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04</p>


    第二章</p>


    兩千石糧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銀銖,三千銀銖的定金已經支付過,還差三千五百枚銀銖。程宗揚將一隻解開的錢囊推過去,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銖,請周老板收好。</p>


    看著錢囊中黃澄澄的金銖,周銘業神情微動,像糧行這種小本生意,平常升鬥出入,大都是用銅銖,連銀銖都不多見,何況是金銖,不由對這年輕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p>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用銀銖支付,免得太過招搖。但二十萬金銖換成銀銖,足有幾十噸重,等從建康運來,討債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鋪踏平了。</p>


    公子果然是信人。周銘業接過那筆沉甸甸的金銖,然後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來舍下守歲,共度新年。</p>


    程宗揚道:那怎麽好打擾?</p>


    你我之間,哪裏要這般客氣!周銘業道: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敝行上下都在庫中忙碌,為公子籌措那一萬石糧食。公子身邊隻有幾位伴當,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p>


    周銘業如此盛情,程宗揚也有些心動,自己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過除夕,如果身邊隻有祁老四、敖老大、馮大,法和死奸臣,這年也過得太慘了點,於是笑著答應下來。</p>


    臘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戶戶開始打年糕,準備過年。城南一家新開的糧行不言聲地掛出水牌,標出每石四百銅銖收購糧食的價碼。</p>


    年關時節,各家多少都有些餘糧,看到糧行掛出的牌子,有人過來訊問,得知不論多寡,一律以現錢交易,便有人動了心,拿糧食來換些錢銖,購買年貨。</p>


    祁遠當起了掌櫃的角色,通過孫益軒招募了幾個信得過的夥計,開始收購糧食。馮源閑來無事,也跟著打打下手。</p>


    程宗揚把那筆錢銖交給敖潤看管,把這個漢子嚇了一跳,程頭兒,這可是幾十萬金銖。老敖不吃不喝,幾十輩子也賺不下來。你就這麽放心扔給我?</p>


    少廢話,要是信不過你,我還帶你來筠州?程宗揚把鑰匙丟給他,我和會之出去一趟,明天迴來。你和馮大,法一起看著錢,下午孫老板來,拿一千金銖,讓他想辦法換成零散的銀銖、銅銖。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p>


    馮源道:程頭兒,不如我也去吧。守著這麽大一堆金銖,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p>


    別!敖潤一把拉住他,留我一個人怎麽成?馮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義了!</p>


    祁遠道:我還是守著糧食安心點兒。這麽多金子,老祁看著都眼暈……老馮啊,幫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兩下,手法還真地道!</p>


    程宗揚擔心庫房不夠用,與秦會之一道往浮淩江下遊,尋找地方儲放糧食。浮淩江在城南,距常平倉不遠,安頓了店鋪的事,兩人找了艘漁船,順水而下。</p>


    起初一段順風順水,不到一個多時辰便行了四十餘裏。浮淩江並不寬,城邊幾裏還有些農田,再往下遊,地勢逐漸變得崎嶇,難以耕種,大片大片都是未開發過的原始森林。一個時辰之後,兩岸山勢更加險峻,樹木也越發高大,虯結的根係一直延伸到水中,濃綠的樹蔭合攏過來,將江水映得一片瑩翠,空氣也濕暖了許多。</p>


    秦會之道:這山看來也不甚高,隻隔了幾十裏,氣候便如此不同。</p>


    程宗揚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勢就不低,再加上這幾道山脈,冷空氣都被擋在山北,無法難下。其實我倒想找個冷點兒的地方,糧食運來也好保存。</p>


    說話間,船底微微一響,秦會之反應極為敏捷,船槳伸出,點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p>


    程宗揚抬眼看去,隻見平靜的江水沿山腳拐了個彎,往下便翻騰起來,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顯然水下都是礁石。</p>


    兩人小心地駕著船避開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邊。秦會之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邊似乎有些東西,我過去看看。</p>


    程宗揚交待道:小心點。</p>


    秦會之束緊衣帶,躍到岸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p>


    程宗揚守著漁船,盤算著在途中找處平地,用蘆席搭個棚子,堆放糧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幾個月,隻要能掩人耳目,轉手便賣光了。忽然間,一條獨木舟從下遊逆水駛來,舟上一男一女,男子靈活地操著木槳,獨木舟彷佛舞蹈一樣左右穿插,輕盈地駛過礁群。</p>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這樣操船的技巧,恐怕隻有荊溪人才會,可他們的獨木舟最多隻能裝載兩三石糧食,就算能找來蠻人幫忙,四千石糧食也得搬運上千趟,更不用說計劃中的幾十萬石了。</p>


