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泉街上。


    蘇州初冬的天氣雖說不至於太冷,但隨著冷風一吹,還是讓人凍的不太舒服。


    沈無言將月兒眼角淚水擦了擦,然後望向遠處來相送的友人若顧青山等人一抱拳道:“無非就是去京城玩一段時間,不久就會迴來。”


    一邊的月兒抹了抹眼淚,苦道:“聽說京城那邊處處都是險惡,少爺可要早些迴家,另外……為什麽不帶上王天,他武功高強……。”


    “你們這邊更需要他。”沈無言原本打算帶上王天的,隻是後來得知沈無良那事之後,便感覺到有人在針對自己。


    如今自己要去京城,雖說有徐尚珍那邊能照應著,但也未必有效,所以將王天留下來是最好的,一來去京城也能安心一些,二來王天跟著自己,或許並不方便。


    即便他真的是漢人,而且現在漢話說的還不錯,也會寫漢語,但還是有諸多倭人的習慣,在京城一旦被人看出端倪,自己也保不了他。


    倭寇在大明境內縱橫十多年,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百姓官員無不對其痛恨無比,無論王天他是不是壞人,隻要他有倭人的嫌疑,那麽在世人看來,他就該死。


    民族大義之上,理智便很難在維持,此事古難全。


    想到這裏,沈無言走到王天身邊,小聲道:“盡量還是少動手,能不殺人……就不要殺人。”


    王天之前能跟著沈無言從秦二那過來,完全是因為感激,後來跟著沈無言經曆這些事之後,轉而尊敬,直到現在已然是成為崇敬。


    沈無言的話對於王天來說,都是真理,是今後行事的準則。


    此時沈無言這般說,他立刻點頭答應道:“全憑少爺安排。”


    “另外,凡事多聽聽月兒的……”


    雖說隻是簡單的幾句交代,但內在的意義卻並不簡單。王天雖說功夫了得,但實質上很多時候都比較盲目,尚且缺少一些膽大心細。


    如今交代他多聽月兒的,便可彌補這一問題。


    隻是讓沈無言沒有想到的是,正是他這個小小的囑咐,讓醒八客茶樓,躲避過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密謀之後的巨大災難。


    與王天交代完後,沈無言忽然看到在一邊沉默許久的顧青山。


    書院從入冬之後便停課了,顧青山有時候也會過來這邊坐坐,但沈無言一直都比較忙,所以難得閑聊幾句,倒是碰到過幾次徐文長。


    自從福建那邊起了戰事,徐文長也過來的次數也比較少了,今天也沒能過來。


    此時見到顧青山,沈無言忙走過去,微笑道:“青山兄莫非還在研究戚將軍的那本《紀效新書》?此書未來定然會有大作用。”


    《紀效新書》是在戚繼光按照自己這七八年來打倭寇著成的一部兵法書籍。此書沈無言仔細精讀過,其中見地頗有建樹,很多戰爭所用的戰略戰術在未來幾百年的戰爭中都有大用。


    由於沈無言極其推崇此書,所以顧青山這種深諳聖賢之道的儒生,竟然也精研起用兵之道,其中也有些許獨到見地。


    此時提到此書,顧青山卻依舊沉默,片刻之後才無奈道:“早上起了個大早,卻聽說劉掌櫃離開得月樓了……這幾年都是得月樓請人離開,從未見過有人主動離開。”


    沈無言一愣,忙一笑掩飾心中那份尷尬,道:“這事……那是你們得月樓的事,聽說青山兄素來敬仰大文豪王世貞,此去若有機會,幫你討要一張簽名。”


    “簽名?”聽到大才子王世貞,顧青山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複如常,歎息道:“簽名倒是不必,若是能帶個話……便更好了。”


    沈無言不由暗歎,王世貞那可是如今文壇巨匠,在當世的影響力可謂極其深遠,如今之所以盛行盛唐詩風,也多是源於他。


    “簽名卻是比帶話……要簡單一些,隻是要帶什麽話?”


    顧青山沉吟片刻,歎息道:“也是許久之前的一件事了,當年楊繼盛彈劾嚴嵩之後落難,王世貞本打算連請我江浙文人一起痛書嚴相,隻是覺得此舉多有不妥,所以並未參與……隻怕他也將我當成那大奸大惡之輩。”


    關於王世貞,沈無言其實也多有敬佩,但更多的是同情。


    這般大明文豪,隻是因為在楊繼盛死後為其收屍,且大哭了幾聲,便被處處排擠,後來還牽連到其父,死於獄中。


    “世貞先生也是我蘇州人氏,這些年在文壇的建樹與聲望其實很大,隻是因為得罪嚴相,至今也未有出頭之日,如今持喪歸鄉,今年又去了京城。”


    與顧青山的談話沒有太久,因為不想讓遠在渡口等待的邵芳等待太久,所以簡單的閑談幾句,沈無言便上了馬車遠去。


    此去京城,沈無言有些忐忑,畢竟大明的政治中心,乃至以後幾百年都位居雄城地位,那偉岸皇居又何等威嚴?


