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帕烏團長──!」


    一位斥候喘著氣,衝到自衛團正堅守的縣政府正門前。雙手抱胸,咬著嘴唇,正因為狀況膠著而煩躁的帕烏,擋下身旁的副官,親自奔到該名年輕自衛團員身旁。


    「通往縣政府的足跡是欺敵技倆!赤星現在正在西門附近大鬧特鬧!」


    「怎麽了?你看到什麽了?喂,拿水來給他!」


    「據推測赤星的對手是兔子麵具……黑革知事的特務部隊。數量相當多,但盡管如此,他們似乎也應付不了赤星一個人……」


    (臭知事,又擅自行事。)


    年輕團員沒怎麽好好接受身邊的人照料,對著咂舌的帕烏繼續說:


    「帕烏團長,請您……請您冷靜聽我說。」


    「什麽事……?」


    「我看到一朵異常巨大的蕈菇開在鬧區。」團員害怕得牙齒發顫,但還是一口氣說出來。「那個位置是熊貓醫院!是團長弟弟的……」


    一股熱血竄過帕烏全身,她原本美麗的臉龐瞬間變為兇神惡煞。


    帕烏以一道咬緊牙聲代替迴應,接著推開團員,大跨步地邁步而出。副團長急忙追了上去。


    「團長!」


    「降低縣政府的戒備等級。將二、三、四班轉往西門,九班送去北門。」


    「您打算一個人先過去嗎!對方可是國家級懸賞的極大惡徒!」


    「那又怎樣……?」帕烏沒有隱瞞不斷湧現的焦躁,迅速跨上停在正門前的愛車──一輛重型機車。


    「想對我發表意見,就先在模擬戰中贏過我一次吧。接下來交給你發號施令!」


    「明、明白了!」


    帕烏沒等副官迴話,純白重型機車一鼓作氣用最高速度衝出。帕烏從機車上一揮武器鐵棍,粉碎地麵,機車同時藉由反作用力躍上忌濱的夜空,落在一棟住宅屋頂上。


    (美祿……!)


    帕烏的焦躁直接化為穿梭忌濱市街的白色閃光,朝聳立在遠方的紅色蕈菇而去。


    畢斯可站在屋頂上,眼觀四麵。綻放的朵朵蕈菇散發淡淡光輝,有如路燈般照亮城鎮。孢子如細雪在空中飛舞,撫過他滿是血跡的臉龐。


    在他努力奮戰之下,兔子麵具軍隊隻剩下昏倒在地的人員,其他都倉皇逃離了,大規模喧鬧的忌濱,隻有這個中心點被不可思議的寂靜包圍。


    (真擔心賈維。我是不是該先迴下水道一趟……但自衛團為什麽沒有出動?)


    畢斯可陷入沉思,先吸了一下鼻子,然後……一腳踩在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在腳邊蠢動,打算掙紮逃跑的嬌小兔子麵具。


    「喵嘎啊!」


    畢斯可一把抓起發出尖銳叫聲,整個往後仰的兔子耳朵,摘下對方麵具後,粉紅色的麻花辮順勢滑落肩膀。那是一位發型有如桃色水母的少女。


    「等、等一下,等一下啦,我、我可是持反對意見的喔!看起來這麽溫柔的男生,絕對不可能是壞人嘛,對不對?然後啊,那個知事就強行……」


    額頭和脖子冒著汗珠的少女,臉上帶著抽搐笑容,稍稍見外地抬眼看著畢斯可。


    「喂,你們到底是什麽來頭?全部都來這裏了嗎?自衛團呢?」


    「吶,我說,你要是殺了這麽純真可愛的女孩子,不會睡不安穩嗎?我、我們來交易一下吧。我、我今天就不幹這個工作了,然後直接跟你……」


    「我看你耳朵不太好喔。要不要直接在你頭上開一朵蕈菇啊,混帳!」


    「呀啊──!好可怕,這家夥好可怕────!」


    忽然……漆黑的夜晚那頭,傳來某種東西「嘎哩嘎哩」地奔馳過來的聲音。


    畢斯可專注地聽,發現那道「嘎哩嘎哩」的聲音躍過數間忌濱鬧區房舍的屋頂,看來似乎正往這邊過來。


    (機車……?)


