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正在坍塌,子鵬化作巨鷹,馱著所有的傷員,懸浮在宇宙之中,他的周身有一層橢球形的防護層。這是玄司送陸之謠臨走之前,與紫睦聯合施展的防護層,可以暫時維持一定的氧氣和重力,過濾宇宙輻射射線,讓傷員們能夠有一個比較適於生存的環境。紫睦就坐在子鵬的背部最靠前的位置,她的懷裏,抱著神誌不清的紅狐。身後,是並排躺著的傷員們。


    【到底…發生什麽了?】子鵬的視線凝聚在遠方的宇宙之中,低聲問道。


    【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剛才…大日消失了…】紫睦麵色凝重地傳音迴答。


    殘破神界的天際,西麵的半邊天空被漆黑大幕遮蔽,那是兩頭惡獸的化身,被白律大神和生命女神封印在神界大氣上層的空間之中,隨時都在吞噬著神界。與之抗衡的,是被漆黑大幕藏在背後的大日。那是白律大神的化身,自諸神黃昏之後,他一直在燃燒自己的力量,驅趕黑暗,保護著神界。


    大日無法直接照射到神界大地,隻有通過東麵那一輪永遠處在初升狀態的殘月的反射,才能給神界帶來光。諸神黃昏之後,神界的天空一直是夜晚,殘月成為了唯一的光源。


    剛才,大日突然爆發出極為耀眼的光輝,使得整片宇宙大亮,然而那光芒舜即而逝,仿佛一盞被人擰滅了的台燈。


    現在,大日給殘月帶來的光輝徹底消失了,整個宇宙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神界大地崩塌時,岩漿噴射產生的熱量,能帶來些許光亮。殘月被盤古斧猛然縮小帶來的強大吸引力影響,再度偏離軌道,散碎的月石飄蕩過來,現下就在子鵬等人身邊懸浮著。還有一部分被卷入下方坍塌的大地之中,很快便融進了岩漿之中。


    “毀我妻者,殺!”


    突然,宏大的聲音在宇宙中迴蕩而起,子鵬與紫睦一愣,頓時驚詫萬分:


    【那是…主公的聲音?】子鵬道。


    【主公…可是為什麽?這裏是宇宙啊,主公怎麽能在宇宙中說話?】紫睦道。


    眼前忽然有一個人影閃現,定睛一看,原來是玄司,紫睦連忙問道:


    【玄司,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剛剛那個聲音怎麽迴事?】


    【我方才一路急趕而歸,也是剛剛聽到那聲音,所以不大清楚狀況。隻是…】玄司頓了頓,麵色上布滿悲痛,攥緊拳頭,艱難傳音道:【師母…可能犧牲了…】


    子鵬和紫睦啞然呆滯,半晌做不出任何反應。“毀我妻者,殺!”的聲音仿佛還在腦海中迴響,難道…難道……


    【主、主公呢…】紫睦斷斷續續地問道。


    玄司默然搖了搖頭。


    突然,一隻手溫柔地握住了玄司捏得緊緊的拳頭,玄司一愣,低頭一看,原來是雪月。她現在很虛弱,卻也算是眾多傷員之中,傷勢比較輕的一個。早在崖窟之內時,她就已經醒了,後來被陸之謠救出坍塌的崖窟,再之後,狀況不斷變化,現在的她,隻能坐在子鵬的背上,在玄司和紫睦聯手施展的防護結界下,緩慢療傷。


    玄司看著雪月,看著她溫柔的琥珀色眸子裏,映出的自己的模樣,忽的悲上心頭,膝蓋一彎,跪在雪月麵前,抱住她,咬牙流下了痛苦的淚水。雪月輕輕撫著她的頭,一句話也不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或許並不清楚。但她知道,阿司非常非常傷心,她也很傷心,但她要堅強,阿司總是讓人放心不下,需要她來照看。


    紫睦咬牙,閉上了雙眼。子鵬一言不發,誰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那畜生在哪?”冷不丁,紫睦的聲音在結界中響起。許久未曾有人開口說話,大家可能都忘記了,結界中是可以說話的了。


    “你要幹什麽?”子鵬冷聲問道。


    “這還有什麽好問的,我要去宰了他。”紫睦說著,站起了身。


    “喂!現在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嗎?你上去,不過是無謂的犧牲!”子鵬吼道。


    “那又如何,我死也不會放過那畜生,哪怕用我一命換他一傷,我也樂意!”紫睦怒道。


    “紫睦!你被怒氣衝昏了頭腦,冷靜一點。”子鵬壓製著怒氣道。


    “要冷靜你自己去冷靜,我絕對不要當窩囊廢。”


    “你說誰窩囊廢!”