    船上的漢子看到他的漁船,停下木槳,高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懂,隻好張開雙手搖了搖,表示自己沒有惡意。</p>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嗎?語調雖然生澀,但吐字清晰,卻是那女子說的。</p>


    沒錯,我是商人。程宗揚道:不過我今天沒帶貨物,做不了交易。</p>


    獨木舟放緩速度,駛到漁船邊。荊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說了幾句。程宗揚聽得糊塗,不過那男子的麵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p>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荊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對白色的象牙耳環,雖然容貌略有差異,但皮膚白嫩如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兒。</p>


    我叫相雅,他是麻黷。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說道。</p>


    程宗揚也想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姓程,程宗揚。他是昨天賣葡萄的?</p>


    荊溪男子說了幾句,女子道:麻黷認出你了,你是昨天買他葡萄的商人,我們正要去找你。</p>


    程宗揚心裏打鼓,這個荊溪漢子剛迴去,又迴來找自己,難道自己又惹什麽麻煩了?</p>


    程宗揚笑道:我們買葡萄,已經付過錢了。</p>


    那女子認真點了點頭,你們給得太多了。我們正要你還錢。</p>


    程宗揚聽了半晌才明白,那個叫麻黷的荊溪漢子開價每串葡萄五個銅銖,並不是葡萄值這麽多錢,而是荊溪人一般隻數到五,再大的數字就用很多來表示。</p>


    雲丹琉的隨從給了他一吊錢,麻黷隻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迴來找到識數的一看,才知道給得太多了。兩筐葡萄不過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幾百銅銖。</p>


    麻黷被妻子數落了一頓,一大早就趕往城裏還錢,沒想到會在途中遇見買葡萄的客人。</p>


    這點錢程宗揚當然不肯收,但麻黷堅持要給。他們兩個是荊溪土著,找都找不來的向導,程宗揚趁機比劃著向他們問道:附近有沒有寬闊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並且地麵不是太濕。</p>


    兩人交談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邊有一處大房子。</p>


    大房子?</p>


    是呀。從前有人在那裏住。</p>


    程宗揚來了精神,在哪兒?</p>


    我們帶你去。相雅和麻黷麻利地把獨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進密林。</p>


    程宗揚在筠州聽了不少浮淩江下遊五溪蠻人的傳說,據說那些蠻人擅長用毒箭,往往潛藏在林中,射殺過往的客商,劫掠財物。官府派出鄉兵圍剿也毫無作用,因為五溪蠻一半時間在山中勞作,一半時間出去打劫,簡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沒有人敢往荊溪一帶行商。現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為零。</p>


    麻黷用隨身的砍刀砍去枝葉,露出林間一條荒棄已久的小徑。由於路麵的泥土被夯實過,仍能看出以前的樣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騾馬通行。</p>


    走了一刻多鍾,一處房舍出現在濃綠的光影中。門庭雖然破敗,青石鋪砌的台階和巍然聳立的門樓卻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嚴。傾頹一半的屋簷下,懸著一方布滿蛛網的匾額,依稀能看到上麵四個墨黑的大字:荊溪縣衙。</p>


    荊溪縣治原來設在這裏。程宗揚四處打量,隻見牆頭爬滿藤蔓,四周的樹木合攏過來,枝葉幾乎遮滿了天空。看情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跡,本來就不多的幾間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傾頹,好在結構還大致保存完好。周圍近百裏都隻有荊溪蠻人,宋國居然能在這裏設縣衙,還派來幾任知縣,也真不容易,進入大門,程宗揚頓時一陣驚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內的土地都用磚石鋪過,雖然被雨水侵蝕,有幾處凹陷,但依然平整,隻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p>


    程宗揚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閃,有人從縣衙的正堂出來,卻是先來探路的秦會之。麻黷見到他,頓時喜形於色,拉著相雅過來,飛快地說了一串話。</p>


    秦會之也認出他來,雙方說得高興,眼看天過午時,秦會之拿出攜帶的竹筒米飯和一隻酒葫蘆,邀這對荊溪夫妻一同用餐。就這樣,秦會之與相雅用蠻語與麻黷交流,再用官話與程宗揚交談,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打聽荊溪縣衙的情形。</p>


    麻黷與相雅對縣衙的來曆也所知不多,隻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這裏居住,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拿出一張蓋過紅印的紙,就向周圍的山民索要物品。從未交過賦稅的荊溪人對此莫名其妙,彼此發出過幾次衝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裏不去理會。後來有一天,荊溪人從山裏出來,才發現大房子的人已經搬走了。荊溪人不喜歡這種房屋,也沒有人來住,於是便荒廢下來。</p>


