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大抵就會這樣過去,每天晨練迴來之後便去國子監典籍處,下午迴到家便與王世貞閑聊下棋,或者給徐光遠出些數科的題,有時候也會仔細講解。


    小院新栽的幾株牡丹已然開的不錯,除了每天澆澆水,其實也不用多管。


    至於開在城外的那幾十間花露水的作坊沈無言一次都沒去過,托人請了幾名掌櫃去照料之後,沈無言最多提供些指導。


    不過即便是這樣,醒八客這名號也逐漸漫及整個京城,前些天整日在西苑煉丹修仙的陛下也偶有聽聞,恰巧正值春夏交替,所以蚊蟲也逐漸多了起來,也就更加重視了些。


    不過這隻是個小插曲,陛下提起玉露之事也是隨口一問,真正的用心處卻依舊在於煉丹長生之道,即便已經二十多年了,依舊沒什麽成效。


    比起這讓後宮諸妃,甚至滿朝文武官員都有使用的新奇玩意,他更喜歡新入宮的這位從龍虎山來的叫藍道行的道士。


    這道士能預卜吉兇,測福禍,善扶乩,每每都能說的很準確,避免了不少災難。


    另外一點讓陛下十分高興的便是,內閣次輔徐階也逐漸順了自己的意思,肯為自己煉丹,這一點比起之前的夏言便好許多。


    當然也並不是沒有擔心之處,一來嚴嵩似乎越來越不忠心,二來大明江山的未來該如何去往,南倭北虜之患終究還是個問題。


    獨坐龍宮的陛下所想或許與懸坐危閣的尋常書生所想大致相同,隻是書生不知道如何解決,便可以交給別人去想,陛下不知道……那便隻能不知道了。


    當然對於長安街上小院之中那位書生,若是一些事想不通,可以暫且放下慢慢想,終會有相同的那一天。


    “又是詩會,老子真的不會寫詩……”沈無言沉沉的哀歎一聲,苦笑道:“真不知道校長大人竟也有這閑心,開什麽詩會……。”


    “其實校……祭酒大人還是為了你好。”徐光遠一臉得意道:“他就是想讓你與那些老……老先生們和解,順便展示一番你的才華,好讓他們知道你不是沽名釣譽之輩。”


    說完這句話,徐光遠警惕的看向正睡在一旁的王世貞,見對方並未憤怒怒斥自己,這才輕舒一口氣。


    一邊的沈無言輕笑一聲道;“你們世貞先生近些天來花酒喝的當真不錯,哪有閑工夫管你是否尊師道。……倒是那些老家夥,前些天清晨才將周老氣的發抖,如何一釋前嫌。”


    徐光遠苦笑一聲,長歎道:“其實周老他們也不錯,可能期間還是有些誤會……而且這誤會多半來自宋謙。”


    “宋謙?”沈無言迴味一遍這名字,大笑道:“你是說那位落水狗?”


    徐光遠不知道之前周園的事,宋謙迴到京城之後宋言知便去世,所以也並未有人在提周園的恥辱,倒是將他惹事落水這事隱沒了。


    沈無言也沒詳細解釋這件事,隻是輕笑道:“是否沽名釣譽也無所謂,反正我不會學霸王……當然也不會硬上弓。”


    “說的是什麽。”喃喃囈語之中的王世貞伸了伸懶腰,長歎道:“這霸王硬上弓呀……倒也不如含煙樓的姑娘溫婉好。”


    沈無言皺了皺眉,不去理會他的言語,隻是冷聲道:“詩會在含煙樓?怎的找了個青樓會所……我沈無言好歹已然定了親的人。”


    一聽這話,王世貞撇了撇嘴,譏諷道:“定了親又如何,去含煙樓的七八十歲的老爺子都有,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


    “你便是如此理解這句話的?”沈無言忽然道:“一到這問題上,你的聖賢之道便丟了?可還記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那便王世貞也不反駁,隻是輕笑一聲道:“哪一天我父親的冤屈被洗刷幹淨,我在去談什麽治國平天下。”


    兩位當世大才在談話,徐光遠也不好在多說什麽,照例將沈無言所講關於火氣以及其他格物之學抄錄,便離開小院。


    北方的夏天來的很快,此時雖是還是春天,卻已然十分炎熱,不過好在身處長安街上,還算比較清涼,隻是定在清明前的這次含煙樓詩會讓沈無言異常惱火。


    “詩會……也不知道校長是個什麽意圖。”沈無言輕喃一聲:“你說說含煙樓有哪些姑娘。”


    “含煙樓裏當然有含煙。”提到含煙樓王世貞愈發癡迷,呆呆道:“其實還有連翹,紫蘇……對了,還有丁香……還真是丁香般的姑娘。”


