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南棲沒有說話,緩緩夾了茶盞起來添茶,茶香滿室,倒是清朗。


    “蔣兄這話,見外了。我自問已經做到了承諾的,不知道二位還想要什麽?”


    他提的是二位,顯然已經將麵前人劃作了一圈。原本,他們三個人該是各走各的,誰也不捱著誰,也不知是何時起,他竟是能與他們坐在一起,甚至互相幫助起來,便是他自己,也是恍惚得很。


    人的選擇,往往隻是瞬息,若非是剖開心去直麵,怕是當真錯行。


    蔣岑擺擺手:“不很夠。你這話,倒似是我們逼迫你一般,太虛了。這幾日,司裏這般忙碌,全是為著徹查官員來曆背景,南郡要查,其他地方自然也要查。”


    “你我三人,皆是清閑,可見司裏早就分了派係,各自抹消證物,彼此也算是相互製約,單是當我們後來,怕橫生錯處,其實誰家不是心知肚明。”


    蔣岑點了點手下的冊子,繼續道:“這個時候能神不知鬼不覺將這名冊塞進來,可見定不是其中任何一派。陳二公子不想知道誰的手筆?”


    原是陳兄,現下突然又變了,陳宴聽完,眼眸卻是已經淡下:“無論誰的手筆,不過是想在這把火上澆一頓油,叫誰都討不上好來。”


    “陳二公子分析得通透,不如猜猜這本名冊,誰人送來?”


    陳宴未答,倒不是被他唬住,隻是他此番當真並不確定,會有誰能這般籌謀。蔣岑說得很是,此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般行事向來不會是激情而為,定是籌謀許久。


    東宮,皇後,甚至三殿下,任是誰,似乎都沒有理由。


    “陳兄用茶。”屈南棲推過杯盞,“茶水是一步步泡出來的。”


    是了,茶水是一步步泡就的,籌謀也是。今日是送一本名冊,就還會有下一步,下下一步,目的,才是最緊要的。


    那名冊被蔣岑壓著,陳宴終是伸過手去,輕輕揭起。每一個名姓,到任,所做,甚至連生辰都清清楚楚,隻是這一目十行下去,皇後的人有之,東宮的人有之,落到了那最後一個,終是凝住。


    外頭淅淅瀝瀝又下起雨來,雨勢良久不減,倒是越來越大了。


    窗口已經捎了些雨水進來,暈在窗前人身上的衣衫,推門進來的女子喚了一聲:“夫君,落雨了。”


    “嗯。”窗前人迴身,眉目和煦,看見她手中湯盅,“今日做了什麽?”


    “是夫君喜歡的豆腐羹。”女子將湯盅放下,“父親他們還未迴府,晚間不好多食,就些小菜,簡單些,可好?”


    “好。”男子掃了掃身上雨水,關了窗戶過來,“一場秋雨一場寒,改明兒多幾件新裳,二弟大婚在即,你如今便就是陳家主母,該當盛裝。”


    “夫君說得哪裏話?母親雖是……有父親大人在,我哪裏能當主母來著?莫要胡說了,過來用飯。”


    “好。”


    女子替他布了菜,問道:“對了,近日二弟去了司吏監,見得少了,不知道可還好來。”


    “夫人不必憂心,二弟大了,該當己任了。”


    “這府裏頭啊,雖是人不少,可便就是你們男人多了,冷清的很。”女子說著便又歎了口氣,“往時三妹在府裏,到底有話說,如今呀,光是我一個人裏裏外外的,說話的人都沒。”


    “夫人辛勞,過些日子寧家小姐嫁進來,應是好些。”


    “夫君說的是這個理,可那寧小姐……”女子搖搖頭,“罷了罷了。”


    男人擱下筷子:“怎麽了?”


    “沒什麽,你快些吃吧。”女子又替他盛了一碗羹湯,“不過是覺得寧家小姐話也是少,每每見得我去也不是很開心的模樣。”


    男人頓了一刻,複道:“無妨,一來生疏,二來,許是心裏惦記二弟,心思不在吧。”


    二人說著話,屋裏亮著燭火,倒似是這陳府裏唯一的暖處。


    蔣岑眼見著麵前人目光劃過,最後複又輕輕合上名冊,原路放迴他麵前。


    陳宴淡淡道:“蔣兄想說什麽?”


    “陳二公子怎麽不問問我,為何要將這名冊悄悄拿出來?”


    “蔣兄剛剛說了,便就是以此物與我換一個誠心。”


    “不全是。”蔣岑攤開那冊子,“我看這全冊一一細數,其實為的不過是一個你罷了。你瞧瞧這記錄——便是連你何時傷的腿,何時進的陳家,都一清二楚呢。”


    “蔣兄故意來諷我的?”


    這一次,卻是屈南棲先開的口:“陳兄誤會了。”


    陳宴轉了輪椅緩緩退了一步:“事到如今,我倒是沒什麽好哄騙你們,此前保下秦小姐從獄中出來,便是我送你們二位的禮。其後蔣兄夜探三殿下等,在下應是都有真心相幫,如今蔣兄卻是想——離間我與大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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