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無言依舊晨練跑步。


    十泉河這邊雖說還是開春時那般的寧靜,但實質上已經是過了喧鬧的時間。沈無言拐過彎道正巧看到丁香巷,索性就進去轉了轉,卻發現這裏的那間茶樓。


    集仙居在蘇州的名氣也算不小,此時雖說天色尚早,便有幾名書生向著茶樓走去,正巧與沈無言擦肩而過。


    這群人衣衫不整,看樣子像是才從青樓裏出來,儼然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樣,不過這在這個時代也十分正常,文人皆以風流韻事為喜,出入青樓本就不是什麽喪盡天良之事。


    這般前後之間的距離,沈無言聽到某些隻言片語。


    “顧公子近來可曾聽聞,那李家大小姐正被胡家酒樓的胡公子糾纏著……。”


    那被稱為顧公子的青年淡淡一笑:“這事聽說了一些,那胡公子說是來頭不小呢,據說是浙江胡家大少爺,而且與胡總督有些關係。”


    說話間幾人走進茶樓,沈無言本就無事,此時聽到胡家的來頭,頓時也有了興趣,隨之便跟了進去。


    隻是到門口卻被一名夥計攔住,那小夥計驚奇的目光注視著沈無言片刻之後才驚訝道:“你就是……就是醒八客……。”


    “醒八客董事長就是我……。”沈無言擺了擺手,無奈道:“隻是來喝喝茶罷了,沒別的意圖。……蘇州城誰不知道集仙居的名聲,你怕什麽。”


    夥計還未來得及反應,沈無言已然走進茶樓,他找了個靠近那群青年所在之地坐下,隨便點了壺茶以及一些點心,一邊喝茶一邊翻著隨身帶的書。


    最近也的確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沈家酒樓改革的問題,大明船艦改進方麵,最難的還要數火器方麵。


    按理說大明有神機營,工部也大力支持火器的研製,應該不會太差,但是在實戰中用處還是太小,究其原因還是在於射速與射程方麵。


    翻著書,便也能聽到文人之間的議論。


    “顧公子你還別說,那胡少爺來頭的確不小,他想方設法讓李家大小姐退了之前的婚約,著實不簡單呢。”


    顧公子稍有吃驚,他忙問道:“婚約之事豈能雖已反悔?倒是不知道李婉兒毀的是哪家的婚,這人丟的可不小呀。”


    “你還不知道這事?胡家之所以將酒樓開在沈家對麵,就是為了讓擠掉沈家的生意,好讓沈家知難而退。哪知道李家去提了幾次,沈家都沒有給消息,不過看沈家現在的情形,答不答應都無所謂了。”


    這一席話傳到沈無言的耳朵裏,頓時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原來這其中的事還有這般聯係。胡於明看中的那位書坊大小姐,便就是李婉兒,自己指腹為婚的對象。


    若是這般看來,胡於明還算是自己的的情敵了,倒是有些意思。


    “說的也是,李家是生意人家,自然要找門當戶對的。沈家之前還算有發展潛力,不過被胡家盯上,怕是會完蛋了。”


    顧公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微笑著飲茶,隨口繼續:“近來聽說醒八客茶樓那邊推出了一種新的茶,似乎叫什麽奶茶,諸位有沒有嚐過?”


    “前些日子喝過一迴,味道的確不錯,倒不如今天讓夥計去要上一壺過來,也許久沒有喝過了。”


    顧公子神色微頓,接著笑道:“怕是不好吧,我們在貞明這邊喝茶,卻讓夥計到別的茶樓要茶喝。”


    “說來已然許久沒見過貞明了,還記得去年端陽貞明與博寧都在,將得月樓的詩會可謂盛極一時。”


    所謂貞明便是集仙居的大掌櫃,名叫王貞明。此人早年中過舉人,但由於言辭尖銳得罪了朝中某些權貴,之後便未能補得了實缺,所以就離了京城迴到蘇州。


    畢竟是中過舉人的,王貞明的名字在文人中頗具影響力,集仙居也因此拉攏一批文人士子,顧青山與張博寧便是這其中兩個影響較大的。


    “其實樓中早就從醒八客茶樓引進了一批奶茶,我這就叫人去給你拿。……青山兄,好久不見。”


    就在幾人談話之際,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青年走向諸位書生,此人看起來幹淨利落,倒是像一名練武之人,但麵相看來,又顯得十分儒雅。


    顧青山聽到這邊說話,抬頭便看到這走過來之人,記憶飛轉,那位去年還書生意氣的青年,如今卻換了一種感覺,不由起身感慨道:“這才一年沒見,王貞明已然換了個模樣。”


