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話 故鄉／native ce即使離得再遙遠，可能再也不會踏上那塊土地，
彼此的聯係卻不會因而消失。
那就是故鄉。不管是好還是壞。
「老師，你覺得如何？」
「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見附近的農民，諾左姆拿來給我的東西後，我忍不住驚歎。
「諾左姆，謝謝你，這太完美了！」
「那真是太好了。」
那白皙美麗的光輝讓我忍不住緊握她的雙手，諾左姆也鬆了一口氣。
「等一下喔，呃，這些要多少文啊？」
「不用不用，我怎麽能向老師拿錢啊！」
我跑迴房間裏拿出名為錢包的錢袋，如我所料，諾左姆慌慌張張拒絕。
「不可以這樣，做這些也很辛苦啊。」
「那麽……請給我一文就好。」
我往不知所措、含蓄的她手上放下十文銅幣。
「不行，我不能拿這麽多！那可是隻有一袋而已耶！」
「可以啦，種這些可是很辛苦的啊！」
一文原本是小麥的兌換證，所以一袋小麥價值一文，等量小麥磨出的麵粉，以及等量麵粉做出的麵包都是一文，這就是目前的價值標準。
因為這裏麵完全不包含手續費，所以現在自然發展出十袋小麥磨成粉收取十一文這類的費率。
我從諾左姆手中拿到的東西不是小麥，但因為隻有一袋，她才會說一文就好。但是從零開始種植一種全新的作物，其中的辛勞可是連十文都嫌便宜啊。
「尼伊娜，我出去一下喔。」
我半強迫惶恐的諾左姆收下十文銅幣，整裝打扮後，對著還賴在床上的少女說，少女無言地揮揮手。
「老師，早安！」
「啊，老師早安！」
「早安啊，凱浬，早安啊，瑪索拉。」
當我走在石磚鋪設出的道路上，村民們紛紛對我打招唿。
我邊迴應他們，邊隨意巡視村莊。
這附近的磚造建築變多了呢。因為磚頭相當耐用，木造建築根本無可比擬，而且也更容易修補。
此時就會出現「那為什麽日本幾乎看不見呢？」的疑問，這在路芙露的研究中得到解答。因為磚造建築相當不耐震，因為不夠柔韌，隻要基底劇烈搖晃，一瞬間就全垮了。
所幸不知是緋色村所在的位置地基穩固，還是這世界本來就沒有地震，這幾百年來，從沒發生過會讓建築物倒塌的大地震，磚造建築似乎很適合在此處建造。
「努梅拉，你在嗎？」
「是是是，來了。哎呀，老師？」
我造訪的地點，是一整排磚造建築中的釀酒廠。
釀酒或許是這個村莊最古老的職業，可能比我的「教師」曆史還更悠久。
因為釀酒技術不是我教的，而是繼承達爾蓋村莊裏原有的技術，聽說這原本是精靈族教達爾蓋怎麽做的。在出現職業、分工這類的概念前，他們就已經是專業的釀酒人了。
「那個東西做出來了嗎？」
「請等一下……我不知道這樣正不正確就是了。」
努梅拉拿出某種液體給我，我伸手沾了一點有獨特氣味的液體後，舔了一下。
「……嗯！太棒了，真不愧是努梅拉！」
重複剛才相同互動，我往努梅拉手中塞入十文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途中穿過村莊中心地時，廣場相當熱鬧。
拉著拉車搬運貨品前來的人在路上來來往往，類似攤販的小店並列著，相當熱烈地交易著。半人種族、蜥蜴人、精靈族也混在這些交易者間，充滿活力。
嗯～一直拉著拉車果然很辛苦啊。
這個世界裏沒有類似馬的動物，雖然有半人馬族，但再怎樣也不能把他們當家畜使喚。
我們有試著拿成功家畜化的大角鹿及六腳羊來當拉車的動物，但它們個性太粗暴，完全不受控。因為它們基本上是獨居動物，沒有順從其他生物指令的習性。
也試著在車輪上雕刻文字，製造仿汽車的魔動機，但這也失敗了。
會動是會動，但效率太差了。如果大到能讓人坐上去，且有一定重量後，普通的車輪頂多隻能走十公尺就要再次啟動。
而且一般人的魔力量頂多隻能走一公裏就消耗殆盡了，我和尼伊娜的魔力能走更遠，但對我們來說，用飛的還比較快。
在我煩惱著「該怎麽解決呢」之時，走到牧場中的某個區塊。
一開始隻飼育鹿、山羊、兔子的牧場，現在也增加了不少種類與數量。
群居於樹根附近，類似羊的生物就是植物羊。因為它長得很像中世紀人相信存在的傳說中生物植物羊〈barometz〉，所以我直接命名為植物羊。
樹上長出類似藤蔓的東西和羊尾相連。外表看起來像是動物，但那似乎是植物的一種。
應該要叫作「食草植物」吧，它們是一種除了吃掉附近的花草變成能量之外，也獨占土地養分的生物，雖然做法很自私，卻相對溫馴。最值得一提的是，羊身上的毛可以製成高級棉線。
除此之外還飼育了肉可供食用，皮還能加工做成許多製品的大鎧鼠、飄浮在空中的空氣水母等許多不同生物。
今天我的目標是牧場中最裏邊的區塊。
「嗨，格拉可，你好。不好意思，我可以跟你要點蛋嗎？」
「哎呀，老師你好，當然沒問題啊，請問您要幾個？」
我的目的地就是雙羽雞的雞舍，開口問正在準備飼料的格拉可。
「這個嘛，兩個……不，請給我三個，方便嗎？」
「好～」
格拉可心情很好地迴應後，走進雞舍去。雙羽雞正如其名，是一種有著兩對四隻翅膀的小型鳥類。雖然取名為雞，但它們和地球上的雞一點也不像，隻有每天早上都會生蛋，且蛋可以吃這點相同。
格拉可才剛走進雞舍裏，放養的雙羽雞們立刻群起攻擊她。不例外，雙羽雞和這世界其他動物一樣兇暴。不僅如此，它們那兩對翅膀也不是裝飾品，飛翔技巧十分精妙。飛高後俯衝，接著一個翻身伸出爪子攻擊。
但格拉可靈巧地閃過每個攻擊，俐落地撿完蛋後離開雞舍。嗯嗯嗯，不管看幾次都覺得真不愧是專家，都讓人懷疑她背上有長眼睛了。
「老師，請拿去吧。那麽，我要繼續工作了。」
格拉可遞給我三個蛋後，立刻轉身拿起飼料盒往雞舍裏走去……被暗算了！我還沒給錢啊！
手上拿著容易破的雞蛋，也沒辦法追上去。因為笨拙的我肯定會把好不容易拿到的雞蛋弄破。
