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18</p>
第二章</p>
雪地上印著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著地，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隻有淺淺一點印跡。</p>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讚道：“好輕功。”</p>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麽時候留下的？”</p>
鐵中寶搖頭道：“上麵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知道雪什麽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p>
左彤芝望著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p>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迴頭一看，愕然道：“武二呢？”</p>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p>
“幹！不會把那家夥弄丟了吧？”</p>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p>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p>
“黑燈瞎火他找什麽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p>
程宗揚看了看前麵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隻是徐君房耐不得寒，抱著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p>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p>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p>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鬆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每一株鬆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著一條向下的台階，仿佛入口是在地下。</p>
鐵中寶躍下台階，隻見在上麵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色澤棕黑，表麵平整得沒有絲毫劃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p>
鐵中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麽了？”</p>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裏房門緊閉，一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p>
順著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著，門前堆著半人高的積雪。</p>
…………………………………………………………………………………</p>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迴腦袋，“空的，什麽東西都沒有。”</p>
程宗揚打量著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裏隻有一個半人高的水泥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p>
與外麵的橋梁、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水泥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p>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麽用的，此時黑了，一旦下雪，這裏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p>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了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p>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迴來。”</p>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p>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裏總覺得不踏實。”</p>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怕太多了些。”</p>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著她眼波輕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全。”</p>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自身難保呢。”</p>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你們便是。”</p>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麵的大雪並不在意，徐君房卻是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著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鬆枝，生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p>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p>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嶽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並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麽推辭的話。</p>
蕭遙逸豪氣幹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p>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p>
朱老頭試探著道：“要不……我也歇歇？”</p>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p>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是誰先到了熊穀，沿著足印一路追去。</p>
走出兩裏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p>
忽然“呯”的一聲，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p>
繞過一排巨鬆，隻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著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陣力士鬥得正緊。</p>
兩名和尚身手矯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隻有一個，形製與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宗揚隻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p>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著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p>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著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p>
機械警察合金製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著電線被月牙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p>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伴，叫道：“師兄！”</p>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唿吸斷絕，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p>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迴應，不由抱著師兄的屍體放聲大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p>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具機械守衛。</p>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裏有寶貝呢。”</p>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p>
朱老頭道：“啥電啊？”</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麽就沒打死你呢？”</p>
左彤芝凝視著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p>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陣，不意遭此大難。”</p>
朱老頭攏著手，一臉興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p>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p>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p>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禿禿的額角繃出青筋。</p>
蕭遙逸從袖子裏摸出扇子，一邊悠閑地扇著風，一邊仰臉看著樓上，說道：“玻璃是從裏麵碎的。”</p>
眾人紛紛抬起頭，隻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麵依稀還沾著血跡。</p>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撚，然後嗅了嗅，“人血。”</p>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有腳印嗎？”</p>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隻不過裏麵掛著簾子，看不清裏麵的設置。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有其他痕跡。</p>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裏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p>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p>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我和你一起去！”</p>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p>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p>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p>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麵。”</p>
程宗揚抬頭看著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p>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隻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p>
“裏麵有守陣力士？”</p>
“從外麵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半都設有禁製，而且不止一重。隻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p>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p>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麽？”</p>
“牆上有沒有紅線？”</p>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p>
“怎麽會沒有？你仔細點，別敷衍我。”</p>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迴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麽知道的？”</p>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麽看不到發射源呢？”</p>
小紫攤開手，“我怎麽知道？”</p>
程宗揚拍著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p>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來，“沒找到門戶。”</p>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p>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下麵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p>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麵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程宗揚點燃鬆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p>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著鬆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p>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水泥很像啊。聖人兄，這是什麽洞？”</p>
“下水道。”</p>
“騙鬼啊！哪兒有這麽大的下水道！”</p>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p>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p>
“一條下水道算什麽？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到的。”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p>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雪水從頭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的懷疑，但當走到通道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製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p>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迴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打個照麵？”</p>
蕭遙逸道：“我先來。”</p>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p>
鑽出洞口，已經大廈內部，鬆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麽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p>
瞧著他的光頭伸在裏麵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那是便池。撒尿用的。”</p>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p>
“你不信就算了。喂，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p>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p>
“你們出家人，怎麽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p>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兇險，一來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隻餘小僧一人。”</p>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個大魔頭，是什麽來曆？”</p>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p>
又是嶽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還害人不淺。</p>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p>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哪裏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就能出去。”</p>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隻怕不易。程公子，你們來得倒快。”</p>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p>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隻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微微搖了搖頭。</p>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嶽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恩怨一無所知，這麽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p>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路。”</p>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問問咱們的底細！”</p>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p>
蕭遙逸泄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p>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p>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麽呢？”</p>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p>
“哎，這死狐狸，怎麽跑這麽快？”</p>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麽地方？”</p>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麽大，而且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麽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麵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p>
從衛生間出來，外麵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廈和外麵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p>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麵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能跳窗跑路。</p>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窗的紗簾，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裏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隻剩下幾張足有臥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p>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p>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子。”</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p>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p>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著走廊裏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p>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p>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著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著把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p>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p>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著一張大床，被褥零亂不堪，上麵似乎還沾著血跡。</p>
