是如何填滿了美祿的身體。


    普拉姆看美祿這麽笨手笨腳,猶豫了一會兒……結果還是解開了他的手銬。


    「謝、謝謝你……呃,但這樣好嗎?」


    「沒、沒辦法啊,畢竟你這樣看起來很危險……吶,你如果真的這麽餓,我弄一點海牛生魚片給你吃吧?正好有一些再放下去就要爛了。」


    「你願意再弄一點東西給我吃嗎?」


    「你等等,我馬上去處理……」


    美祿看著普拉姆從冰箱取出色彩鮮豔的海牛,拿菜刀處理起來的背影,放眼望了一下整座城鎮的景觀。少年們雖然統一配備著危險的槍枝武裝自己,但看起來其中有大半已經鏽蝕得非常嚴重,能不能正常運用都很可疑。


    「那個,這座城鎮的人們為什麽都要配備武器?是因為有盜賊出沒嗎?」


    「……以前忌濱常派遣類似軍隊的人過來,跟大人起爭執。但現在幾乎不會對人類開火了。」


    「也就是說,有某種生物湧現了?」


    「嗯,冬天會有飛河豚冒出來,而且很大量……然後我們的人數也會逐年減少……畢竟槍也老舊了,不知道撐不撐得過今年……」


    飛河豚是一種可以利用體內積存的氣體,在空中飛翔的空遊魚。體型偏大,有著可愛的外表,卻是一種能以強而有力下顎輕易咬碎並吞噬人類的兇猛進化生物。


    「……如果大人們還在,如果他們可以迴來,這座城鎮一定就……啊,好痛!」


    因為激動而手滑了一下的普拉姆,失手在自己手上劃了一刀。美祿靠到她身邊,捧起她僵住的手,將從懷


    中掏出的水母油塗在她的手指上。


    他在這個時候,發現普拉姆手指之間的部位是一片呈現灰色,並且顯得粗糙乾燥的皮膚。


    「謝、謝謝你……」


    畏畏縮縮地抬起眼的普拉姆,與美祿對上眼。他的眼神是這麽認真,彷佛剛才那股軟弱是騙人的。被這星星般的眼眸近距離凝視,普拉姆的臉就像火燒起來一樣整片泛紅。


    「啊,我、我沒事了……快點,放開我的手……」


    「你的這個。」美祿握著她的手,穩重地低聲說。


    「手指這邊這個,是貝皮症吧。發病很久了嗎?」


    「……呃!」


    普拉姆抽了一口氣,雖然猶豫著到底該說到什麽程度,但她的內心已經徹底信任了眼前這位男子,因此很自然地說出口的話就再也停不下來。


    「這、這個……一直都這樣。不隻是我,部落裏麵幾乎所有小孩子都有……這就叫作鏽蝕病吧。大人們為了小孩,想要治好這個病……但因為藥太貴了,為了保護我們,隻好去忌濱賺錢。然後在那裏被忌濱知事,一個叫黑革的家夥……強迫戴上奇怪的麵具……」


    普拉姆一臉悲痛,硬是慢慢地擠出話語。平常總是無比溫柔的美祿雙眼,現在有如熊熊燃燒著蒼藍火焰般,因憤怒而閃爍。


    「……黑革,那家夥竟然對小孩做這種事……!」


    美祿迅速從懷裏的安瓶包抽出幾支,接著將液體倒在布上,仔細地擦拭患上貝皮症的皮膚表麵。很神奇的,這些灰色皮膚沒多久便取迴原有的潤澤,帶著新鮮皮膚該有的膚色,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騙人……不會吧!這、這是!」


    「你們的這種病症,並不是鏽蝕病。」


    美祿抱著混雜了體貼與憤怒的奇妙情緒,繼續對普拉姆說:


