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24</p>
第八章</p>
“百迴千轉迷魂之橋，橋如其名，不小心上了橋，百轉千迴也難以下橋，曾有人在橋上走了月餘，直到力竭身死也沒找到出口。”</p>
徐君房說得慎重，程宗揚卻有些不以然——他們說的“橋”，其實就是自己司空見慣的立交橋、高架橋，所謂橋下無河的詭異之處，在自己看來沒有半點稀奇。不過到了那座“迷魂橋”跟前，程宗揚心裏也不禁一陣發毛。</p>
和自己駕駛的車輛一樣，眼前這座立交橋規模大得離譜，單自己看到的就不下六層，足有十幾層樓高，更上麵的部分則被夜色籠罩，隻能看到一些縹緲的光影。</p>
太泉古陣每一層的時間都著微妙的改變，這裏已經是夜晚，但路上的燈光設施極為齊全，無數燈光仿佛飄在空中，勾織出道路縱橫交錯的輪廓。</p>
無論道路還是周圍的設施，都像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光侵蝕的痕跡。規模如此恢弘的道路，隻有自己一輛車在上麵行駛，徐君房等人倒沒什麽，程宗揚卻有種錯覺，似乎這隻是一個短暫的夢境，下一瞬間道路上就會重現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p>
“吾師鬼穀先生在太泉古陣探究多年，”徐君房的話語將程宗揚拉迴現實，“曾說迷魂橋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中樞，分別通向古陣五至十層，但吾師窮數十年之力，也隻帶著我探尋過第七層。”</p>
前麵依次是郊區、工業區和綠化區，如果鬼穀子說得沒錯，這裏的第四層應該是整個城市的交通樞紐，那麽五至十層，就該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居民區和商業區了。</p>
“第五層有什麽東西？”</p>
徐君房精神一振，“第五層是太泉古陣最值得去的地方，裏麵的寶物堆積如山！那些房子都是用巨大的石塊建成，牆壁渾然一體，沒有一點縫隙，房子裏盛滿了數不盡的寶物，一座座連綿如山，隻要能進去，就發了大財了……”</p>
難道是倉儲區？程宗揚疑惑地問道：“老徐啊，既然有那麽多寶貝，你又去過，怎麽不撿幾樣呢？”</p>
徐君房歎道：“能進古陣第五層的莫不在寶山流連忘返，吾師鬼穀先生卻心如止水，非但一芥不取，還不讓我去拿。”</p>
程宗揚來了興趣，“第五層的路你還記得嗎？”</p>
徐君房神情篤定地說道：“若是旁人，上了迷魂橋早不辨西東，但徐某隨師父來過多次，上了橋，一路右行便是。”</p>
程宗揚扭頭道：“丫頭？”</p>
小紫笑道：“去看看好了。”</p>
“小狐狸？”</p>
蕭遙逸“啪”的打開扇子，悠然道：“入寶山豈能空手而歸？去看看！”</p>
“老頭，你說呢？”</p>
朱老頭樂嗬嗬道：“去！去！大夥兒都去！”</p>
武二不樂意地嚷道：“程小子，你怎麽不問二爺呢？”</p>
“二爺，要不要咱們去瞧瞧，有什麽好東西，給你的蘇荔族長帶點迴去？”</p>
武二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快點啊！你小子還耽誤啥呢！”</p>
上了橋程宗揚感覺真像是進了迷魂陣，主道、輔道、側道、左行、右行、上行……層層疊疊的道路像擰麻花一樣擰成一團，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全是蜿蜒連綿的道路。</p>
程宗揚忽然叫道：“幹！徐大忽悠！這迴可你被坑了！”</p>
徐君房一頭霧水，“沒錯啊，右轉就是啊。”</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立交橋上全是右行道，你給我找個左轉試試！”</p>
徐君房愕然道：“有這等事？”</p>
“一路右轉咱們就該迴去了。”程宗揚道：“想想，有什麽標記沒有？”</p>
徐君房攢著眉頭想了半晌，“好像有個符咒，是第五層的入口……”</p>
程宗揚仰起頭，道路上方懸著一排交通標示，上麵標注的文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但圖形還能猜出個七七八八。有限速、禁止停放、限製行駛……還有一個繪著一個女性圖案，上麵打了個叉，似乎是禁止步行。</p>
徐君房忽然叫道：“那邊就是第五層的門戶！”</p>
程宗揚扭頭看去，遠遠能看到下方一片燈光，所謂的門戶，就是路口的檢查站。</p>
但看見歸看見，怎麽開過去，程宗揚一點頭緒都沒有。望著那一堆亂麻般的交通網，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設計師可缺了大德了……</p>
小紫卻道：“走這邊啦。”</p>
程宗揚愕然道：“死丫頭，你怎麽知道？”</p>
“呶。”</p>
程宗揚低頭看去，卻是儀表盤旁邊有個小小的投影，此前程宗揚隻以為那是個結構複雜的商標，根本沒有留心，這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細細的白色光線依稀就是眼前立交橋的模型。這個立體地圖雖然逼真，可實在太小了，與龐大的車身完全不相襯，即使自己也得趴過去才能看清——這輛車原來的主人有如此龐大的身軀，難道還有如此犀利的視力？</p>
程宗揚把車開到暫停的輔道，琢磨了一陣，有些失望地說道：“就算這是地圖，可不知道咱們在哪兒也沒用啊。”</p>
“就在這裏啊。”小紫指了指投影的左下方，“這個紫色的光點一直在動，現在停下來了。”</p>
程宗揚竭力去看，也沒看到那個所謂的紫色光點，“哪兒有啊？”</p>
小紫堅持道：“就在這裏。”</p>
程宗揚抬起頭，“你們看到了嗎？”</p>
眾人一起搖頭。</p>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不會見鬼了吧？”</p>
小紫道：“往前第三個路口右轉。”</p>
這會兒滿車的人沒一個能認出方向，如果調頭迴去，恐怕還不到路口就會被機械交警攔住。要因為逆行被拘留十天八天，再留個案底，這太泉古陣自己就算能活著出去，恐怕也進不來了。</p>
