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的淳安縣,一位叫白玉堂的大盜偷了海瑞海青天的宅邸,或者說那他那家徒四壁的幾間破屋,不但偷了東西,而且留了字條。


    身為一縣之長的海青天被賊偷到自己頭上了,這豈能忍了?不過他也隻能忍了。


    於是這件事沒有升堂沒有立案,前後也就海瑞一個人忙前忙後的在琢磨,到頭來也沒有半點頭緒。


    倒是另外一邊,紹興徐文長宅邸後院之中,沈無言正躺在躺椅上喝著茶,聽著一旁李婉兒念著詩詞,儼然不把自己當外人。


    “你還別說,喝慣了洞庭碧螺春,在喝這西湖龍井,卻又是一種滋味。”


    坐在另外一旁的徐文長正在翻著書卷,聽著沈無言說到這句話,不由皺了皺眉:“昨天你可還說西湖的龍井比洞庭的碧螺春要好。”


    “昨天的茶是我帶過來的,今天的碧螺春……是從周家的茶莊買的。”沈無言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茶市場已經飽和……也就是說,周家的茶要滯銷了。”


    “這又是什麽……戚繼光在那邊又打了幾場勝仗,遼東那邊……朝廷如今的意思也不明確……”


    經過十多年對倭寇的戰事,如今幾乎將倭寇趕出了大明,但依舊還有少許殘餘勢力遊走在東南作亂,由於軍餉不足,所以一直都不能徹底清剿。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沈無言目光一淩,冷聲道:“鬼子是一定要打的,而且決不能手軟……銀子我會想辦法。”


    “你出銀子是沒問題,但也不是萬全之策,如今你這邊也不好過,譚倫也說了,不能在問你要銀子了。”說這話之際,徐文長顯然有些猶豫不決。


    稍一遲疑之際,他繼續道:“隻是這裏無言是住不成了,明天就要搬出去住了。”


    沈無言怔了怔,卻看到不遠處捧著一個包袱走過來的張氏。


    徐文長苦澀一笑,無奈道:“宅子賣了,換了幾千兩銀子,一部分給戚繼光送去,還有一部分……準備去京城賦職……去李春芳府上。”


    “決定了?”沈無言不由的看了一眼這宅院,又看向目光堅定且大著肚子的張氏,不由又為這夫妻二人歎息不斷,卻也無濟於事。


    自己如今都亂成了一團,說去幫別人,實在是一句笑話。


    “本來想等著月茹將孩子生下在走……怕是等不了了,胡總督那邊也不知如何是好……李春芳是裕王的人,希望有些轉機。”


    這邊說著,李婉兒倒是有些愕然,待明白這其中事由,不由也潸然淚下,忙上前扯著張氏的衣袖,久久說不出話來。


    “到那邊安家之後,記得迴個信過來。”


    沈無言知道徐文長決定的事,怎麽勸都沒用了,於是隻能道別,然後心中默默祝福,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雖然未來十分可怕,前途一片黯淡。


    徐文長大概也是知道這些,眼神之中有些無奈,許是對胡宗憲的事依舊耿耿於懷,而對於東南戰場上的戰事,又充滿著期待。


    “倭寇未滅,何以家為。”


    淡淡一笑,徐文長拍了拍沈無言的肩膀,笑道:“有時間去看看少卿,謹慎了幾十年,倒是因為你……就這樣破了規矩。”


    “我們是鄰居,想見也都見了,倒是你……京城那麽遠……對了,我在京城還有個宅子,王世貞如今便住在那裏。”


    “罷了,王世貞與嚴嵩有著很大的仇恨……他豈能容我?”徐文長擺了擺手,起身向著前院而去。


    “今天的酒菜我來準備……月茹和婉兒去屋子裏坐,無言去買酒。”


    ……


    於是就在這六月的夏天徐文長去了京城,望著湖麵遠去的船隻,沈無言心中不由的一震,眼皮子早就跳了許久,怎麽都止不住。


    “忙完這邊的事,咱們也去京城玩玩?”沈無言將李婉兒緊緊的摟在懷裏,微笑道:“京城有間酒樓叫嶽雲酒樓……還有個國子監,裏麵的老頑固其實都挺好。”


    聽著沈無言的話語,李婉兒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能感覺到沈無言似乎是有心事的,隻是他不願去猜:“相公說文長先生他們還會迴紹興嗎?”