    水母少女趁著畢斯可的注意力轉移的一瞬間,立刻像隻老鼠一樣逃脫。畢斯可都還沒來得及追上去,這時車輪刮削屋頂的聲音就突然變大,在照亮夜晚城鎮的光線之下,一輛重型機車伴隨怒吼高高躍起,從另一邊的屋頂一直線朝著畢斯可飛了過來。就在畢斯可戒備的同時,鐵棍「霍」地一閃,朝著畢斯可猛力揮下,直接粉碎了屋頂瓦片。


    畢斯可瞬間跳開逃過了死劫,但碎裂的瓦片擦過他的臉頰,旋即噴出鮮血。


    銀色的金屬頭巾隔著飛散的瓦片,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眼前的女戰士目光直直釘在畢斯可身上。她輕鬆以單手揮舞與自身曼妙的曲線並不協調的鐵棍,調動車體朝畢斯可猛衝過來。


    畢斯可向後一退,朝如勇往直前武士的女戰士放了一箭。箭應當確實鎖定了鐵棍戰士,但鐵棍再次「霍!」地劃破空氣,箭影於焉消失。戰士用鐵棍一掃,打飛了畢斯可的猛箭。接下來的第二、第三箭,也都接連被鐵棍擊落,甚至沒給女戰士的衣服造成任何損傷。


    (這家夥!)


    畢斯可評估了逼來戰士的氣魄與實力後,反射性將弓朝向下方,在眼前的屋頂射了一箭。以極速衝刺打算壓扁畢斯可的機車,就在此時因為「啵!」地猛力綻放的蕈菇作用力下,一鼓作氣被抬到了空中。


    「……!」


    「你這樣亂騎車就該被吊銷駕照啦,蠢貨。」


    原本笑著的畢斯可看到騰在空中的戰士已經重新調整好姿勢,於是又斂起了表情。


    鐵棍女戰士將飛舞空中的機車當作立足點用力踢蹬,藉此反彈,以飛快的速度朝著畢斯可襲來。


    「喝呀啊──!」


    戰士的身體與光澤亮麗的黑發如龍卷風般逆時針打旋,乘著因此造成的離心力揮出的鐵棍,以有如刀刃的銳利度劃破空氣,刺進了舉弓防範的畢斯可側腹。畢斯可的身體就像被一腳踢下的球一樣彈跳,猛力衝撞另一邊房舍的牆壁,開出了一個大洞。


    煙塵隨著巨響卷起,女戰士稍稍眯細了眼,凝神觀察了蕈菇守護者消失的大洞,並如破風般揮舞手中的鐵棍。


    (方才那一棍應該已經砸爛他了……原來食人赤星隻有這點斤兩啊……)


    女戰士的眼中透露些許失望之色……接著迅速睜大。她沒有忽略某樣尖銳的東西在霓虹燈光照耀之下,散發了閃耀光輝。


    鏗!


    鐵器貫穿鐵器的聲音。反射性舉起鐵棍保護自己的女戰士眼前,一支黑色的箭鏃正閃閃發光。射出的鋼箭貫穿了六角形鐵棍,情勢可說非常危險。


    (這真的是人類射出的箭嗎……!)


    戰士的額頭上冒出些許汗水,「嘎哩」一聲咬緊了牙根。


    畢斯可穿破建築物單薄的屋頂一躍而出,準備與女戰士對峙而落地……


    「你是誰啊?挺強的耶。」並咬牙勾嘴一笑。


    「你那些技巧在哪學的?難道說在忌濱這地方,在新娘修行時都要學耍棍嗎?」


    畢斯可的箭不僅威力強大,速度也與一般槍彈無異。而女戰士竟能分毫不差地打下畢斯可的箭,那樣的技巧絕非尋常人能辦到。


    遑論對方還是女性。


    「我是忌濱自衛團長,貓柳帕烏。」這以女性而言偏低沉的聲色之中,明顯透露出挑釁意味以及些許怒氣。「蕈菇守護者,我勸你乖乖投降伏法。不然下一招就會直接打爆你的頭。」


    身材高挑,身上白色大衣隨風飛舞,以正眼姿勢架起鐵棍的帕烏,勇猛的姿態看起來就像西洋的戰爭天使。隻不過,她那乍看下正派的身影,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兇神惡煞氣魄,這樣的落差引起畢斯可的興趣,促狹地露出犬齒。