死馬當活馬醫吧。程宗揚抱著一絲僥幸，按照小紫的指點往前開去。</p>
“沿著橋繞兩圈，然後是條下行的道路。”</p>
“向右，上行，一直往前走。”</p>
“右轉，第一個路口。”</p>
遠處的路口時遠時近，有幾次車輛都背對著出口越走越遠，讓眾人都懷疑是不是指錯了路。但一刻鍾後，當車輛馳入檢查站，眾人的懷疑都煙銷雲散。</p>
朱老頭道：“丫頭，你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啊。”</p>
武二一聽不樂意了，“胡咧咧啥呢？二爺早就說過，跟著紫丫頭走沒錯！”</p>
程宗揚低聲道：“真有光點？”</p>
小紫點了點頭。</p>
“紫色的？”</p>
“沒錯啊。”</p>
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幹！紫外線儀表盤！這是什麽鬼東西用的車啊！死丫頭，你是不是連紅外線也能看見啊？我說你怎麽跟妖精似的……”</p>
“看！寶山！”</p>
隨著徐君房一聲大喝，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那山的結構十分奇特，下方是徐君房說的巨大的圍牆，通體毫無縫隙——其實就是個直徑超過一公裏的水泥筒。無數所謂的“寶物”堆積其中，隱隱能看到幾個白色的物體在頂端飄揚。</p>
“此地的寶物數不勝數，單是那水晶袋便是奇物！”徐君房侃侃言道：“透如水晶，薄如蟬翼，入水不侵，用來盛放物品，數月不腐。但忌金、火二物。遇金則碎，遇火而化，委實神奇……”</p>
程宗揚看著那幾個迎風招展的塑料袋，然後一打方向，直接調頭離開這片所謂的寶山。</p>
武二郎叫道：“幹嘛迴去啊！二爺就缺個水晶袋！”</p>
程宗揚喝道：“一個垃圾場有什麽好看的？別耽誤時間了！”</p>
自己早該想到的，這麽大的城市怎麽會沒有垃圾場？自己要是帶著這一群人爬到垃圾山去尋寶，那臉可丟大了。</p>
方向盤在程宗揚手裏，眾人乾著急也沒用。程宗揚道：“老徐，第六層是什麽？”</p>
連車都不下就這麽空手走掉，徐君房雖然也心痛，但他好歹比武二郎多點見識，聞言道：“是山洞。”</p>
“什麽山洞？”</p>
“裏麵是一個光禿禿的大山，滿山全是洞口。也不太深，大概七八丈，裏麵也沒什麽東西。”</p>
“第七層呢？”</p>
“是若木。”徐君房老實道：“但我隻去過一次，那些樹都高得很，師父一個人上不去，讓我幫忙遞繩子。”</p>
“第八層呢？”</p>
“我沒去過。師父說裏麵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些爛泥。第九層師傅沒提過，第十層入口在橋下，”徐君房道：“走路就可以到，因此進太泉的人都會聚在那裏，比別的地方都熱鬧，隻不過第十層的隧道比第二層的還長，也更危險，所以很少人敢進，都在隧道入口處落腳，在四周找找東西。膽子大的就上迷魂橋往別處尋寶。”</p>
徐君房停頓了一下，提醒道：“中詛咒的，不少都是進了第十層的隧道。”</p>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死丫頭，看看下橋的路口在哪兒。”</p>
…………………………………………………………………………………</p>
車輛悄無聲息地駛進樹林，程宗揚俯身看著儀表盤，上麵密密麻麻映射出各種符號，卻看不出哪個是油量的。按道理說，任何車輛最要緊的就是油量表，這上麵一點類似的標記都沒有，除非這車壓根就不用標記油量或者電能。</p>
徐君房道：“離入口還有一裏多路。咱們坐著九天玄獸過去，隻怕嚇住人，不如停在這兒，咱們走過去。”</p>
武二賴在車上道：“開過去多風光啊，到時候二爺一露臉，肯定把那些孫子都給震了。”</p>
朱老頭道：“二啊，聽大爺的，起來走兩步，這一路你都躺在車上，遲早懶出病來。”</p>
“那是富貴病！你想得還得不上呢。”武二悻悻下了車，借著佯怒的模樣，一件行李沒拿就溜了。</p>
整個太泉古陣到處都被樹木覆蓋，林間一片空地已經聚了不少人，但眾人都小心避開中間的路麵。</p>
篝火前，一名赤膊的漢子正說得口沫橫飛，“……剛進來就撞上一頭九天玄獸！活的！馬老六跑得慢，險些被玄獸吃掉！”</p>
馬老六灌了口烈酒，“那鬼東西能吞火！我舉的火把被它一口吞掉，連煙都沒吐！”</p>
一個輕柔的聲音道：“你們怎麽進來的？”</p>
馬老六陪著笑臉道：“我們幾個武功低微，本來都想打道迴去。可左護法在這裏，少不得硬頭皮闖一闖。哥兒幾個倒是走運，正趕上奈何橋亂成一片，要不也進不來。”</p>
忽然有人叫道：“咦？那不是武二爺嗎？”</p>
武二郎剛想開溜，人群中就站起一條漢子，鐵中寶嚷道：“二爺！二爺！這邊！是我啊！老鐵啊！”</p>
這下武二郎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到，他背著身抹了把臉，然後氣宇軒昂地走過去，抱拳道：“原來是鐵兄弟！好！好！好！”</p>
鐵中寶開心地說道：“在外麵還找二爺呢，沒想到二爺倒先進來了！你看這位是誰！”</p>
武二往人群中一看，半個臉熟的都沒撞上，倒是中間一個女子，二十餘歲年紀，穿著橙黃的衫子，臂上繞著七彩絲帶，容貌頗為豔麗。</p>
武二濃眉一挑，半驚半喜地說道：“左護法？”</p>
蕭遙逸一臉偷笑，難怪當初武二叫囂自己與丹霞宗左護法的交情如何如何，鐵馬堂那些漢子的表情那麽古怪呢，原來左護法是個女的。武二那張大嘴巴一嚷嚷，這位左護法不定讓人在背後說了多少閑話呢。</p>
左彤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位是？”</p>
武二熱絡地說道：“上個月在長安，聽王老七說左仙子要來太泉古陣，我二話不說就來了！武二！武二郎！”</p>
左彤芝娥眉微挑，“白武族的武二郎？”</p>
“可不是嘛！我隻怕耽誤了路程，一路緊趕慢趕，結果倒趕到左護法前邊來了，要不是碰上老鐵，這下可錯過了。”</p>
鐵中寶在旁邊道：“二爺可是仗義人！”</p>
左彤芝似笑非笑地看著武二，然後抱拳道：“多謝武兄。”</p>
