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馬蹄聲噠噠。帶起的冷風吹過他的臉頰,然後將胸口的長發向後拂去。容成獨駕馬很快到了東城門,朱紅的城門已然洞開,守門的士兵遠遠地站著。


    兩騎馬一先一後出了城門。


    城門官問一邊的侍衛道:“大哥,城門這樣一直開著嗎?”


    過年的時候比較亂,這麽開著不定混進來什麽人呢。


    要不然,他就不問了。城門官暗自叫苦,卻是滿麵笑容。


    金躍說道:“關了,明早還依照正常時間開城門就好。”


    “辛苦了”,他拍了拍城門官的肩膀,然後一躍走了。


    “您太客氣了”。城門官連忙說道,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關城門”,城門官大聲吆喝。


    “頭兒,剛才過的是什麽人?”


    “閑事莫管”。


    嚷嚷的,又有說笑聲在城門口飄散開來。


    ……


    新年的午飯總是很熱鬧,從正午一直延續到天色泛藍。邦子娘中間將桌上的菜熱了好幾次,核桃糖果的也裝了幾大盤子。


    吃吃,說說。


    就是過新年了。


    過了飯點,吃飽了小孩子都聚了過來。上午分開時曲兒就與他們約好了,吃過飯一起去玩。


    邦子娘將糖果給一班小孩子的口袋裏裝得滿滿的。嶽箏出來交代了不許跑遠,不許混鬧,就讓小孩子們外麵玩去了。


    半下午的時候,邦子和大石頭也被村裏的年青小夥兒喊走了。


    邦子爹聽著女人說話實在沒意思,很快地也裝了一袋煙村裏軋路去也。


    留下三個女人,自然是家常裏短。嶽箏不時地會向外看看天色,明顯地神思不屬。


    瞎婆婆見了,直打趣道:“箏娘啊,這才出門多長時間啊,就舍不得啦?”


    嶽箏又好笑又黯然的,道:“婆婆,您就別打趣我了。”本該是想他現在在這做什麽,因無法與他一起過年而遺憾的。現在卻是,想到他心裏就堵塞不行。


    她心中暗道。


    見她神情中黯然,瞎婆婆也不再就此說什麽。暗想著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該不該勸勸箏娘。實在是她也沒想到,那公子竟是金川王啊。


    這差的太多了,也不知道是緣是孽。


    “這半上午倒是聽小曲兒說了好幾個陸叔叔,這陸叔叔可是個什麽人?”瞎婆婆突然這麽問道。


    嶽箏現在一點都不想談這個話題,錯開了道:“對了婆婆,我突然想起來,那餃耳也是年節食用的。現在沒事,不如咱們活些麵包餃子吧。”


    邦子娘連忙道好,並朝她婆婆使了個眼色。撬王爺牆角啊,她娘也真敢!


    小曲兒直玩到太陽西斜,餃子出鍋才滿頭大汗地跑了迴來。


    嶽箏見了,連忙拉著他弄了些溫水給他洗了洗。一麵問道:“玩的開心嗎?”


    小曲兒點頭,眼光亮晶晶的。“真開心娘親”,他歡快地叫嚷道。


    嶽箏按住不老實的小家夥,洗幹淨了,拿過毛巾隨意而又輕柔地給小家夥擦臉。卻聽他還是不停地說著一下午認識的小夥伴,亮亮,天天的名字不時從他嘴裏蹦出來。


    嶽箏好笑,“書院裏沒有小夥伴嗎?”怎麽野跑了一下午就這麽高興?


    明亮的眼睛暗了暗,撇了撇嘴,小家夥說道:“那些都是小少爺,一點都不好玩。”


    嶽箏僅去過書院兩次,倒沒想過這一點。總想做一個好母親,卻總是有失漏之處。


    小曲兒感覺到娘親的失神,拉住她的手小大人似的道:“他們就是不好玩,其他的我才不會跟他們計較呢。”


    看見兒子擠眉弄眼的小模樣,嶽箏笑道:“我兒子就是厲害呀。”


    小曲兒煞有介事地點頭,嫩聲稚氣地宣布道:“我說了考狀元,給娘掙鳳冠霞帔,當然很厲害。”


    邦子娘聽見了,一時將小曲兒稀罕地不得了,直誇有誌氣。


    有子如此,嶽箏心中也很熨帖,順了順兒子黑了許多的頭發,卻在看到他亮如星辰的眼眸時猛然一震。


    眼角眉形,以及這神態,怎麽那麽像陸鴻。


    曲兒如今吃穿用度都不受屈,身量長得很快,雖然小臉兒依然稚嫩,但是比起幾個月前,是兩副模樣。


    那時瘦瘦的,小小的,臉上沒有一兩肉……可是突然間兒子就長起來了,怎麽會像起陸鴻來?


