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之內,沈惟敬緊緊握著手中書信。


    望著窗外人頭攢動的街道,心中焦急萬分,一時之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愁苦萬分。


    正在招唿盤算著賬目的柳含煙見此狀,忙好奇道:“沈老板這是怎的了……這是婉兒姑娘的信,是給沈先生的吧。”


    沈惟敬掃了一眼信封,點點頭,道:“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怎的又出個這事,沈先生這……唉……”


    “是婉兒出了什麽事了?”柳含煙微微皺了皺眉頭,忙將手下賬簿丟在一邊。


    早些年在京城之際,柳含煙與李婉兒也有過些許交往,後來因為諸般事,卻也無甚過深的來往,不過畢竟是沈無言的家事,此時看對方這般神色,想來不是什麽好事,於是也有些擔憂。


    看著柳含煙疑問的臉色,沈惟敬長歎一聲,無奈道:“的確是出了事……沈先生的嶽父去世……婉兒因此病重……”


    “去世……病重……”柳含煙臉色沉重,看過窗外那些走來走去,準備躲避戰亂的百姓們,不由搖搖頭,苦歎道:“真是禍不單行……”


    沈惟敬點頭苦道:“誰說不是,如今蒙古人兵臨城下,生意也做不了……蘇州又出了事,沈先生還帶著人就救人……”


    提及沈無言帶人去救人,柳含煙頓時漠然,頓時便想到隨行而去的吳誌遠,卻又愁苦萬千,最終隻得長歎一聲,繼續迴去整理賬冊。


    口中卻輕歎道:“這事最好先瞞著不要說……等仗打完了再說也不遲……”


    “可是……”沈惟敬正打算說些什麽,最終又陷入沉默,許久之後才點點頭,道:“你說的對……。”


    二人擔心的都是一個情況,以沈無言的性格,一旦知曉李婉兒出了事,定然會不顧一切迴蘇州,然而他是被發配遼東,被朝廷嚴密監視,是不能出遼東的。


    這一點柳含煙最為清楚,而沈惟敬也了解一些,二人都為明說,但都很清楚事情該如何去做。


    ……


    蘇州的冬雪將李家盡數染白。


    一名麵容清秀,但早已鬢發斑白的老人站在烘漆大門前,微微抬起頭看向那端方的李家兩字,又看向兩側懸掛的白色燈籠,不由笑了笑。


    此時大門緊閉,想來前來吊唁的人早已離去,又或者都還未曾過來。


    老人輕輕叩開大門,隨即從邊上跑來一青年,那青年一身白袍,腰懸一柄長刀,看樣子一臉英氣,待看到他進來,忙抱拳問候道:“這位老先生……有何貴幹……”


    “在下齊堯。”老人向著青年迴禮,隨即微笑道:“乃是李老先生生前故友……倒是沒有機會來看他最後一麵。”


    青年皺了皺眉,接著忙微微點頭,忙道:“在下王天……這位老先生裏邊請。”


    雖說是這般說的,但他心中卻一直在嘀咕,此人說話為何如此尖利,卻不似尋常人說話那般,倒像是故意捏著嗓子在說話。


    那老人溫和一笑,又多看了王天一眼,隨即邁步向著內堂而去。


    倒是從邊上跑出來的采兒,忙拉住王天的手,低聲道:“怎的覺得這人像是個太監……”


    二人成婚已然有半年之久,一直以來都住在京城新居,這次也是因為得知李家這一變故,便從京城趕了過來,但事情的內情,卻並不了解。


    聽著采兒的話語,王天也似乎覺得說的在理,於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幾年前黃公公倒是常來……不過說話也不似這樣,更……更柔和一些。”


    本想說更溫婉一些,但又想著這似乎是形容女子的,於是忙改了口。


    二人本是低聲交談,卻沒想到已然被剛走出不遠的齊堯聽見,他臉色陰沉,猛然迴頭瞪了一眼這二人,冷笑道:“背後嚼舌根……可是要割舌頭的。”


    他的聲音異常尖刻,加上眼神又陰沉,倒是將采兒嚇了一跳,好像當真要割舌頭一般,忙向著王天身上靠去。


    王天忙攥住采兒小手,然後看向已然走遠的齊堯,心中為之一沉。


    內堂之內,一片素色。


    李婉兒盤著白色頭巾跪在蒲團之上,目光呆呆的望著那楠木棺材,已然有一天未曾進食,卻是讓周圍站立的諸人心急如焚。


    站在邊上的月兒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以及毫無血色的嘴唇,心中焦急萬分,想起之前李時珍大夫的囑咐,心中更加急切。


    輕輕上前蹲下身子,拍了拍李婉兒,月兒輕歎一聲,道:“婉兒姐姐要節哀……少爺很快就迴來了,你可不能壞了身子。”