武二胸口拍得山響，“咱們的交情還用說這個？進了太泉古陣大夥兒就是一家人！江湖好漢同氣連枝！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一趟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p>
武二郎一席車軲轆話說得氣壯山河，正對了涼州盟好漢們的心思，周圍的漢子們都大聲叫好。</p>
程宗揚想笑又不敢笑，木著臉在旁看熱鬧。蕭遙逸露出一臉純真的笑容，對武二道：“二哥，這就是你常說的左姊姊？哇，好像仙子一樣呢。”</p>
左彤芝笑得花枝招展，佯怒道：“武二，你在背後又亂嚼什麽舌頭了？”</p>
武二一臉憨厚地小聲道：“別聽這小家夥瞎說。來來來，我給大夥介紹幾位朋友，這是老程，一手刀法名震三朝！這是小蕭，盤江蕭家的小少爺！上麵七個哥哥，號稱八虎！這是朱老……呸，趕車的，別理他。這位紫姑娘是盤江派的高手，我跟你們說，惹天惹地也別惹咱們這位小姑奶奶。這位徐先生，蒼瀾本地的高人！不是我說，人家練的功夫，你們拍馬都摸不著邊。”</p>
眾人一陣大笑，接著武二又半個主人般介紹道：“老鐵是老熟人了，鐵馬堂的副堂主！一身橫練功夫比二爺隻強不弱！”</p>
鐵中寶臉上有光，連忙拱手，“不敢當！不敢當！”</p>
“這位左護法，丹霞宗的護法長老！咱們涼州盟內外全靠左仙子一手撐著，響當當的女中豪傑！大夥兒這就算認識了！往後多打交道！”</p>
眾人紛紛拱手，各道：“久仰！久仰！”</p>
眼看氣氛熱鬧起來，武二郎趁人不注意，溜到樹後，解開衣衫扇著風，“瞧我這頭白毛汗。”</p>
程宗揚道：“二爺，你臉皮那麽厚，居然還能出汗，真是奇事一樁。”</p>
武二伸頭看了看，低聲道：“老程，小狐狸是不是對左護法有啥想法啊，頭次見麵就說這麽開心？”</p>
“啥想法？還不是嶽鳥人給鬧的。小狐狸這是套話呢。”</p>
朱老頭抱著塊羊肉過來，一見兩人也在樹後，趕緊想溜，卻被程宗揚一把拉住，“給我們送肉的吧？放這兒就行了。”</p>
朱老頭緊緊抱著羊肉道：“這點兒肉哪夠你們吃啊……”</p>
程宗揚一把奪過來，“夠我吃就行。你再給二爺拿一份大的。”</p>
朱老頭跳著腳道：“缺德啊，小程子！”</p>
“有日子沒聽見你罵我了，還真有點兒挺想念的。”</p>
蕭遙逸這會兒也湊過來，“有羊肉？給我一口！”</p>
程宗揚愕然道：“咱們人都出來了，他們跟誰說得那麽熱鬧呢？”</p>
“老徐在呢。放心，他那張嘴，頂咱們十七八個還富餘。”蕭遙逸撕了口羊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聽哪個？”</p>
“先說好的。”</p>
“涼州盟不是來找嶽帥複仇的。”</p>
“壞的呢？”</p>
“他們是來找赤陽聖果的。”蕭遙逸道：“丹霞宗的宗主修煉時受了點傷，要赤陽聖果療傷。”</p>
“這麽隱秘的事都被你打聽到了？”</p>
“這不剛認了個乾姊姊嘛。”蕭遙逸道：“我瞧著她有些話當著眾人不大好說，隻含糊說宗主練功時出了岔子。依我看，八成是被人打傷的。對了，左護法邀咱們一起走，程頭兒，你看呢？”</p>
程宗揚想了一下，“既然不是嶽帥的仇家，咱們便一起走，多些人也好多點照應，遇到赤陽聖果，有兩個就分一個給他們。也不好白吃了人家的羊肉。”</p>
“赤陽聖果要隻有一個，咱們的羊肉不就白吃了嗎？”</p>
“那是你欠涼州盟的人情，迴頭記著還啊。”</p>
蕭遙逸歎了口氣，靠著大樹坐下，“我怎麽一點感應都沒有？”</p>
“什麽感應？”</p>
蕭遙逸道：“嶽帥如果在太泉古陣，我肯定能找到他。”</p>
朱老頭嚼著羊肉，含含糊糊道：“多半是被黑獅犬嚇住，不敢出來了吧，哈哈！”</p>
程宗揚道：“老頭，你也知道黑獅犬？”</p>
“瞧你說的！”朱老頭翻了個白眼，“那狗原來就是大爺的。”</p>
程宗揚想起嶽鵬舉去南荒的事，“嶽鳥人被咬不會就是你幹的吧？”</p>
朱老頭氣哼哼道：“誰讓那廝不長眼睛？”</p>
“我明白了，是不是嶽鳥人調戲葉媼，老頭你放狗咬了嶽鳥人——”程宗揚道：“結果你仇沒報成，連狗都被人逮走了，哎喲，這麽丟臉的事你都好意思往外說？”</p>
朱老頭臉都紅了，梗著脖子道：“咋丟臉了？咋丟臉了？”</p>
正吵鬧間，樹外一聲嬌笑，“說什麽呢？這麽熱鬧。”</p>
左彤芝笑靨如花地過來，一手挽著臂上的彩帶，一手拿著酒囊道：“老武原來躲在這裏，人躲得了，酒可躲不了，來嚐嚐我們涼州的烈酒！”</p>
武二郎也不含糊，接過皮囊豪飲一口，“好酒！”</p>
“蕭弟弟，你也來一口。”</p>
蕭遙逸跳起來，“左姊姊給的酒，我怎麽能不喝呢？二哥！你別攔我！”</p>
武二郎一把奪過羊皮酒囊，虎著臉道：“年紀輕輕喝個什麽酒呢？長幾歲再說！”說著他抬頭道：“左護法，我這兄弟年紀小，家裏交待過不能飲酒，這酒我替他喝！”</p>
左彤芝笑著看武二郎一番痛飲，再想不到那個俊俏的後生是在躲酒。</p>
程宗揚走到林外，卻見小紫一個人抱著雪雪坐在林側，他蹲下來，“丫頭，你真能看見紫外線？”</p>
“什麽紫外線？人家才不知道呢。”</p>
自己都看不到的東西，實在沒辦法給她解釋。據說魚類和某些動物的視覺能夠看到人類所無法察覺的光譜，小紫出身碧鯪族，也許具備同樣的視覺。可這輛車的原主人究竟是獸人還是魚人呢？</p>
小紫逗弄著雪雪，一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的小香瓜也來了呢。”</p>
…………………………………………………………………………………</p>
幽暗的樹林中，兩道纖美的人影交錯而過，朱殷身體微微一沉，腳尖在細枝上微一借力，然後輕掠而起，立在枝頭，接著“鏘”的一聲，迴劍入鞘。</p>
“鶴羽劍姬，果然名不虛傳。”</p>
月光下，映出一張嬌豔的麵孔，潘金蓮一襲白衣，玉容像冰雕一樣沒有絲毫表情，然而她美目盈盈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天生的幾分風流媚態，把她冰若冰霜的氣質化解大半。</p>
另一邊，一個少女盤膝而坐，她長劍橫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努力表現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可那雙水靈靈的美目不住亂轉，心似乎早就飛到外麵。</p>
