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蔣岑一身武功,若非要排名論資, 這整個大興倒是也找不出幾個能與他相提並論的。可秦青分明是絲毫武功不會的人,每次卻都能聞見他聲響。


    後來她日日念經,兩耳不聞外事, 往日裏的一點一滴都如同山澗細流般,汩汩不絕,她常有閉眼輕取一瓢,才終究明白,哪裏有什麽耳力超群,不過是他怕嚇到自己,刻意而為罷了。


    蔣岑輕巧落了地,嘿嘿笑了一聲:“蘆葦呢?”


    想起方嫁進蔣家的時候,秦青便就與他定了規矩,隻他哪裏會遵守,第一迴 偷偷爬窗的時候,蘆葦還當是家裏進了賊人,喊得那叫一個幹脆,鬧得兩個人半夜齊齊跪到了祖母麵前。


    此話一出,秦青便就也想起那日場景,心下好笑,麵上無波道:“晚了,吩咐她先迴去了,怎麽?你來尋她的?”


    蔣岑震驚:“說什麽呢?值得我爬窗的人,隻有你一個!”


    秦青嗬了一聲,點了案前位置:“今日為何來?”


    “沒事就不能來了麽?”說完便見得對麵挑了眉,蔣岑理虧,“是,確實原本這個時候是不能來的。不過今日剛巧行事,這夜行衣也不能白穿不是,總歸去做事已經很累了,順帶腳就再來爬一下秦府瞧瞧你,今夜也不算白過。”


    秦青聽了點點頭,很是抓住了重點:“哦,順帶腳來瞧瞧我。”


    “不是!”蔣岑立時否了,“我計劃好了的!你爹今日與現司藥監主事一起吃了酒,定然睡得早,不會來抓人。”


    “……你跟蹤我爹?”


    這次蔣岑答不上來了,掙紮了幾次,實在編不出個好借口。秦青突覺不對,又瞧他一身打扮:“你今日去做什麽了?”


    “我懷疑陳學勤他們有動作,過去探了探。”說著,蔣岑又解釋道,“我當真不是要跟蹤你爹,實在是……”


    “陳家對我爹不利?”秦青看住他,“不對,陳二前些日子還送陳怡榕過來,不該為了宮宴上的事情——是因為太子?”


    蔣岑無奈,隻得點了頭:“現在司藥監的裴司監,是陳學勤的人,這些日子你爹尋鋪子買,也是他壓下好些家。你爹替太子殿下瞧病多年,世人隻知道太子體弱,需常行針,卻不知是餘毒未清。”


    “如今我爹辭官,旁人不曉,隻道是太子殿下好轉,可是下毒的人卻不會善罷甘休。”秦青接了話頭,“所以,在意我爹去留的,不僅僅是太子殿下,還有下毒的人。”


    蔣岑卻是沒有答是與不是,隻也並未坐下,光是近前一步:“你放心,我不會叫你爹有事的。”


    “陛下呢?”秦青突然問道,“他知道麽?”


    “這隻有陛下自己清楚了。”


    秦青垂了眼去,燭火映了二人身影,斑駁下似是相依相偎,她卻忽然搖了搖頭:“不對。”


    不對,就好比這光亮處才可投下暗影,朝堂詭計,也不該是這般順遂清晰。蔣岑心下一跳,便聽她凜聲道:“陛下定然知曉的,我爹的性子,不會瞞下他。”


    “我一直以為,叫我爹辭官的人,該是陛下,如今看來,倒應是那東宮之人了。”秦青想起前世裏,僅有的那次把脈。


    唇色蒼白的男子瞧她半晌,隻問:“蔣夫人覺得如何?”


    “殿下早年累積的藥性,尚未全然發散,需得調理,其他,無礙。”


    “好,好,好。”


    此時,她才突然明白,這好在何處。隻怕若是她當時瞧出些什麽,也不該有後時誥命。


    蔣岑不知她想到了什麽,隻覺得她似乎很是疲累,便就握了她手:“別想了。”


    怎麽能不想?怎麽能?!秦青不可置信地瞧住他,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麽來,到最後,卻隻得他眼中熠熠,仿若無知。


    “蔣岑!”


    麵前人卻是一把抱住了她,不叫她再說,口中仍是沒個正形:“你小聲些,咱們這叫私會,你把蘆葦叫來了可如何是好?”


    秦青伸手掐住他衣衫一腳,額頭抵在他肩上,隻是掐著,卻到底抑製不住,狠狠咬住了牙關。


    “他處心積慮這麽久,不惜用自己的身體做賭注,中毒或許是真,那陳家意謀篡國,亦是真,”秦青揚起頭來,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可這毒若是陳家人所為,他們更應想要將我爹送得遠遠的,而不是想要靠近秦家,利用秦家,利用我!”


    “陛下知道,是東宮想要陛下知道,所以他誰都不點,單要我爹診治,因為我爹誰也不會考慮,一定會說得明明白白!”秦青眼睛已然通紅,“舉朝大夫,唯有我爹能診。現在東宮已穩,我爹便不能在朝。”


    “有什麽事,一能離間陛下與三殿下,一能留存希望保下這東宮之位,甚至能有那梁南言天昭,令陛下忌憚榮皇後……”秦青竟是笑出來,“好算盤,十足的好算盤。太子殿下這毒,中得實在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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