給我記著，我下次絕對會加倍奉還……！邊在心裏如此宣示，邊走迴校舍。
把拿到的食材放在桌上，立刻著手準備料理。首先拿出日緋色金製成的鍋子。
在那之後又發現了許多不同金屬，料理器具等東西一般都是用最容易找到的鐵來做。新發現的金屬，我都以外觀及性質，隨便取名為鐵、銅、銀之類的，但應該和地球上同名的金屬不同性質吧。
連我也知道銀比鐵還硬、還輕是很奇怪的事情。
日緋色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稀有，最近幾乎找不到了。希古用整塊日緋色金變形做出的劍，現在已經變成劍部一族的傳家寶了。
雖說用這種金屬做鍋子相當奢侈，但它導熱快、不易煮焦食物，相當好用。我開始蒸煮諾左姆拿來的東西後，尼伊娜就起床了。
「……那什麽？」
「早餐啊。」
我知道尼伊娜不是問
這個，但我故意賣關子。
接著，我把蒸煮得銀白發亮的那個東西裝進碗裏，打上一顆格拉可給我的蛋，淋上努姆拉釀造的液體，就完成這個不能稱得上料理的料理了。
「那是什麽？」
「我故鄉的鄉土料理，生雞蛋拌飯。」
先把這能不能稱為鄉土料理的問題放一邊去，我如此迴答。
我也做一份給尼伊娜，她仔細打量著。
我幫尼伊娜準備好木湯匙，自己則是拿出為今天秘密準備的筷子，大口扒飯。
——嗯。
諾左姆種的米和我知道的米有點不同，整體形狀細長，口感鬆散，因為精製不完全，還帶著一點黃色。
努梅拉釀造的醬油，原料也不是大豆，而是用魚類發酵的魚露。有獨特的風味，而且比醬油更鹹。
從格拉可那拿來的雙羽雞蛋，蛋黃部分比地球的雞蛋多、濃鬱，也更加黏稠。
即使如此，這確實仍是故鄉的味道。
遙遠、遙遠以前，我也早已在這個世界中活過那世界好幾倍的時間了，而且也不想要迴去了……
但是，我的故鄉果然還是日本。
「哦，還挺不賴的嘛。」
尼伊娜在旁邊把生雞蛋拌飯吃光後，如此說道。
「這食物的外觀不算太好，虧你一點也不猶豫耶。」
「我已經學到了，你會想吃的奇怪東西，通常都很好吃。」
什麽奇怪東西啦，我邊對她的說法苦笑，但也高興她喜歡。
「如果你喜歡要不要再吃一碗？我要了三顆蛋來，飯也……咦？」
轉過頭去，發現原本在那邊的雞蛋不見了。
「嗯……原來如此，這確實挺不賴的呢。」
隻看見一個精靈拿著湯匙，大口大口品嚐生雞蛋拌飯。
插圖p222
「……群青，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你們，哈吸唿奇怪哈唿唿好吸。」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先把食物吞下去再說話啦。
「不好意思，我有阻止她了。」
讓人懷念的臉孔不隻一個，另一個精靈站在門口，相當拘謹地朝裏麵看著並向我點頭。
「紫，好久不見啊。快請進。」
「你們來幹嘛啊？」
大概隱約察覺兩人的來意吧。
尼伊娜的口氣很不禮貌。
「先別說那個，快請進。」
「久疏問候了，老師、尼伊娜小姐。今天……我是以森林守衛的身份前來，向您們轉達長老的話。」
紫沒在我拉出的椅子上坐下，而是單膝跪地，挺直腰杆，用相當尊敬的口吻說話。從她的表情，我知道她要說出口的話並非她的本意。
「……我們精靈族，今後將斷絕一切與緋色村的交流。」
——她說出口的話，正如我們所料。
第21話 別離／separate那天起，他們一分為二。
但是，也有不選擇任何一邊的人。
「哇！你真的皺掉了耶！」
「皺掉了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看見群青誇張舉高雙手大為驚訝的動作，水藍相當不滿。
「……雖然已經聽說了……但實際看到，還是感到相當驚訝。」
雖然不如群青反應激烈，紫也受到相當大的驚嚇，相當難以啟齒地說道。
這也是理所當然。
生下由佳已三十年，任誰都能看出水藍變老了。
雖然依然美麗，但她臉上刻劃出數道紋路，也浮出斑紋了。
坐在她身邊的由佳和她形成強烈對比，由佳年已三十，外貌卻從十六七歲起幾乎沒有變化。據尼伊娜所說，她的成長和精靈族完全相同。
但是，也並非完全與精靈族相同。
「她……有花名嗎？」
「沒有。」
尼伊娜明確迴答紫的疑問。
如同我的唿吸就是火焰一般，精靈族也有與生俱來的魔法型態。
水藍名字源自開出水藍色花朵的樹枝，而紫則是長出紫色花朵的荊棘。
但由佳沒有這類與生俱來的魔法。
「那麽，她……果然不是精靈嘍。」
「可以這樣說吧。」
「大哥，怎麽……」
大概不能接受我肯定的迴應吧，由塔佳雖然對我很客氣，但口氣相當尖銳。
「由塔佳，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但事實無法改變，由佳既不是人類，也不是精靈。」
膚色、人種、文化。因為這種東西歧視他人是相當愚蠢的行為。
……但是，不會變老，也沒有自己的花。硬要把由佳分類到哪一邊，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不幸。
「她是擁有兩者優點，人類和精靈最自豪的女兒啊。」
我的這句話讓由塔佳放下心來，他的表情變得燦爛。
「擁有兩者……嗎？」
「紫，請問精靈族在三十歲時，能做到哪些事情呢？」
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後迴答：
「這個嘛……還隻是個孩子，所以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因為變成大人外貌後，才不過經過十數年而已。」