    有關係嗎?


    當初的恨還有嗎?


    爹交給她斷玉,不是為了讓她找出那個仇人,隻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曲兒,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爹嗎?


    “娘親,我決定了,讓陸叔叔做我爹爹。”


    那日兒子的話語,在她耳邊轟轟作響。


    “娘,你怎麽啦?”突然間感覺一隻熱乎乎的小手拉住了她,嶽箏低下頭,看見擔憂地看著她的兒子。


    她仔細看了看他。


    “娘”,曲兒又叫了她一聲,委屈不已。


    “沒事,吃餃子去了。”嶽箏撇開那種荒唐的想法,牽著兒子去了廚房。


    不就是有點肖似,什麽也不能證明?


    但是懷疑一旦生根發芽,就到處都是疑慮。


    比如這段時間陸鴻的不正常,曲兒對他的過分依賴,甚至前世陸鴻娶莫靈兒之事。她看得出來,陸鴻對莫靈兒一點喜愛之情都沒有,雖然這不排除是這世他遇到了自己的緣故,但是他娶莫靈兒的時間,太過詭異。


    一個失了貞潔被捅破在眾人眼前的時刻。陸鴻得多深情,才願這樣保護心愛的女子;陸鴻得多大度,才甘願接這頂明晃晃的綠帽子?


    除非,他心存愧疚。


    莫靈兒得多好命,才能在被人指破鞋時,有陸鴻出麵替她阻擋是非?


    除非,他心存愧疚。


    嶽箏絆了一個趔趄,之前對陸鴻的愧疚因這一個猜想,消失的幹幹淨淨。


    “娘親,你不舒服嗎?”曲兒很擔心,問的很大聲。


    瞎婆婆迴頭也看見她突然間蒼白的臉色,忙過來扶住了,責道:“怎麽了這是?”


    “沒事沒事”,嶽箏不讓瞎婆婆扶,笑道:“我真沒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想什麽事能想成這個樣子”,瞎婆婆搬了凳子按著她坐下,說道:“箏娘,看你這一天都不怎麽高興,婆婆不想問,可你這個樣子不是嚇孩子嗎?”


    “嗯”,嶽箏點頭,抬手搓了搓緊挨她站住的兒子,笑道:“娘沒事”,然後對瞎婆婆道:“我就是愛瞎想,吃餃子吧快。”


    瞎婆婆輕歎了一口氣,又轉到了灶台前盛餃子,然後從旁邊的鍋灶裏撈了幾串小粽子,一邊剝著一邊問道:“因為那公子?”


    “有點”,嶽箏笑了笑,妥協道。


    小曲兒剛才的歡樂勁兒一點都不見,悶悶地站在嶽箏身邊。他就知道,一提到容成叔叔,娘親就什麽都不管了。


    一開始一開始,娘親變得對他好好,還說要帶他迴去看姥姥姥爺,但是從住到那個院子,就再也不管他了。


    他不想要鋪子,不想要錢,隻想要娘親,有爹爹,與其他小朋友一樣。


    沒人知道小家夥低頭間的想法,瞎婆婆那邊道:“其實人跟人,有事說開就好了。但是……如果隔得太遠差得太多,就是說開也不行的。”


    嶽箏嗯了聲,點頭同意,但馬上聽出了瞎婆婆的弦外之音。定是邦子說了,婆婆知曉他的身份地位,才會想這麽勸她的。


    “其實,婆婆,他並不是那種看重身份之人,除了有時太霸道外,其他方麵很好說話的。”嶽箏想了想說道。


    瞎婆婆嗨了一聲,道:“你覺得行就行。”


    一家子吃過餃子粽子,嶽箏看了看微藍的天色,與瞎婆婆道:“婆婆,天還早,我不如迴去吧。”


    瞎婆婆當即笑道:“難不成一天都離不開?鬧別扭了吧?”