潘金蓮淡淡道：“承讓。”</p>
朱殷猶豫了一下，展顏笑道：“仙子此行，也是為那個人麽？”</p>
潘金蓮紅唇輕動，“我與師妹隻是為采藥而來。其他事情與我光明觀堂沒有任何關係。”</p>
朱殷輕笑道：“光明觀堂想撇清關係，又哪裏能撇得乾淨？無論那人此番是死是活，隻要水落石出，光明觀堂總是能鬆口氣吧。”</p>
“師門之事，我等無可奉告。”潘金蓮轉身離開，對樂明珠道：“走了。”</p>
樂明珠像小兔一樣跳起來，“那邊有人烤肉，好香！”</p>
潘金蓮遞給她一隻籃子，“你若餓了，便先吃吧。”</p>
樂明珠苦著臉道：“我不要吃水果……”</p>
潘金蓮氣惱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已經辟穀了，哪裏整天還想著吃？”</p>
樂明珠小聲道：“師傅說，即使辟穀也可以吃些果脯啊，蜜餞啊，瓜子啊，還有肉……”</p>
潘金蓮認真道：“我再警告你一次：進了太泉古陣，除了自己帶的，任何東西都不能隨便入口。”</p>
樂明珠咽了口口水，無精打采地說道：“人家記得了。”說著她又揚起臉，好奇地問道：“潘師姊，你為什麽騙她，說我們不是找那個人的？”</p>
潘金蓮險些從樹上栽下來，“誰告訴你我們要找姓嶽的？”</p>
“師傅說的啊。”</p>
潘金蓮頭痛地撫住額頭，“燕師叔怎麽什麽都跟你說呢？”</p>
“好啊，你還有事瞞著我。”</p>
“閉嘴！”</p>
看到樂明珠垮下的小臉，潘金蓮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次來太泉古陣，找姓嶽的還在其次，要緊的是找燕師伯。”</p>
樂明珠驚訝地說道：“燕師伯？她也在這裏？”</p>
“不知道。”潘金蓮低聲道：“但她當日和姓嶽的一起消失，如果能找到姓嶽的，多半就能找到她了。”</p>
“潘師姊，我們去哪兒？那邊人好多呢。”</p>
潘金蓮眉頭輕皺，“我不耐煩和他們打交道，還是避開吧。”</p>
…………………………………………………………………………………</p>
程宗揚一陣心跳，“真的嗎？在哪兒？”</p>
“據說光明觀堂來了兩個人，一個眼如桃花的大美人兒，還有一個大眼睛高胸脯的小美女。你猜會是誰呢？”</p>
程宗揚身上一陣燥熱，恨不得把小香瓜攬在懷裏，狠狠溫存一番。</p>
“她們多半也是來找嶽鳥人的，這迴可真熱鬧！”</p>
忽然有人叫道：“妖獸！護陣妖獸！”</p>
林中一聲咆哮，衝出一頭巨大的怪物，它比武二郎還高出半頭，渾身黑毛根根豎起，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皮甲，看似柔軟，可眾人射出的弩箭、暗器打在上麵都被彈開，卻是一件堅韌無比的護甲。</p>
當即就有人叫道：“是我們洛幫先看到的！這甲歸我們洛幫！”</p>
“有本事拿到你再說吧！這畜牲紮手得緊！”</p>
那妖獸看輪廓仿佛是一頭黑熊，可它龐大的軀幹上卻長了一個不相襯的小腦袋，咆哮聲中，它掄起一截斧柄，在舉過頭頂的刹那，斧柄光線閃動，凝出一隻三尺來長的斧輪，接著狂劈下來。</p>
一名漢子好不容易闖過奈何橋，來到古陣深處，沒想到頭一個撞上太泉古陣的護陣妖獸。他舉起镔鐵打製的短槍奮力一擋，“叮”的一聲，斧輪劈開槍杆，切下他半邊頭顱。</p>
這下洛幫的好漢們都忘了鼓噪，驚唿著四散逃開。</p>
妖獸發出一聲嗜血的嚎叫，旋風般撲向人群。剛才還口沫橫飛的好漢們一窩蜂地逃開，露出林側一幫人馬。</p>
那幫人頭髪剃得千奇百怪，身上斜披著羊皮，露出肌肉虯結的肩膀，卻是在陣外遇見過的那隊胡人。他們本來待在樹木邊緣，與眾人互不來往，這時人群散開，反而首當其衝成了妖獸的目標。這會兒他們在林中或坐或臥，一如遊獵的牧民，但遇到危險的刹那，幾乎所有人都立刻拔出兵刃，做好了戰鬥的準備。</p>
那名戴著麵紗的女子坐在正中間，她一手拿著盛酒的銀爵，美目冷冷看著衝來的妖獸，充滿了難以觸犯地威嚴感。</p>
在她旁邊坐著一名胡人老者，他舉起一根木杖，往地上一刺。妖獸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將它龐大的身軀陷進一半。</p>
一聲鳴鏑的尖嘯掠出，接著十餘枝利箭同時飛出，落點精準地選在妖獸眼、口、喉頭等部位，鮮血頓時四下飛濺。</p>
妖獸嚎叫聲像被利刃截斷一樣，林中變得鴉雀無聲，本來不少人都對這些胡人抱有敵意，沒想到這些胡人如此剽悍，眨眼間就把這頭妖獸當場射殺。</p>
那些胡人膽子甚大，當即出來幾個人，咬著短刀把那妖獸從土中拖出，剝下那件皮甲，然後呈給那名胡人老者。老者審視了一下，雙手捧給那名少女。少女接過來，有些好奇地摸了摸皮質，然後道：“烏護大叔，這皮甲應該是你的。”</p>
烏護蒼老的聲音道：“如果部族的巫師也需要披甲，部族就危險了。”</p>
“那麽就是拔也古的。”</p>
第一個射出鳴鏑的勇士道：“這件皮甲太大了，我隻要一半。”</p>
少女道：“一半太小了，沒辦法做成一件護甲。”</p>
拔也古道：“如果為部族衝鋒的勇士還需要背部的護甲，部族就危險了。”</p>
“那麽留下一半，作為獻給長生天的禮物。”</p>
妖獸的巨斧也作為戰利品，被胡人收起來。周圍的漢子雖然眼紅，但憚於對方顯露的實力，一時沒有人敢出聲爭奪。</p>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連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抖。</p>
徐君房臉色大變，“是獸群！快走！”</p>
程宗揚拉住他，“哪兒來的獸群？”</p>
“太泉古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獸群出沒。一旦被獸群圍住，任你武功再高，也難以逃生——”徐君房手掌有些發抖地說道：“那些獸群裏麵可是有會飛的鳥妖！”</p>
徐君房這句話讓周圍幾名準備上樹躲避的漢子打消了念頭，身後的響動越來越近，徐君房叫道：“跑不了了！進隧道！”</p>
第八章</p>
“百迴千轉迷魂之橋，橋如其名，不小心上了橋，百轉千迴也難以下橋，曾有人在橋上走了月餘，直到力竭身死也沒找到出口。”</p>