沒錯，在到二十歲左右的歲數時，人類和精靈族的成長速度幾乎無異，但那隻限於肉體而已。三十年對精靈族來說，隻是稍縱即逝的時間，三十歲還跟小嬰孩沒兩樣，但人類卻並非如此。
「由佳現在已經是劍部族中最強的人，這不僅是指比現在在世的人，而是指曆代劍部族中最強的人。」
這讓紫倒吸了一口氣。曆代，就表示比有記——比達爾蓋還要更強。其中意義的重量，紫或許比劍部族人還更加明了。
「三十這個年齡，對人類來說，是足以成熟的時間……與之同時，也是一段沒辦法遮掩肉體衰老的時間。」
從水藍繼承而來，母係的龐大魔力。
父親由塔佳傳授與她的精湛劍術技巧。
以及融會貫通使用這一切的天賦之才，不知衰老為何物的肉體。
活在人類時間中，卻擁有精靈族強韌優點的存在，就在眼前。
「原來如此……這對我們來說，或許是福音也說不定。」
紫輕輕閉上眼，靜靜說出這句話。
「但是，我們還是……不，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能再有任何交流了。」
「……這樣啊。」
我的迴答中夾雜歎息。
二十幾年前……知道水藍不再是精靈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會迎接這天到來。
隻要生了人類的孩子，精靈便不再是精靈，而生下來的孩子也不是精靈。
也就是對精靈族來說，和人類混種會導致死亡。
水藍自己對這個命運既沒有後悔，也沒有恐懼吧。
但是，對精靈這個種族來說卻非如此。
要是處理不當，可能會導致整個種族滅亡。
水藍的狀況，並非隻發生在她身上的特殊案例。
知道會失去壽命後，雖然沒有孕育新生命，村裏還是出現了許多對精靈與人類的情侶。
——這是因為大家都親眼看見水藍幸福變老的樣子。森林裏的精靈並不知道這件事，他們會選擇斷絕來往，我也能理解這是無可奈何。
「……那麽，會特地派你們來，該不會是要把我帶迴去吧？」
「不。」
尼伊娜兇狠瞪著紫問道，紫搖搖頭，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依照約定，尼伊娜小姐交給老師照顧，我們沒有打算推翻這個約定……況
且，我們也很清楚如果尼伊娜小姐不願意，我們不可能強行帶她迴去。」
紫稍微轉過來看著我這麽說道。
……嗯，這也是當然。六百年前也就算了，我現在幾乎可說是成熟的火龍。身體似乎還會繼續變大，現在要對抗所有精靈族人也並非難事，不用打起來真是太好了。
「不僅如此，我們也沒打算否定自行選擇與人類共同生活的族人的決定，因為這對精靈族來說，肯定也是有必要的。」
紫對著由佳微笑。
他們也不是笨蛋，比人類聰明多了。
不過七百年，原本連語言都沒有的人類，一轉眼急速發展，甚至擁有高度的文明了。他們明確理解其中的意義，隻要自己還窩在森林裏，總有一天會被超越、被人類拋在後頭。
「因此，我們會將村莊一分為二。一如往常和你們共同生活的族人……以及一如往常在森林裏生活的族人。」
原來如此，也就是製造緩衝地帶啊。
隻要還有住在森林裏的精靈，精靈族就不會滅亡。
隻要還有和人類交流的精靈，就不會在文明上落後人類。
我真心覺得這是高招，雖然這樣想……但紫說出這句話的音色充滿哀傷，我立刻理解其中含意。
「紫，你……要迴到森林嗎？」
「因為我是森林守衛。」
紫低下頭，露出淡淡微笑。
——那是相當夢幻、充滿哀傷的微笑。
「老師、尼伊娜小姐，我要在此向兩位道別了……但彼此都是不老不死之人，總有一天……在遙遠的將來，或許還有機會再見吧。」
我們彼此都了解，那是個渺茫的期望。精靈族是相當乖僻且頑固的族群，隻要做下決定，就會如實執行。
「請千萬保重。」
「好……老師也請保重。」
我伸出右手，紫伸出雙手緊握我的手。
這其中到底包含了怎樣的想法呢？結果到最後我還是不明白。
「那群青也要迴到森林嗎？」
「當然啊，這還用說。」
群青一如往常，高傲地點頭。
隱約猜到了。她的言行舉止的確相當自由無束，但其實意外地保守，很厭惡與人別離。她認識的人活著之時，絕對不會到村莊來。
但是，因為不清楚人類的壽命有多長，常常計算錯誤就是了。
「這樣啊……要變得寂寞了呢。」
雖然她總是吵吵鬧鬧的，給人不少困擾，但再怎麽說也認識這麽久了。一想到再也看不道這張臉，胸口就有種被揪緊的感覺。
「不會啊，我還是會來這裏啊。」
為什麽啊！
第22話 分道揚鑣／divide of fate緋金之劍照亮暗夜，
黑石之劍擁有溫暖。
兩者皆為火焰的同伴。
——流傳於緋色一族的民謠
「……那家夥應該真的還是會來吧……」
「我想也是。」
目送紫和群青離開後，我和尼伊娜有同感地點點頭。看來群青似乎還搞不清楚事態的嚴重性。雖然紫拚命向她解釋，她還是說出「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猴子啊」這種完全脫線的迴答。
但對我們來說，還可以見到群青，還可以透過群青知道紫的近況，是再好也不過了。
「但是……不管是人類還是精靈族，都很麻煩耶。」
由塔佳自嘲般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們那件事找到解決方法了嗎？」
「不……最後還是決定不能讓由佳成為下一代劍部族長。」
由塔佳非常沮喪，無力搖頭迴應尼伊娜的問題。
劍部族長現在幾乎等於緋色村的村長。
這不是誰決定的，也從沒有明確聲明。但村莊整體的重大決策，以及村民間發生爭執時，最後都委由劍部一族的人判斷。
