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箏蒙頭大睡,一直到第二天午時才穿衣起床。


    再晴以為她是因為昨天下午的事還在難過,也沒有讓下人們過來打擾。


    梳好頭發出門,她就見兒子正托著小下巴坐在廊簷下,旁邊的一個小板凳上,坐著擰著兩條濃黑眉毛的張玄。一臉苦惱的樣子。


    聽見門響,兩個小家夥齊齊地望了過來。


    “箏姨!”張玄驚喜地喊道。


    小曲兒卻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去。


    嶽箏本就亂糟糟的心,這時更不知怎麽形容了。


    “你們兩個坐在這裏幹什麽呢?”她盡量輕鬆地笑著問。


    小曲兒不吭聲。張玄忙代答道:“曲兒他擔心您呢。”


    嶽箏笑著上前兩步,“還生娘親的氣嗎?”


    小曲兒搖了搖頭,還是莫說話。


    嶽箏想了想道:“下午咱們迴去看婆婆。”


    小曲兒這才輕輕地嗯了一聲。張玄舉著手喊道:“箏姨,我也要去。”


    嶽箏微笑著點頭,卻又道:“不過可要跟你爹娘商量一下。”


    半下午,嶽箏就帶著兩個孩子在集市上買了些米麵肉蔬,這才到就近的車行雇了輛馬車。


    本來再晴是要她乘張家的馬車迴去,但是考慮到張家的馬車就是最普通的,也比車行裏的華貴,嶽箏便拒絕了。


    她當然是不同意的,倒讓嶽箏磨了好一會兒嘴皮子才鬆了口。


    出門前,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很多。


    落柳村很快就到了,瞎婆婆家裏卻正是熱鬧的時候。


    遠遠地就看見籬笆院兒內人進進出出的,院裏還挺著裝滿東西的一輛牛車。


    嶽箏才剛將兩個小家夥抱下車了,裏麵看見她們的邦子已經跑了出來。近前就問:“奶奶,您這是來收拾東西嗎?”


    想必邦子是知道了她以後要在城裏住的事。


    嶽箏搖了搖頭:“我也沒什麽東西要收拾的,就是迴來看看。”


    邦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隨即便引著她們去家裏。


    嶽箏看出這樣子像是在搬家,因此當下也就沒讓那輛馬車走。


    到了裏麵,瞎婆婆拉住她就不放手了,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嶽箏這才知道,她進城沒兩天,菱花母子就來了,跟瞎婆婆商量搬過來與她一起住的事。


    一家人商量好,暫時先在兩間屋內擠兩天,另一邊也跟蓋屋的工匠商量妥當了,隻等他們搬完家,就在這屋子後麵那一片空地上再蓋幾間草屋。


    村長聽說瞎婆婆認的這個幹兒子要住到這邊來,照顧她,也十分通融,那一片少三畝的空地按四兩銀子就給了他們。


    嶽箏聽到這些,也真心為瞎婆婆高興。


    雖然瞎婆婆眼睛現在已經好了,但畢竟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有兒女跟在身邊,自然是最好的。


    對於她這邊,瞎婆婆也同樣擔心地問了許多。


    再晴當時也往這邊跑過兩次,雖然與再晴遇見當天,嶽箏怕瞎婆婆擔心,就已讓張家的仆從來落柳村說了一聲。


    瞎婆婆這邊還是擔心,直對她說:“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小曲兒住到那人來人往的金川城,我真是不放心。”


    嶽箏笑著勸道:“婆婆盡管放心,城裏各處時常都有衙役巡邏,而且我可是府君太太的結拜姐妹,沒誰敢欺生找我們麻煩呢。”


    瞎婆婆想到這一茬來,也放心了不少,可還是囑咐她:“盡量挨著張府住,人家才能時常顧著你些。”頓了頓又道:“箏娘,你也別嫌我說話直,一個女人活在世上太艱難,還是要找個男人依靠的。若是遇到合適的,就改嫁了吧。”


    嶽箏臉上的笑容一時有些不自然,躲到哪裏,為什麽都躲不開這個問題?


    為什麽世上的女人,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過活?


    前一世她這麽認為,也這麽踐行,可最好的下場是什麽?


    依靠別人而活,所托非人時,連善終都不能,“婆婆,我曉得的。”她說的終於還是有些敷衍。


    沒多久,菱花又拉著嶽箏說起來,都是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還引她與邦子爹見了,開玩笑地大聲道:“這就是救了你那命的恩人,還不快來感謝。”


    倒弄得嶽箏又好笑又不好意思的,忙抽開身讓邦子領著那車夫一起與他迴家運東西。


    剩下家裏的幾人,將那運來的東西能放屋裏的收屋裏,屋裏放不下的,直接在院裏的陰涼處放了。


    曲兒和張玄兩個,也忙忙碌碌的,興奮地竄來竄去,一會兒幫著大人遞個東西,一會兒又竄沒影了。


    嶽箏見兒子這時輕鬆興奮的孩子樣,心情也開朗許多。


    對於容成獨淩晨離開時的話,還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都拒絕去迴想。


    菱花早早地就進了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還讓邦子爹宰了兩隻從家裏帶過來的鵝,一個整隻燉了,另一個做成了香辣燉鵝塊。另外又炒了不下十道家常小菜。