徐君房說得慎重，程宗揚卻有些不以然——他們說的“橋”，其實就是自己司空見慣的立交橋、高架橋，所謂橋下無河的詭異之處，在自己看來沒有半點稀奇。不過到了那座“迷魂橋”跟前，程宗揚心裏也不禁一陣發毛。</p>
和自己駕駛的車輛一樣，眼前這座立交橋規模大得離譜，單自己看到的就不下六層，足有十幾層樓高，更上麵的部分則被夜色籠罩，隻能看到一些縹緲的光影。</p>
太泉古陣每一層的時間都著微妙的改變，這裏已經是夜晚，但路上的燈光設施極為齊全，無數燈光仿佛飄在空中，勾織出道路縱橫交錯的輪廓。</p>
無論道路還是周圍的設施，都像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光侵蝕的痕跡。規模如此恢弘的道路，隻有自己一輛車在上麵行駛，徐君房等人倒沒什麽，程宗揚卻有種錯覺，似乎這隻是一個短暫的夢境，下一瞬間道路上就會重現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p>
“吾師鬼穀先生在太泉古陣探究多年，”徐君房的話語將程宗揚拉迴現實，“曾說迷魂橋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中樞，分別通向古陣五至十層，但吾師窮數十年之力，也隻帶著我探尋過第七層。”</p>
前麵依次是郊區、工業區和綠化區，如果鬼穀子說得沒錯，這裏的第四層應該是整個城市的交通樞紐，那麽五至十層，就該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居民區和商業區了。</p>
“第五層有什麽東西？”</p>
徐君房精神一振，“第五層是太泉古陣最值得去的地方，裏麵的寶物堆積如山！那些房子都是用巨大的石塊建成，牆壁渾然一體，沒有一點縫隙，房子裏盛滿了數不盡的寶物，一座座連綿如山，隻要能進去，就發了大財了……”</p>
難道是倉儲區？程宗揚疑惑地問道：“老徐啊，既然有那麽多寶貝，你又去過，怎麽不撿幾樣呢？”</p>
徐君房歎道：“能進古陣第五層的莫不在寶山流連忘返，吾師鬼穀先生卻心如止水，非但一芥不取，還不讓我去拿。”</p>
程宗揚來了興趣，“第五層的路你還記得嗎？”</p>
徐君房神情篤定地說道：“若是旁人，上了迷魂橋早不辨西東，但徐某隨師父來過多次，上了橋，一路右行便是。”</p>
程宗揚扭頭道：“丫頭？”</p>
小紫笑道：“去看看好了。”</p>
“小狐狸？”</p>
蕭遙逸“啪”的打開扇子，悠然道：“入寶山豈能空手而歸？去看看！”</p>
“老頭，你說呢？”</p>
朱老頭樂嗬嗬道：“去！去！大夥兒都去！”</p>
武二不樂意地嚷道：“程小子，你怎麽不問二爺呢？”</p>
“二爺，要不要咱們去瞧瞧，有什麽好東西，給你的蘇荔族長帶點迴去？”</p>
武二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快點啊！你小子還耽誤啥呢！”</p>
上了橋程宗揚感覺真像是進了迷魂陣，主道、輔道、側道、左行、右行、上行……層層疊疊的道路像擰麻花一樣擰成一團，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全是蜿蜒連綿的道路。</p>
程宗揚忽然叫道：“幹！徐大忽悠！這迴可你被坑了！”</p>
徐君房一頭霧水，“沒錯啊，右轉就是啊。”</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立交橋上全是右行道，你給我找個左轉試試！”</p>
徐君房愕然道：“有這等事？”</p>
“一路右轉咱們就該迴去了。”程宗揚道：“想想，有什麽標記沒有？”</p>
徐君房攢著眉頭想了半晌，“好像有個符咒，是第五層的入口……”</p>
程宗揚仰起頭，道路上方懸著一排交通標示，上麵標注的文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但圖形還能猜出個七七八八。有限速、禁止停放、限製行駛……還有一個繪著一個女性圖案，上麵打了個叉，似乎是禁止步行。</p>
徐君房忽然叫道：“那邊就是第五層的門戶！”</p>
程宗揚扭頭看去，遠遠能看到下方一片燈光，所謂的門戶，就是路口的檢查站。</p>
但看見歸看見，怎麽開過去，程宗揚一點頭緒都沒有。望著那一堆亂麻般的交通網，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設計師可缺了大德了……</p>
小紫卻道：“走這邊啦。”</p>
程宗揚愕然道：“死丫頭，你怎麽知道？”</p>
“呶。”</p>
程宗揚低頭看去，卻是儀表盤旁邊有個小小的投影，此前程宗揚隻以為那是個結構複雜的商標，根本沒有留心，這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細細的白色光線依稀就是眼前立交橋的模型。這個立體地圖雖然逼真，可實在太小了，與龐大的車身完全不相襯，即使自己也得趴過去才能看清——這輛車原來的主人有如此龐大的身軀，難道還有如此犀利的視力？</p>
程宗揚把車開到暫停的輔道，琢磨了一陣，有些失望地說道：“就算這是地圖，可不知道咱們在哪兒也沒用啊。”</p>
“就在這裏啊。”小紫指了指投影的左下方，“這個紫色的光點一直在動，現在停下來了。”</p>
程宗揚竭力去看，也沒看到那個所謂的紫色光點，“哪兒有啊？”</p>
小紫堅持道：“就在這裏。”</p>
程宗揚抬起頭，“你們看到了嗎？”</p>
眾人一起搖頭。</p>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不會見鬼了吧？”</p>
小紫道：“往前第三個路口右轉。”</p>
這會兒滿車的人沒一個能認出方向，如果調頭迴去，恐怕還不到路口就會被機械交警攔住。要因為逆行被拘留十天八天，再留個案底，這太泉古陣自己就算能活著出去，恐怕也進不來了。</p>
死馬當活馬醫吧。程宗揚抱著一絲僥幸，按照小紫的指點往前開去。</p>
“沿著橋繞兩圈，然後是條下行的道路。”</p>
“向右，上行，一直往前走。”</p>
“右轉，第一個路口。”</p>