    「這種事情不是該在動手之前先講嗎?」畢斯可愉快地笑著。


    「你一副就算把


    我繩之以法也要殺了我的樣子耶,我難道是你的殺父仇人嗎?」


    「我警告過你了!」


    長發一直線延伸,鐵棍粉碎畢斯可的立足點。風勢撩起帕烏的瀏海,使她美麗臉龐上遭到鏽蝕的部位顯露在外。


    (這個人鏽蝕的症狀真嚴重。都快死了,還能如此迅猛嗎?)


    畢斯可盡管內心吃驚,仍一邊避開帕烏的連續鐵棍攻勢,一邊接連跳過一處又一處屋頂,並以誇張的臂力,彷佛四棒打者舉高球棒般,將方才被帕烏踢開落在屋頂上的機車一把舉起。


    「嘿喝!」


    畢斯可舉起重機當作盾牌,彈開帕烏揮下的鐵棍。接下來兩招、三招交手,眼見機車四處凹陷,最後終於從引擎處噴出火來。


    「喝啊──!」


    帕烏一鼓作氣出招,揮下的鐵棍帶著強大威力,將自己的愛車一分為二。但這時畢斯可的判斷也是無比迅速,他立刻將噴火的引擎朝帕烏丟去,接著迅速拉弓射箭。


    兩人之間引發了一陣大爆炸。


    被強大衝擊炸飛的畢斯可,撞在身後遊樂場建築屋頂的巨大保齡球瓶裝飾上,隨著巨響一舉撞飛它,卷起陣陣白煙。另一方麵,帕烏也將鐵棍捅進屋頂,捱過這波衝擊,勉強在屋頂上站穩,直直瞪著狂傲地在白煙中起身的畢斯可。


    帕烏的必殺鐵棍隻消擦過便足以讓人骨折,過去她也未曾有過自己連續出招竟被悉數化解的經驗。她眼中的殺氣依舊銳利,但在那之中也摻入了幾分驚愕之情。


    「我看你鏽蝕成這樣,是很想稱讚你的本事啦,但你要是太衝動,隻會讓病況惡化得更快喔。」


    「你居然好意思說……!不就是你這樣讓沿路上所有城市化為鏽蝕的嗎!」


    「我也解釋到嘴快爛了,但蕈菇不會散播鏽蝕。它們會吞噬鏽蝕生長,是淨化鏽蝕的唯一手段。」畢斯可把折斷的臼齒連同口中血水「呸」地吐出後,重新麵對帕烏說道:「我隻是在經過鏽蝕嚴重的地區時,順手種了幾株罷了。就算不感謝我……也輪不到拿那種玩意兒這樣熱情招唿我吧。」


    畢斯可在這樣連續跨越死亡的纏鬥之中愉快地說著。帕烏喘著氣,有點傻眼地迴應: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笑話嗎……?你的目的不就是以蕈菇填滿所有都市,藉此報複迫害蕈菇守護者的仇嗎!」


    「不對,我隻是在尋找『食鏽』。」


    畢斯可正麵承受帕烏的目光,處之泰然地迴話。


    「你說……食鏽……?」


    帕烏架著鐵棍,眼神閃爍了一下。對手渾身都是破綻,但沒有辦法別開目光。說著這些話的畢斯可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烈火,那跟惡意、殺意不同的某種強大意誌緊緊揪住了帕烏,封鎖了她的鐵棍。


    「不管是人還是機械,不管怎樣深層的鏽蝕都能吸收乾淨的蕈菇。我有個需要用到它治療的對象……所以才會不斷旅行。放下你的棍棒讓我走,我在這個忌濱既沒有事情要做,也對這裏沒有任何怨恨。」


    「……你以為到了這個節骨眼,還能用這麽無趣的蠢話逃跑嗎!赤星,擺好你的架勢!我的棍可以直接打中你!」


    (……為什麽赤星如此遊刃有餘……?是因為看到我的鏽蝕,打算引誘我動搖出現破綻……不對,蕈菇守護者說什麽都跟我無關。下一棍我就會獲勝!)