    「隻要有一些藥學知識,很快就可以治好貝皮症。其他發病的孩子在哪裏?我希望你找他們過來……我今天可以一起治好大家。」


    這時,在鐵人頭頂,剛好是那茲拿來當作自己房間的地方,有著利用鐵人牙齒做成的簡易牢房。雙手被鐵煉緊緊捆住,關在那裏頭的畢斯可,從鐵欄杆探出頭,觀察著這個房間。


    「以一個小鬼的房間來說,這裏挺豪華的啊。不過房裏備有牢房,有點讓人不敢恭維耶。」


    「大壞蛋,你少廢話!可惡,要不要我賞你的腿一槍啊……!」


    「掛在那裏的魚叉是哪來的?看起來很殘暴啊。」


    畢斯可的視線那一端,有兩把尖銳的魚叉彼此交叉掛在牆上,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那茲本來想再對著畢斯可怒吼……卻停下來重新想著他的提問內容,平淡地開始迴答。


    「……那是我老爸的魚叉。他這是這一帶最優秀的漁夫,也是這裏的領袖。但因為反抗忌濱的軍隊,落得腦袋分家的下場。我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件事,才會把魚叉掛在這裏。」


    那茲的聲音從原本充滿緊張的感覺,逐漸帶起了悲壯的情緒。


    「那是一對出色的魚叉。隻有這個,隻有這個跟我的憤恨,不想被鏽蝕掉……」


    那茲最後一句話因為千絲萬縷的情感交纏而顫抖,甚至不成聲音。畢斯可在戴著田螺帽子,以尷尬的表情看著領袖的康介旁邊,像個壞孩子一樣露齒而笑。


    「我不在乎你的迴憶怎麽樣,但那對魚叉很棒,讓給我如何?」


    「……你、你說什麽?」


    「我說把那個給我啦。畢竟拿來當裝飾品沒有意義……就算想用,像你這樣的小不點,也隻會被牽著鼻子走。給我用才是最好的。」


    「你、你、你這家夥────!」


    就在那茲怒發衝冠地舉起步槍的瞬間。


    「那茲、那茲────!」


    洋溢著喜悅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一大群孩子鬧烘烘地闖進不知道發生了麽事而迴過頭的那茲房裏,甚至推開了家具。


    「你、你們幹嘛,很吵耶!監視白熊貓的工作怎麽了!」


    「我就是要說這個,那茲你看!我的手!右手臂長出正常皮肉!也可以動了!你看,還有耳朵!右腳!」


    「我的眼睛也是,那茲,你看看我的眼睛!我看得見了,能像之前那樣看得一清二楚!你可以再派我去站監視崗了,就算是之前沒做過的工作,我一定也可以完成!」


    「你、你們到底是……?」


    小孩們分別開心地述說著,自己身上原因不明的病症都已治好。仔細一看,他們原本泛白乾硬的皮膚確實恢複了潤澤,取迴原本健康的皮肉狀態。


    「那個白熊貓是佛祖,是耶穌啊!他用了好厲害的藥,一瞬間就把我們全部醫好了耶!那茲啊,你也讓他幫你醫治嘴巴嘛!」


    「你們胡說什麽……!別說傻話了!他一定是耍了什麽小把戲騙你們開心。我去!喂,帶我去熊貓那裏!」


    那茲邊喝叱製止小孩們,邊走下樓梯,並對著打算行動的康介說:


    「康介,你看好赤星!小心點,他不知道會做些什麽!」


    丟下這句話,就奔下了樓梯。


    「咦咦──!怎、怎麽隻留我下來啊……那、那茲,你好過分!」


    盡管不滿地大叫也得不到迴應,康介一副覺得很沒意思的樣子地低下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做什麽好……後來才從口袋掏出一張折好的紙,一臉疼惜地看著。


    「……那是鐵路路線圖嗎?」


    康介的身體顫了一下。


    「你、你、你看就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看得懂一些啦。我跟賈維……我師父在旅途中要穿過關隘的時候,也利用過地下鐵。從奈良穿到三重……好像是叫京炙紅橋線吧。」


    「竟、竟、竟然啟動了廢、廢棄線路嗎……!好、好、好厲害呀……!」


    康介此時東張西望,觀察樓下的狀況,確定沒有人過來之後,才親昵地摸近到畢斯可身邊。


    「大、大哥哥,你是蕈菇守護者對吧?真、真、真的旅、旅行過很多地方吧。好、好厲害喔,好羨慕你喔。」


    「怎麽,原來你跟那個蠑螺小子截然不同啊。你不怕蕈菇守護者嗎?」


    「我、我、我爸爸說過,以前、以前蕈菇守護者治好了因、因為生病而差點喪命的我。所、所以,從那之後,他就、就變得最喜歡蕈菇守護者了!」


    康介這時用手指搓了搓可愛鼻子上的雀斑。


    「所、所以,我也一直想跟蕈菇守護者說、說說話。畢、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那、那個,大、大哥哥,你打算去哪裏?」


