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1</p>


    吳戰威抱著竹竿尾部,臉色煞白。他水性比程宗揚還差,這會兒抱著毛竹,能不沉到水下就是萬幸。這時,另外兩名雲氏商會的漢子也在遠處露出頭,掙紮著朝這邊遊來。</p>


    程宗揚一口氣憋得太久,這會兒隻覺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喘過氣來,立刻問道:“凝羽呢?武二呢?”</p>


    “浪太大,他們和我分開了。”</p>


    謝藝用膝蓋頂住易彪的小腹,讓他把水吐出來,一邊伸手在雲蒼峰背脊上飛快地推拿敲打。</p>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轉身又往水下潛去。謝藝喊道:“做什麽?”</p>


    “祁老四還在下麵!”</p>


    謝藝叫道:“沒用了!”</p>


    祁遠這一路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以說如果沒有他,自己肯定走不到這裏。程宗揚道:“是死是活,我也要去看一眼。”</p>


    吳戰威掄了礙事的衣服,沙啞著喉嚨道:“你歇著!我去!”</p>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抱好你的竹竿!照顧好雲老哥就成!”</p>


    謝藝把雲蒼峰遞給已經緩過氣來的易彪,“我和你一起去。”</p>


    兩人並肩潛到水下,程宗揚才發現,謝藝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沒看到他怎麽動作,就箭矢般朝水下的竹樓遊去,速度比自己快了一倍。</p>


    程宗揚屏住唿吸,在水中竭力睜大眼睛。靠近竹樓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朱老頭兩手抱著一隻中午吃剩下的大海螺,以狗刨的姿勢在水中撲騰著,兩條腿一刨一刨,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褲子都快被蹬的掉下來。他狗刨一會兒,把海螺扣在臉上喘兩口氣,然後再接著玩命地狗刨,速度居然也不慢。</p>


    祁遠那句話,這老家夥粘上毛就是活猴。這麽大的水居然也沒淹死他。程宗揚正悶得難受,擦肩而過的時候伸手搶過海螺,一口把裏麵的空氣吸盡,然後伸出四根手指,朝朱老頭比了比。</p>


    朱老頭一臉心痛地搶過海螺,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在臉上,一隻手朝程宗揚胡亂擺了擺,表示自己沒有見到祁遠。</p>


    這邊謝藝遊魚般鑽入竹樓,片刻後那點燈光一閃,被他拿起來,然後朝樓下遊去。</p>


    …………………………………………………………………………………</p>


    如山的海浪湧來,重重撲在礁石上。一群人神情委頓地躺在岸上,浪花傾盆大雨般灑在身上,卻沒有誰願意挪動半步。易彪嗆得最重,他肺部受了傷,雖然肚裏的水已經吐乾淨了,卻不時咳出血絲。相比之下,雲蒼峰還算幸運,隻灌了一肚子的水,昏迷了不短時間,醒來後竟然沒有其他大礙。</p>


    在海浪中折騰了幾個時辰,眾人都已經精疲力盡,這會踏上實地,才感到後怕。居住在海邊,漲潮並不意外,但這樣全無預兆地突然漲起兩丈高的潮水,完全超乎任何人的想像。</p>


    不久,蘇荔與武二郎一前一後浮出水麵,身後正好一個大浪打來。武二郎張臂抱住蘇荔,弓起背脊,若無其事地承受住海浪一擊,順勢落在岸上。動作乾淨利落,引得幾名花苗漢子都豎起大拇指。</p>


    蘇荔從他肩間掙開,一邊擰著濕淋淋的長髪,一邊抬頭望著天際的明月,過了會兒才蹙眉道:“今天是十六嗎?”</p>


    武二郎連忙道:“十七。”</p>


    整個白天,碧鯪海灣都一片安祥,溫暖的陽光,和熙的海風……讓他們誤以為這些建在海邊的竹樓十分安全。沒想到入夜後,潮汐會突然猛漲,睡夢中的人們甚至來不及逃避。</p>


    經曆過南荒的毒蛇和沼澤之後,商隊卻在這貌似平靜的海灣,遭受了進入南荒以來最慘重的損失。全無準備的他們在短短一刻鍾之內就被潮水吞沒,包括朱老頭在內,最後逃生的隻有一半。失蹤者除了雲氏商會的四名護衛,還包括白湖商館的祁遠和石剛。</p>


    “早該想到的!”朱老頭嚷嚷道:“都不想想,要不是這麽大的浪,咱們隔著幾十裏能聽到?”</p>


    這老家夥命好,剛冒出水麵就遇到趕來的凝羽,等程宗揚迴到岸上,他已經捧著剛煮出來的熱湯喝了半碗。朱老頭這會兒得了便宜還賣乖,頓時引起眾怒,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老家夥,毫不掩飾的露出怒意。</p>


    朱老頭明顯感受到這些目光的壓力,他小心地蹲下來,強撐著小聲道:“咋了咋了?”</p>


    “朱老頭,”程宗揚沉聲道:“你明知道會有這麽大的潮水,還讓我們住在海邊上?”</p>


    朱老頭咽了口吐沫,哭喪著臉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故意的。誰會想到這熊地方潮水會這麽大?不信,不信你問雲老板。”</p>