    秦會之問起有沒有鄉兵到這裏來。麻黷和相雅說,他們不知道什麽是鄉兵,不過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荊溪來了。</p>


    程宗揚放下心,從筠州到這裏,順風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沒有人煙,把糧食放在這裏倒是個好地方。</p>


    吃過飯,麻黷和相雅一同離開。這對荊溪夫妻一片坦誠,隻因為多拿了幾百文錢,還要劃船到城裏送還,讓自己這個準備囤積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p>


    程宗揚有心送他們點禮物,但身邊什麽都沒帶,隻好作罷。</p>


    秦會之道:他們這支荊溪蠻住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幾十裏山路,再走幾十裏水路,以前很少與宋國人接觸。</p>


    那個女的官話說得不錯啊,以前沒接觸過外人,她在哪兒學的?</p>


    浮淩江再往下遊臨著昭南邊境,有一個沐羽城,雖然比筠州離得遠,但荊溪人對宋國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邊交易。麻黷還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們。</p>


    下次來,給他們帶點鐵器和鹽巴。</p>


    秦會之點頭道:那最好不過。</p>


    程宗揚在庭中走了幾步,若加個棚子,放上幾萬石糧食應該沒問題吧?</p>


    秦會之已經用腳步丈量過,當下說道:庭院南北寬十丈,東西寬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糧食近十萬石。</p>


    再加上周圍的房舍,滿打滿算能盛放二十萬石,雖然簡陋得不像糧倉,但自己隻是找地方堆放糧食,又不打算長期倉儲,這裏也盡夠用了。程宗揚道:招些民夫,把庫裏的糧食運出來,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風的空間。就用蘆席和竹子,隻要能擋雨,越簡單越好。</p>


    從浮淩江運送糧食,隻怕不好掩人耳目。</p>


    這就看王團練的了。給他送筆銀銖,份量要夠,也不能覺得咱們是好宰的肥羊,讓他照應一些。</p>


    秦會之笑道:這個好辦。</p>


    …………………………………………………………………………………</p>


    程宗揚與秦會之查看了縣衙周圍的環境,規劃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庫房,第二天才返迴筠州。</p>


    昨天收了二百石糧食,還是城南一個大戶,派管家送來一百多石。祁遠麵有憂色地說道。這個數量雖然不少,但離家主的目標差得太遠。</p>


    程宗揚笑道: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麽打算?</p>


    祁遠道:就咱們幾個人,我去弄口肥羊,買些年糕、點心。裏頭再掛幾盞燈籠,喜氣一些,也盡夠了。</p>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簡單了點兒?</p>


    祁遠笑道:再每人封一個大紅包,就豐厚得緊了。</p>


    程宗揚大笑起來,好你個老四!把鋪裏幾個夥計,都列出名單來,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們幾個,喂,老四,我記得你還是股東吧?</p>


    那是,我和吳大刀占了半成多呢。</p>


    一成。程宗揚道:小魏那份算你們的。</p>


    祁遠不再言語,過了會兒才道:老秦,雪隼團兩位,還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紅包合適?</p>


    每人一百銀銖。程宗揚張開手臂,作了幾個體操動作,然後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不過要辛苦你了。</p>


    我天生的勞碌命,有什麽辛苦的。程頭兒,你說,我記著。</p>


    程宗揚道:聽說城外還有民夫沒有著落?</p>


    足有兩三千人,都在常平倉一帶聚著。</p>


    我有個打算,設個粥棚,施粥。</p>


    祁遠眼睛一亮,這可是個積德的好事!我來幹!</p>


    問題是得多少糧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夠了,丟了咱們商行的麵子。</p>


    施粥當然不能敞開了吃,每人每天兩頓,有一斤半便夠了。兩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無錢的窮人,就說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糧食,合五十石,除夕開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兩個錢的菜蔬,算下來要五百銀銖。</p>


    那就設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糧食,菜金按兩千銀銖。</p>


    成!祁遠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說一聲,一兩個時辰就搭起來了,我先去叫幾個人準備糧食。</p>


    祁遠興衝衝往外走。孫益軒領著兩個小廝,提了幾隻食盒進來。</p>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樁,明麵上不好多打交道,這次說的事是王團練初七要在家中請客,已經派了請帖。</p>


    孫益軒道:王團練這人,手伸得太長,每年三節兩誕,都少不了讓城裏的商戶孝敬。</p>


    給多少合適?</p>


    一般是一百銀銖。</p>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戶起碼有幾百戶吧,王團練這比做生意撈得還狠啊。</p>


