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五年春。


    京城經曆了這個寒冬之後,萬物逐漸複蘇,街市上再次恢複喧鬧。從天下南來北往的客商又匯聚於此,儼然一片繁華盛世。


    位於皇宮不遠處的駙馬府倒是顯得頗為安靜,大抵是因為遠離鬧市,又較少結交權貴的原因,這邊倒也很少有人過來拜訪。


    作為當今陛下的妹妹,寧安公主顯得異常低調,甚至平日裏外出的時間都很少。


    這倒也不是說她畏懼些什麽,卻是讓人感覺到她心性便是如此。平日裏在園子裏種種花草,玩賞遊魚山水之間,便樂在其中。


    畢竟作為先帝最為寵愛的公主,唯一能留在紫禁城中的她,擁有著足夠的威望,即便當今皇後也稍有不如,但她似乎並沒有表現出來。


    其實對於這位公主,最初皇帝朱載垕還是頗為忌憚的,畢竟當年對方是景王一派,雖說後來兩者不和,但始終還是與自己關係較遠的。


    以至於皇帝時常還會派錦衣衛過去監視,但日子久了也就沒有了興致。


    駙馬府的確很安靜,這些年一不與朝臣結交,二來與後宮的關係也十分平淡,仿若這世間就隻有駙馬府的兩人,就連素來愛玩樂的駙馬,也逐漸淡出了酒肆茶樓。


    從遠處看,這駙馬府似乎也有些日子沒有翻修了,與身居京城外的那些王宮貴族們的豪奢相比起來,始終有些差距。


    若是在與邊上的皇城比起來,又更加不如。


    烘漆大門後麵是一座雅致的小院子,院內花草林立,各種珍奇之物匯聚在園中,花兒草兒卻也長的極好,能看出園子的主人的確喜愛這些營生。


    園子內又有亭台樓榭,儼然皇家園林風格,雅致之中,不失去那份巍峨雄壯,雖說稍顯破舊,卻依舊難以掩飾那份偉岸。


    就在這園子的某個亭子內,一名稍顯滄桑的女子穿著一身尋常錦衣坐在邊上看著湖中的遊魚,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初陽的照耀下,又稍顯一份恬淡。


    而在這女子邊上,另外又有一名男子穿著粗布麻衣,正拿著一隻鏟子鏟土,看樣子倒像是在種這些花草,口中還喃喃道:“說起來沈先生這薔薇品種倒是奇怪……不過著實豔麗。”


    聽著這男子言語,那女子忙搭話道:“不得不說這位沈先生的確有些手段……那幾株牡丹都要死了,經他一指點,倒是又旺盛起來……”


    言語之中稍稍有些不服氣,但轉而又十分敬佩,最終隻得訕笑一聲,不在說話。


    倒是那男子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減退,一邊翻著泥土,一邊將花苗放進坑中,口中繼續道:“一年來都是這般過著,卻也舒坦……”


    女子身子微顫,似有迴頭意味,但始終還是沒有迴頭,轉而淡淡一笑,道:“誰能想到堂堂大明駙馬,竟然在此當起了花匠。”


    男子心中暗歎一聲,對於對方這般迴避這問題卻也早已有了準備,但還是有些無奈,不過很快便恢複神色,大笑道:“那誰又能想到,堂堂大明寧安公主,會穿著尋常百姓家的衣物。”


    寧安公主微微一頓,隨即掃了一眼身上的衣著,不由笑了笑,道:“這衣服的確穿著舒服……倒也沒有什麽皇家的,尋常百姓家的分別。”


    男子點點頭,接著感慨道:“公主這般想,卻是難得……”


    女子原本對男子之前屢屢提到這些話就十分不滿,此時終究還是被這句話觸怒,她輕哼一聲,沉聲道:“這一年也的確受夠了……你當真以為我想這般活著?”


    男子緊握鏟子的手輕顫,隨即繼續填土,但卻未曾發現,水已然將周圍淹沒。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以及那麽久過去了……”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寧安公主大喝一聲,打斷男子的話,接著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於是沉聲道:“李和我告訴你,我不會收手,整日在這園子裏坐吃等死……我不會。”


    男子臉色一陣陰晴不定,聲音逐漸低沉道:“前些天張先生過來……你卻說喜歡在園子裏養養花,倒也樂在其中。”


    寧安公主頓時譏諷一笑,冷冷道:“張先生是內閣中人,他過來無非是為了探視你我……如今在京城能留下還的皇親國戚,還有多少……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被這般嗬斥,駙馬李和反而平靜許多,沉默許久之後,才淡笑道:“以往也說過,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如今也一樣。”