    嶽箏要去幫忙,就被她趕了出來。


    菱花卻真的是做事麻利的人,馬車、牛車最後運來的這些東西還沒歸置好地方。她那裏已經喊人吃飯了。


    小曲兒和張玄也早被她拉在廚房裏,邊做邊吃的已經小肚兒溜圓了。


    張玄府裏精致的菜肴吃慣了,對於這農家味的菜倒頗喜歡,吃得不亦樂乎,又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小家夥。


    嶽箏本來是想在這裏住一兩天再迴去的,不過看這滿滿的一家子,顯然是擠不下的,吃過晚飯,見天色已有些暗藍,便說要迴去了。


    瞎婆婆倒也沒留她,隻說以後屋子多了,讓她時常迴來住個一兩天,走之前,又拉著她到了屋裏,從一個牆角中取出之前再晴讓人送來的那兩幅頭麵。


    交到嶽箏手中,道:“其他的東西你不帶走,這兩幅頭麵還是拿走吧。你進城這些天,我守著這些貴重東西,覺都沒睡安穩過。”


    嶽箏聽了這話,好笑不已,本不想帶走的,轉念想這些東西對農家院裏的人來說,也沒什麽用,還不如些銀子實在。


    這麽想著,便收了起來。


    她又拿出五十兩銀子,放到瞎婆婆手中。


    瞎婆婆忙手推不要,嶽箏勸道:“既然要蓋房子,就蓋成青磚瓦房,以後我們迴來住,也寬敞啊。”


    瞎婆婆卻還是不收,怕她在城裏用錢的地方多。


    嶽箏好說一陣,這才收下了。


    這時天已經半黑了,瞎婆婆看了看那個身體健壯的車夫,心裏很是放心不下,讓邦子與大石頭跟著,直送到進了城門才迴去。


    ……


    第二天早上嶽箏才吃過飯,就出門要去牙行。


    一直在張府打擾,不說人家會不會煩,她自己就要受不了了,那些恢複些的冰蠶,因為不能經常食蠶桑花,都有些懨懨的了。


    她其實絲毫沒有照料冰蠶的經驗,但是因為有異園的蠶桑花,養這些冰蠶就跟普通家蠶一樣容易。可若是一直這麽蠶桑花與普通桑葉摻雜著吃,她也不能保證以後要出什麽事了。


    不過她把那些病怏怏的冰蠶養活過來,已經夠讓再晴吃驚了。當知道她隻不過喂養那些冰蠶普通桑葉時,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


    想來想去,也隻以為嶽箏手裏有什麽秘方。不過她卻絲毫沒開口問的意思,倒是跟嶽箏強調了好幾遍別忘了以後要送給她的紗。


    去門前,嶽箏要去跟再晴說一聲的。


    畢竟客居在人家家裏!


    到了廳室,卻發現再晴這裏有客。


    是兩個貴衣華裝的夫人。


    嶽箏來再晴這裏,向來不用下人通報呢。


    這時進來,見到有人要退迴去已經來不及了,隻好笑著上前見過,對再晴道:“姐姐這裏有客人,我過會兒再來。”


    再晴卻起身問道:“妹妹有什麽事嗎?”


    嶽箏便迴道:“想出去辦點事,過來跟姐姐說一聲。”


    再晴笑了笑道:“妹妹你也太客氣了,不用事事都來跟我說一聲的。”


    “這不是怕你想找我說話”,嶽箏也笑道:“見我沒了影著急嗎?”


    這時坐在右方下位椅子上的婦人笑問道:“這位娘子倒是麵生,張太太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妹妹。”


    再晴簡單說道:“偶然認識的,投緣就結拜為異姓姐妹了。”


    這位婦人倒也知趣地點了點頭,馬上又說道:“咱們還是現在就去王府吧,也不知王爺是怎麽了,太妃娘娘隻怕正憂愁呢,我們也好去陪著說會話。”


    再晴從丈夫手下兩個直理的夫人上門來說聽到外麵說王爺病重的消息時,就是滿腹疑惑。金川王前兩天還一天一次的往她家裏來呢,怎麽突然就病重了?


    而且金川城裏鼎戶之家,誰不知道王府裏下人的嘴都嚴的不得了?自從王爺到了這金川,也一年有餘了,以往半點王府裏的事都沒聽人穿過,怎麽這次……?