    說著話,聲音更加有癡意,沈無言忙問道:“都是些草藥?你確定那裏是青樓,而不是藥鋪。”


    王世貞也不顧沈無言的諷刺,隻是搖了搖頭,淡淡道:“可惜你們有什麽詩會,我隻能與王錫爵他們去嶽雲酒樓……會試馬上就要開始,也算是為他們壯行。”


    “會試……”說到會試,沈無言又想起遠在東南的徐文長,八次落第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如若說怨誰,隻能說生不逢時。


    “那二十萬兩銀子也不知道真正用在東南的有多少,狼多肉少呀……”


    玉露發展的極快,隻是幾個月的時間便賺了二十多萬兩銀子,沈無言將那些銀子全部捐給兵部,不過因為走程序,所以存放在戶部。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隻有他和一小部分人知道,這樣的事也不想做的太張揚,畢竟目的也不純。


    王世貞輕笑一聲,道:“二十萬兩銀子,首先戶部要克扣三萬兩,送到兵部在克扣三萬兩……若是一不小心被嚴大人看重,可能在克扣個五萬兩……真是可怕,之後的節節遞推,怕所剩無幾……。”


    “有那麽嚴重?”沈無言問完之後便後悔,於是忙又道:“拿了我的……就別拿平頭老百姓的也可以,反正我在蘇州還有錢。”


    “你若有銀子近些天晨練迴來帶的都是小攤子上的飯……”王世貞歎息一聲道:“在你枕頭下放了一千兩銀子,去含煙樓不帶銀子真是丟死人。”


    說罷,王世貞起身伸了個懶腰,在沈無言呆呆的目光之下走出小院。


    ……


    雖說天氣漸熱,但春意依舊還在。


    走出小院之後,北海邊上的垂柳已經長出新葉,隻是漫天的柳絮卻攪擾著人十分不舒服。


    本打算出門隨便走走,卻不料又走到嶽雲酒樓。


    樓中小曲正在哼唱,詞曲聲音那般熟悉,腳步停在此地再也無法向前,然而心中卻又愁死百般,便像那柳絮一般,隨風而起。


    “……紅酥手……滿城春色……。”


    腳下不自覺的走進酒樓,隨著聲音上了二樓,站在唱曲的姑娘所在的雅間之中,一名獨眼胖青年正躺在床榻上寫寫畫畫。


    “沈公子……好久不見……”


    沈無言看了一眼嚴世蕃,又看向蒙著麵紗正唱曲的姑娘,輕聲道:“這曲子真好聽。”


    姑娘的手微微一顫,聲音也戛然而止,嚴世蕃淡笑道:“沈公子若是喜歡,可以等在下離開之後再來聽。”


    沈無言不去理會嚴世蕃,繼續道:“姑娘這曲子從哪學的。”


    “蘇州。”姑娘輕聲道。


    聲音一出,沈無言微微皺了皺眉頭,聲音不該是這樣的,莫非這半年來遇到了什麽事,聲音變了?


    “在下沈無言……”


    “原來是沈公子,若是要聽曲……還要等一會。”姑娘道。


    沈無言輕歎一聲:“姑娘如何稱唿。”


    “巧巧。”姑娘聲音微有顫意。


    沈無言更加隻覺得氣血迅速翻騰,恨不得馬上扯下姑娘的麵紗,見到那熟悉的麵孔,然後帶著她離開這裏。


    “姑娘可否能解開麵紗以示人?”


    “那可不行,巧巧姑娘蒙著麵紗自然有她的道理。”嚴世蕃一隻手探上前,冷聲道:“沈公子這樣就過分了。”


    嚴世蕃又如何攔得住他,幾步上前,反手扯下姑娘的麵紗,一時之間二人相視愕然。


    眼前的姑娘是一個陌生的麵孔,並非是腦海中那抱著琵琶精靈一般的姑娘,不由有些失望,迴頭看向憤怒的嚴世蕃,沈無言一抱拳:“抱歉。”


    言罷,沈無言也顧不得整理被嚴世蕃撕爛的衣角,落魄的向著酒樓外跑去。


    此時在嶽雲酒樓某個雅間之內,正趴在窗前望著在長安街上飛奔的青年,不住的擦拭眼角淚水。


    “想想這又是何必,既然他已經有了婚約……其實不辭而別還是有些不太好,也不知道薛爺爺怎麽樣了,月兒對他也很好,很久沒去蘇州了,想迴去看看。”


    嚴世蕃打賞了剛才那蒙著麵紗的姑娘,輕歎道:“你也看到他對你是什麽態度,你若是不去見他,怕會對他有很大的傷害。”


    “我若是見他,怕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聲音越來越低,甚至含糊不清。


    淚水依然將小臉彌漫,擦拭已然不及,滴滴答答的落在窗台上。


    “明天他會去含煙樓參加詩會,我會安排你們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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