這大家共同的默契，漸漸演變成不可動搖的事實，而劍部一族也隨之做出改變。以前單純選擇當代最強的族人當族長，但近年漸漸改為選擇更有判斷能力，且聲望良好的人當族長。現任族長由塔佳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這與力量強弱不同，沒有顯而易見的判斷基準。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由劍部族的長老們共同決議選擇誰當族長。
「我覺得由佳比伊薩納更適合當族長耶。」
尼伊娜脫口而出，我不能輕率發言，但內心也讚同她的意見。
伊薩納算是由塔佳的堂妹，她當然也很適合當族長，強壯勇敢、決斷力強、視野也寬廣。但就是有點高傲，有瞧不起他人的傾向。她也還年輕，等年紀大一點也會有所好轉吧。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推選伊薩納的心情啦。」
如果由佳當族長，可能到她和水藍一樣找到伴侶前，都會坐在族長大位上吧。這也是不太健全的狀況，至少對劍部一族的人來說，會有點抗拒。
雖然她也可能和水藍一樣，早早結婚早早退休，但如果與由塔佳一樣和精靈族結婚，她肯定會維持不老不死吧。綿延傳承下來的劍部一族的曆史，就像中途被精靈族搶走一樣，當然能理解劍部族人的不情願。
「大哥……你覺得伊薩納更適任嗎？」
「我沒有這樣說。隻是對我來說，大家都像是我可愛的孩子啊。」
單就這點來說，由佳和伊薩納在我心中的地位相等。而且，我要是隨便舉薦，劍部其他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都會順從我的意見吧，我不太希望這種狀況出現。因為引導、支持、發展這個村莊的人，無庸置疑就是他們。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讓由佳當族長。」
由塔佳努力擠出聲音對我訴說，這讓我覺得不太尋常。他是個樸實、個性溫柔的男生，我可以斷言他絕對沒有對權力的欲望。而且現任的族長就是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要把無法實現的夢想托付給女兒。
「水藍、由佳，你們的意見呢？」
「老實說，我覺得都無所謂啦……」
水藍欲言又止地看向由佳。
「我……如果可以的話，想要當族長。我想要當劍部人，把父親托付給我的東西……具體成形後，以劍部人的身份迴報。」
由佳緊盯著我對我說，看起來似乎也不是父母強迫她這麽做。而且她的眼神相當認真，充滿熱情。
插圖p235
「托付給你的東西是什麽？」
尼伊娜突然從旁插話。
「那是……」
由佳吞吞吐吐，偷瞄了我好幾眼。
「是不好在我麵前說的事情嗎？」
「有點……」
這樣啊……看到由佳滿臉歉意卻毫不遲疑地點頭，讓我有點受到打擊。
我還以為托付的東西是傳統、身為劍部族人的驕傲、技術之類的東西。根本沒想到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啊。
「啊、不、不是那個意思啦！那個……因為還不知道能不能實現，所以不想要讓大哥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啦……」
由塔佳慌慌張張從旁圓場。
「不，沒關係，不用解釋。也是啦……你們肯定也有不想要讓我知道的事情嘛。」
雖然有點寂寞，但小孩子有想要隱瞞父母的事情也很正常。而且我也知道他們不是惡意對我隱瞞。那麽，要是勉強他們說就太不識風趣了。
「總而言之……這個嘛，我知道你是有理由才想成為族長。但那是隻有成為族長才能辦到的事情嗎？」
我問出單純的疑問。族長、村長，雖然聽起來很有氣派，但其實也沒有特別
強大的權勢或是財力。
雖然已經出現貨幣製度了，但也沒有征收稅金，劍部族人也和其他人一樣靠打獵及農耕來獲得糧食。至少現階段，成為族長並沒有任何好處。
「雖然沒有一定得成為族長才行……但我想當劍部族人。」
「咦？沒人說族長直係以外的人就不是劍部族人啊。」
「咦？」
我驚訝地這麽說完，反而是由塔佳和由佳睜大雙眼看我。
「呃，確實除了直係……也就是族長的親人以外的人，大家都不太說自己是劍部族人，但基本上還是劍部族人啊。至少我是這樣認為。」
賜予達爾蓋這個姓氏，決定要把這個姓氏傳承下去的人是我，我說了絕對沒錯。
「所以這個村莊裏，劍部族人超過百人吧。釀酒廠的努梅拉也是。」
「啊，確實是這樣，因為他是從吉爾格算下來，呃……第二十代吧？」
尼伊娜折指一數後，我點點頭。
「咦？可是努梅拉是銀發耶！」
「這當然啊，二十代間，混進了許多不同族人的血脈後，發色當然也會改變。你們的發色之所以一直是紅色，是因為大多都是劍部族人間結婚啊。」
他們自己雖然沒有注意到，但這個村莊這麽小，隻要仔細分析族譜，就會發現很多人的結婚對象是遠房親戚，隻是數十年前連紙都沒有，當然不可能留下族譜，但我和尼伊娜全都記得。
「那個銀發是小健的後代吧，那個顏色也挺強勢的。」
「現在偶爾也還是會生出銀發的小孩，應該是由塔佳的奶奶的爺爺的爺爺……繼瑪格就是這樣。」
應該是隔代遺傳這類的事情，就算父母都是紅發，也會生出銀發的小孩。因為現在的劍部族人，全是第二代達爾格和小健的女兒美加的後代啊。
「也就是說，由佳不一定要當族長，對老師來說，由佳和她的小孩也一直都是劍部一族的人嘍？」
不管呆住的紅發二人組，水藍冷靜地問我。
「對。但也隻是我記得而已，沒什麽特別意義啦……」
結果族長還是從直係後代中選出來，真要說起來也沒太大的意義。
「不，沒有關係。」
但由佳立刻振作起來搖搖頭。
「嗯，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一定要成為族長了。」
由佳爽快表示。剛剛明明還那樣執著，現在卻一副終於卸下重擔的表情。