    “說了在咱們家過年呢,被子鋪蓋我可是早早地就給曬好了,怎麽也得過了三十吧。”邦子娘也幫腔道。


    又打趣著說:“真是鬧了別扭,更得留一夜,明天下去再迴,讓男人也知道知道,女人不能隨便欺負的。”


    不過想到那男人是誰,邦子娘連忙捂嘴不說了。


    都這麽說了,嶽箏哪還好意思說走。


    ……


    一家人圍著一盆淺淺的炭火,磕著瓜子糖果守夜,要等要子時放一掛鞭炮再去休息。


    邦子爹領著兩個兒子還有一個湊數的小曲兒在一邊玩牌,以糖果瓜子做賭注,沒一會兒幾個人不分大小的就熱鬧了起來。


    邦子時不時地會給小家夥放放水,不過兩圈下來,小家夥就遊刃有餘了,不善表達的大石頭見如此也把小家夥好一頓讚。


    不過邦子爹很快就被村裏的男人給叫走了,說是玩兩牌喝兩盅就到新年了。


    這樣的氣氛也感染了嶽箏,想起嶽家村裏的新年,她們一幫小姑娘都是聚到一家聊天守夜,聊聊新衣,聊聊花樣子,聊聊哪個男子好看,聊聊哪個男子疼媳婦,聊聊哪個男子能幹……


    總之聊天到後來,都成了村子裏、附近村子裏的年青男子。


    想起這些,嶽箏滿眼的笑意。


    小家夥卻是玩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很快湊到她身邊來,手腳並用地趴到她腿上,就窩在她懷裏不動了。


    瞎婆婆和邦子娘逗著他說了一會話,就又扯到了別處。


    再看那邊,邦子和大石頭兩兄弟一人一盅酒地也嘮起嗑來。


    時不時地,門口會響起一聲爽朗的唿喚,都是來叫邦子娘出去玩牌的。


    邦子娘也都是捧了糖果門口說一陣子話,便迴轉來。


    如今婆婆家裏的日子,在這村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村人都熱情了不止一點。


    說著話,不覺間也就深了,冷意更加明顯。


    小曲兒已經一點一點地打起瞌睡來,嶽箏換了換姿勢,將兒子放在腿上平抱著。小家夥忙睜開蒙蒙睡眼,迷糊問道:“娘,新年到了嗎?”


    “沒有,到了時辰娘叫你,睡吧。”嶽箏說,小家夥嗯了一聲,眼一閉當即就睡熟了。


    瞎婆婆不禁笑道:“這一天可是跑得累了,箏娘,抱曲兒迴房間睡去吧。”


    “沒事婆婆”,嶽箏看了看兒子沉睡的小臉,道:“我抱著他睡會兒。”


    亥時初,邦子爹就攜著一股冷風進來了。“這天怪冷的,冷風嗖嗖的。”他一進門就說道,走過來在碳上晃了晃大手。


    “到時候了,能不冷嗎?又是大半夜的。”瞎婆婆接道。


    “咱們這兒還這麽冷,那些北人都怎麽過的。”見小曲兒睡著,邦子爹壓低了聲音說道。


    “冬天有炕,房子蓋的又深,也不怎麽冷的。”嶽箏輕笑道:“下了雪出去玩,更好呢。”


    邦子爹笑起來,說他也見過兩次雪,是在過了神樹嶺的青川。


    邦子娘這時端了杯熱茶過來,遞到他的手中,邦子爹仰頭喝了,便又起身出去,說是到廚房下點餃子,半夜大家也都該餓了。


    出了門還聽見說道:“這餃子倒是好吃又方便,過年吃正合適。”


    瞎婆婆看了眼睡得小臉紅撲撲的曲兒,對嶽箏輕聲道:“別叫孩子了,再凍著了,放床上睡去吧。”


    “這小豬,炮聲恐怕也吵不醒。”瞎婆婆滿是喜愛地又說道。


    嶽箏也怕夜深氣冷,再凍著兒子,剛才就想將小家夥放到床上睡去了。當下點了點頭,站起了身,抱地時間有點長,腿上一陣發麻。


    邦子娘連忙接了過來,同時笑道:“你也太疼孩子了,我給你送過去吧。”


    到了後麵西邊廂房。被窩裏早放著熱水袋,暖烘烘的,嶽箏摸了摸,才放心地接過兒子,脫了外衣給放了進去。


    邦子娘這當兒已經將一旁桌子上的油燈點燃了。見她掖好被窩,便輕聲道:“前麵去吃點東西吧。”


    ……


    外麵傳來馬兒甩響鼻的聲音,邦子爹在廚房聽見了,滿是疑惑地拿著柄勺子出了門來。


    門口沒有掛燈籠,卻是點了滿滿的一大盆火,幹柴燃的正盛。


    質料流華的衣衫在火光映照下,蘊藉的光芒緩緩流溢,一襲珍珠灰精致衣衫的男子直是孤高絕塵。


    邦子爹隻看一眼,忙低下頭來,跪了道:“王爺駕臨……”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瞎婆婆出來了,見了一禮,道:“箏娘剛去了後院。”


    容成獨點了點頭,“在外,不講身份。”他說著,走了過去。


    邦子爹擦了擦額頭的虛汗,這才站起身來。寧可一輩子不出頭呀!