    「往北邊去。秋田有一種我無論如何都想采到的蕈菇,所以我才會踏上旅程。途中芥川……我的螃蟹肚子餓了,所以才繞路來到這邊。」


    「既然如此!」康介的臉上滿臉喜色,閃閃發光。


    「這、這、這張地圖給你!我常常跟爸爸一起看,想著總有一天要跟大家一起旅行……這張地圖記、記載了東北地區所有地方的地下鐵。但、但因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地圖,所以我覺得有很多路線應該都荒、荒廢了,但、但是,我想一定還有可以行駛的列車!」


    「我說你啊,我可是囚犯耶,你真的完全不適合做這個工作啊。」畢斯可麵對眼前孩子這樣的天真不禁傻眼,但仍在無可奈何之下將他塞過來的地圖收進懷裏。


    「你要多學著懷疑別人。我在跟你一樣大的時候,就已經認為別人說的話,有九成都是謊言了。」


    「沒、沒問題!我、我已經看太多次了,那張圖我、我都會背了。」


    康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當成迴答,接著重新戴好田螺帽子…


    …並以閃閃發光的雙眼凝視著畢斯可。


    「爸、爸爸一直告訴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要報答蕈菇守護者的救命之恩。我、我爸爸雖然死了,但、但是我代替他,報答了恩情!」


    康介說完,就像想起什麽一般,奔上通往屋頂的樓梯。看他這麽毛躁的樣子,反而是關在牢房裏的畢斯可擔心起來了。


    「喂!你不用監視我嗎?你會被老大揍喔!」


    「一、一下就好了,我去尿尿!」


    聽到聲音從樓下傳來,畢斯可也完全失去了一向有的銳氣,傻眼地呆坐了下來。然後瞥了收在懷裏的破爛地圖一眼,發出「咕、咕嘻嘻……」的聲音笑了。


    「竟然把地圖交給牢裏的囚犯,是要我怎樣啦……」


    畢斯可感慨著康介這點也是挺可愛的,緩緩地在被五花大綁的手上,像萬力那樣灌注力氣。


    「這、這究竟是……!」


    取下鯊魚麵具的那茲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受到那裏已經恢複成普通細嫩的皮膚,以及充滿潤澤的嘴唇了。那茲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重複看了好幾次鏡子。


    「忌濱賣給你們的藥是胡謅的假貨。」


    美祿在溫柔之中混著對忌濱的靜靜怒氣,從行李中取出幾根黃色藥瓶,接著在紙上寫了一些注意事項附上,輕輕招手示意普拉姆過來,並將之交給她。


    「普拉姆,你來一下。這個是治療貝皮症的特效藥。若有症狀特別嚴重的孩子,就不要吝嗇,盡管用到治好為止。我想這些藥足夠你們用上一段時間,若是用完了,我這邊有寫調劑方法。我想這裏麵用的材料都可以在這一帶采集到,但采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喔。」


    「你是天使還是什麽嗎……?好像假的……居然真的治好大家的病了。」


    「吶,那茲。他把鎮上的病患都治好了,我們好歹該答謝他吧。大人們不都說,卡爾貝羅的漁民最重情重義嗎?」


    「就是啊,那茲!要是沒有他,我們遲早會整個身體變成硬梆梆,然後死去啊!我們應該想辦法跟他道謝!」


    「……」


    那茲聽著身邊少年們的聲音,雙手抱胸,繃著臉呆站了一會兒,有如承受不住沉默般開口:


    「……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們這裏沒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就是了。」


    「……有喔,隻有一樣。」


    美祿原本溫柔的眼神立刻染上策士之色,輕描淡寫地說:


    「釋放我的搭檔赤星畢斯可,把他交給我。」


    「!」


    「啊!」「對喔……!」「把赤星……!」


    這下周圍戴著貝類帽子的孩子們麵麵相覷,一同騷動了起來。他們完全忘了這位有如療愈使者的溫柔男子,其實是那個大壞蛋赤星的夥伴。話雖如此──


    「如果赤星可以乖乖的,倒是可以考慮……」「畢竟是恩人說的話。」從孩子們諸如此類的反應來看,他們已經完全站在美祿這一邊,場麵大半處於肯定的氣氛之下。


    普拉姆悄悄走到雙手抱胸的那茲身邊,對他開口說:「吶,如何……」


    「這可不行。」


    「那茲!」


    「我不可能釋放赤星!熊貓,選別的!」


    (……哎、哎呀?居然是這個反應……我是不是評估錯誤了……!)