我和尼伊娜不解其中之意，忍不住麵麵相覷。
彼此的聯係卻不會因而消失。
那就是故鄉。不管是好還是壞。
「老師，你覺得如何？」
「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見附近的農民，諾左姆拿來給我的東西後，我忍不住驚歎。
「諾左姆，謝謝你，這太完美了！」
「那真是太好了。」
那白皙美麗的光輝讓我忍不住緊握她的雙手，諾左姆也鬆了一口氣。
「等一下喔，呃，這些要多少文啊？」
「不用不用，我怎麽能向老師拿錢啊！」
我跑迴房間裏拿出名為錢包的錢袋，如我所料，諾左姆慌慌張張拒絕。
「不可以這樣，做這些也很辛苦啊。」
「那麽……請給我一文就好。」
我往不知所措、含蓄的她手上放下十文銅幣。
「不行，我不能拿這麽多！那可是隻有一袋而已耶！」
「可以啦，種這些可是很辛苦的啊！」
一文原本是小麥的兌換證，所以一袋小麥價值一文，等量小麥磨出的麵粉，以及等量麵粉做出的麵包都是一文，這就是目前的價值標準。
因為這裏麵完全不包含手續費，所以現在自然發展出十袋小麥磨成粉收取十一文這類的費率。
我從諾左姆手中拿到的東西不是小麥，但因為隻有一袋，她才會說一文就好。但是從零開始種植一種全新的作物，其中的辛勞可是連十文都嫌便宜啊。
「尼伊娜，我出去一下喔。」
我半強迫惶恐的諾左姆收下十文銅幣，整裝打扮後，對著還賴在床上的少女說，少女無言地揮揮手。
「老師，早安！」
「啊，老師早安！」
「早安啊，凱浬，早安啊，瑪索拉。」
當我走在石磚鋪設出的道路上，村民們紛紛對我打招唿。
我邊迴應他們，邊隨意巡視村莊。
這附近的磚造建築變多了呢。因為磚頭相當耐用，木造建築根本無可比擬，而且也更容易修補。
此時就會出現「那為什麽日本幾乎看不見呢？」的疑問，這在路芙露的研究中得到解答。因為磚造建築相當不耐震，因為不夠柔韌，隻要基底劇烈搖晃，一瞬間就全垮了。
所幸不知是緋色村所在的位置地基穩固，還是這世界本來就沒有地震，這幾百年來，從沒發生過會讓建築物倒塌的大地震，磚造建築似乎很適合在此處建造。
「努梅拉，你在嗎？」
「是是是，來了。哎呀，老師？」
我造訪的地點，是一整排磚造建築中的釀酒廠。
釀酒或許是這個村莊最古老的職業，可能比我的「教師」曆史還更悠久。
因為釀酒技術不是我教的，而是繼承達爾蓋村莊裏原有的技術，聽說這原本是精靈族教達爾蓋怎麽做的。在出現職業、分工這類的概念前，他們就已經是專業的釀酒人了。
「那個東西做出來了嗎？」
「請等一下……我不知道這樣正不正確就是了。」
努梅拉拿出某種液體給我，我伸手沾了一點有獨特氣味的液體後，舔了一下。
「……嗯！太棒了，真不愧是努梅拉！」
重複剛才相同互動，我往努梅拉手中塞入十文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途中穿過村莊中心地時，廣場相當熱鬧。
拉著拉車搬運貨品前來的人在路上來來往往，類似攤販的小店並列著，相當熱烈地交易著。半人種族、蜥蜴人、精靈族也混在這些交易者間，充滿活力。
嗯～一直拉著拉車果然很辛苦啊。
這個世界裏沒有類似馬的動物，雖然有半人馬族，但再怎樣也不能把他們當家畜使喚。
我們有試著拿成功家畜化的大角鹿及六腳羊來當拉車的動物，但它們個性太粗暴，完全不受控。因為它們基本上是獨居動物，沒有順從其他生物指令的習性。
也試著在車輪上雕刻文字，製造仿汽車的魔動機，但這也失敗了。
會動是會動，但效率太差了。如果大到能讓人坐上去，且有一定重量後，普通的車輪頂多隻能走十公尺就要再次啟動。
而且一般人的魔力量頂多隻能走一公裏就消耗殆盡了，我和尼伊娜的魔力能走更遠，但對我們來說，用飛的還比較快。
在我煩惱著「該怎麽解決呢」之時，走到牧場中的某個區塊。
一開始隻飼育鹿、山羊、兔子的牧場，現在也增加了不少種類與數量。
群居於樹根附近，類似羊的生物就是植物羊。因為它長得很像中世紀人相信存在的傳說中生物植物羊〈barometz〉，所以我直接命名為植物羊。
樹上長出類似藤蔓的東西和羊尾相連。外表看起來像是動物，但那似乎是植物的一種。
應該要叫作「食草植物」吧，它們是一種除了吃掉附近的花草變成能量之外，也獨占土地養分的生物，雖然做法很自私，卻相對溫馴。最值得一提的是，羊身上的毛可以製成高級棉線。
除此之外還飼育了肉可供食用，皮還能加工做成許多製品的大鎧鼠、飄浮在空中的空氣水母等許多不同生物。
今天我的目標是牧場中最裏邊的區塊。
「嗨，格拉可，你好。不好意思，我可以跟你要點蛋嗎？」
「哎呀，老師你好，當然沒問題啊，請問您要幾個？」
我的目的地就是雙羽雞的雞舍，開口問正在準備飼料的格拉可。
「這個嘛，兩個……不，請給我三個，方便嗎？」
「好～」
格拉可心情很好地迴應後，走進雞舍去。雙羽雞正如其名，是一種有著兩對四隻翅膀的小型鳥類。雖然取名為雞，但它們和地球上的雞一點也不像，隻有每天早上都會生蛋，且蛋可以吃這點相同。
格拉可才剛走進雞舍裏，放養的雙羽雞們立刻群起攻擊她。不例外，雙羽雞和這世界其他動物一樣兇暴。不僅如此，它們那兩對翅膀也不是裝飾品，飛翔技巧十分精妙。飛高後俯衝，接著一個翻身伸出爪子攻擊。
但格拉可靈巧地閃過每個攻擊，俐落地撿完蛋後離開雞舍。嗯嗯嗯，不管看幾次都覺得真不愧是專家，都讓人懷疑她背上有長眼睛了。
「老師，請拿去吧。那麽，我要繼續工作了。」
格拉可遞給我三個蛋後，立刻轉身拿起飼料盒往雞舍裏走去……被暗算了！我還沒給錢啊！
手上拿著容易破的雞蛋，也沒辦法追上去。因為笨拙的我肯定會把好不容易拿到的雞蛋弄破。
給我記著，我下次絕對會加倍奉還……！邊在心裏如此宣示，邊走迴校舍。
把拿到的食材放在桌上，立刻著手準備料理。首先拿出日緋色金製成的鍋子。
