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樓二樓過道上頓時劍拔弩張起來,原本剛被嚴世蕃訓斥過的鄢懋卿心情本就不舒服,此時險些被撞倒,立刻起身怒罵道:“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待看清那人是一名衣著光鮮的書生之際,愈發看不過眼,冷聲道:“我當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原來是個書生。”


    宋謙其實心情也不怎麽好,且又被捧慣了,此番被這人羞辱,雖說已然認出對方可能是朝廷官員,卻依舊不肯相讓,反唇譏諷道:“以大人你的俸祿竟然也來的起含煙樓,也不知道貪汙了多少銀子。”


    這一來二往之間,雙方似乎早就拿捏清楚對方的逆鱗,觸之即怒,眼看就要打起來,好在被李壯攔住,並講清二人身份,這才免了一場打鬥。


    但即便是這樣,二人依舊沒有釋懷的意思,皆都冷眼望去,然後離去。


    對於今夜詩會來說,這隻是一件小事,並不會影響大局,也不會影響沈無言昏昏欲睡的感覺。


    同時在含煙樓後廳中,端坐著一名身著廣袖流蘇長裙的女子,她眉眼微耷,似乎有些不舒服,在她身旁站著的侍女皆都一臉膽怯,不敢發言。


    女子沉默少許,抬眼將目光停留在對坐的那位蒙著麵紗,抱著琵琶的少女身上,她輕歎一聲,冷聲道:“姐姐我已經兩年沒出去過了,今天竟然為了你,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對麵的姑娘身子微顫,顯然對女子也有些膽怯,沉吟少許之後,她答道:“蘇巧巧,蘇州人……。”


    “行了。”女子打斷蘇巧巧的聲音,冷言冷語道:“你叫什麽不重要,嚴大人讓我捧你一把,我敢不答應?你也不用這般裝模作樣,依附嚴大人也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


    女子的聲音之中顯得有些無奈,卻又無比的羨慕,又或者對眼前這似乎並不出色的蘇巧巧能得到嚴世蕃關注,而稍有不服。


    “大抵還是因為我出生青樓,否則這些年邀請了無數次的嚴大人也不見他過來。”


    蘇巧巧怔了怔,苦澀一笑道:“其實今天來不是為了我。”


    “什麽?”女子忽然將撐著額頭的手拿開,抬頭看向蘇巧巧,驚訝道:“那他是什麽意思。”


    想起今天來意,蘇巧巧不由臉頰緋紅,但轉念一想其中結果,又有些失落,微歎道:“隻是想見見沈公子。”


    “哪個沈公子能讓嚴大人如此費心,莫非也是宋謙之流的京城文人?”女子愈發好奇,忙追問道。


    蘇巧巧將衣角緊了緊,低下頭看著鞋尖發呆一陣,緩緩道:“便是坐在東邊的沈無言沈公子,他也是蘇州人,不是京城文人。”


    “沈無言。”這名字女子卻也十分熟悉,且不說之前被《石頭記》迷得茶不思飯不想,便說後來這玉露,便讓她花費巨大。


    “倒也算是個有……有意思的人,不過比起嚴大人還是差了些,女人一定要找個依靠,妹妹可要注意。”


    本打算說是個有才華的人,但轉念一想近些天京城傳言沈無言不過徒有虛名的言語,雖說不是十分相信,卻也小心了些。


    蘇巧巧點了點頭,歎息道:“也無需依靠誰,他在蘇州也有了婚約,這次來找他也不是為了別的,總之不會壞了他與婉兒姐姐。”


    女子微愣,這才發覺原來眼前這女子真是什麽都不懂,比起她們這些混跡市井的女子們,又不知單純幹淨多少倍。


    便是因為如此,所以她便不想說的太多,一來與她也沒有太多話,二來不想讓對方變的和自己這般如此複雜。


    “我叫柳含煙,知道這些也就夠了,一會上台你唱曲,我伴舞如何?”


    蘇巧巧點了點頭,說實在的,打心眼裏,她不喜歡在那麽多人麵前唱曲,隻是想起那人,也隻得如此。


    樓內依舊熱火朝天,以紫蘇姑娘上台之後,達到今夜的*,就連享譽京城的李淺也獻詩一首,並被收入含煙樓中。


    於是接二連三的大家出場,而隱於樓中的一部分極具影響力的京城文人才子們也紛紛獻詩詞,佳作頻頻而出,竟也盛極一時。


    這邊火熱的場麵倒是叫國子監的那群文人們眼紅不已,終究還是比不過這些年輕才俊,詩詞已然固化,不及他們的飄灑,最終也未能出些值得品讀的文章。


    一邊周先生一眼掃過坐在對角的沈無言,冷笑道:“都說他可是蘇州大才子,怎的來京城就不會作詩作詞了?看來那些傳聞多半是假的。”


