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正站在門前不知望著什麽,自從沈無言將含煙樓送給雪月庵之後,王天便從以前的含煙樓樓主的位置上賦閑下來。


    自從被沈無言派去保護柳含煙的安全,後來又將柳含煙從大火之中救出,直到看著這極其聰慧的女子出家為尼,王天似乎被勾走了魂一般。


    從雪月庵迴來之後,他每日都站在門前望著遠方一言不發,起初沈無言等人倒也沒在意,畢竟他平日裏話語就不多,如今這般模樣卻也說的過去。


    幾人這般合計之時,一邊的徐光遠卻又插話,忙問道:“柳含煙卻是知道……就是另外一個名字卻是陌生,叫什麽采兒。”


    “采兒?”李婉兒幾乎是喊出這兩個字的,大抵是害怕遠處的王天聽見,忙捂住了嘴,看著眼前這幾個驚訝的人兒,低聲道:“王天他見過采兒?”


    沈無言忙搖頭,接著又點頭,低聲道:“應該是見過的……隻是不會吧……”


    一邊一臉茫然的蘇巧巧沉默許久,這才喃喃自語道:“采兒……聽月兒說過,難道王天大哥他……這可是好事呀。”


    “好什麽事……我們王天可是身負絕學的武士……”沈無言一臉不悅的搖了搖頭,接著十分忌憚的掃了一眼李婉兒。


    果然李婉兒也不相讓,怒道:“我們家采兒也不差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說不如柳含煙那般專……但……但絕對配得上王天。”


    蘇巧巧微微怔了怔,苦笑道:“合不合適……卻還是要看他們才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默默的點了點頭,連連稱讚蘇巧巧果然覺悟過人。


    這邊說完,蘇巧巧在諸人豔羨的目光之中,忙低聲道:“還沒說柳姑娘的事呢……快說說,事情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沈無言微微歎息一聲,說起來他卻是十分同情那姑娘的,但每當看到她那強勢的樣子,卻又根本生不出絲毫同情,隻是又生出那麽一份敬佩。


    這樣的感覺他隻在為數不多的人身上出現過,徐文長算是一個,徐階又算是一個,另外一個卻是在當年國子監典籍處認識的那位外表英俊的司業張居正。


    而如今這位柔弱女子在沈無言心中的地位能與這三人等同,那邊說明她的確不凡,而且還很厲害,厲害到連沈無言都自愧不如。


    “其實她早就發現我安排王天保護他們,所以在宋謙拿走那些書信之後,她就故意用自殺的形式引開了王天,使得宋謙得以前往景王府……”


    苦笑一聲,無奈道:“可是他哪知道宋謙在半路被嚴世蕃截住,於是一切都完了……嚴世蕃終於可以殺人滅口,而宋謙對景王也就沒有絲毫用處。”


    “景王……”提到景王這個名字,蘇巧巧怔了怔,接著道:“此人外表一副謙和的樣子,實質上為了權力不擇手段,實在是個可怕的人……李先生說他若是不該這毛病,怕活不了多久。”


    “李先生?”沈無言頓時恍然大悟,忙又道:“李先生其實才是人生贏家……未來他將會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一位都閃亮。”


    無法解釋這句話,所以沈無言忙轉移話題,繼續道:“宋謙不知道怎麽逃出景王府,迴到住處卻發現家已經被燒了……於是他以為柳含煙將會死於大火,於是衝進火堆裏就再也沒出來……卻是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也許他對柳含煙還是有情的吧。”蘇巧巧苦歎一聲,無奈道:“一直沒敢在柳姐姐麵前提這件事,想來他也已經原諒了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沈無言苦笑道:“你若是這樣認為,那就太小看柳含煙了……她見到陛下之後有兩個條件,其一要求安葬當年一些故人,其二便是要與宋謙合葬。”


    “合葬……”李婉兒不由一愣,微歎道:“我若是死,將來也要與相公合葬。”


    蘇巧巧的眉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一句話。


    ……


    刑部大牢。


    沈無言站在門前微有遲疑,這裏麵關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當年曾是名震東南,威嚴震懾四方的浙直總督胡宗憲。


