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劃過一般生疼,沈無言將刀放迴腰間,搓了搓手,然後指了指劉千戶身後那幾名黑衣人,輕聲道:“打群架的規矩我自然懂,你與我打完之後,他們蜂擁而上,將我踩在腳下……”


    劉千戶聽沈無言這話,臉頓時一紅,忙解釋道:“斷然不會如此……沈公子莫非還信不過在下?”


    “你先讓他們都離開。”沈無言皺了皺眉頭,輕哼道:“否則我將你殺掉,他們便會迴頭殺我……那時我已然筋疲力盡,豈不是枉死。”


    劉千戶臉上頓時浮現一抹笑意,眼前這書生雖說行事古怪,且在京城聲譽極大,但若真論起武力,那便可以說是毫無名頭。


    雖說當年也有沈無言一刀斬落皇子頭顱的事,卻也都是坊間傳聞,算不得真……且劉千戶自信,自己也可以一刀將景王的頭顱斬下,畢竟景王隻是一名孱弱的病人。


    此時聽沈無言這般大言不慚,那份譏諷意味愈發濃重,隨即輕笑一聲,道:“沈先生有何手段自信能殺掉在下?”


    沈無言伸了伸腰,又開始活動脛骨,口中輕歎道:“既然是打架,我為何要告訴你我要如何取勝?……劉千戶你可要上點心。”


    被對方這一番數落,劉千戶臉色頓時一變,隨即又道:“其實若非上邊要求在下務必要親手斬了沈先生,以你的威望,我大可讓你自裁。”


    “自殺這種愚蠢的事,也隻有幾十年後的那位年輕皇帝做的出……”沈無言輕笑一聲,淡淡道:“卷土重來未可知,千戶大人。”


    劉千戶輕笑一聲,淡淡道:“莫非沈先生認為今天有卷土的機會?”


    “為何總要如此多的廢話?”沈無言輕哼一聲,緩緩走上前,將刀鞘丟在一邊。


    武士刀烏黑,與劉千戶手中繡春刀又有不同之處。


    雖說都是刀,但明顯刀身的打造上差距極大,且二人出刀方式不盡相同。


    沈無言腳下步子先滿在快,隨即腳步越來越快,刀從身下猛烈抽出劈像劉千戶天靈。


    劉千戶也不承讓,一閃之下,輕易躲開沈無言刀鋒,瞬間也飛出一刀,頓時將沈無言的衣角割掉一塊。


    沈無言早就褪掉棉衣,此時在這北方唿嘯之中,也不覺得冷,倒是心中又多了幾份戰意,畢竟七年前的之前,這樣的打鬥他經曆過無數次。


    如今重新經曆,終究還是有些生疏,所以在躲避與出刀之中,終歸還是欠缺一些靈動感,但這對於沈無言來說,並不影響大局。


    倒是劉千戶心中為之一震,原本以為這書生既然提著刀來,無非是想和自己拚命,自己大可若貓捉老鼠一般和對方戲耍一番,在一刀將其解決,但顯然如今對方並不是老鼠,而是和自己一般狠辣老練的貓。


    特別是對方那全然看不懂的套路,讓他幾次險些被刀刺中,倒是個難纏的對手。


    而對於沈無言來說,其實麵對這樣的對手,也並不好過,此人比起木下藤吉郎還要差一些,但卻也並非自己能輕易應付。


    好在如今憑借著時勢以及自己搶得的先手的機會,尚能與對方打個平手,不至於很快敗下陣來。


    隻是沈無言卻很清楚,如今自己憑著對武學中諸般精髓的掌握,才能與對方相抗,但論起體力,終究還是比不過這位練家子。


    劉千戶乃是錦衣衛千戶,平日裏便是以武力混飯吃的,況且對方的身體強壯,也遠非沈無言可比,自然很難相比。


    如今雖說雪已然停了,但北風依舊淩厲,刮在臉上刺痛,這對體力的消耗,又是一個極為重要之處。


    反觀劉千戶,他本就是北方人,雖說南山口已然極北,比之京城還要寒冷許多,但畢竟承受力又遠勝與蘇州來的沈無言。


    這一來二去,其實沈無言一直都處在劣勢,若是不快些分出勝負,怕是很容易露出破綻,被對方借勢斬於此地。


    好在沈無言此刻尚未露出頹意,所以劉千戶也尚未考慮到沈無言會有這諸般弱勢,依舊在拚命出刀、躲閃,勢有開山之勢。


    刀與刀之間的撞擊,閃耀出陣陣火花,使得這淒冷的夜多了幾點光明。


    沈無言微嗔一聲,迅速後退,沉聲道:“劉千戶乃行伍出身,我卻一介書生,你竟然全力對我,這算得什麽道義?”