在那之後又發現了許多不同金屬，料理器具等東西一般都是用最容易找到的鐵來做。新發現的金屬，我都以外觀及性質，隨便取名為鐵、銅、銀之類的，但應該和地球上同名的金屬不同性質吧。
連我也知道銀比鐵還硬、還輕是很奇怪的事情。
日緋色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稀有，最近幾乎找不到了。希古用整塊日緋色金變形做出的劍，現在已經變成劍部一族的傳家寶了。
雖說用這種金屬做鍋子相當奢侈，但它導熱快、不易煮焦食物，相當好用。我開始蒸煮諾左姆拿來的東西後，尼伊娜就起床了。
「……那什麽？」
「早餐啊。」
我知道尼伊娜不是問
這個，但我故意賣關子。
接著，我把蒸煮得銀白發亮的那個東西裝進碗裏，打上一顆格拉可給我的蛋，淋上努姆拉釀造的液體，就完成這個不能稱得上料理的料理了。
「那是什麽？」
「我故鄉的鄉土料理，生雞蛋拌飯。」
先把這能不能稱為鄉土料理的問題放一邊去，我如此迴答。
我也做一份給尼伊娜，她仔細打量著。
我幫尼伊娜準備好木湯匙，自己則是拿出為今天秘密準備的筷子，大口扒飯。
——嗯。
諾左姆種的米和我知道的米有點不同，整體形狀細長，口感鬆散，因為精製不完全，還帶著一點黃色。
努梅拉釀造的醬油，原料也不是大豆，而是用魚類發酵的魚露。有獨特的風味，而且比醬油更鹹。
從格拉可那拿來的雙羽雞蛋，蛋黃部分比地球的雞蛋多、濃鬱，也更加黏稠。
即使如此，這確實仍是故鄉的味道。
遙遠、遙遠以前，我也早已在這個世界中活過那世界好幾倍的時間了，而且也不想要迴去了……
但是，我的故鄉果然還是日本。
「哦，還挺不賴的嘛。」
尼伊娜在旁邊把生雞蛋拌飯吃光後，如此說道。
「這食物的外觀不算太好，虧你一點也不猶豫耶。」
「我已經學到了，你會想吃的奇怪東西，通常都很好吃。」
什麽奇怪東西啦，我邊對她的說法苦笑，但也高興她喜歡。
「如果你喜歡要不要再吃一碗？我要了三顆蛋來，飯也……咦？」
轉過頭去，發現原本在那邊的雞蛋不見了。
「嗯……原來如此，這確實挺不賴的呢。」
隻看見一個精靈拿著湯匙，大口大口品嚐生雞蛋拌飯。
插圖p222
「……群青，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你們，哈吸唿奇怪哈唿唿好吸。」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先把食物吞下去再說話啦。
「不好意思，我有阻止她了。」
讓人懷念的臉孔不隻一個，另一個精靈站在門口，相當拘謹地朝裏麵看著並向我點頭。
「紫，好久不見啊。快請進。」
「你們來幹嘛啊？」
大概隱約察覺兩人的來意吧。
尼伊娜的口氣很不禮貌。
「先別說那個，快請進。」
「久疏問候了，老師、尼伊娜小姐。今天……我是以森林守衛的身份前來，向您們轉達長老的話。」
紫沒在我拉出的椅子上坐下，而是單膝跪地，挺直腰杆，用相當尊敬的口吻說話。從她的表情，我知道她要說出口的話並非她的本意。
「……我們精靈族，今後將斷絕一切與緋色村的交流。」
——她說出口的話，正如我們所料。
第21話 別離／separate那天起，他們一分為二。
但是，也有不選擇任何一邊的人。
「哇！你真的皺掉了耶！」
「皺掉了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看見群青誇張舉高雙手大為驚訝的動作，水藍相當不滿。
「……雖然已經聽說了……但實際看到，還是感到相當驚訝。」
雖然不如群青反應激烈，紫也受到相當大的驚嚇，相當難以啟齒地說道。
這也是理所當然。
生下由佳已三十年，任誰都能看出水藍變老了。
雖然依然美麗，但她臉上刻劃出數道紋路，也浮出斑紋了。
坐在她身邊的由佳和她形成強烈對比，由佳年已三十，外貌卻從十六七歲起幾乎沒有變化。據尼伊娜所說，她的成長和精靈族完全相同。
但是，也並非完全與精靈族相同。
「她……有花名嗎？」
「沒有。」
尼伊娜明確迴答紫的疑問。
如同我的唿吸就是火焰一般，精靈族也有與生俱來的魔法型態。
水藍名字源自開出水藍色花朵的樹枝，而紫則是長出紫色花朵的荊棘。
但由佳沒有這類與生俱來的魔法。
「那麽，她……果然不是精靈嘍。」
「可以這樣說吧。」
「大哥，怎麽……」
大概不能接受我肯定的迴應吧，由塔佳雖然對我很客氣，但口氣相當尖銳。
「由塔佳，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但事實無法改變，由佳既不是人類，也不是精靈。」
膚色、人種、文化。因為這種東西歧視他人是相當愚蠢的行為。
……但是，不會變老，也沒有自己的花。硬要把由佳分類到哪一邊，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不幸。
「她是擁有兩者優點，人類和精靈最自豪的女兒啊。」
我的這句話讓由塔佳放下心來，他的表情變得燦爛。
「擁有兩者……嗎？」
「紫，請問精靈族在三十歲時，能做到哪些事情呢？」
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後迴答：
「這個嘛……還隻是個孩子，所以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因為變成大人外貌後，才不過經過十數年而已。」
沒錯，在到二十歲左右的歲數時，人類和精靈族的成長速度幾乎無異，但那隻限於肉體而已。三十年對精靈族來說，隻是稍縱即逝的時間，三十歲還跟小嬰孩沒兩樣，但人類卻並非如此。