遠處的路口時遠時近，有幾次車輛都背對著出口越走越遠，讓眾人都懷疑是不是指錯了路。但一刻鍾後，當車輛馳入檢查站，眾人的懷疑都煙銷雲散。</p>
朱老頭道：“丫頭，你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啊。”</p>
武二一聽不樂意了，“胡咧咧啥呢？二爺早就說過，跟著紫丫頭走沒錯！”</p>
程宗揚低聲道：“真有光點？”</p>
小紫點了點頭。</p>
“紫色的？”</p>
“沒錯啊。”</p>
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幹！紫外線儀表盤！這是什麽鬼東西用的車啊！死丫頭，你是不是連紅外線也能看見啊？我說你怎麽跟妖精似的……”</p>
“看！寶山！”</p>
隨著徐君房一聲大喝，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那山的結構十分奇特，下方是徐君房說的巨大的圍牆，通體毫無縫隙——其實就是個直徑超過一公裏的水泥筒。無數所謂的“寶物”堆積其中，隱隱能看到幾個白色的物體在頂端飄揚。</p>
“此地的寶物數不勝數，單是那水晶袋便是奇物！”徐君房侃侃言道：“透如水晶，薄如蟬翼，入水不侵，用來盛放物品，數月不腐。但忌金、火二物。遇金則碎，遇火而化，委實神奇……”</p>
程宗揚看著那幾個迎風招展的塑料袋，然後一打方向，直接調頭離開這片所謂的寶山。</p>
武二郎叫道：“幹嘛迴去啊！二爺就缺個水晶袋！”</p>
程宗揚喝道：“一個垃圾場有什麽好看的？別耽誤時間了！”</p>
自己早該想到的，這麽大的城市怎麽會沒有垃圾場？自己要是帶著這一群人爬到垃圾山去尋寶，那臉可丟大了。</p>
方向盤在程宗揚手裏，眾人乾著急也沒用。程宗揚道：“老徐，第六層是什麽？”</p>
連車都不下就這麽空手走掉，徐君房雖然也心痛，但他好歹比武二郎多點見識，聞言道：“是山洞。”</p>
“什麽山洞？”</p>
“裏麵是一個光禿禿的大山，滿山全是洞口。也不太深，大概七八丈，裏麵也沒什麽東西。”</p>
“第七層呢？”</p>
“是若木。”徐君房老實道：“但我隻去過一次，那些樹都高得很，師父一個人上不去，讓我幫忙遞繩子。”</p>
“第八層呢？”</p>
“我沒去過。師父說裏麵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些爛泥。第九層師傅沒提過，第十層入口在橋下，”徐君房道：“走路就可以到，因此進太泉的人都會聚在那裏，比別的地方都熱鬧，隻不過第十層的隧道比第二層的還長，也更危險，所以很少人敢進，都在隧道入口處落腳，在四周找找東西。膽子大的就上迷魂橋往別處尋寶。”</p>
徐君房停頓了一下，提醒道：“中詛咒的，不少都是進了第十層的隧道。”</p>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死丫頭，看看下橋的路口在哪兒。”</p>
…………………………………………………………………………………</p>
車輛悄無聲息地駛進樹林，程宗揚俯身看著儀表盤，上麵密密麻麻映射出各種符號，卻看不出哪個是油量的。按道理說，任何車輛最要緊的就是油量表，這上麵一點類似的標記都沒有，除非這車壓根就不用標記油量或者電能。</p>
徐君房道：“離入口還有一裏多路。咱們坐著九天玄獸過去，隻怕嚇住人，不如停在這兒，咱們走過去。”</p>
武二賴在車上道：“開過去多風光啊，到時候二爺一露臉，肯定把那些孫子都給震了。”</p>
朱老頭道：“二啊，聽大爺的，起來走兩步，這一路你都躺在車上，遲早懶出病來。”</p>
“那是富貴病！你想得還得不上呢。”武二悻悻下了車，借著佯怒的模樣，一件行李沒拿就溜了。</p>
整個太泉古陣到處都被樹木覆蓋，林間一片空地已經聚了不少人，但眾人都小心避開中間的路麵。</p>
篝火前，一名赤膊的漢子正說得口沫橫飛，“……剛進來就撞上一頭九天玄獸！活的！馬老六跑得慢，險些被玄獸吃掉！”</p>
馬老六灌了口烈酒，“那鬼東西能吞火！我舉的火把被它一口吞掉，連煙都沒吐！”</p>
一個輕柔的聲音道：“你們怎麽進來的？”</p>
馬老六陪著笑臉道：“我們幾個武功低微，本來都想打道迴去。可左護法在這裏，少不得硬頭皮闖一闖。哥兒幾個倒是走運，正趕上奈何橋亂成一片，要不也進不來。”</p>
忽然有人叫道：“咦？那不是武二爺嗎？”</p>
武二郎剛想開溜，人群中就站起一條漢子，鐵中寶嚷道：“二爺！二爺！這邊！是我啊！老鐵啊！”</p>
這下武二郎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到，他背著身抹了把臉，然後氣宇軒昂地走過去，抱拳道：“原來是鐵兄弟！好！好！好！”</p>
鐵中寶開心地說道：“在外麵還找二爺呢，沒想到二爺倒先進來了！你看這位是誰！”</p>
武二往人群中一看，半個臉熟的都沒撞上，倒是中間一個女子，二十餘歲年紀，穿著橙黃的衫子，臂上繞著七彩絲帶，容貌頗為豔麗。</p>
武二濃眉一挑，半驚半喜地說道：“左護法？”</p>
蕭遙逸一臉偷笑，難怪當初武二叫囂自己與丹霞宗左護法的交情如何如何，鐵馬堂那些漢子的表情那麽古怪呢，原來左護法是個女的。武二那張大嘴巴一嚷嚷，這位左護法不定讓人在背後說了多少閑話呢。</p>
左彤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位是？”</p>
武二熱絡地說道：“上個月在長安，聽王老七說左仙子要來太泉古陣，我二話不說就來了！武二！武二郎！”</p>
左彤芝娥眉微挑，“白武族的武二郎？”</p>
“可不是嘛！我隻怕耽誤了路程，一路緊趕慢趕，結果倒趕到左護法前邊來了，要不是碰上老鐵，這下可錯過了。”</p>
鐵中寶在旁邊道：“二爺可是仗義人！”</p>
左彤芝似笑非笑地看著武二，然後抱拳道：“多謝武兄。”</p>
武二胸口拍得山響，“咱們的交情還用說這個？進了太泉古陣大夥兒就是一家人！江湖好漢同氣連枝！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一趟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p>