    瞎婆婆已在招唿金鱗:“來來,小夥子,吃碗餃子去,這大半夜的。”


    後院口也有一盆火,所以足夠出了房門的嶽箏與邦子娘看見正走過來的容成獨。


    他走到跟前,看著她,更顯得清清冷冷的。


    邦子娘在如此詭靜的氣氛下,多的話不敢說,告了一聲就快步走了。這樣的兩個人,也能吵架?出了後院門,邦子娘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看著突然出現的容成獨,嶽箏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挺想他的。盡管才一天不見。


    容成獨其實想了一路,決定還是哄哄她。不過看見她,就想起她被陸鴻抱著,就想起她那樣頂撞他。


    氣不順。


    但是……“生氣就出走嗎?”他清冷地不自然地說道。


    “那你是跟過來訓我嗎?”嶽箏反問。


    “你……”容成獨頓感顏麵大失,上前一把將她抱住了,語氣不好道:“我就那麽無聊?”


    嶽箏抿了抿嘴唇,卻在感受到他臉頰上的冰冷時抬起手放上去揉了揉,說道:“大晚上這麽冷,你明天來就不行嗎?”


    容成獨一下子就忘了所有的氣悶,她掌握著他致命的弱點。不過這個笨女人顯然不知道,他就提醒她一下?


    低頭在她唇邊狠狠地嘬了一口,容成獨說道:“乖乖的,不惹我生氣多好。”


    “是你先說我的”,嶽箏不滿意道。那麽說她……她下意識地推了推他。


    容成獨感受到她的不自覺升起的抗拒,心中不禁一陣恐慌。他想了想昨天說她的話,她這麽在意?哄哄竟是也難解她的心結了!


    他驀地握住了她圓削的肩頭,冰涼的唇瓣緊緊貼上她的,沒有一點纏綿,舌頭便直接侵入。


    冰涼的唇,冰涼的舌,都讓嶽箏心中一顫,心疼。


    吻,早就習慣了。但這次,她卻感受到他的包容、寵溺,還有一點恐慌。


    嶽箏忍不住開始迴應他,隻是剛剛動了舌尖,就被他欣喜地卷住。


    容成獨握在她肩膀處的手下移,然後緊緊地按住她的腰際,完全將她納入懷中。一瞬間的吻酣暢淋漓。


    他這樣猛然動作,讓她想起所在,扭頭掙紮。


    容成獨眼中流出笑意,將她一帶,兩人就轉到了火光找不到的陰暗之處。


    黑暗遮擋一切,卻揭開*與愛意。


    幾乎是到了暗處的一瞬間,容成獨的吻就如滂沱大雨彌漫開來。


    嶽箏也不再掙紮,放心地接受,並與他共舞。


    他的唇已不再冰冷,火熱的讓人能想象出騰起的水霧。


    沒有話語,隻有壓抑著的濁重的唿吸。


    當他的手從她的腰際下移,轉到臀部時,嶽箏連忙搖頭,雙手也不自覺地抓著他的腰帶往外拉。


    容成獨不舍地放開,心中喟歎一聲。


    嶽箏又拉了拉他,容成獨這才將唇從她的唇上移開,越過鼻子,點吻著到了額頭。


    嶽箏被他吻得唇舌酸麻,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還冷嗎?”她嚐試了一下,終是問道。


    聲音輕輕的,卻撓得他心癢不已。


    “這麽乖,是擔心我冷啊。”容成獨輕聲笑道。說話間蠕動的嘴唇在她額際流連不去。


    嶽箏沒說話,卻是不覺唿了一口氣,有些歎氣的樣子。


    容成獨眸光一怔,將她拉開,看著她道:“箏箏,我,我愛你,你明白嗎?”


    ------題外話------


    二更,謝謝還在支持我的朋友。


    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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