「由佳現在已經是劍部族中最強的人，這不僅是指比現在在世的人，而是指曆代劍部族中最強的人。」
這讓紫倒吸了一口氣。曆代，就表示比有記——比達爾蓋還要更強。其中意義的重量，紫或許比劍部族人還更加明了。
「三十這個年齡，對人類來說，是足以成熟的時間……與之同時，也是一段沒辦法遮掩肉體衰老的時間。」
從水藍繼承而來，母係的龐大魔力。
父親由塔佳傳授與她的精湛劍術技巧。
以及融會貫通使用這一切的天賦之才，不知衰老為何物的肉體。
活在人類時間中，卻擁有精靈族強韌優點的存在，就在眼前。
「原來如此……這對我們來說，或許是福音也說不定。」
紫輕輕閉上眼，靜靜說出這句話。
「但是，我們還是……不，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能再有任何交流了。」
「……這樣啊。」
我的迴答中夾雜歎息。
二十幾年前……知道水藍不再是精靈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會迎接這天到來。
隻要生了人類的孩子，精靈便不再是精靈，而生下來的孩子也不是精靈。
也就是對精靈族來說，和人類混種會導致死亡。
水藍自己對這個命運既沒有後悔，也沒有恐懼吧。
但是，對精靈這個種族來說卻非如此。
要是處理不當，可能會導致整個種族滅亡。
水藍的狀況，並非隻發生在她身上的特殊案例。
知道會失去壽命後，雖然沒有孕育新生命，村裏還是出現了許多對精靈與人類的情侶。
——這是因為大家都親眼看見水藍幸福變老的樣子。森林裏的精靈並不知道這件事，他們會選擇斷絕來往，我也能理解這是無可奈何。
「……那麽，會特地派你們來，該不會是要把我帶迴去吧？」
「不。」
尼伊娜兇狠瞪著紫問道，紫搖搖頭，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依照約定，尼伊娜小姐交給老師照顧，我們沒有打算推翻這個約定……況
且，我們也很清楚如果尼伊娜小姐不願意，我們不可能強行帶她迴去。」
紫稍微轉過來看著我這麽說道。
……嗯，這也是當然。六百年前也就算了，我現在幾乎可說是成熟的火龍。身體似乎還會繼續變大，現在要對抗所有精靈族人也並非難事，不用打起來真是太好了。
「不僅如此，我們也沒打算否定自行選擇與人類共同生活的族人的決定，因為這對精靈族來說，肯定也是有必要的。」
紫對著由佳微笑。
他們也不是笨蛋，比人類聰明多了。
不過七百年，原本連語言都沒有的人類，一轉眼急速發展，甚至擁有高度的文明了。他們明確理解其中的意義，隻要自己還窩在森林裏，總有一天會被超越、被人類拋在後頭。
「因此，我們會將村莊一分為二。一如往常和你們共同生活的族人……以及一如往常在森林裏生活的族人。」
原來如此，也就是製造緩衝地帶啊。
隻要還有住在森林裏的精靈，精靈族就不會滅亡。
隻要還有和人類交流的精靈，就不會在文明上落後人類。
我真心覺得這是高招，雖然這樣想……但紫說出這句話的音色充滿哀傷，我立刻理解其中含意。
「紫，你……要迴到森林嗎？」
「因為我是森林守衛。」
紫低下頭，露出淡淡微笑。
——那是相當夢幻、充滿哀傷的微笑。
「老師、尼伊娜小姐，我要在此向兩位道別了……但彼此都是不老不死之人，總有一天……在遙遠的將來，或許還有機會再見吧。」
我們彼此都了解，那是個渺茫的期望。精靈族是相當乖僻且頑固的族群，隻要做下決定，就會如實執行。
「請千萬保重。」
「好……老師也請保重。」
我伸出右手，紫伸出雙手緊握我的手。
這其中到底包含了怎樣的想法呢？結果到最後我還是不明白。
「那群青也要迴到森林嗎？」
「當然啊，這還用說。」
群青一如往常，高傲地點頭。
隱約猜到了。她的言行舉止的確相當自由無束，但其實意外地保守，很厭惡與人別離。她認識的人活著之時，絕對不會到村莊來。
但是，因為不清楚人類的壽命有多長，常常計算錯誤就是了。
「這樣啊……要變得寂寞了呢。」
雖然她總是吵吵鬧鬧的，給人不少困擾，但再怎麽說也認識這麽久了。一想到再也看不道這張臉，胸口就有種被揪緊的感覺。
「不會啊，我還是會來這裏啊。」
為什麽啊！
第22話 分道揚鑣／divide of fate緋金之劍照亮暗夜，
黑石之劍擁有溫暖。
兩者皆為火焰的同伴。
——流傳於緋色一族的民謠
「……那家夥應該真的還是會來吧……」
「我想也是。」
目送紫和群青離開後，我和尼伊娜有同感地點點頭。看來群青似乎還搞不清楚事態的嚴重性。雖然紫拚命向她解釋，她還是說出「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猴子啊」這種完全脫線的迴答。
但對我們來說，還可以見到群青，還可以透過群青知道紫的近況，是再好也不過了。
「但是……不管是人類還是精靈族，都很麻煩耶。」
由塔佳自嘲般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們那件事找到解決方法了嗎？」
「不……最後還是決定不能讓由佳成為下一代劍部族長。」
由塔佳非常沮喪，無力搖頭迴應尼伊娜的問題。
劍部族長現在幾乎等於緋色村的村長。
這不是誰決定的，也從沒有明確聲明。但村莊整體的重大決策，以及村民間發生爭執時，最後都委由劍部一族的人判斷。
這大家共同的默契，漸漸演變成不可動搖的事實，而劍部一族也隨之做出改變。以前單純選擇當代最強的族人當族長，但近年漸漸改為選擇更有判斷能力，且聲望良好的人當族長。現任族長由塔佳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這與力量強弱不同，沒有顯而易見的判斷基準。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由劍部族的長老們共同決議選擇誰當族長。
