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手上清清涼涼又有些癢,蔣岑卻是任她端著,繼續道,“答是答了,他不信也得信。不過這帝王之家,從來都沒有全然信任的,怕是以後的日子,越發不得好過了。”


    秦青點頭,終於道:“浮屍之事,若是牽扯金胡,倒是說得過去。可這樣一來,皇後也不會善罷甘休。你說得對,沒得好過了。”


    樁樁件件,一環又一環。沒有哪一件事情是可以善了的,若非是由一方頭破血流,終成定局,這個大興,便不會安定。


    “那浮屍的真相呢?”


    蔣岑沉默,半晌才道:“此事牽連甚廣,你可知曉南郡十城?”


    “嗯。”


    “去月南邊突發大水,朝廷撥下災款,由東宮負責此事。其後所有的災情全數送至東宮,東宮不出五日便就治下,皇上誇讚其治水有功,行事果決,是以乃有監國之能。”


    “什麽辦法?”秦青試探道,“破圩棄城?”


    “是。”


    “此行並非不義,乃是先帝之時便就定下的解燃眉之策,皇後如何拿此做文章?”


    “先帝之策,乃是圈定範圍,若是到了緊要關頭,便就疏民於高處他城,下撥賑災款項,待洪水退去,百姓仍舊可以迴原城。”


    “你可還記得先時問過我,柳城何時沒得。”蔣岑看她,“柳城已經沒了。”


    “已經沒了……”秦青重複,“是城沒了,還是……人沒了?”


    蔣岑歎息一聲:“都沒了。行此決策,需得財力物力,舉城搬遷,豈是易事?青兒,他們不是治水,是淹城。”


    淹城——


    秦青:“皇上,不知道嗎?”


    蔣岑搖頭:“未及搬出的,在路上的,未曾上報。及至後來洪水退後,突發疫情,此乃洪災後的常態,這些人,便就是隨著疫情名單,才一並報上。”


    “一個城?怎麽會?那麽多條人命,沒有人管麽?”


    “太子親自去的南邊,何來不對?再者,因著此行,奏折承上去皆是美言。”蔣岑搖頭,“青兒,你永遠不會明白,他們這些人,心有多大,又有多狠。”


    “那浮屍……”


    “許是幸免的百姓,許也不是。”蔣岑頓了頓,“為了不叫人知曉,便就是幸存下來的,也是被東宮派人處理了,柳城,是真的沒了。”


    這般事情,聽著驚世駭俗,可秦青卻知道,這全是真的。自那晉城時疫起,她便就明白,在這些人眼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區別不過是,這條人命,值不值得親自動手罷了。


    沉默良久,秦青:“你說得對,我爹是被人做了棋子。”


    第七十七章 可昭


    “這一灘水, 都是髒的。”蔣岑接道,“嶽父大人是這渾水裏唯一的清明。”


    “便也是眼中釘肉中刺,”上一世的父親未曾辭官, 也未曾有過秦氏醫館, 可父親仍舊是走了,秦青如今卻是再不敢多想,“父親歸京, 該當如何?”


    蔣岑麵上動容,卻說不出後話來,秦青心下了然:“父親引以為傲一輩子的醫術, 到最後, 卻是最大的累贅。”


    “優秀從來沒有錯,錯的是不曾善用它的人。”蔣岑反手將她的手指握住, “那浮屍受何人指使而來, 姑且不論, 這般遠道而來, 想必不會是一麵之緣, 你可記得你爹近來與何人見過?”


    自打辭官之後, 父親便就沒怎麽與外頭人交流,便就是尋鋪子的事情也是秦管家一應代辦, 若是說特意見過誰……


    秦青皺眉, 蔣岑傾身問道:“怎麽了?”


    “擢考之前,父親與如今的司藥監主事吃過酒。”秦青瞧他,“還是那日你爬窗來的時候與我說的, 說是父親與他吃了酒,定然早睡。”


    這事兒確實有,隻是有些早, 他自己都忘記了,不過是街上一眼瞥見,不料竟是此番翻將出來。


    “那時候的主事,如今該是裴司監了。”秦青接著道,“裴司監,你也說過,是陳學勤的人。”


    蔣岑嗯了一聲,便聽她又兀自順道:“陳家,皇後——那人應當先是見得姓裴的,並不是特意衝著父親來的,隻不過此事終究牽連出來東宮,皇後不會輕易放過,但若是司藥監直接接手,實在不合她心意,所以,想到了由父親入手。”


    蔣岑應聲:“怕是那人先是要去司藥監問些什麽,提及之後,那姓裴的便就報去了陳學勤處,再來,才有了後來的與你爹吃酒一事。”


    “父親全然不是隨意赴約的人,唯獨一事不會拒絕,便就是涉及醫事。”


    “是。此事雖是事實,可若那皇後想要揭發東宮,哪裏能沒有證據。浮屍不過是逼著皇上下令徹查,你爹,才是最關鍵的一關。”蔣岑沉聲,“為何此時偏非在此時發生,便就是知道了你爹已經往南郡十城去,才開始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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