    他手下有鄉兵,又是官場的人,在筠州沒人敢惹。被他勒索幾個,大夥兒也隻當求個平安。孫益軒道:況且他手伸這麽長,有些事情也好辦。</p>


    程宗揚想了想,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讓店鋪的祁掌櫃代我去吧。</p>


    行。孫益軒道:請轉告祁掌櫃,初七一早,城南王團練的大宅。</p>


    …………………………………………………………………………………</p>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連十餘座圓形的大倉沿著浮淩江一字排開,便是筠州城的常平倉了。</p>


    為了往前方輸送糧食,宋國運用的民夫不下二十萬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員調集,服完勞役就帶著口糧各自返迴。但二十萬人裏麵,免不了有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筠州,無法返鄉。這些民夫缺衣少食,當地官員雖然想盡辦法賑濟,但現有的人手既要維護城中的秩序,又要支應前線各種物資,實在也顧不了許多。</p>


    大清早滯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邊,希望有運氣到城中打份短工,賺得一天的衣食。但時近新年,各處商鋪都陸續關門休業,城中居民各自忙著過年,這份希望也渺茫得緊。</p>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削漢子騎著一匹大青走騾過來,扯開喉嚨道:有幹活的,過來幾個!</p>


    人群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說道:老爺,要幾個人使?給多少工錢?</p>


    一文錢都不給!祁遠道:程家少爺要在這裏施粥,找幾個熱心的,搭處粥棚。</p>


    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幾十名漢子立刻出來,清出一片場地,拆了各人住的蘆棚,七手八腳搭起一處粥棚。</p>


    接著幾名前幾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滿糧食的蒲包過來,祁遠從民夫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鍋。這邊已經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馮源也跟來湊熱鬧,見狀不禁技癢,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這次沒出醜,把圍觀的眾人給狠狠震了一把,連同行的林清浦也讚不絕口。</p>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來不像善類,卻是一副熱心腸。他前後照應著,讓人一通大火把水燒開,然後扯開蒲包,將白燦燦的大米倒入鍋中,一邊熬著粥,一邊擺開桌案,將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過來,雖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醬少料,但貧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過如此,頓時又是一片歡聲,連幫忙幹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麵子。</p>


    民眾越聚越多,這幾千民夫不乏精壯有力的漢子,一旦踩踏起來,便釀成大禍。祁遠先叫人把沒開過的蒲包堆起來,讓眾人都看到糧食充足,不用爭搶,然後讓眾人按各州縣分好,老弱在前,精壯在後。等粥米煮熟,祁遠親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馮源好湊熱鬧,林清浦也沒什麽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順順利利把施粥地事辦了下來。</p>


    那些民夫感激不盡,交頭接耳都在說: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報啊!</p>


    這邊正鬧轟轟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視。遠遠看到這一幕,滕甫駐馬審視良久,然後捋著胡須對左右道:這個姓程的倒是義商!設棚施粥也頗有章法,筠州民風淳厚,民心可用!</p>


    幾名隨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裏卻在納悶,筠州何時出了一個姓程的大商戶,不言聲就設起粥棚來?</p>


    滕甫本來想派幾名衙役幫忙維護秩序,轉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知道會做出什麽勾當?索性道:吩咐衙門的人,施粥是善事,誰都不許打擾!交待常平倉的班頭,從官庫中支一百石糧食送去。讓他看好倉戶,小心火燭。倉裏幾十萬石軍糧,一旦失火,可不得了。</p>


    祁遠一直忙到午後,官倉送來一百石糧食,倒把他嚇了一跳。弄清原委,祁遠連聲道謝,又給班頭塞了一小串茶水錢,讓班頭高高興興走了。</p>


    下午程宗揚也來湊熱鬧,看到祁遠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民夫們多少都能吃上熱粥熱菜,一個個感激不盡,不由笑道:老四,你這人情做得不壞啊。我怎麽看著裏麵還有穿號衣的人呢?</p>


    祁遠拍打著身上的煙灰,笑道:那是常平倉看守的鄉丁,他們守著倉房,吃得還不如咱們的大米白粥。上午還拿架子,隻遠遠看著。中午有兩個過來,我給他們盛了份稠的,這會兒就都來了。這些鄉丁還行,都老老實實排隊,沒有仗勢欺人的。說到底,也是窮苦人家出身。</p>


    既然這樣,從城裏再送些菜來。除夕夜,讓大夥敞開吃頓好的。</p>


    祁遠答應了,又說起筠州知州派人送來糧食的事。程宗揚道:這官兒倒不壞。</p>


    可不是嘛。祁遠道:班頭來的時候我還擔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還不讓別人施粥,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設棚子,從未見過拿來糧食給別人施粥的。</p>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打聽一下,如果有別的情形,索性納了錢,這一百石糧食算咱們買的。</p>