    “誰躲在一邊不敢出去,誰就是窩囊廢!”


    “紫睦!”


    “都住口!”玄司吼道,她從雪月身邊站起身,麵上的淚水猶自肆虐,表情卻前所未有地嚴肅成熟,“如今都這樣了,別告訴我,你們要起內訌。”


    子鵬與紫睦無言。


    “你們是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麽嚴峻?冰兒與墨法現在在那畜生的肚子裏,生死不知,而且看神界坍塌的情況,恐怕墨法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師母…師母已經犧牲了,師尊,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大日消失,白律大神對黑色大幕的封印和牽製也隨之消失,很難保證黑色大幕會不會有異變。那個畜生現在還在虎視眈眈,不知躲在哪裏,到現在還沒有出手。


    你們覺得,這樣的絕境中,再意氣用事,亦或者內訌吵架,很有意思嗎?”


    沒有人說話,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其實她說的這些,子鵬和紫睦都很清楚,每個人的身上,都被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悲傷、焦慮、恐懼、憤怒,她們不是超脫了的佛陀,他們都有七情六欲,前途渺茫,死亡的重壓一秒強過一秒,他們需要發泄的途徑。已經犧牲的、亦或人事不知的傷員們反倒輕鬆了許多,因為他們不必再背負著這一切的重擔向前前行了。


    “現在,我以師尊的大弟子身份,接過指揮權,有人有異議嗎?”半晌後,玄司突然說道。


    沒有人有異議,在場諸人,玄司是能力最強的,作為盤古轉世之身,如今眾人也隻能依靠她了。


    “現在不論我們是否能打得過陰邪盤古,這件事我們都必須得去做。不論有多麽的困難,哪怕磨掉全身的皮,打斷所有的骨頭,也要完成。但是,不是正麵去找他幹架,那樣我們的勝算會無限減少。我現在有一個想法,雖然隻是猜想,但我覺得有嚐試的必要。”


    玄司的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曾經破開過惡獸的腹部,看見裏麵是一個異空間的一樣的地方。從裏麵透出來的氣息,使我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我覺得,那是陰邪盤古的能量之源。”


    “什麽意思?”紫睦皺眉問道。


    “惡獸,是從什麽地方誕生的?”玄司問她。


    “現在可以確認,是從那兩具棺材中誕生的,似乎當年陰邪盤古耗費了很大的力氣,以那兩具棺材為鼎爐,加之諸多生命的精血、骨肉材料,鍛造出來的。那看似青銅製的小獸,應當就是惡獸剛剛鍛造出來的原型。”紫睦迴答。


    玄司又指了指遠處一片漆黑的大幕,道:


    “你們覺得,當年毀滅神界的兩頭惡獸憑什麽能夠化身大幕,吞噬神界?”


    “這…”紫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若是解釋為饕餮,也不大合適。饕餮隻是傳說中的怪物,本身並不存在。隻能說,如果惡獸有本事吞噬神界,那它的腹內一定有著無垠的空間。”


    “說得對,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惡獸腹內的空間,與那兩具棺材裏的空間,其實是相通的。現在陰邪盤古與惡獸合二為一了,我敢打賭,他們之間必然在本質上是相同的。那兩具棺材是孕育陰邪盤古身軀的培養皿,所以,陰邪盤古體內的空間,其實與棺材裏的空間也是相通的。”


    “你是說,惡獸、棺材和陰邪盤古,這三者的體內,有著相同的一個異度空間?”子鵬總結道。


    玄司點頭。紫睦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道:


    “很有可能,主公曾說,那棺材的內部是魔源,這世間所有的魔,都是從那棺材中誕生出來的。而說到墮魔,最初就是從盤古大神墮魔開始。換句話說盤古大神墮魔的那一部分,就是最初的魔源。這麽一來,不論陰邪盤古、惡獸還是棺材,其實都是魔源,他們之間本身是相通的。”


    玄司繼續道:“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不是正麵去和陰邪盤古拚,而是救出被吞噬入他體內的墨法和冰兒。隻要冰兒還好,陰極就落不到陰邪盤古手裏,我們就還有機會。但是,想要救出她們,我們也不能去破開陰邪盤古的肚子,我的想法是,找到那兩具棺材,從棺材中進去!”