    畢斯可不知是否看穿了帕烏的猶豫,隻見他愉快地勾起嘴角,接著瞪向對準了自己的鐵棍,彷佛發現某個時機已經到來,便以壞小孩的感覺對帕烏說:


    「不過呢,我在忌濱也不是毫無收獲。這裏有個好醫生,受了他很多關照呢。」


    畢斯可先停了一下,直勾勾地觀察帕烏的臉。


    「……剛剛說了你叫貓柳對吧?你們長得很像。你認識美祿嗎?」


    「你說美祿?」


    彷佛詛咒解除後迴過神的帕烏,臉上閃過一絲緊張。那對美麗的藍色眼眸閃爍了起來。


    「你對美祿……你對美祿做了什麽!你這家夥,把美祿怎麽了!」


    「你問我做了什麽?」畢斯可這時露出犬齒,對著彷佛瘋狗的帕烏笑了。


    「我要是真的做了什麽,你打算怎樣?你認為我做了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世間是怎麽稱唿我的嗎?」


    畢斯可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帕烏便以淩厲氣勢衝了過來。完全化身為兇神惡煞的帕烏,以大上段劃破空氣揮下鐵棍,「霍!」地一直線朝畢斯可的額頭殺去,有如切西瓜那樣將之剖開……


    理應如此。


    鐵棍隻是稍微割傷了畢斯可的額頭,直接停了下來。畢斯可滿臉都是從額頭傷口噴出的鮮血,但他仍露齒賊笑。


    「唔!」


    「笨蛋──」


    某種白白又圓圓的物體,好似安全氣囊從擊中畢斯可的鐵棍中冒出,抵銷了衝擊力道。那玩意兒從鐵棍尖端朝握柄處接連冒出。


    接著以鐵棍為苗床,「砰!」地如爆炸般綻放。


    那是一種表麵光滑白皙的球形蕈菇。


    (竟在鐵棍之中埋了毒……!)


    當帕烏每次大舉揮動鐵棍時,之前正麵擋下鐵箭之際深植其中的氣球菇毒便會擴散生根。畢斯可之所以貫徹防守,之所以特地多嘴講了很多話爭取時間……都是為了讓植於鐵棍中的毒素擴散發芽所做的安排。


    畢斯可沒有放過帕烏因為蕈菇的衝擊而退縮的機會。他迅速鑽進帕烏的懷裏,一鼓作氣踢在她的心窩上,讓帕烏的身體高高浮起。


    「鐵器表麵若是出現白色菌絲,那就是即將發芽的記號。」浮在空中的帕烏,眼底映出拉滿弓,滿臉笑容的畢斯可身影。「如果你沒有陪我閑聊,這次交手將會是你獲勝喔。」


    「赤……星──!」


    「你還是早點退休嫁人去吧。長得這麽美,我很難揍下去耶。」


    現在的帕烏沒有任何方法擋下畢斯可邊說邊射出的箭,她看著毒箭深深刺入自己滿是鏽蝕的右肩,帕烏的意識伴隨劇烈痛楚逐漸泛白淡出。


    (美祿……!那孩子……就唯獨那孩子……!)


    畢斯可跳過一處、兩處屋頂,接住閉上眼,失去意識墜落而下的帕烏。盡管有些失去平衡,還是平安落地。


    「這家夥比看起來還重耶。」


    畢斯可扛著帕烏,往下跳到小巷內,正準備奔出時……突然覺得讓帕烏那秀麗的黑發拖在地上有些過意不去。隻好不情不願地將她的身體抱在胸前,同時仔細重新用雙手捧起她的頭發,然後才有如飛毛腿般穿過小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食鏽末世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瘤久保慎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瘤久保慎司並收藏食鏽末世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