    李婉兒隻是癡癡一笑,呆呆道:“那一年母親去世,大抵是四五歲的樣子……而今已然二十多年過去,都是他在操勞。”


    說著話淚水似泉湧一般,怎的也都止不住,口中繼續喃喃道:“性子倔,不願與家族中的叔祖們住在一起……所以他就修了新園子。特地開了小門,隻是為了方便照顧……”


    長歎一聲,不由笑出了聲,但麵上早已被淚痕浸濕:“知道我對無言有意,所以寧可與家族中鬧翻……明麵上說是因為無言能給李家帶來些什麽,然而月兒你不知道的是,李家根本不需要無言去做什麽。”


    雪還在下,將枝頭壓彎。


    女子臉上道道淚痕仿若永遠也無法拭掉,微微低下頭,撿起幾片紙錢丟進火盆中,訕笑道:“這些年父親為人也實在謹慎,即便當年無言在朝時,也不仗勢橫行……而今倒是被小人算計。”


    “李姑娘這般說,未免有些苛刻。”就在李婉兒喃喃自語之際,從迴廊外走進一名老人。


    一直站在邊上沉默不語的徐階身子微動,忽然抬頭沉聲道:“齊公公你來這做什麽。”


    齊堯臉色微變,抬眼望去,忙上前施了一禮,低聲道:“原來是徐閣老……久仰久仰。”


    徐階冷哼一聲,不屑道:“老夫記得當年在禦馬監見過你。”


    齊堯點了頭,微笑道:“當年還是嘉靖皇帝……高閣老也不過裕王府講官,而徐閣老當年可是位極人臣,倒是還能記得區區在下。恍恍惚惚以及過去四五年,徐閣老卻已然不在朝了……”


    徐階臉色一變,心中自知他是在暗指自己被高拱挫敗,不過這些年一切也都看淡,隻是這小人這般作祟始終看不過眼,於是譏諷道:“卻是有些年頭了,老夫這胡子都要白了……唉,齊公公這胡子……哦,忘記了……”


    被徐階諷刺自己太監身份,齊堯頓時麵露怒色,隻是想起對方當年在朝中威望,心中卻依舊有些懼怕,於是一甩衣袖,便不在於對方多言。


    倒是李婉兒已然從地上站起,在月兒的攙扶之下走到齊堯身前,微微點頭,道:“見過織造大人……大人若是來吊唁我父親,婉兒十分歡迎。但若是……”


    齊堯看了一眼李婉兒,輕笑道:“果然是大家閨秀,為人處世也頗有禮法……李老爺生前與我乃是故交,故而過來看看。”


    李婉兒應了一聲,道:“看看便罷……但若是要祭拜,怕是不行……”


    “這是為何?”齊堯冷哼一聲,怒道:“在下乃蘇州織造,莫非不配來祭拜他老人家?”


    李婉兒強忍心中怒意,端平身子,沉聲道:“織造大人位高權重,自然有資格,隻是怕我父親他受不起……當然,他也並不喜歡。”


    齊堯正欲繼續多言,立刻從邊上走出一名中年書生,他冷笑一聲,不屑道:“人家主人已然拒絕,你這閹人還在此生事?”


    原本之前被徐階一番羞辱,心中早已怒火中燒,此時又被叫閹人,怒火頓時噴湧而出,迴身去看那書生,卻見對方已然走到自己身邊。


    “你算什麽東西,敢這樣羞辱本官?”


    那中年書生輕笑一聲,淡然道:“在下王世貞……在朝為官時,閣下尚不知在何處喂馬。”


    王世貞這名字齊堯並不陌生,當今天下文壇自從李攀龍中秋佳節逝去之後,他便是文壇領袖,在朝中結交權貴無數,雖說辭官迴鄉,但即便是內閣首輔高拱也不敢輕易招惹。


    於是齊堯隻能將正欲吐出的怒火全部收迴,然後轉而隨和的抱拳,道:“遠來是世貞先生,失敬……”


    原本打算過來享受這勝利的景象,卻沒想到李家會聚集如此多的人物,且不說王世貞徐階之流,迴身望去,江浙一帶頗有威望的文人便有數位。


    兩邊除卻昆山歸有光、大儒巷王敬臣,甚至還有來自京城的諸般權貴。


    很快齊堯便發現自己似乎來錯了,因為這位李老爺的女婿是那不可招惹之人,於是忙向著場間諸人一抱拳,道:“竟然如此……在下告辭……”


    “慢著……”就在齊堯正欲離開之際,從邊上走出一青年,那青年麵容清秀,行為舉止也頗為儒雅。


    未等齊堯詢問,他忙道:“閣下就是織造局的大人……那麽有幾件事請教。”


    這青年齊堯並無甚印象,根本不能與之前那些老先生相比,頓時便硬氣起來,冷哼道:“你是何人,有何事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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