    “那很危險!你也知道,那是魔源,進去會被魔化的!”子鵬道。


    “不用擔心,至少我可以確信,我不會被魔化。我本就是盤古正身轉世,我的體內不存在可以墮魔的部分,所以,這件事由我去完成。”玄司鎮定地說道。


    紫睦望著下方不斷坍塌的神界,持續的十級地震,岩漿肆虐噴發,滿目瘡痍。她麵目凝重道:


    “下麵已經一塌糊塗了,不知道那兩具棺材到底在哪裏。怎麽辦?是下去找嗎?那危險程度不亞於和陰邪盤古幹一架啊。”


    玄司道:“再危險也要下去,我現在擔心的是,陰邪盤古到底在哪裏。自從盤古斧塌縮之後,他就不見了。他隱藏起來這件事讓我覺得很不安,他或許有新的陰謀。我現在需要有人找出陰邪盤古,牽製住他。否則我們尋找棺材之事,很容易暴露,且需要承擔雙重風險,很難真正完成。”


    “那家夥會不會也在尋找那兩具棺材?我總覺得,那兩具棺材對他很重要。”子鵬道。


    “可能性很大,下麵那糟糕的環境本就很危險,還需要提防陰邪盤古,所以我才說是雙重風險。”玄司道。


    “喂!你們看那裏,那有一道光!”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雪月突然指著漆黑的宇宙的某一處,說道。


    眾人急忙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道金燦燦的光芒,極速閃過。隨即,眾人就看到一束紅色光線打出,被那金色光芒反彈而去,凝眸仔細去看,打出紅色光線的是一個人形身影,身上有著猙獰的倒刺。


    是陰邪盤古!


    而那金光正攻擊著陰邪盤古,戰況激烈,陰邪盤古居然居於劣勢,很快就被那金光打飛,向著下方坍塌的神界急速墜落而去。


    那金光是什麽?!


    念頭剛落,那金光就像她們這裏極速竄來,幾乎眨眼就到近前,瞬間定在子鵬的身側。眾人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向那金光,這才發現,這是一個渾身都在發光的人,一個女人。盡管麵貌已然大變,那熟悉的氣息,還是讓所有人瞬間就認出了她。


    “主公!!!”紫睦直接就跪下了,眼淚莫名其妙就掉了下來。


    雪陽的懷裏,抱著一個人,一個安安靜靜沉睡著的女人。她的身上,布滿了焦燙的傷痕,皮膚也被烤得通紅,原本柔順美麗的冰藍色長發,被高溫燒得卷曲起來,身上的衣物,也已大半不存。美麗的臉上,卻殘留著溫柔地笑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柔得仿佛那春日堅冰所融化的水一般,清麗明淨,透徹心扉。


    沒有人說話,子鵬、紫睦、玄司和雪月,就連受到精神重創的紅狐,似乎都起了反應,將視線凝聚在了雪陽,以及她懷抱中的那個人身上。


    淚水,在每個人的麵上,無聲地流下。


    然而雪陽卻異乎尋常的冷靜,她向來溫柔和煦的麵容上,已然一片寂滅。無喜怒,無哀樂,無任何表情,那雙眸子裏透出的金光,好似泯滅的光芒。那是一種摻雜著癲狂的冷靜,讓人打從骨髓寒悸。


    “謠兒,就交給你們了。”


    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她的聲音卻仿佛從遠處飄來,在宇宙中飄蕩;明明未進入結界範圍內,卻能在真空的宇宙中傳聲。她似乎愛憐地低頭望了一眼陸之謠,才緩緩抬起雙臂,放手。


    陸之謠冰冷的身軀,被顫抖著雙手的玄司接入了結界內,放在了子鵬的背上。


    之後,雪陽立刻便消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狼謠(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書自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書自清並收藏雪狼謠(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