武二郎一席車軲轆話說得氣壯山河，正對了涼州盟好漢們的心思，周圍的漢子們都大聲叫好。</p>
程宗揚想笑又不敢笑，木著臉在旁看熱鬧。蕭遙逸露出一臉純真的笑容，對武二道：“二哥，這就是你常說的左姊姊？哇，好像仙子一樣呢。”</p>
左彤芝笑得花枝招展，佯怒道：“武二，你在背後又亂嚼什麽舌頭了？”</p>
武二一臉憨厚地小聲道：“別聽這小家夥瞎說。來來來，我給大夥介紹幾位朋友，這是老程，一手刀法名震三朝！這是小蕭，盤江蕭家的小少爺！上麵七個哥哥，號稱八虎！這是朱老……呸，趕車的，別理他。這位紫姑娘是盤江派的高手，我跟你們說，惹天惹地也別惹咱們這位小姑奶奶。這位徐先生，蒼瀾本地的高人！不是我說，人家練的功夫，你們拍馬都摸不著邊。”</p>
眾人一陣大笑，接著武二又半個主人般介紹道：“老鐵是老熟人了，鐵馬堂的副堂主！一身橫練功夫比二爺隻強不弱！”</p>
鐵中寶臉上有光，連忙拱手，“不敢當！不敢當！”</p>
“這位左護法，丹霞宗的護法長老！咱們涼州盟內外全靠左仙子一手撐著，響當當的女中豪傑！大夥兒這就算認識了！往後多打交道！”</p>
眾人紛紛拱手，各道：“久仰！久仰！”</p>
眼看氣氛熱鬧起來，武二郎趁人不注意，溜到樹後，解開衣衫扇著風，“瞧我這頭白毛汗。”</p>
程宗揚道：“二爺，你臉皮那麽厚，居然還能出汗，真是奇事一樁。”</p>
武二伸頭看了看，低聲道：“老程，小狐狸是不是對左護法有啥想法啊，頭次見麵就說這麽開心？”</p>
“啥想法？還不是嶽鳥人給鬧的。小狐狸這是套話呢。”</p>
朱老頭抱著塊羊肉過來，一見兩人也在樹後，趕緊想溜，卻被程宗揚一把拉住，“給我們送肉的吧？放這兒就行了。”</p>
朱老頭緊緊抱著羊肉道：“這點兒肉哪夠你們吃啊……”</p>
程宗揚一把奪過來，“夠我吃就行。你再給二爺拿一份大的。”</p>
朱老頭跳著腳道：“缺德啊，小程子！”</p>
“有日子沒聽見你罵我了，還真有點兒挺想念的。”</p>
蕭遙逸這會兒也湊過來，“有羊肉？給我一口！”</p>
程宗揚愕然道：“咱們人都出來了，他們跟誰說得那麽熱鬧呢？”</p>
“老徐在呢。放心，他那張嘴，頂咱們十七八個還富餘。”蕭遙逸撕了口羊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聽哪個？”</p>
“先說好的。”</p>
“涼州盟不是來找嶽帥複仇的。”</p>
“壞的呢？”</p>
“他們是來找赤陽聖果的。”蕭遙逸道：“丹霞宗的宗主修煉時受了點傷，要赤陽聖果療傷。”</p>
“這麽隱秘的事都被你打聽到了？”</p>
“這不剛認了個乾姊姊嘛。”蕭遙逸道：“我瞧著她有些話當著眾人不大好說，隻含糊說宗主練功時出了岔子。依我看，八成是被人打傷的。對了，左護法邀咱們一起走，程頭兒，你看呢？”</p>
程宗揚想了一下，“既然不是嶽帥的仇家，咱們便一起走，多些人也好多點照應，遇到赤陽聖果，有兩個就分一個給他們。也不好白吃了人家的羊肉。”</p>
“赤陽聖果要隻有一個，咱們的羊肉不就白吃了嗎？”</p>
“那是你欠涼州盟的人情，迴頭記著還啊。”</p>
蕭遙逸歎了口氣，靠著大樹坐下，“我怎麽一點感應都沒有？”</p>
“什麽感應？”</p>
蕭遙逸道：“嶽帥如果在太泉古陣，我肯定能找到他。”</p>
朱老頭嚼著羊肉，含含糊糊道：“多半是被黑獅犬嚇住，不敢出來了吧，哈哈！”</p>
程宗揚道：“老頭，你也知道黑獅犬？”</p>
“瞧你說的！”朱老頭翻了個白眼，“那狗原來就是大爺的。”</p>
程宗揚想起嶽鵬舉去南荒的事，“嶽鳥人被咬不會就是你幹的吧？”</p>
朱老頭氣哼哼道：“誰讓那廝不長眼睛？”</p>
“我明白了，是不是嶽鳥人調戲葉媼，老頭你放狗咬了嶽鳥人——”程宗揚道：“結果你仇沒報成，連狗都被人逮走了，哎喲，這麽丟臉的事你都好意思往外說？”</p>
朱老頭臉都紅了，梗著脖子道：“咋丟臉了？咋丟臉了？”</p>
正吵鬧間，樹外一聲嬌笑，“說什麽呢？這麽熱鬧。”</p>
左彤芝笑靨如花地過來，一手挽著臂上的彩帶，一手拿著酒囊道：“老武原來躲在這裏，人躲得了，酒可躲不了，來嚐嚐我們涼州的烈酒！”</p>
武二郎也不含糊，接過皮囊豪飲一口，“好酒！”</p>
“蕭弟弟，你也來一口。”</p>
蕭遙逸跳起來，“左姊姊給的酒，我怎麽能不喝呢？二哥！你別攔我！”</p>
武二郎一把奪過羊皮酒囊，虎著臉道：“年紀輕輕喝個什麽酒呢？長幾歲再說！”說著他抬頭道：“左護法，我這兄弟年紀小，家裏交待過不能飲酒，這酒我替他喝！”</p>
左彤芝笑著看武二郎一番痛飲，再想不到那個俊俏的後生是在躲酒。</p>
程宗揚走到林外，卻見小紫一個人抱著雪雪坐在林側，他蹲下來，“丫頭，你真能看見紫外線？”</p>
“什麽紫外線？人家才不知道呢。”</p>
自己都看不到的東西，實在沒辦法給她解釋。據說魚類和某些動物的視覺能夠看到人類所無法察覺的光譜，小紫出身碧鯪族，也許具備同樣的視覺。可這輛車的原主人究竟是獸人還是魚人呢？</p>
小紫逗弄著雪雪，一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的小香瓜也來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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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樹林中，兩道纖美的人影交錯而過，朱殷身體微微一沉，腳尖在細枝上微一借力，然後輕掠而起，立在枝頭，接著“鏘”的一聲，迴劍入鞘。</p>
“鶴羽劍姬，果然名不虛傳。”</p>
月光下，映出一張嬌豔的麵孔，潘金蓮一襲白衣，玉容像冰雕一樣沒有絲毫表情，然而她美目盈盈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天生的幾分風流媚態，把她冰若冰霜的氣質化解大半。</p>
另一邊，一個少女盤膝而坐，她長劍橫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努力表現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可那雙水靈靈的美目不住亂轉，心似乎早就飛到外麵。</p>