    相信小孩們本性為善的美祿聽到這個答案,流下了一點冷汗。雖然在治療過程中,他有感受到那茲兇惡麵貌下老實且重情義的一麵,但現在的那茲似乎因為某種使命感影響,完全封閉了內心。


    「那茲,赤星是這個醫生的夥伴,一定也不是壞人。吶,赤星對這個人來說是重要的夥伴,放了他吧!」


    「這兩件事沒關係!我是著眼在錢這方麵!」


    那茲像是要強行擺脫普拉姆的聲音般粗暴地甩頭。


    「八十萬日貨可是足以翻新整座城鎮武裝配備的金額。我們的槍幾乎鏽光,也沒子彈了。如果冬天來之前沒辦法調度新武器,整座城鎮就要被飛河豚吃掉了,難道你們覺得這樣也好嗎!」


    那茲一喝之下,所有少年都閉嘴了。


    那茲當然是個比一般人更重情義的少年,隻不過他想要保護夥伴性命的單純想法,強迫他做出殘忍的決定。


    「如果話說完,那我要先走了……我們已經喂飽螃蟹了,你盡快離開吧。」


    那茲刻意不看美祿的臉一個旋踵離去。美祿則以拇指指甲摳著嘴唇,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


    就在那茲的腳踏上樓梯的瞬間。


    「是河豚────!河豚出現了────!」


    「?康介!上麵嗎!」


    康介的慘叫傳遍整座鐵人城鎮,讓少年們再度騷動起來。那茲奔上通往廚房的樓梯,來到從鐵人胸口向外突出的廣場。


    抬頭一看,在鐵人頭部那邊,張著大口,彷佛準備吞噬一切的飛河豚膨脹身體,正以特寫出現在那茲眼前。


    「為什麽會在這樣的盛夏出現!是一隻離群的河豚嗎?」


    「那、那茲……」普拉姆顫抖的聲音傳進舉起槍的那茲耳裏。


    「那不是離群河豚……這、這家夥有一大群。比、比去年還多好幾倍……!」


    大吃一驚的那茲順著普拉姆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許多飛河豚的圓滾滾身體從低矮的雲層間鑽出來。姑且不討論究竟是不是因為氣候變化導致它們的食物減少,總之方才為止的和平狀態立刻產生大轉變,鐵人城鎮陷入前所未有的滅絕危機。


    「哇、哇啊啊,那茲!一口氣來了好多!比我們的槍還多!」


    「子彈、子彈射不出來!可惡,偏偏在這種時候壞掉,混帳!」


    聽到夥伴們哀嚎,那茲整張臉都扭曲了。平常的他會怒斥大家要冷靜下來,但現在這個狀況下等於是叫大家靜靜等死。侵襲那茲的深刻煩惱,終於迫使他說出「唔唔,該如何是好……!」這樣的軟弱話語。


    「……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可以救助所有人。」


    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無比穩重聲音,讓那茲和普拉姆同時迴頭看向美祿。美祿這迴帶著一臉認真的表情,正麵對上那茲的眼神。


    「那、那是什麽?有什麽方法!」


    「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像吃飯一樣,輕鬆撂倒一兩百隻這種程度的動物,所以隻要交給他處理就好。這麽一點數量,他不用十分鍾就可以打退。」


    「那、那個人是誰?哪裏有這種人!」


    「不就關在你房間裏嗎?」美祿先對不安的普拉姆微微一笑,一舉貼近那茲,稍稍加重了語氣。「那茲,放了畢斯可!能夠打破這個困境的隻有畢斯可。你想為了八十萬日貨,害所有夥伴都被河豚吃了嗎?」


