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參將府。


    這位來曆非凡的李參將身子稍顯瘦弱,但沒有人敢說他不配擁有這個位置。


    遼陽城從當年那邊疆小城,成為如今這般富庶之地,成為遼東八城最為繁華之城鎮,他可謂功不可沒。


    身為嘉靖三十七年的進士,以及遼東總兵李成梁的遠方親戚,李參將的仕途說起來並沒有這些光環背後的順利。


    來遼東多年,才勉強混到參將的位置,雖說不算太慢,但畢竟有著這層關係,這般提升速度,還是有些太慢了。


    不過這一切對於他來說,算不得什麽。


    鎮守遼東,為大明守土便是最好的歸宿,至少而今鎮守大明國門的李參將便是這般想的,也是這般做的。


    遼東的清晨天氣還算有些涼,特別是昨日細雨才停,今晨愈發冷怯,人們大多都穿上厚衣服來禦寒,否則當真不知如何出門。


    隻是這位身著單薄甲胄的青年,似乎對這寒冷絲毫不在意。


    涼亭前,那青年書生身著戎裝,正操練著手中冰涼武器,不斷橫插直刺,他雖說身子瘦弱,但舞動起來,卻依舊頗有氣勢。


    這般舞動一陣,手中速度才緩緩降了下來,口中喘著白氣,看起來體力消耗的卻也不小。


    直到腳下步子停止之後,這才看清這張英俊的臉龐。濃眉大眼下,一雙冰冷的雙眼,仿若這世間再無值得他去多看一眼之物一般。


    他掃了一眼站在邊上走來的那麵帶笑意的張全,瞬間臉上浮現一絲柔和的笑容,接著走上前向著張全一抱拳,道:“原來是張掌櫃,少見。”


    張全麵露崇敬之色,但心中不由得意,暗想著連參將都對自己這般客氣,那小小的知縣竟敢打自己,心中頓時一陣冷笑。


    不過心中雖說這般想,但麵上依舊平和,他隨之行了一禮,忙道:“見過李參將……這一大早便起來練武,卻也勤勞。”


    李參將隨即低下頭,淡淡一笑,道:“很多年來的一個小習慣……其實也沒什麽力氣,就是些花架子,算不得武功。”


    張全連連擺手,應和道:“無妨,無妨。……鍛煉身體便可。”


    接著又是一陣寒暄之後,張全忽然道:“李參將可要為小人做主呀。”


    這般說著,張全順勢跪倒在李參將身下,大聲哭訴道:“那姓沈的竟然帶人去砸了我的鋪子,邱知縣竟然拒絕審理此案。”


    李參將自然很清楚這其中內情,但對方這幾個月來給軍中貢獻這些銀子,即便對方行的是小人行徑,卻也不能直接指出。


    於是忙將張全攙扶起來,微笑道:“其實張掌櫃與那位沈先生也並未什麽深仇大恨……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一聽此話,張全心中暗叫不好,頓時哭聲更大:“李參將你不知曉內情……那姓沈的若非小人資助,怕早就餓死街頭,我看他可憐,又都是蘇州同鄉,便贈他五百兩銀子……卻不料他竟然恩將仇報。”


    李參將臉色微變,輕哼道:“竟有這事……這事到底從何說起,你且仔細說來。”


    張全心中冷笑一聲,忙低聲訴說道:“月前小人帶著一批茶葉來遼陽城做生意,恰好半路便遇到了那姓沈的,我便載了他一路……之後第二天他在城西找到了我,說是缺銀子,我看他可憐,又無法再遼陽安家,便贈了他五百兩銀子。哪成想,他轉眼便開始經營起了茶莊,還處處汙蔑與我。”


    李參將冷哼一聲,憤怒到:“原本看那姓沈的也算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卻不料是這般奸猾之徒,我倒是看錯他了。”


    張全忙接話道:“可不是這迴事,當時我也是看他老實,哪成想……唉,人心難測呀。”


    看著張全這般哭訴,李參將心中一沉,大聲道:“邱知縣倒也有本事,想來是收了那姓沈的銀子……你且說說那姓沈的叫什麽名字,我這就去找邱知縣問個清楚,定還你的公道。”


    張全心中頓時大喜,忙應道:“那人姓沈,叫做沈無言,在城西開的一間茶莊……”


    “沈無言?”李參將心中微動,這名字這般耳熟,但到底來自何處,卻又無從說起:“你先迴去,待我處理好這件事,便會派人去通知你。”