    圍坐的幾名國子監的老先生對沈無言也極其不滿,此時聽到周老這般一說,也連連附和。


    “宋謙還未獻詩,怕是要等含煙姑娘出場才肯出手吧。”


    “以往宋言知在時卻也不知宋謙竟有這般才華,終究是李春芳的學生,的確了不起。”


    “反觀我們的沈大才子,如今隻得睡覺……也不知坐在他旁邊的張司業如何想的。”


    張司業張居正此時也昏昏欲睡,強打精神,所以隻能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瞅了一眼身邊青年苦談道:“終究是過慣苦日子的,卻也沒福氣享受這些東西。”


    正喝茶閉目養神的沈無言輕笑一聲,忙道:“其實今天來也是好奇,住在家裏那位大才子對那位含煙姑娘推崇備至,便想一睹芳容。”


    “其實也就尋常女子罷了。”張居正淡淡一笑道:“不過大抵也就紅火這幾年,在過幾年便會被湧現出的張含煙,沈含煙取代。”


    雖說是一句打趣的話,卻又頗為實在,青樓歌姬的命運大抵如此,好一些的被達官貴人相中入了門,未來或許能錦衣玉食的過著,運氣不好便隻能找個尋常家庭混吃等死。


    “說這話,柳含煙便來了……沈公子這位置卻也巧妙,正好一睹芳容。”張居正掃了一眼台上,微笑道。


    時間已然不早,但隨著柳含煙的上台,將今夜的詩會推到了頂峰,那些個文人們在還未起舞之際,便紛紛獻詩,甚至連國子監的幾位老先生也按耐不住。


    沈無言打眼望去,正巧柳含煙也望向自己這邊,二人相視一笑,沈無言忽然感覺到對方眼中似乎有其他意味,但轉念一想素未謀麵,便也不再多想。


    此時,舞已然起了。


    舞隨著歌聲而起,竟然不是京城的曲子,而是江南的昆曲,隻是這曲詞又頗為新鮮,很多人都未曾聽過,但側耳聽去,便覺此詞十分淒厲。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聲音婉轉淒涼,讓人聽來便覺難受,仿佛唱曲的那姑娘便有百般相思苦,卻又無從訴說,輾轉反側無從入眠。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瞧不見鏡裏花容瘦……。”


    聲音逐漸展開,一掃之前膽怯意味,似乎悵然,卻依舊悲切。


    這曲子對於其他文人來說,或許隻是一篇極其不錯的曲子,但在沈無言聽來又是別樣的感受,他猛然起身環視台下光景。


    這篇《紅豆詞》來自《石頭記》,竟然被編成曲子唱出來,這是第二次聽,上一次聽還是在茶樓之中,蘇巧巧唱給月兒聽的。


    “你不是說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說了不喜歡唱這些傷感的曲子。”


    喃喃自語之中,遠處歌兒飄然入耳。


    “展不開眉頭,捱不明更漏。呀!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聲音戛然而止,沈無言已然看到蒙著麵紗唱曲的姑娘,同時柳含煙的目光也投了過來,這倒是讓遠處宋謙又十分詫異。


    本以為柳含煙唱完曲子,定會向自己討詩,卻不料竟看向沈無言。


    “請沈公子……”


    柳含煙的話語還未說完,沈無言已然消失在看台,這原本是諸多文人夢想中的一件事,卻讓沈無言如此丟棄,甚至不屑去看一眼。


    柳含煙身子微顫,臉上頓時紅彤彤的,許久說不出話來,接著她才發出原先坐在後麵唱曲的蘇巧巧,不知何時已然離開。


    一時之間詩會大亂,京城花魁柳含煙向沈無言求詩,他竟然一句話也不說,便離開。


    邊上的宋謙其實也頗為尷尬,按照理想狀態,原本今夜柳含煙應該先問他討詩,卻不料竟然是向沈無言,此時既然沈無言已經離開,索性朗聲道:“在下賦詩一首,含煙姑娘請賞讀。”


    雖說宋謙已然賦詩,柳含煙也接受,但顯然所有人的心思已然都不在這邊。


    人們議論的更多的是沈無言去了哪裏,又為何離去。難道真的是因為向宋謙所說那般他實乃沽名釣譽之徒,被柳含煙問起,怕丟人所以逃跑免去尷尬。


    所有的猜測就在這一夜之間而起,原本那位在京城已然沉寂的沈無言,也隨著今夜詩會成為文人街頭巷尾討論的話題。


    而這一夜在國子監典籍處也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的事。


    皇帝陛下每個月都會派人來取一些修道典籍,今天由於時間晚了些,所以索性親自過來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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