    成。我一會兒去找常平倉的班頭,摸摸底細。</p>


    程宗揚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說吧。你也忙一天了,從民夫裏麵找幾個可靠人看棚子,迴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同去日昌行周老板家。</p>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不適合吧?</p>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這位周老板是個認錢的人,財神爺要上門,他高興還來不及呢。</p>


    祁遠也笑了起來,這倒是。和財神爺攀上交情,這年過得也值。</p>


    秦會之負著手,瀟瀟灑灑從江邊過來,說道:常平倉後麵有個河灣,地方僻靜。船隻也不用太大,有個七八艘,每艘能裝百十石即可,都用漁船,在江上也不顯眼。一趟能運千餘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將庫房清空了。</p>


    程宗揚點點頭,先這麽做,以後量大,再想辦法。</p>


    祁遠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訴他們今晚粥棚一直開到子時,讓這些流落異鄉的人都守完歲再封火,然後喚上馮源和林清浦,眾人一同迴店鋪。</p>


    敖潤大馬金刀地坐在庫房前守著,見到程宗揚,立刻躥了起來。</p>


    程宗揚道:老敖,你這表情怎麽這麽古怪呢?</p>


    敖潤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道:姨奶奶來了。</p>


    程宗揚訝道:哪兒來的姨奶奶?</p>


    你那小姨,剛從江州來!</p>


    死丫頭!程宗揚把手邊的事一下全拋到九霄雲外,大叫一聲,撒腿朝後麵的廂房奔去。</p>


    小紫穿著一襲錦襖,由於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鑲了一道狐毛,白絨絨的狐毛襯著白玉般的麵頰,就像一個精巧的玉人。她雙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門邊,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p>


    程宗揚衝過去張開雙臂,還沒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慘叫一聲,哎喲!</p>


    小紫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程宗揚顧不上喊痛,抱著腳一邊跳一邊叫:你怎麽來了?誰陪你來的?哎呀,我的腳……</p>


    身後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公子!</p>


    程宗揚扭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長伯!彪子!哈,是你們兩個!彪子,你氣色看著不錯啊!長伯,聽說你被一個和尚打傷了,你行啊,臉都丟到天竺去了。</p>


    吳三桂嘿嘿笑了兩聲,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讓我撞見那禿驢,非把他的光頭鑿個洞出來!</p>


    易彪比剛從北府兵出來時精神好了許多,我和老吳接到公子的書信,就趕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來了筠州,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到。</p>


    程宗揚開懷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們說一聲,給周老板告個罪,今晚就不去叨擾了,咱們自家兄弟一起守歲!</p>


    吳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頭和祁遠等人見麵。程宗揚轉身抱住小紫,先狠狠親了一口,死丫頭,想死我了!喂,你不用聞了,這幾天我忙得跟狗一樣,什麽女人都沒碰過!</p>


    小紫哂道:好沒用哦,來了這麽些天,連個女人都找不到。</p>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讓人一點心情都沒有。你說都是女人,為什麽差別這麽大呢?天底下女人那麽多,哪兒有像我的死丫頭這樣,又香又甜又水靈的。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把臉湊過去,再親一個。</p>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撥到一邊。</p>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那女子坐在一隻箱子旁邊,這會兒款款站起身,體態豐潤,風姿農豔,正是自己從黑魔海囚牢帶迴來的夢娘。</p>


    原來是夢娘,看起來又漂亮了啊,哈哈!</p>


    阿夢,小紫嬌聲道:那邊有香蕉,你吃一個吧。</p>


    夢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豔的紅唇間來迴進出,漸漸變得濕潤。她吞吐的動作溫柔而細致,豔麗而柔潤的唇舌優雅地舔舐,充滿性感的風韻。</p>


    程宗揚驚奇地說道:哇,她竟然這樣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嗎?</p>


    誰知道哪個傻瓜教的。小紫笑吟吟道:人家隻教她用下麵的小嘴吃香蕉,程頭兒,你想不想看啊?</p>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隻是逗逗她,又沒幹別的,不信你問她。</p>


    我才不問呢。小紫笑道:我一會兒告訴她,再吃香蕉,最後一口用力咬就是了。</p>


    死丫頭,你也太壞了!程宗揚抱著小紫道:蕭五和臧修怎麽沒來?</p>


    他們有事,走不開。</p>


    宋軍攻城了嗎?程宗揚急忙道:情形怎麽樣?</p>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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