    另外一個卻是與自己有著不凡的交情,無論的無數次的徹夜長談,又或者是那份灑脫,那份互相仰慕,都無於匹敵。


    來大明沈無言第一次交心的是王少卿,那時覺得這書生卻是有意思,後來因為王少卿結識徐文長。


    起初隻是覺得那個穿著破棉襖的書生對方侃侃而談,卻是傲然無比,似乎天底下沒有他看的上的人,誰知後來便有人千金要買他的字,卻被他硬是拒絕。


    深刻了解之後,才發現原來八次科舉未中之時,他依然能身在胡宗憲的府中做幕僚,最終謀定冬天,名震天下,成為天下第一幕僚。


    說根本一些,其實胡宗憲可以代表的是大多數大明官員。


    他們多少都會有些私心,千裏做官隻為錢,是在所難免的,但他們在撈銀子的時候還在為國為民,這又是十分難得的。


    走進這幽暗的牢房,說起來比起詔獄來說還算不錯,隻是依舊還是幽暗潮濕,酸腐氣味讓人難以忍受。


    牢門後麵的那人比上次消瘦了許多,但那份威嚴卻依舊存在,這類似於浩然正氣的氣息卻是讓人敬佩,但身處這環境之下,又淒涼了許多。


    “世蕃被斬了,閣老他還好嗎?”並未迴頭便聽出來人身份,胡宗憲哀歎一聲,苦笑道:“本以為我死,可以讓他們好一些才是。”


    “已經和陛下說好了,永不錄用,以前的事就算了,功過相抵,如何?”其實這個條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極其具有誘惑的,什麽功名利祿在好,卻也不如保住這條命好。


    隻是他是胡宗憲,為了能為國報效,不惜出賣尊嚴,甚至結交自己厭惡之人,隻是為了能早一天為國效力,即便招數有些不擇手段。


    “那些個腐儒們盡看到我胡宗憲收銀子,賄賂銀子,但如今落在我手中的又剩下什麽?”沉沉的歎息一聲,他無奈道:“我胡宗憲一生報效大明,無愧於心。馬革裹屍尚且不怕,何懼一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願以及那份心中不變的意誌,於是沈無言改變了,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讓時間說話,時間會還你公道。”


    沈無言知道這可能就是自己和這位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封疆大吏說的最後一句話,也許自己剛離開這裏,這位威嚴的總督就會被小吏拖著出去,丟在屍體堆裏,投過厭惡的目光。


    沒有在過多的言語,目光從那沒落的背影上離開,繼續想著另外一間牢房而去。


    這一間牢門內那人渾身是血,額頭上還有著一個血窟窿,看起來極其嚇人,完全不像是當那位謀定東南的意氣書生。


    此時他正在寫字,宣紙上墨跡橫飛,卻是不知道在寫些什麽。


    沈無言輕輕敲了敲牢房門,微笑道:“嗨,好久不見。”


    那看起來毫無神色的人,一瞬間目光一閃,接著將禿筆丟在一邊,轉身驚訝道:“你怎麽來這了?”


    沈無言笑著盤膝在地上,擺手道:“之前也去看過你幾次,隻是因為你有事沒見到……後來這邊的事太多,所以……倒是有些時日沒見過了。”


    落魄書生舌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接著摸了摸頭,苦笑道:“其實不見才是對的,否則還會連累到你……可惜了夫人。”


    “她卻是為了你而死……”沈無言苦歎一聲,無奈道:“當年孫臏用過這一招,今天她卻也讓你用這一招……不得不說,卻是有必要的。”


    沈無言很清楚徐文長所謂的殺妻其實是為了躲避災禍,從嚴世蕃劫到罪狀之後,他便知道事情已然無法改變。


    幾年前他便來京城為了今天這局麵打點,便是怕會有今天這一結局,隻是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無法改變這一切。


    嚴世蕃死,或許胡宗憲能活,但他手底下的一幹幕僚卻根本逃不了的,從嚴世蕃被斬首之後到現在,已然有數位胡府幕僚被斬,而徐文長這位第一幕僚之所以現在還活著,一半是因為沈無言的打點,一半還是因為都以為他瘋了。


    “已然如此何必多言。”徐文長哀歎一聲,苦笑道:“夫人她死的冤……她是為我而死,我這一生都無以迴報。”


    “好好活著便是最好的迴報。”沈無言無奈的搖了搖頭,歎息道:“如今的情況還是不太好,景王那邊肯定不會放手,鄢懋卿也必須死。”


    “鄢懋卿自然有景王去處理,無言何必冒這個風險。”徐文長道:“他畢竟是王爺,隻要不是十惡不赦,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沈無言苦澀道:“這道理固然明白,他一個皇子,我何必招惹他……就怕他不肯放過我,所以鄢懋卿一定要先爭取到,卻是有些難。”


    “景王不同裕王,裕王性子軟弱,多依靠手底下那些人。景王卻是有大謀略,而且為人狠辣……一切還是要小心才對。”徐文長道。


    沈無言一抱拳,道:“你也好好保重,既然還沒死,大明就還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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