    那茲的額頭冒出猶豫的汗水。在這一瞬間之後──


    隨著「砰咚!」一聲巨響,鐵人頭部的某些部位已經被啃破了。抬頭一看碎片四散的天空,能發現河豚厚厚的嘴唇上,叼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哇啊────!那茲────!」


    康介慘痛的哀嚎從高空貫穿所有人的耳朵。他因為外套下襬被河豚的嘴唇鉤住,無法扯開而掛在空中,眼看就要被河豚吞下。


    「康介──────!」即使瞄準了,那茲的手也因擔心是否射中摯友的壓力而不住顫抖。他的手指無法扣下扳機,不禁閉上了雙眼。就在此時──


    啵、砰!


    一道紅色影子飛躍於晴朗的空中,如流星般刺中叼著康介的飛河豚。在著地的同時,把手中所握的某種長槍般物體刺進河豚眉心,接著以強大臂力將之一舉貫穿到尾巴處。


    貫穿飛河豚的,就是那茲珍藏的「魚叉」。


    『咕喔喔喔喔喔喔。』


    飛河豚的身體隨著憨傻的咆哮縮水。紅色影子迅速背起康介,一蹬飛河豚背部躍起,再次於鐵人頭頂落地。


    「蠑螺,這下你懂魚叉要怎麽用了嗎?」畢斯可的眼光強悍卻溫柔地貫穿那茲,將手中的魚叉拋給了他。「如果這是你老爸的遺物,就更該如此。別因為仇恨將它高高掛在牆上……而是應該好好用到它損毀了,送去給人在另一個世界的老爸啊。」


    「赤、赤星……!」接下魚叉後腳步踉蹌的那茲顯得驚訝。


    「你的枷鎖怎麽了?牢房呢!隻有我有鑰匙耶!」


    「你如果真的想困住我,這種玩意兒派不上用場啦。」


    畢斯可手臂上被扯斷的鐵煉,在陽光照耀下搖晃著。


    「還有那生鏽的牢房也一樣。哎,不過以小朋友玩家家酒的角度來看,是滿可愛的啦。」


    「你、你、你說什麽!」


    「美祿,弓!」


    「拿去!」


    美祿不管在一旁悔恨得咬牙切齒的那茲,將翡翠弓與箭筒拋給畢斯可。畢斯可猛一拉弓,讓一頭紅發飛舞空中,有如一麵飄蕩的戰旗。


    「康介。我看了你的地圖,但那張有缺失喔。」


    「咦、咦?應、應該沒有吧!」


    畢斯可這時有些難以啟齒,好像想要掩飾自己的害臊般,不悅地迴應康介:


    「……車站名稱沒有標音啦,我看不懂漢字啊。這樣好了,用我的弓交換你的情報,你每告訴我凍武白樺線的一個車站名,我就射一箭。」


    「咦、咦、咦咦咦?」


    畢斯可對著緊緊抓住自己脖子的康介,露出一個壞小孩的笑容說道:


    「喂,所以呢?再磨蹭下去朋友就要被吃掉嘍。照順序說,你應該全部記得吧?」


    「我、我、我知道了!白樺線的起、起站是,呃……」


    飛河豚眼見同伴之死,一舉改變目標,直直朝著畢斯可撲過來。


    「啊、啊啊~~不好了,會被吃掉、會被吃掉啊~~」


    「我、我想起來了!第一個是狐阪!」


    「念『狐阪』啊,原來如此。」


    下一瞬間,畢斯可射出的箭有如一道閃光劃破天際,貫穿飛河豚的身體。


    飛河豚抽搐一下停止動作,接著身體各處「啵!」、「啵!」地開出深灰色的蕈菇,倒栽蔥地墜落地麵。


    那是擁有可怕重量的蕈菇,「錨菇」毒素造成。


    「喂,你就想起一站?河豚還很多喔!」


    「呃、呃呃!第二站鏡星,第三站杖衝!」


    兩道閃光飛出,錨菇炸裂,飛河豚應聲墜落。


    「飛成山、龜越、生薑岩、兜橋!」


    畢斯可的強弓唿應康介的話語,接連擊落了飛河豚。原本數量多到絕望的飛河豚群,轉眼便減去了相當數量,終於隻剩下最後一隻。


    「好了,剩下最後一隻了。」


    「正、正好是最後一站了……終點站是──子哭之穀!」


    畢斯可順著康介的聲音放箭。最後一箭開出的錨菇讓河豚整隻砸在地麵,鎮上歡聲四起,讚歎畢斯可的技術。畢斯可本人隻是顯得有些無聊地動了動脖子,發出「喀啦喀啦」聲響,然後對著在他脖子旁邊,雙眼熠熠生輝的康介露出一個壞小孩的笑。