    所謂不見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馬車從十泉街駛向渡口,途徑得月樓,又經過被重新整修,如今已然成為醒八客一條街的曾經的魚龍街,沈無言隻是覺得恍然。


    這僅僅不到一年光景,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總之是做了這些事,從與沈無良的鬥爭,在到集仙居,後來的胡於明,乃至於李家族人。


    其中幾經生死危機,險象環生,到得今天,的確並不容易。


    與李婉兒的婚事被定在來年的六月,這期間還有六七個月的時間,按照李家祖訓,待嫁女子需要養在閨中,所以隻是送去了一封書信,便沒有前去道別。


    “一切都安排妥當,又何必如此介懷?”沈無言掀開馬車簾子,望向窗外逐漸下起的小雪。


    大抵是冬至結束,新年也即將來臨,街角竟然傳來幾聲爆竹之聲,一股一股的硫磺味道充斥鼻息,此時聞起來竟然另有感覺。


    “上一次玩這東西還是十幾年前……倒是萬惡的人類將這玩意搞成殺人的東西。”


    沒有太久便到了渡口,邵芳顯然已然等了許久,但麵上依舊一副平靜。


    “聽說京城那邊風沙大,到時候要準備幾副口罩。……另外你們京城出門限不限號,路上會不會太堵,另外房價會不會太高,紫禁城遊玩要多少錢……都說不上長城非好漢,我這種好漢一定要去玩玩……”


    原本沈無言這一次表麵上看似是去遊玩,但實質上卻是軟禁,這一點雙方都明了,隻是沒有明說罷了。


    邵芳卻並不在意,沉吟片刻之後迴答道:“風沙的確有點大,至於口罩……什麽玩意,路也要分主要次要,堵倒是不堵,但走什麽路,是和身份有關的。居所我們會給你安排,而紫禁城……那是皇宮,在下也沒去過。長城……你若是原意去,可以遠觀。”


    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邵芳能如此詳細的迴答,不由苦笑道:“何必如此認真,此去京城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邵芳不由迴頭看向這位平日裏便有些散漫的書生,不由輕歎道:“先生是明白人,在下也無須多言,此去京城是吉是兇,全看你自己。”


    稍一停頓,他繼續道:“之前也聽聞你為太湖水患做了不小的貢獻,另外還為軍費出謀劃策,那些個幾百年難開口的富商竟然也肯出錢……意思就是,你在京城可以隨意走動。”


    “難道還要生命危險?”沈無言淡淡一笑。


    邵芳沉沉的點了點頭,應道:“事情已然說的很明白,先生如今已然得罪了嚴相,雖說如今還不足以引起重視,但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沈無言自然知道邵芳所說真實與否,大抵也是真假參半罷了,一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二來也是怕自己將此事透露出去,以如今嚴相的權勢,是沒有人願意正麵與其對抗的。


    租的是一艘普通商船,船家據說與邵芳相識,沈無言也不大在意,找到安排的客房之後便坐下看起了書。


    這是之前特地在書坊街於掌櫃那邊淘來的,不過他隻是隨意翻開其中一本書,然後從中取出一封信。


    信上是幾個名字:周嚴、胡於明、餘若行。


    這是顧青山特意送來的,信上的意思是這三人似乎會對自己不利,沈無言簡單看完信之後,又提筆在三個餘若行後邊加了個名字。


    宋謙。


    沈無言輕歎一聲,苦笑道:“為了害我,竟然連同門師兄都不惜痛下殺手,若是說宋言知死於肺病,我卻不信。”


    迴想那夜情形,沈無言不由苦笑一聲。此去京城所為頗多,也並非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楚,而對於他自己來說,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望向運河兩岸風光,已然遠離蘇州城,但正如邵芳所說,還是有機會在看一眼蘇州的夜晚,隻是過了今天,想要在看卻又不知期限。


    “之前見先生在少卿先生那邊當教習倒也不錯,所以京城的意思是可以安排先生去當教習,隻是學生現在還不好定,你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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