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宣撫使行署正門。


    曾寬三人和那王聰擦肩而過,互相拱手之際也各自在心裏給對方以及家人致以了最親切的問候。


    ……


    “曾天師,那城防司守營王聰這麽急著去見張浚,恐怕沒安什麽好心吧?”


    龔世鏡說罷,用長箸夾了幾片現切的羊肉扔進了翻滾沸騰的銅鍋裏。


    迴到驛館之後,驛丞早已得知曾寬三人今日在城防司立下了大功,於是便殷勤地提前為他們燒紅了木炭,備好了暖鍋。


    整根羊棒骨熬製的高湯做底,再輔以生薑和蔥段調味、老酒去腥,其餘一應食材和醬料、蘸食等也是無不俱備,在這個深秋的夜晚竟讓圍爐而坐的曾寬三人感受到了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無妨,他所有的後路我今日在宣撫大人麵前已經徹底堵死,他就算真去狀告韓大哥私自調兵也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除此之外,還會給張浚留下一個心胸狹隘的刻薄主將之感。”


    曾寬說罷從鍋裏撈出一片羊肉,又蘸了蘸麵前的蒜泥椒料之後輕輕地放入嘴裏,並慢慢地咀嚼品嚐,隨後來不及下咽便鼓囊著嘴巴說道,“這西北的羊肉當真是好吃,肉質均勻緊實,筋道而不彈牙、滑爽卻不油膩,鮮嫩且毫無膻味兒,實屬上品,二位趁熱。”


    聽聞曾寬言語,龔世鏡和韓世忠紛紛動筷,將鍋裏的羊肉片撈了個幹淨。


    韓世忠雖生長於西北秦州,然自幼孤苦,從軍之後又南征北戰,食宿於馬背之上,卻從未曾有機會坐下來品嚐這火爐銅鍋的滋味。


    龔世鏡年輕時行走江湖雖見多識廣,不過也是仗劍窮遊而已,走到何處有一口熱饃裹腹就算不錯了。供職鎮妖司後更是整日奔波勞苦,加之練功又需要寡淡飲食,平時也都是蘿卜青菜,何談這熱氣騰騰的羊肉暖鍋?


    “不管怎麽看,我那錙銖必較的頂頭上司王聰都不像是能善罷甘休之人,還是多留個心眼兒為妙。”


    韓世忠吃了兩片羊肉之後顯得意猶未盡,又端起桌上那盤剩餘的羊肉一股腦地倒入了銅鍋之中,並架著木筷,眼巴巴地等著湯沸。


    “嗯,從明日起他便要聽候你的調遣,想必更會陽奉陰違、暗施手腳,所以一定不能委以重任。”


    曾寬雖然也許久未沾葷腥,但卻不似二人這般饑渴,他說罷隻是順手夾了些藕段和筍片滑入鍋底當中。


    “直娘賊,在這城防司當差,當真不如上陣殺敵來得痛快!”


    韓世忠越想越氣,索性反手將木筷往桌上一拍,然後端起麵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韓大哥還須戒驕戒躁,再忍耐些時日,難道你已經忘記在陳倉郡鎮妖司臨走時對紅玉姑娘說得那番話了?”


    曾寬見狀也端起酒盞輕輕抿了一口說道。


    “那倒是從不敢忘,隻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頭來,功成名就。唉……”


    韓世忠聽完曾寬所言,忽地便想起了梁紅玉那如花的笑靨和嬌俏的神情,難免又是一番長籲短歎。


    “曾天師,你與那陸姑娘當真已有婚約在身?”


    龔世鏡借機問道。


    “是。我八歲初登龍虎山那年,師傅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硬是親手為我和他那寶貝閨女立了一紙婚約。誰知我天生根骨奇差且資質愚鈍,還屢遭同門欺淩,師傅迫不得已,說了句‘莫非貧道看錯了?’便將我趕下山來遊曆各地,估計也是後來於心不忍,遂偷偷地打發師姐下山暗中保護。我那師姐你們也看到了,孤傲高冷、自命不凡,她何曾想過將來要嫁給我這麽一個廢柴?於是趁機尾隨而來想要奪走婚書。”


    曾寬毫不介意自己從前的糗事被公之於眾,仿佛隻是想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借著微醺的酒意,旁若無人地談起一件與己無關的陳年舊事而已。


    “以曾天師二品巔峰的念力,如何會是廢柴?”


    龔世鏡搖搖頭不解道。


    “造化弄人吧,我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在某一刻突然頓悟,境界也隨之一日千裏……或許這就是為何師傅當年不遠千裏也要把我帶迴龍虎山、又赫然將師姐許配給我的原因吧。嗬嗬……”


    無利誰願起早呢……曾寬說道這裏,也是低頭苦笑了一聲,隻是這笑聲裏似乎蘊藏了千言萬語一般,聞之讓人悵然若失。


    “似天師這般造化當今世上自是絕無僅有,想必日後定能晉升為一品天師,說不定還能做那龍虎山掌教、窺天下興衰。我等此刻能和天師共飲,何其有幸?來,讓我等再滿飲此杯。”


    龔世鏡說罷高舉酒盞,又看了一眼因想起梁紅玉而正鬱鬱寡歡的韓世忠,高聲提議道。


    “龔秉筆謬讚。我倒是從未想過要升什麽一品、做什麽掌教,隻是見不得這世間百姓受疾苦、良善被欺壓而已,如果可以,跟隨本心、率性而活對我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快事。”


    曾寬說罷也舉起酒盞迴禮,仰脖一飲而盡之後又突然大聲唱道:“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曾天師這略帶南粵口音的唱腔當真是別具一格,聞之讓人不禁想起年少時的灑脫與輕狂,隻是老朽已這一大把年歲,此生再無少年遊了。”


    龔世鏡說罷又兀自斟滿了自己的酒盞,隨後和心不在焉的韓世忠舉杯一碰,又各自飲下。


    “人生於世,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風景,龔秉筆又何苦自怨自艾?如此隻能徒增煩惱而已。來,這些藕段和筍片非常不錯,鮮脆爽滑,一人多夾些嚐嚐。”


    曾寬嘴裏提議著,自己卻不動筷。待到他們二人將鍋中的藕段和筍片撿幹淨時,便獨自肆無忌憚地將剩餘的羊肉盡數撈到自己碗裏,然後再優雅地放入口中細嚼慢咽,期間伴隨著“嘖嘖”聲不絕於耳。


    “天師這麽做便有些不太講究了。”


    韓世忠見狀又把筷子放到了桌上,口無遮攔地說道。


    “誠然。用姑娘吸引韓巡檢,又用年少打動老朽,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天師心思之歹毒、臉皮之無恥由此可見一斑。”


    龔世鏡也憤憤不平道。


    “哈哈,人心險惡,無所不在,我也隻是想借此給二位生動地上一課而已,還企恕罪。嗝~”


    曾寬毫無廉恥地打了個飽嗝,又擦了擦嘴說道。


    “冠冕堂皇。”


    “強詞奪理。”


    “喝。”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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