    ……


    茶莊的生意依舊冷清,或者可以用淒慘來講。


    於是在這漫漫雨季之時,又將這份淒慘襯托出幾分難以名狀的氣氛。


    沈無言依舊坐在門前看書,時不時的也會寫寫畫畫,倒是將這茶莊搞成了書畫鋪子,大抵他心中也頗為無奈吧。


    “已然一個月沒有一分一粒的進賬……沈先生莫非一點也不心急?”站在櫃台邊上看著沈無言寫字的鄭岩,苦澀道。


    吳管家倒也清閑,除卻每日記下開銷,便也無事可做,此時站在櫃台前聽著鄭岩言語,低聲道:“沈先生也未曾在意這沒生意的鋪子,每日還要養兩個閑人,你何必擔心。”


    聽得此話,鄭岩也不再多言,隨即迴到後院開始泡茶。


    倒是沈無言聽著這話,卻大笑一聲,道:“醒八客可不養閑人……你二人都有用,可能現在沒體現出來,但早晚會有用的。”


    “有一點還是不懂。”吳管家早已脫去早先在千戶府的那份謙卑,轉而變為這般沉穩冷靜,大抵還是因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早些年對吳誌傑那般,也是為了應付吳誌傑,所以在沈無言殺了吳誌傑之後,他也隻是覺得可惜,便再無旁的感覺。


    此時跟著沈無言,卻又脫了主仆關係,而今辦事拿銀子,一切都是天經地義,便也重新做迴自己。


    這般稍一停頓,他才問道:“鄭岩從前隻是種茶,你卻讓他去訓練家丁,相比還是有些問題……而我出身行伍,為何不可。”


    沈無言擺擺手,道:“你還有旁的事要去做……二龍山也不過是個小角色。”


    “可是沈先生而今已然開始養家丁,這看起來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吳管家淡淡道:“此事若是讓朝廷知道,大可給先生安個謀逆之罪。”


    沈無言輕笑一聲,淡然道:“我便是這個罪來遼陽的……而且這家丁是沈惟敬在養,與我有何幹,是給他當押鏢的,朝廷還能吃了我?”


    輕笑一聲,沈無言繼續道:“況且就三十六人……你以為這三十六人還能殺到京城,幹掉皇帝老兒?”


    “沈先生你……”吳管家苦歎一聲,無奈道:“愈發相信你說的謀逆……即便你沒有謀逆,陛下也不會喜歡你這般。”


    沈無言連忙擺手,道:“卻也不能這般說,先帝便喜歡我這般……當心陛下小心眼,可能就不會喜歡。”


    “哦……”吳管家呆呆的應了一聲。


    門外雨還在下,隨著一陣沉悶的合傘聲傳來,鋪子內走進一名身著錦衣,麵容清秀的青年。


    一眼看去,那青年比之沈無言還要年輕許多,年齡不過加冠,但他那雙眼睛又透出著老成之態,大抵也不是一位尋常之人。


    沈無言略微掃過這青年,慵懶的伸了個懶腰,起身微笑道:“客官裏邊請……想要點什麽茶……”


    原本城西的客人大多都是蒙古客商,而今這位客人顯然是漢人,所以沈無言還是稍有遲疑,停頓片刻之後,才繼續道:“都是今年新產的茶……”


    早些年與顧元慶學過幾天茶,所以沈無言對於茶之道並不陌生,此時講起茶來,倒也頭頭是道,引的那青年不住點頭。


    那青年沉默片刻,略微點頭,應道:“先看看……聽說這邊開了家醒八客……前幾年去蘇州時,倒是聽過這名字。”


    沈無言不由一笑,淡淡道:“聽公子口音應該是遼東人士……在下沈無言,從蘇州過來的……這醒八客便是那醒八客的一個分店。”


    “分店?”青年皺了皺眉,片刻之後才輕笑道:“我倒是聽聞蘇州的醒八客而今已然散了……大抵還是那位沈掌櫃經營不善……”


    沈無言連忙擺手,道:“我們沈掌櫃倒也沒有如此多的負擔……大抵隻是為了更進一步的發展,還是讓我們拭目以待……這個茶,要不公子先坐下品茶?”


    說著,沈無言連忙招唿鄭岩上茶,接著講字畫書卷收走,騰出一張桌子來。


    桌上茶壺熱氣騰騰,沈無言給這青年沏茶,然後繼續道:“公子可是我這小店第一位客人……”


    “呦,這可趕巧了……”青年微微一笑,忙道:“這茶聞起來味道卻也醇正……卻不知為何生意這般冷清。”


    沈無言輕歎一聲,苦笑道:“城西這邊很少有遼陽百姓來買茶,大多都是蒙古客商……而今蒙古客商都被那邊張家茶莊拉了過去……卻是無法與之相抗。”


    青年點點頭,不住歎息道:“那先生莫非就沒有想過另謀生路……非要堅持著茶莊……”


    沈無言淡淡一笑,道:“暫且維持現狀吧……一來二去,而今也不至於靠這茶莊吃飯,索性就這般開著,總會有生意……這不就等來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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