    雲蒼峰神情萎靡,慢慢說道:“滿月時,潮水通常會大一些。可這樣大的潮水……莫非是大潮?”</p>


    朱老頭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每隔十八九年,就有這麽一遭大潮。這次咱們可算來著了,兩三丈的潮水,天底下哪兒找去?”</p>


    朱老頭說的大潮是天文大潮,太陽與月球引力形成一線,使潮汐猛漲數倍,一般隔十九年出現一次。</p>


    “上次大潮是十六年前,時間還沒到。”謝藝說著從懷中摸出一盞油燈,放在沙灘上。“那些竹樓,本來就是建在水裏的。”</p>


    蚌殼製成的燈盞很淺,裏麵沒有燈芯,也沒有燈油,隻有一塊蠶豆大小的物體,微微發著光。</p>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碧鯪人從夜叉珊瑚深處采到的海光礁。隻有經常用海水浸泡過,才會放出光明。”</p>


    程宗揚想起樓內牢固過的物品,建造竹樓的人,很清楚它們會被潮水淹沒。</p>


    樂明珠與小紫手拉著手跑來,她看了看程宗揚,“喂,你沒事吧?”</p>


    程宗揚搖了搖頭,然後對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小紫擠出一絲笑容,“潮水平常都這麽大嗎?”</p>


    “嗯。”小紫用力點了點頭。</p>


    程宗揚壓抑住心頭的憤怒,“為什麽把竹樓建在會被淹沒的地方?”</p>


    “因為在海裏睡覺很舒服啊!”小紫天真地說:“睡在海裏一點都不熱,而且還會浮起來,像睡在雲彩上一樣。”</p>


    “你們有鰓。”謝藝緊盯著小紫道:“是嗎?”</p>


    “是啊。你們沒有嗎?”</p>


    程宗揚、吳戰威、易彪都露出受人戲弄的表情。鰓?哪個孫子有鰓!</p>


    謝藝溫和地笑了笑,“沒有。”</p>


    “你們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啊,”小紫不解地眨著眼,“為什麽會沒有鰓?”</p>


    這個問題很難迴答,謝藝看了她片刻,“什麽時候退潮?”</p>


    小紫伸出白嫩的手指,“喏。”</p>


    當第一縷晨曦出現在海麵上,洶湧的潮水平靜下來,然後迅速退去。首先露出的是椰樹的樹冠,接著是潮濕的竹樓。</p>


    “直娘賊的!”吳戰威罵道:“我算知道這樓怎麽這麽濕了!”</p>


    不等白色的沙灘露出,幾個人就跳進水中,尋找失蹤的同伴。</p>


    兩名雲氏商會的護衛首先被發現。他們被卡在竹樓的角落裏,早已失去生命的痕跡。另一名護衛伏在沙灘上,他兩手緊緊抓住地麵,指縫裏滿是沙子。</p>


    眾人神情慘然,這名護衛本來有力氣逃生。他好不容易離開竹樓,卻在海中失去方向感,把水底沙灘的反光誤認為水麵,臨死還緊緊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p>


    他們找到三具屍體,另外三個人卻不見蹤影。</p>


    忽然有人指著椰樹頂端,“那是什麽?”</p>


    小魏攀著樹幹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一隻葫蘆,“是四哥的酒葫蘆!”</p>


    眾人心底頓時燃起一絲希望,祁遠的酒葫蘆既然在這裏出現,很可能他也從竹樓逃脫,卻因為海浪太大而被衝走。</p>


    祁遠雖然功夫平常,為人婆媽了些,卻是商隊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眾人都仿佛心裏有了底,他知道什麽地方最適合宿營,怎麽躲避瘴氣,哪種水果可以吃,獵物烤到什麽時候火候正好,臨睡前還有熱水泡腳……</p>


    “紮竹筏!”程宗揚道:“去海裏找!”</p>


    …………………………………………………………………………………</p>


    “呃……”</p>


    吳戰威滿臉鼻涕眼淚地攀在竹筏邊上,伸直喉嚨,膽汁都快吐了出來。他水路走過不少,這海上的勾當還是頭一遭。程宗揚本來想讓他留在岸上,吳戰威卻怎麽也不願意,結果一個浪頭湧來,他就暈菜了,強撐著劃了幾裏,這會兒吐了個天昏地暗,頭都快伸到水裏。</p>


    “隻一下!一下就好!”樂明珠在他身後拿著銀針躍躍欲試。</p>


    吳戰威拿手背抹了抹嘴,喘著氣道:“我說妹子,你就饒了我老吳吧……這都九針了。”</p>


    樂明珠撇了撇嘴,“膽小鬼!”</p>


    朱老頭一臉的不屑,“你也是七尺多高的漢子,那針跟頭髪絲兒似的,就能紮得你鬼哭狼嚎?小吳子啊,我跟你說,我老人家是不暈船,我要暈船,九針算什麽?再來一針,湊個整多好!”</p>


    吳戰威被他擠兌地抹不開麵子,隻好豁了出去,“妹子!咱們說好的,最後一針!”</p>


    樂明珠立刻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人中、合穀、上脘、中脘都紮過了。這次試試內關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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