    沈無言長歎一聲,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他也不知道徐文長此去吉兇,怕是那位藍神仙都無能為力,否則也不會被嚴世蕃派人私下殺掉。


    “富貴在天……迴杭州吧。”


    如今李興昌坐鎮杭州,又有劉掌櫃與沈無良輔佐,其實一切都能應付,說起來蘇州卻是最為薄弱的地方,但沈無言還是去了杭州。


    醒八客如今在杭州的隻有綢緞莊繡莊,那三十萬兩銀子也在清晨便運到了醒八客宅院之內。


    走近議事大廳之事,這裏已然坐滿了人,李興昌目光淡然的看著這些昨日還與自己親切問候的掌櫃,今日便這般畏懼的樣子,也有些好笑。


    “其實大家沒必要這樣,我就是沈掌櫃安排過來幫忙的,和你們其實是一樣的……”


    聽著這話,那些個掌櫃卻不這樣想,有一位素來膽子大些的掌櫃,忙道:“您老在蘇州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們這些……況且你可是公子的嶽父。”


    “那又如何?”李興昌苦笑道:“還不是被李家罷了職位,隻能靠著無言的關係,來他這裏謀個差事。”


    之所以將李興昌安排到這些掌櫃裏,是因為李興昌素來善於與人打交道,也就是能哄人。如今正是人心不穩之際,這樣便能將這些拉攏過來。


    其實杭州的安排是十分巧妙的,沈無良善於計謀算計,所以常常安排他做些私底下的活動,劉掌櫃善於經營,便讓他總領杭州生意。


    對於現代的那一套管理思維,沈無言雖說並不是鑽研深刻,此時拿出來卻也不差,至少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並未走進議事廳,而是繞到了後廳,便能聽見前麵的聲音。


    李興昌繼續笑道:“這一次我從李家過來也帶了些銀子,如今已經交給劉掌櫃……想來也能度過這一難關了。”


    其實這些個掌櫃等的便是李興昌這句話,如今的形勢已然明顯,醒八客一家抵擋三家攻勢,若是有了李家支持,這事也就有了希望。


    一來李家本就是世家大足,家底絕非常人可以想象。二來李家如今已然是皇商了,而且據說還是李興昌一手促成,其人本身的能力也不可忽視。


    一旁久久沒有說話的劉掌櫃,此時也緩緩道:“賣了桑田,如今也有了三十萬兩銀子……諸位掌櫃完全無需擔心,工錢照發。”


    今天來也就是為了穩定這些掌櫃們的情緒,雖說之前經過沈無言教育一番已然有些好轉,但既然大了一巴掌,當然要給點好處才能服眾,便有了今天這次的議事。


    效果還不錯,至少坐在屏障後麵的沈無言能感覺到,這些個掌櫃的心又重新迴到醒八客這裏。


    待送走這些掌櫃之後,沈無言這才從屏風後走出,向著李興昌施了禮,微歎道:“本來不想叨擾父親,卻……還是有些難辦。”


    “還差多少銀子?”李興昌忙擺了擺手。


    沈無言長歎一聲:“至少還需要一百萬兩銀子。”


    “幾乎占了大明一年賦稅的一成……不至於吧。”李興昌深吸一口氣。


    沈無言點了點頭:“之前說周家家底至少有三百萬兩銀子……其實也不至於,想來也是三家一共加起來,有那麽多,但醒八客如今卻是沒銀子了。”


    “說的也在理,那你作何打算?”李興昌苦歎道。


    “等得月樓退出這件事……對了,你知不知道有個叫白玉堂的人?”


    李興昌不由苦笑道:“白玉堂……這是何人?是得月樓的掌櫃?得月樓豈能如此輕易退出,他的好處可是你沈家那數十家酒樓。”


    “桑田可以賣,是因為第一產業實在太累,酒樓與綢緞莊茶樓卻要留著,都是大利潤,也隻有這些地方能從江浙富商身上撈到銀子。”


    說到這,沈無言不由笑了起來:“說起來連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我卻做到了。”


    李興昌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如今江南富庶繁華,富商大戶林立,但稅收卻逐年降低,朝廷在這些富商身上根本收不到銀子。


    “無言得罪的還是朝廷的人……不能說說是何人?”


    這卻是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包括劉掌櫃月兒,以及能看透這事情本質內在人。


    他們都能看出,這件事的背後絕對不會是眼前看到的這般簡單,三個大家族聯合對付沈無言……根本是不至於的。


    “朝廷缺銀子,自然要從這些人中撈一筆……卻也沒有得罪何人,隻是給了某人些好處,讓唱一出好戲,就借著這出好戲,殺個人,搶些銀子充公。”


    雖說沒有明說,但李興昌大抵是明白了一些,微微點了點頭,苦歎道:“怕是給了好處的那人期間也有些首鼠兩端……現在看來無言也有了一定把握。”


    “有沒有把握……還是要等白玉堂迴來。”沈無言望了一眼大門外,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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