潘金蓮淡淡道：“承讓。”</p>
朱殷猶豫了一下，展顏笑道：“仙子此行，也是為那個人麽？”</p>
潘金蓮紅唇輕動，“我與師妹隻是為采藥而來。其他事情與我光明觀堂沒有任何關係。”</p>
朱殷輕笑道：“光明觀堂想撇清關係，又哪裏能撇得乾淨？無論那人此番是死是活，隻要水落石出，光明觀堂總是能鬆口氣吧。”</p>
“師門之事，我等無可奉告。”潘金蓮轉身離開，對樂明珠道：“走了。”</p>
樂明珠像小兔一樣跳起來，“那邊有人烤肉，好香！”</p>
潘金蓮遞給她一隻籃子，“你若餓了，便先吃吧。”</p>
樂明珠苦著臉道：“我不要吃水果……”</p>
潘金蓮氣惱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已經辟穀了，哪裏整天還想著吃？”</p>
樂明珠小聲道：“師傅說，即使辟穀也可以吃些果脯啊，蜜餞啊，瓜子啊，還有肉……”</p>
潘金蓮認真道：“我再警告你一次：進了太泉古陣，除了自己帶的，任何東西都不能隨便入口。”</p>
樂明珠咽了口口水，無精打采地說道：“人家記得了。”說著她又揚起臉，好奇地問道：“潘師姊，你為什麽騙她，說我們不是找那個人的？”</p>
潘金蓮險些從樹上栽下來，“誰告訴你我們要找姓嶽的？”</p>
“師傅說的啊。”</p>
潘金蓮頭痛地撫住額頭，“燕師叔怎麽什麽都跟你說呢？”</p>
“好啊，你還有事瞞著我。”</p>
“閉嘴！”</p>
看到樂明珠垮下的小臉，潘金蓮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次來太泉古陣，找姓嶽的還在其次，要緊的是找燕師伯。”</p>
樂明珠驚訝地說道：“燕師伯？她也在這裏？”</p>
“不知道。”潘金蓮低聲道：“但她當日和姓嶽的一起消失，如果能找到姓嶽的，多半就能找到她了。”</p>
“潘師姊，我們去哪兒？那邊人好多呢。”</p>
潘金蓮眉頭輕皺，“我不耐煩和他們打交道，還是避開吧。”</p>
…………………………………………………………………………………</p>
程宗揚一陣心跳，“真的嗎？在哪兒？”</p>
“據說光明觀堂來了兩個人，一個眼如桃花的大美人兒，還有一個大眼睛高胸脯的小美女。你猜會是誰呢？”</p>
程宗揚身上一陣燥熱，恨不得把小香瓜攬在懷裏，狠狠溫存一番。</p>
“她們多半也是來找嶽鳥人的，這迴可真熱鬧！”</p>
忽然有人叫道：“妖獸！護陣妖獸！”</p>
林中一聲咆哮，衝出一頭巨大的怪物，它比武二郎還高出半頭，渾身黑毛根根豎起，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皮甲，看似柔軟，可眾人射出的弩箭、暗器打在上麵都被彈開，卻是一件堅韌無比的護甲。</p>
當即就有人叫道：“是我們洛幫先看到的！這甲歸我們洛幫！”</p>
“有本事拿到你再說吧！這畜牲紮手得緊！”</p>
那妖獸看輪廓仿佛是一頭黑熊，可它龐大的軀幹上卻長了一個不相襯的小腦袋，咆哮聲中，它掄起一截斧柄，在舉過頭頂的刹那，斧柄光線閃動，凝出一隻三尺來長的斧輪，接著狂劈下來。</p>
一名漢子好不容易闖過奈何橋，來到古陣深處，沒想到頭一個撞上太泉古陣的護陣妖獸。他舉起镔鐵打製的短槍奮力一擋，“叮”的一聲，斧輪劈開槍杆，切下他半邊頭顱。</p>
這下洛幫的好漢們都忘了鼓噪，驚唿著四散逃開。</p>
妖獸發出一聲嗜血的嚎叫，旋風般撲向人群。剛才還口沫橫飛的好漢們一窩蜂地逃開，露出林側一幫人馬。</p>
那幫人頭髪剃得千奇百怪，身上斜披著羊皮，露出肌肉虯結的肩膀，卻是在陣外遇見過的那隊胡人。他們本來待在樹木邊緣，與眾人互不來往，這時人群散開，反而首當其衝成了妖獸的目標。這會兒他們在林中或坐或臥，一如遊獵的牧民，但遇到危險的刹那，幾乎所有人都立刻拔出兵刃，做好了戰鬥的準備。</p>
那名戴著麵紗的女子坐在正中間，她一手拿著盛酒的銀爵，美目冷冷看著衝來的妖獸，充滿了難以觸犯地威嚴感。</p>
在她旁邊坐著一名胡人老者，他舉起一根木杖，往地上一刺。妖獸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將它龐大的身軀陷進一半。</p>
一聲鳴鏑的尖嘯掠出，接著十餘枝利箭同時飛出，落點精準地選在妖獸眼、口、喉頭等部位，鮮血頓時四下飛濺。</p>
妖獸嚎叫聲像被利刃截斷一樣，林中變得鴉雀無聲，本來不少人都對這些胡人抱有敵意，沒想到這些胡人如此剽悍，眨眼間就把這頭妖獸當場射殺。</p>
那些胡人膽子甚大，當即出來幾個人，咬著短刀把那妖獸從土中拖出，剝下那件皮甲，然後呈給那名胡人老者。老者審視了一下，雙手捧給那名少女。少女接過來，有些好奇地摸了摸皮質，然後道：“烏護大叔，這皮甲應該是你的。”</p>
烏護蒼老的聲音道：“如果部族的巫師也需要披甲，部族就危險了。”</p>
“那麽就是拔也古的。”</p>
第一個射出鳴鏑的勇士道：“這件皮甲太大了，我隻要一半。”</p>
少女道：“一半太小了，沒辦法做成一件護甲。”</p>
拔也古道：“如果為部族衝鋒的勇士還需要背部的護甲，部族就危險了。”</p>
“那麽留下一半，作為獻給長生天的禮物。”</p>
妖獸的巨斧也作為戰利品，被胡人收起來。周圍的漢子雖然眼紅，但憚於對方顯露的實力，一時沒有人敢出聲爭奪。</p>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連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抖。</p>
徐君房臉色大變，“是獸群！快走！”</p>
程宗揚拉住他，“哪兒來的獸群？”</p>
“太泉古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獸群出沒。一旦被獸群圍住，任你武功再高，也難以逃生——”徐君房手掌有些發抖地說道：“那些獸群裏麵可是有會飛的鳥妖！”</p>
徐君房這句話讓周圍幾名準備上樹躲避的漢子打消了念頭，身後的響動越來越近，徐君房叫道：“跑不了了！進隧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