    王貞明給坐下幾人打過招唿,便隨手挪了個椅子坐過來,笑道:“青山倒是沒變,還是這般閑適。……聽說之前得月樓詩會聽聞你與博寧的作品都被收入樓中。”


    在次提起這事顧青山又是一種感覺,畢竟張博寧這些朋友無法與王貞明相比,他的簡單一個誇讚,便頂得上無數人的吹捧。


    隻是他終究已然名聲在外,雖說蘇州第一才子的稱謂有些過,但畢竟益慕聖賢之道,因此謙恭道:“不過是一場小聚會,至於詩文也是徐大家賞識而已。。”


    說起徐大家,王貞明也不由肅然。


    此人如今掌管著得月樓,據說極其博學,曾經中過進士入過翰林,後來因為庚戌之變彈劾嚴嵩不成,反被削職為民,輾轉來到江蘇開起了這間得月樓。


    不過這位徐大家很少露麵,每年也就端陽中秋這般的大型節日才會露麵片刻,之後便很少有人能見到。


    因此顧青山這隨意的一句話,其實蘊含著許多,比如僅僅一場小聚會,徐大家便出現了,而看其他幾人的反應,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便說明顧青山見到了徐大家。


    至於所謂的賞識詩文,實質上還是顧青山得到了賞識。


    這些許內容在一旁的沈無言能聽七八分,但王貞明卻全都清楚,他隻是淡淡一笑,將夥計送上來的奶茶給幾人倒上,接著道:“怎的沒見博寧過來?”


    顧青山輕歎一聲,道:“博寧對那位婉兒小姐素來有意,怕是又去書坊那邊了吧。”


    “又是這位婉兒小姐……”沈無言一邊喝著茶,其實已經無心在看書,畢竟那是自己指腹為婚的妻子,雖說即將被退婚,但現在還沒退不是。


    那邊談話還在繼續,王貞明繼續道:“聽說最近蘇州並不安靜,之前大儒巷那邊新開了間茶樓,本沒想到會有什麽大的起色,卻不料這短短的一個月,已然拉走了我集仙居大半的客人,要不是昨天去和那位小老板談成這單生意,怕是又要失掉一部分客人。”


    顧青山不由迴想月前也是這般喝茶,那幾位躲雨的孩子引發對醒八客茶樓的討論,期間張博寧還十分不屑,卻不料這短短的一個月,便有如此動靜,不由慶幸自己當時沒有過多的評價。


    “卻是不知道這茶樓的幕後之人又是誰,這奶茶……貞明兄學識廣博,以前可曾見過?”


    被顧青山這般一問,王貞明也啞然一笑:“學識廣博算不上,不過這奶茶還真從未見過,味道還不錯,昨天迴來我便一個人喝了一壺,改天給徐大家也送去一壺嚐嚐。”


    二人這般說這話,一名書生好奇道:“卻不知道這醒八客茶樓的幕後之人又是誰,之前聽聞顧元慶先生也常去那邊,茶樓的一名小夥計如今就在顧先生那邊當門生。”


    話語一打開,頓時又有人道:“顧先生乃是茶道大家,被請過去還算好說。可是那位隱居在大儒巷的先生,據說他也經常出入茶樓。”


    “你是說王敬臣先生?”顧青山臉色微變,忙道:“少卿先生多年來隱居在大儒巷,也就適逢中秋端陽之際能在得月樓見上一麵,據說也極少見客,怎的會……。”


    “說不得那人是少卿先生的學生呢,你我這些混跡在十全街上的,論起來可都算是他的學生……”


    王貞明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不由笑道:“或許並沒有這般的簡單,諸位可知道徐渭徐文長之名?”


    徐渭的名字在當時其實並不算很響亮,不過真正了解這名字含義的人都不會這般去想,有的人會去花千兩銀子求他一副字,有人願意待他為上賓。


    “那位二十年前便謀劃東南的徐渭徐文長先生?”


    話語一出,場間頓時沉默了。畢竟與這位當世大才相比,他們實在不值一提。


    許久之後,顧青山才意識到王貞明提起這名字的意思,於是他更加驚訝,那位醒八客幕後之人又是誰?他結交之人竟然都是這般,若是有一天我於他相遇,又該如何?


    就在諸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之時,沈無言將茶具擺放整齊,接著緩緩起身,將一手捏著書放在後背,向著茶樓外走去。


    直到沈無言走出店們,那位夥計這才忙跑到王貞明身前,低聲道:“剛才離開那位便是醒八客的老板,之前我去那邊蹲點見過一次。”


    這句話很輕,但坐下所有人都聽見了。


    原來他就在一旁坐著,一壺茶喝完之後又走了,似乎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


    “他說是醒八客的董什麽世長,怕是他的名字。”


    顧青山皺了皺眉頭,低聲念叨:“董世章……這名字……,倒是並未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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