    「嗯。康介,我學到很多了……不過反正我會丟給美祿看就是了。」


    「我、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今天發生的事……!大哥哥,你、你好厲害……!」


    「如果之後還有其他蕈菇守護者需要你的幫助──」


    畢斯可將目光對著因為興奮而雙頰泛紅的康介說:


    「你就像今天這樣幫助那個人吧。所謂緣分就是這樣延續下去的……我師父也是這樣講。」


    畢斯可將因為太感動而說不出話,隻能點點頭迴應的康介,放在鐵人的喉嚨處位置……


    他自己則是任憑乾爽的風舒服地吹動自己的頭發。


    「……芥川────!」


    接著大喊一聲,腳下一蹬鐵人頭部,就這樣躍入空中。少年們倒抽一口氣看著畢斯可,此時從地麵高高躍起的螃蟹抱住了他,落在貝沙上打了好幾個滾。


    「美祿!繞路到此為止!我們走!」


    「嗯!」


    當美祿準備奔出時,一條溫柔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衣服下襬。一迴頭,就看到普拉姆拚命的眼神正緊緊追著美祿不放。


    「拜托你留下來,這座城鎮需要你。大家都很尊敬你,就、就連我……也一樣!所以請你留下來,多教導我們藥學知識……」


    美祿用溫柔的眼神看了看普拉姆,牽起她的手。


    「普拉姆,這座城鎮需要的不是我,是你。在這麽淒慘的世界裏,還擁有體恤他人的溫柔內心……要論有沒有醫術資質,其實有這樣的心就夠了。」


    「拜托,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們還有機會見麵嗎?」


    「美祿,我是貓柳美祿。」美祿說完,靜靜摸了摸普拉姆的臉頰。


    「你一定還會遇到……比我更棒的人。再見了,普拉姆,保重……」


    美祿就這樣跟畢斯可一樣,一蹬鐵人的下巴躍入空中,接著被再次跳起的芥川接住落地。這麽一來,芥川背上的兩個鞍才總算坐了一如往常的兩人。


    「噗哈!今天真是充實啊,畢斯可!填飽了肚子,情勢大翻轉呢!」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我要做的事情沒有失手過。」


    「真厲害!還有啊,嗬嗬!畢斯可果然是愛護小孩的類型呢。」


    「果然是什麽意思啦,這很正常吧,我沒有特別愛護啊。」


    「真的就跟超級老套的不良少年漫畫一樣喔。像那樣蹲下來對上小朋友的視線啊,說什麽如果之後還有其他蕈菇守護者需要你的幫助……啊!好痛好痛,我又不是在批評你!」


    「赤星──!」


    一把尖銳的魚叉「嚓!」地刺在邁步而出的芥川身邊,那正是裝飾在那茲房間裏兩把魚叉的其中一把。


    「喂,幹嘛,結果你要給我喔?」


    畢斯可迴頭,就看到那茲一臉忿忿然地瞪著畢斯可。


    「別搞錯了,我隻是覺得這一槍可以射死你啦,白癡────!」


    那茲高亢的聲音響徹晴朗的貝沙海。


    「我絕不會忘記這份屈辱!赤星,在我抓到你之前,你不準死──!」


    「……為什麽就不能老實地說,謝謝你拯救了城鎮呢?」


    撿起魚叉,看起來兇猛強悍的那玩意兒,正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這小鬼真不可愛,我看那樣不會長命吧。」


    「啊哈哈哈!也是夠不老實的了。」


    「就是說啊…………嗯?喂,你是在說誰?」


    填飽肚子的芥川聽著飼主更勝以往的吵鬧對話傳來,以強而有力的腿精神飽滿地奔馳在貝沙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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