惠遠握著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著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p>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著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條小腿蜷屈著，腿後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p>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p>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紅。</p>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彩帶，另一隻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著喉中濺出一串血沫。</p>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p>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並不十分淩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p>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聲獰笑，接著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p>
左彤芝急忙抬頭，隻見九柄雪亮的尖刀淩空而至，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係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麵，論修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p>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著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鉤的短槍毒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隻差毫厘，就廢了她的手臂。</p>
“退開！”</p>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p>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著短槍，另一隻手拿的卻是一麵布滿利刃的刀盾。</p>
那大漢滿麵鬍鬚，看著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著些許瘋狂的意味。</p>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麽人？”</p>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隻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爺都不敢收的死人！”</p>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並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p>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迴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凡品，放在外麵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製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p>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占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占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p>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並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鐵的程宗揚刺去。</p>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著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著森然的刀光，閃電般劈下。</p>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飆血的胸口，接著仰天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p>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都仿佛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唿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p>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p>
程宗揚苦笑著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裏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就該是自己了。</p>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裏拿出雷射寶刀的空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p>
朱老頭攏著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麽說的？怎麽一照麵就打死打活的？”</p>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麽。他瞧了瞧惠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快治療，隻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p>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p>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p>
“左護法？”</p>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p>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裏呢，你問他們好了。”</p>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p>
“滾出來！”</p>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著兩人攙扶著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隻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p>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p>
程宗揚眯起眼，“蒼瀾人？”</p>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小的是向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事啊大爺！”</p>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你是誰？”</p>
那少女望著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隻好道：“宋三，你來說。”</p>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向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陣中，那位女客官隻不肯走，盡在陣裏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p>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那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著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p>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p>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叫什麽名字？”</p>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p>
“他說的是真的嗎？”</p>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p>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邊這幾個，死丫頭視而不見，隻抱著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隻顧著看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p>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p>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p>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廈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往南，那裏到處都是藏寶窟。</p>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著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p>
“下水道？”</p>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p>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人，別的出口隻有大腿那麽粗，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著守陣力士，輕易沒人敢靠近。”</p>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你既然受了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迴去。”</p>
左彤芝四處打量著說道：“這裏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p>
第二章</p>
雪地上印著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著地，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隻有淺淺一點印跡。</p>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讚道：“好輕功。”</p>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麽時候留下的？”</p>
鐵中寶搖頭道：“上麵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知道雪什麽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p>
左彤芝望著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p>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迴頭一看，愕然道：“武二呢？”</p>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p>
“幹！不會把那家夥弄丟了吧？”</p>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p>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p>
“黑燈瞎火他找什麽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p>
程宗揚看了看前麵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隻是徐君房耐不得寒，抱著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p>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p>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p>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鬆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每一株鬆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著一條向下的台階，仿佛入口是在地下。</p>
鐵中寶躍下台階，隻見在上麵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色澤棕黑，表麵平整得沒有絲毫劃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p>
鐵中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麽了？”</p>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裏房門緊閉，一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p>
順著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著，門前堆著半人高的積雪。</p>
…………………………………………………………………………………</p>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迴腦袋，“空的，什麽東西都沒有。”</p>
程宗揚打量著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裏隻有一個半人高的水泥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p>
與外麵的橋梁、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水泥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p>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麽用的，此時黑了，一旦下雪，這裏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p>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了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p>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迴來。”</p>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p>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裏總覺得不踏實。”</p>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怕太多了些。”</p>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著她眼波輕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全。”</p>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自身難保呢。”</p>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你們便是。”</p>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麵的大雪並不在意，徐君房卻是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著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鬆枝，生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p>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p>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嶽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並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麽推辭的話。</p>
蕭遙逸豪氣幹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p>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p>
朱老頭試探著道：“要不……我也歇歇？”</p>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p>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是誰先到了熊穀，沿著足印一路追去。</p>
走出兩裏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p>
忽然“呯”的一聲，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p>
繞過一排巨鬆，隻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著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陣力士鬥得正緊。</p>
兩名和尚身手矯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隻有一個，形製與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宗揚隻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p>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著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p>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著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p>
機械警察合金製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著電線被月牙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p>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伴，叫道：“師兄！”</p>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唿吸斷絕，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p>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迴應，不由抱著師兄的屍體放聲大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p>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具機械守衛。</p>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裏有寶貝呢。”</p>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p>
朱老頭道：“啥電啊？”</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麽就沒打死你呢？”</p>
左彤芝凝視著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p>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陣，不意遭此大難。”</p>
朱老頭攏著手，一臉興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p>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p>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p>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禿禿的額角繃出青筋。</p>
蕭遙逸從袖子裏摸出扇子，一邊悠閑地扇著風，一邊仰臉看著樓上，說道：“玻璃是從裏麵碎的。”</p>