    再晴雖然覺得這事越想越奇怪,但是她作為金川府君之妻,聽到這消息,是該第一時間就趕去王府探望一下的。


    大家也都明白,這探望,雖是因為王爺病重,但卻見不到王爺的。不過像這於夫人說的,去和太妃娘娘說會話也好。


    剛要出門去的嶽箏,聽到這句話,卻站住了,心猛然一頓就狂跳起來。


    他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雖然一直不讓自己去想他,不過聽到一句話,她就忍不住擔心。“姐姐,王爺是怎麽了嗎?”猶豫半刻,她終於問道。


    再晴這才想起,妹妹是曾在王府養過兩天傷了,這麽問倒也不稀奇,就解釋道:“是啊,都說王爺病重,不過具體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嶽箏臉色白了白,眼前一下子出現那條滿是血的袖子。


    再晴卻對這樣的她有點疑惑,妹妹這個樣子是為王爺擔心嗎?


    哎!可別看上了王爺啊!


    那天她就不該把妹妹一人留在那裏給王爺奉什麽茶,不知道那王爺雖然清冷,卻是飄逸如仙之人?


    真勾走妹妹的心魂,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想起那天妹妹出來客廳,一直到傍晚臉上還帶著紅暈,再晴就後悔不跌。


    這注定是場無果情思!


    雖然妹妹曾經“不守貞潔”,她還是心疼這個認下的妹子。


    再晴一瞬間想了這麽多,而且幾乎是馬上下定決心,不能讓妹妹去王府,便笑道:“妹妹啊,你不是有事要辦嗎?想來王爺不過舊疾複發,王府裏的太醫哪一個不是個頂個的好。”


    最好能這樣讓妹妹死了心。


    再晴心裏想到。


    免得日後一心深陷,拔也拔不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她真的覺著,別說整個金川了,就是放眼滿王朝,又有哪個能配得上金川王的?


    這時另左邊的那位婦人也接口道:“張太太說的是,況且王府也不是隨便人就能進去的。”


    剛才再晴的話,就已讓嶽箏冷靜下來。


    那天晚上都那個樣子了,她還想怎麽麵對他?就算他語氣裏沒有絲毫的在意,她就能也不在意嗎?


    他的解釋是很有道理,可也意味著,那個人與皇室絕對脫不了幹係,所以……


    其實若非那天下午小曲兒哭鬧著要爹爹,她也不會隻是觸到那熟悉的花紋就什麽也不會思考。


    所有的事情都緊挨著,讓她連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沒有。


    若在平時,不是她前一刻還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她怎麽不會那樣衝動,隻憑一個花紋就斷定他是當初的那個人。


    現在想想,很清楚的事情:皇上不能從深宮中出來,王爺就能隨便不帶人出來瞎逛嗎?而且他又身有痼疾,怎麽可能去那遍山雜花香草的地方?更何況,皇室雖然隻他一個王爺,可旁枝子弟甚多。


    不過如今想明白了又能怎麽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嶽箏輕吸了一口氣,對那婦人笑道:“這位夫人說的是”,說著看向再晴道:“那姐姐,我就去忙了。”


    再晴有些厭煩地白了左邊那婦人一眼,這才對嶽箏道:“快去吧,出門的時候帶幾個人。”


    嶽箏點頭,出了廳室,卻有點唿吸不過來的感覺。


    從第一次看見他,接觸到他,她的心就不自覺地一點點放在他的身上了。與當初見到莫北軒,那種心如揣兔的感覺一點都不同。


    她真不知道,這一種感覺是更在乎,還是更不在乎?


    沿著巷子中的一塊塊青石板,嶽箏很快就走上了南大街。


    到了前幾天打好招唿的那家牙行,她才一進去,牙行的經紀就撇開正談話的人,迎著道:“這位夫人,您可算是來了,前幾天小老兒這裏就有了一戶合適的院子,一直等著您呢。”


    嶽箏心中微訝,隻覺得這掌櫃的今天客氣地太過分了。


    卻笑問道:“不知是哪裏的院子?”


    經紀忙介紹道:“就在玉彎巷,第三戶,是個獨立的小院兒,兩進兩出。”


    嶽箏道:“我們家人口少,有兩間房屋潔淨整齊的院子就行了。”她皺了皺眉,這經紀不會是記混了吧?


    經紀卻道:“夫人先別急,這院子雖是兩進兩出,卻是小巧的,前院兒不過三四間,後院也就兩三間。以後買了下人,也不至於騰不開地方。”說著像是誘惑道:“且這院子的人家有什麽急事要快點走的,價錢上要的真不貴,才一百八十兩。我這是想起您前幾天的交代,這才一直給您留著。”


    嶽箏心中也是一驚,玉彎巷她是知道的,住戶不是有官身的,就是極有錢的,那裏的院子能有這麽便宜的嗎?


    定是有鬼,“您還是給我找個其他什麽地方的吧,用不著多大的,平民小院兒就行。”


    經紀不禁啞然,這還是嫌貴?


    不禁咋舌,就那院子,一萬八千兩都買不來!


    經紀想了想笑道:“夫人您先別這麽說,我領您去看看。那院子真是沒的說,原戶主走的時候,家具物事也都沒帶走,都跟新的一樣。您看一眼,定然滿意的。”


    ------題外話------


    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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