「我覺得由佳比伊薩納更適合當族長耶。」
尼伊娜脫口而出，我不能輕率發言，但內心也讚同她的意見。
伊薩納算是由塔佳的堂妹，她當然也很適合當族長，強壯勇敢、決斷力強、視野也寬廣。但就是有點高傲，有瞧不起他人的傾向。她也還年輕，等年紀大一點也會有所好轉吧。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推選伊薩納的心情啦。」
如果由佳當族長，可能到她和水藍一樣找到伴侶前，都會坐在族長大位上吧。這也是不太健全的狀況，至少對劍部一族的人來說，會有點抗拒。
雖然她也可能和水藍一樣，早早結婚早早退休，但如果與由塔佳一樣和精靈族結婚，她肯定會維持不老不死吧。綿延傳承下來的劍部一族的曆史，就像中途被精靈族搶走一樣，當然能理解劍部族人的不情願。
「大哥……你覺得伊薩納更適任嗎？」
「我沒有這樣說。隻是對我來說，大家都像是我可愛的孩子啊。」
單就這點來說，由佳和伊薩納在我心中的地位相等。而且，我要是隨便舉薦，劍部其他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都會順從我的意見吧，我不太希望這種狀況出現。因為引導、支持、發展這個村莊的人，無庸置疑就是他們。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讓由佳當族長。」
由塔佳努力擠出聲音對我訴說，這讓我覺得不太尋常。他是個樸實、個性溫柔的男生，我可以斷言他絕對沒有對權力的欲望。而且現任的族長就是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要把無法實現的夢想托付給女兒。
「水藍、由佳，你們的意見呢？」
「老實說，我覺得都無所謂啦……」
水藍欲言又止地看向由佳。
「我……如果可以的話，想要當族長。我想要當劍部人，把父親托付給我的東西……具體成形後，以劍部人的身份迴報。」
由佳緊盯著我對我說，看起來似乎也不是父母強迫她這麽做。而且她的眼神相當認真，充滿熱情。
插圖p235
「托付給你的東西是什麽？」
尼伊娜突然從旁插話。
「那是……」
由佳吞吞吐吐，偷瞄了我好幾眼。
「是不好在我麵前說的事情嗎？」
「有點……」
這樣啊……看到由佳滿臉歉意卻毫不遲疑地點頭，讓我有點受到打擊。
我還以為托付的東西是傳統、身為劍部族人的驕傲、技術之類的東西。根本沒想到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啊。
「啊、不、不是那個意思啦！那個……因為還不知道能不能實現，所以不想要讓大哥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啦……」
由塔佳慌慌張張從旁圓場。
「不，沒關係，不用解釋。也是啦……你們肯定也有不想要讓我知道的事情嘛。」
雖然有點寂寞，但小孩子有想要隱瞞父母的事情也很正常。而且我也知道他們不是惡意對我隱瞞。那麽，要是勉強他們說就太不識風趣了。
「總而言之……這個嘛，我知道你是有理由才想成為族長。但那是隻有成為族長才能辦到的事情嗎？」
我問出單純的疑問。族長、村長，雖然聽起來很有氣派，但其實也沒有特別
強大的權勢或是財力。
雖然已經出現貨幣製度了，但也沒有征收稅金，劍部族人也和其他人一樣靠打獵及農耕來獲得糧食。至少現階段，成為族長並沒有任何好處。
「雖然沒有一定得成為族長才行……但我想當劍部族人。」
「咦？沒人說族長直係以外的人就不是劍部族人啊。」
「咦？」
我驚訝地這麽說完，反而是由塔佳和由佳睜大雙眼看我。
「呃，確實除了直係……也就是族長的親人以外的人，大家都不太說自己是劍部族人，但基本上還是劍部族人啊。至少我是這樣認為。」
賜予達爾蓋這個姓氏，決定要把這個姓氏傳承下去的人是我，我說了絕對沒錯。
「所以這個村莊裏，劍部族人超過百人吧。釀酒廠的努梅拉也是。」
「啊，確實是這樣，因為他是從吉爾格算下來，呃……第二十代吧？」
尼伊娜折指一數後，我點點頭。
「咦？可是努梅拉是銀發耶！」
「這當然啊，二十代間，混進了許多不同族人的血脈後，發色當然也會改變。你們的發色之所以一直是紅色，是因為大多都是劍部族人間結婚啊。」
他們自己雖然沒有注意到，但這個村莊這麽小，隻要仔細分析族譜，就會發現很多人的結婚對象是遠房親戚，隻是數十年前連紙都沒有，當然不可能留下族譜，但我和尼伊娜全都記得。
「那個銀發是小健的後代吧，那個顏色也挺強勢的。」
「現在偶爾也還是會生出銀發的小孩，應該是由塔佳的奶奶的爺爺的爺爺……繼瑪格就是這樣。」
應該是隔代遺傳這類的事情，就算父母都是紅發，也會生出銀發的小孩。因為現在的劍部族人，全是第二代達爾格和小健的女兒美加的後代啊。
「也就是說，由佳不一定要當族長，對老師來說，由佳和她的小孩也一直都是劍部一族的人嘍？」
不管呆住的紅發二人組，水藍冷靜地問我。
「對。但也隻是我記得而已，沒什麽特別意義啦……」
結果族長還是從直係後代中選出來，真要說起來也沒太大的意義。
「不，沒有關係。」
但由佳立刻振作起來搖搖頭。
「嗯，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一定要成為族長了。」
由佳爽快表示。剛剛明明還那樣執著，現在卻一副終於卸下重擔的表情。
我和尼伊娜不解其中之意，忍不住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