眾人紛紛抬起頭，隻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麵依稀還沾著血跡。</p>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撚，然後嗅了嗅，“人血。”</p>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有腳印嗎？”</p>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隻不過裏麵掛著簾子，看不清裏麵的設置。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有其他痕跡。</p>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裏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p>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p>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我和你一起去！”</p>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p>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p>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p>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麵。”</p>
程宗揚抬頭看著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p>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隻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p>
“裏麵有守陣力士？”</p>
“從外麵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半都設有禁製，而且不止一重。隻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p>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p>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麽？”</p>
“牆上有沒有紅線？”</p>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p>
“怎麽會沒有？你仔細點，別敷衍我。”</p>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迴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麽知道的？”</p>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麽看不到發射源呢？”</p>
小紫攤開手，“我怎麽知道？”</p>
程宗揚拍著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p>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來，“沒找到門戶。”</p>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p>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下麵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p>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麵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程宗揚點燃鬆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p>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著鬆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p>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水泥很像啊。聖人兄，這是什麽洞？”</p>
“下水道。”</p>
“騙鬼啊！哪兒有這麽大的下水道！”</p>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p>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p>
“一條下水道算什麽？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到的。”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p>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雪水從頭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的懷疑，但當走到通道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製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p>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迴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打個照麵？”</p>
蕭遙逸道：“我先來。”</p>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p>
鑽出洞口，已經大廈內部，鬆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麽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p>
瞧著他的光頭伸在裏麵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那是便池。撒尿用的。”</p>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p>
“你不信就算了。喂，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p>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p>
“你們出家人，怎麽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p>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兇險，一來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隻餘小僧一人。”</p>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個大魔頭，是什麽來曆？”</p>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p>
又是嶽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還害人不淺。</p>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p>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哪裏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就能出去。”</p>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隻怕不易。程公子，你們來得倒快。”</p>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p>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隻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微微搖了搖頭。</p>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嶽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恩怨一無所知，這麽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p>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路。”</p>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問問咱們的底細！”</p>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p>
蕭遙逸泄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p>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p>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麽呢？”</p>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p>
“哎，這死狐狸，怎麽跑這麽快？”</p>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麽地方？”</p>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麽大，而且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麽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麵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p>
從衛生間出來，外麵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廈和外麵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p>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麵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能跳窗跑路。</p>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窗的紗簾，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裏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隻剩下幾張足有臥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p>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p>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子。”</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p>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p>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著走廊裏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p>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p>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著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著把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p>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p>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著一張大床，被褥零亂不堪，上麵似乎還沾著血跡。</p>
惠遠握著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著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p>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著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條小腿蜷屈著，腿後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p>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p>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紅。</p>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彩帶，另一隻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著喉中濺出一串血沫。</p>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p>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並不十分淩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p>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聲獰笑，接著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p>
左彤芝急忙抬頭，隻見九柄雪亮的尖刀淩空而至，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係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麵，論修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p>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著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鉤的短槍毒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隻差毫厘，就廢了她的手臂。</p>
“退開！”</p>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p>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著短槍，另一隻手拿的卻是一麵布滿利刃的刀盾。</p>
那大漢滿麵鬍鬚，看著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著些許瘋狂的意味。</p>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麽人？”</p>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隻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爺都不敢收的死人！”</p>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並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p>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迴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凡品，放在外麵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製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p>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占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占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p>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並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鐵的程宗揚刺去。</p>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著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著森然的刀光，閃電般劈下。</p>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飆血的胸口，接著仰天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p>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都仿佛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唿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p>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p>
程宗揚苦笑著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裏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就該是自己了。</p>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裏拿出雷射寶刀的空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p>
朱老頭攏著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麽說的？怎麽一照麵就打死打活的？”</p>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麽。他瞧了瞧惠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快治療，隻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p>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p>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p>
“左護法？”</p>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p>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裏呢，你問他們好了。”</p>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p>
“滾出來！”</p>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著兩人攙扶著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隻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p>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p>
程宗揚眯起眼，“蒼瀾人？”</p>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小的是向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事啊大爺！”</p>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你是誰？”</p>
那少女望著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隻好道：“宋三，你來說。”</p>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向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陣中，那位女客官隻不肯走，盡在陣裏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p>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那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著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p>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p>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叫什麽名字？”</p>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p>
“他說的是真的嗎？”</p>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p>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邊這幾個，死丫頭視而不見，隻抱著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隻顧著看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p>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p>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p>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廈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往南，那裏到處都是藏寶窟。</p>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著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p>
“下水道？”</p>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p>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人，別的出口隻有大腿那麽粗，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著守陣力士，輕易沒人敢靠近。”</p>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你既然受了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迴去。”</p>
左彤芝四處打量著說道：“這裏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