    聽著李和言語逐漸緩和,寧安公主心中頓時也有些愧疚,對方畢竟是自己的丈夫,雖說是先皇賜婚,但畢竟也是自己挑選,那份感情始終都是有的。


    也許李和對自己本是沒有感情的,因為陛下賜婚,自己挑選,他斷送了大好前程,成為朝廷駙馬,興許對於許多人來說,成為皇親國戚,乃是無尚榮耀。


    隻是成婚至今,也算是十分了解對方。便也能感覺到,他其實心並不在此,而是渴望若尋常文人那般,進士出身,進入官場,未來為國效力。


    而不是這般入了皇家,卻是要遠離官場避嫌,甚至連以往的那些如今在朝為官的好友也要遠離,實在不是他所喜愛。


    但他終究還是忍受了這一切,且漸漸開始適應這種生活,甚至時常給自己一些小驚喜,即便他對自己大抵並沒有那麽喜歡,卻依舊很體貼。


    於是愈發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語是否有些說重了,想要緩和一些,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沉默許久之後,才苦歎一聲,起身便要離開。


    依舊還在栽種花草的李和微微歎息一聲,隨即起身,淡淡道:“沈先生救不救……”


    寧安公主腳下步子稍有遲疑,停頓一陣,才點頭,道:“派人去知會一聲武姑娘……這事先拖著,沈無言那邊想利用我們……罷了,讓武姑娘多給孟衝說些好話。”


    李和眼神微變,沉聲道:“孟衝可是高拱的人,高閣老始終對你我有防範之心……上個月還提議讓你我搬出京城,說不得已然起了疑心。”


    寧安公主微微點頭,輕笑道:“高拱認為孟衝是他的人,但孟衝卻未必甘心是高拱的人……高拱對武姑娘在陛下身邊,始終都十分記恨……”


    “武姑娘在陛下身邊袒護孟衝,這樣一來高拱便會認為武姑娘與孟衝是一夥的……陳洪便是例子。”李和臉色微變,頓時對寧安公主頭顯露讚賞之色。


    寧安公主並未有絲毫欣喜之色,逐漸又憂慮起來:“這些其實都在沈無言預見之中……他倒是坐在牢裏坐享其成……”


    “沈先生那邊……其實如今看來也並非是敵人,先觀望著未嚐不可……”李和輕歎一聲,顯然對寧安公主的話表示讚同,之所以這般說,實在也是無奈。


    寧安公主點頭,應道:“沈無言定然站在太子那邊的……等到皇帝百年之後,他便是敵人……不過如今也不知皇帝還能有多久時日。”


    “前些天聽宮裏的太醫說過,陛下身子虛的厲害……想來也是那武姑娘……”說這話時,李和的臉頓時一紅,並未在說下去。


    寧安公主微微皺起眉頭,卻也能懂李和話語的意思,於是便也不再說下去,轉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忙問道:“聽說孟衝那幹兒子在蘇州害死了沈無言的嶽父。”


    “的確有這事。”李和冷哼一聲,十分不屑道:“齊堯那閹貨也的確有些膽子……不過這次沈無言的麻煩看來並沒有那麽簡單。”


    “刑部那邊始終沒有下令是否斬首,想來是李貴妃與皇後那邊在張羅著……這事似乎也有些問題,但到底會如何……”寧安公主少見露出一絲讚賞,道:“不得不說,齊堯這一招也的確厲害,沈無言想要脫身也不容易。”


    李和笑了笑,並未多說。


    ……


    乾清宮內。


    皇帝今日身體稍有不適,後宮諸位嬪妃紛紛前來探望,最終都被阻擋在外,除卻李貴妃與皇後之外,隻有武姑娘陪伴在兩側。


    而這對於高拱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已然在宮門外等待兩個時辰的高拱,不住的在殿外走來走去,口中還喃喃道:“怎的能將這事擱置……大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站在宮門前的孟衝卻也一臉愁苦,看著高拱怒氣衝衝,半天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直到李貴妃帶著太子與皇後相繼從殿內走出之後,高拱立刻上前,沉聲道:“孟公公,你在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有要事要陳奏。”


    “陛下都說了,他今日不想見人……高閣老還是快迴去吧……”孟衝話語還未說完,便看著孟衝一臉怒意便要發作,於是忙補充道:“閣老若是有什麽要事,可以告知在下……替閣老轉告陛下。”


    “不行。”高拱冷哼一聲,隨即猛的上前將孟衝撞在一邊,竟就這般闖進了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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