    劉千戶譏諷一笑,冷冷道:“沈先生可曾聽過錦衣衛講道義?……如今我要殺你,我自然出全力,否則便是失職。”


    沈無言將刀丟在一邊,輕哼道:“你這倒是讓當年的沈煉蒙羞,錦衣衛身為朝廷衛隊,你劉千戶還得了皇帝禦賜飛魚服,竟然行這小人之行,如何對得起大明?”


    這般言語,倒是讓劉千戶不由一愣,竟然無法迴答沈無言的話,於是一擺手,沉聲道:“打遍打,哪來如此多的廢話……”


    說著大喝一聲,提刀便向著沈無言衝去。


    沈無言也不將刀撿起,隻是站在原地,輕笑道:“京城百官都知道沈某是無罪的,偏偏劉千戶還被奸人蒙蔽,竟然來殺害忠良,如何對得起你身上的飛魚服?”


    劉千戶一時之間心中極其複雜,他豈能不知道這位沈先生之名氣,當年國子監諸生大鬧詔獄之際,他便在場,雖說也被打傷,但對這位書生還是十分敬佩。


    多少年詔獄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對方,朝廷諸官無不懼怕無比,而那些個教習與監生們竟然敢冒著殺頭的危險,去詔獄劫獄,可見此人並不是奸邪之輩。


    後來斬景王,怒斥倭國使者,這些個事跡無不在坊間廣為流傳,他平日裏雖說並無在意,但畢竟是被耳濡目染洗禮過的。


    而今自己得了東廠之令,過來截殺此人,心中其實一直有愧,畢竟東廠提督陳洪此人之品性,他實在清楚,比之嚴紹庭強不了多少。


    隻是東廠之令也就等於皇帝之令,自己蒙皇帝之恩,食君之祿,自然忠君之事,皇帝讓他殺誰,他便必須去殺誰,這便是忠。


    刀鋒停在沈無言身前,卻並未落下,隻是順勢削斷沈無言幾根青絲,隨之刀迴刀鞘之中。


    沈無言睜開緊閉的雙眼,心跳瞬間加速,但實質上那顆高懸的心,卻是安穩下來。


    他卻是在賭,賭這位劉千戶心中尚有的道義,若是對方心中尚還存在一些道義,那麽他的刀便不會落下,若是沒有,那麽自己就隻有一死。


    而今即便與對方硬拚,最多也就落得個兩敗俱傷,自己終將難逃一死,倒不如來賭這一把。


    “你迴去如何交代?”


    劉千戶輕笑一聲,冷冷道:“無非就是一死,莫非我還怕死?”


    說著長嘯一聲,隨即向著身旁幾位黑衣人一抱拳,低歎道:“這位沈先生是個仁義之輩,沈煉沈公便是因他而沉冤昭雪……若是沒有沈先生,嚴世蕃怕是如今還會逍遙法外。”


    那剩下六名黑衣人沉默一陣,隨之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千戶大人。”


    劉千戶爽朗一笑,隨即將身上飛魚服緩緩脫下,一起連帶那柄繡春刀走上前遞給沈無言,沉聲道:“我劉賢入錦衣衛以來,為朝廷誅殺近百名逆賊,得先帝賜予飛魚服,而今也算對得起這些榮耀……”


    沈無言將錦衣衛與飛魚服接過,沉沉道:“你又何必如此,大不了不迴錦衣衛,去何處都能生存。”


    劉賢苦笑一聲,淡淡道:“我之榮耀得於先帝,便等同於得於陛下,而今卻有辱使命,又有何麵目在存活於世。”


    大笑一聲,他繼續道:“這幾位都是與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希望沈先生莫要為難他們,我死後將我葬在這山野之地也算了得這心願。”


    言語終了,隻見劉賢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直插自己心髒。


    鮮血隨之而出,將沈無言白袍染的猩紅,也在這漫天潔白中,留下那一抹殷紅,若開起的一朵嬌豔紅花一般動人。


    沈無言蹲下身子,向著劉賢極其恭敬的一拜,隨之微歎道:“諸位就此離去還是來取我性命請自便。”


    那六人呆望著倒在地上的劉賢,許久之後,才又道:“望沈先生將我等與千戶大人葬於一處。”


    ……


    南道口。


    這一處極易設伏之地,忽然多了七個小山丘。


    沈無言幾乎花費三天時間才算完成這項工程,其中包括給每一個人挖出墓穴,以及斬出石頭,給每一人書寫墓誌。


    而今終於完成,沈無言便也要離去,不住迴頭望去,沈無言輕歎道:“諸位相信沈某是仁義之人,沈某定然不會讓諸位失望。”


    說著,沈無言將武士刀從雪中抽出,望向遠方潔白的天路。


    以此距離遼東還有半個多月的路程,南道口大抵隻是第一道關卡。此處出現一名為仁義而死的劉賢,前方卻就沒有如此好運。


    沈無言從衣帶中掏出幾塊幹糧嚼了幾口,隨即坐上馬車,從南道口繼續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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