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曲身後背著一把與他的小身板剛剛相稱的牛皮弓,一邊肩膀上還掛著一壺小羽箭。他此時連娘親的手也不牽了,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娘親的稍前方。


    時不時地他還迴頭看一眼嶽箏,微微點點小腦袋,模樣兒似乎在說:“娘親,跟好了,不要掉隊!”然後才會盡力邁大小步子繼續前行。


    嶽箏在後麵看得好笑不已,從得了這弓箭,她家兒子就跟一隻驕傲地小公雞似得。一路走來,逗惹得路邊的行人也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甚至還有一個頭發花白了的老頭兒故意逗他道:“呦,這是一位巡街的小將軍麽?”


    小莫曲卻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擺手道:“老爺爺,有人欺負你盡管報告給我,我給您做主!”


    路邊或來往或駐足地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嶽箏見如此,也是忍俊不禁,並沒有上前攔自家有點口無遮攔的兒子。


    就這樣,她走在小家夥身後,給他指著路,她們到了天上雲繡這間繡坊的正門口。


    這間繡坊確實不小,正門邊上,還開了兩個小門。


    此時三個房門並開著,裏麵的情景一望可知。


    天上雲繡的布置與其他的繡坊很不一樣,這裏沒有櫃台,隻是放了幾排別致的桌椅。一般是二椅一桌對放,中間的桌子則擺置繡品,供那些前來的顧客坐著挑選。


    最裏邊是一個丈長的櫃台,主要是收錢結賬的去處。


    嶽箏跟在小家夥的身後進去時,裏麵零零散散地差不多已經坐滿了。


    天上雲繡的繡品繡技倒是一般,偶爾一兩個月放出一件精品,也是齊若蘭的“手筆”。但是這裏的繡品從繡布到絲線都選用上乘,倒也彌補些繡技上的欠缺。


    因此來這裏的顧客,多是金川城裏手中稍有餘錢的人家。


    而那些貴戶大族,很少來這裏,就是來了,衝的也是每個月齊若蘭的那件繡品。


    這就是那齊鳴會做生意的地方了,如此的手段,倒使得齊若蘭的刺繡頗受那些貴婦們得追捧。


    嶽箏才跨過門檻,就見前麵的小家夥頓在當下,從背影,還隱約能感覺到他因害怕而變得小心翼翼。


    身上的一股活潑勁兒,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曲兒,怎麽停下了?”嶽箏問著,四下掃了眼這間繡坊。


    左邊的一張桌邊,正坐著莫靈兒和十幾天前見過一麵的關關。


    嶽箏也隻是一怔,就明白過來:如今莫靈兒是魯敬的未婚妻,而關關又是魯敬的姨母表妹,這兩人在一起,也沒什麽稀奇。


    小莫曲聽見了娘親的聲音,連忙迴過身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他雖不再看那個方向上的莫靈兒,但任誰都能感覺到小家夥一身的戒備。


    以前的莫家的時候,莫靈兒每時每刻都有活讓她做,又對她做完的每件活計都吹毛求疵的找錯處。末了,就免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那個時候,嶽箏從來不與她爭辯。隻等莫靈兒自個兒厭了,趕她離開。


    後來有了小莫曲,小家夥可算是看著莫靈兒那張吹毛求疵地挑毛病的樣子懂起事來的。因此在莫家,他最怕的就是莫靈兒這個小姑,在就是莫老婆子那個奶奶。


    兒子這幅像是看見狼而炸起全身羽毛防備地小狗般的模樣,倒讓嶽箏覺得分外可愛。


    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娘親彎腰輕聲在他耳邊鼓勵道:“怕她做什麽,你的弓箭呢?”


    小莫曲聽聞,忙緊緊捂住了箭壺,看了娘親一眼,道:“曲兒保護娘親。”


    嶽箏應“好”,帶著兒子還未上前一步,就聽見了一道滿含著諷刺的聲音:“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們這一對乞丐母子啊!”


    莫靈兒也看見了她們,本來還帶著笑意的俏臉,驀然就變了顏色。


    前幾天她家那個小弟又要出門時,被四哥攔下了,不過幾句兩個人就爭執起來。而直到那時,她和娘才知道,策兒那小子竟然找到了那個臭女人,還時常去看望她。


    沒想到策兒竟是個頑固的,她和娘又是罵又是好言勸說的,卻半點都不能打消他還要去找那個女人的念頭,不得已,隻得將他鎖在了房裏。


    誰想到那小子被逼的急了,竟然在房內一直嚷嚷著要娶那個被人扔了不要的破鞋!


    她娘當時就被氣得喘不過氣來,若不是策兒那小子第二天就因為頭天夜裏的折騰而燒迷糊了,她和娘那天就要去找這個臭女人好好教訓一頓。


    策兒好些的時候,她娘就叫了思源來逼問他這臭女人的落腳之處。思源竟然咬緊牙關,半個字都不透露。


    娘的打算被四哥知道後,攔了下來。四哥說:“那樣的一個女人,不犯到咱們手裏,就別上趕著前去揭以前的醜事了,鬧出來,被有心人知道了,於我以後的發展不利。”


    莫靈兒也同意四哥的說法,娶這麽一個女人,沒成婚時就被戴上了一頂綠帽子,真的很丟人。


    但是今天,可是你自己犯到我的手裏的。


    莫靈兒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站起身走到嶽箏麵前,冷著臉色道:“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是你這種不要臉的人想進就能進的嗎?”


    嶽箏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平靜,手牽著小家夥就從她的身旁錯過,直走向最裏麵的櫃台。


    莫靈兒就猜到這個女人會是這種表情,正待喊人將她趕出門去,關關到了她身邊,聲音雖刻意壓低,卻足夠其他人聽見:“靈兒,這個女人你認識?”


    這個女人就像她心中的一根刺,本來什麽都好好兒的,卻被這個憑空出現的女人給攪黃了。那小子迴到府裏,看見她就說:“是小姨告訴我那樹上有一窩小黃鸝的。”


    就因為這一句話,向來對她信任的表姐這幾天對她都是淡淡的。


    他,對她比之前更是冷聲冷色。


    她本就是借住外家不易,如此一來張魯兩府的仆人哪個不是斜著眼看她?


    如今看莫靈兒的模樣,定是厭極了這個女人,讓她吃點苦頭也不錯。


    畢竟這裏是莫靈兒嫂子娘家的鋪子,而莫靈兒與她的嫂子關係向來不錯!


    關關側頭,冷眼看著那個似沒聽到一樣直向櫃台而去的女人。


    莫靈兒笑了笑,大聲說道:“何止認識啊,我們以前在北地可是同村之人呢!關關,我跟你說,這個女人可真是了不得,沒成親呢,就有了。”


    她誇張地敘述著,這時抬手指了指小莫曲,道:“諾,那個孩子就是個野孩子,誰都不知道他爹是誰。”


    關關也很配合地驚唿道:“真的呀,一點都看不出來。”


    這兩個女人的咋咋唿唿,此時成功的將先前不甚在意隻管挑選繡品的女人們吸引住了。此時都望了過來。


    嶽箏攬住氣得有些發抖的小家夥,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莫靈兒。滿眼嘲諷,你怎麽不說我帶著孩子又嫁到了哪戶人家呢?


    莫靈兒似乎看出了嶽箏的嘲諷,頓時厲聲喝道:“宦娘,還不讓人把這種不幹不淨的女人趕出去,別汙了天上雲繡的地方。”


    宦娘正是櫃台後麵的女人,聽了莫靈兒的話,笑道:“莫小姐,這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即是這樣,還不把人請出去。”話被一個男人接了過去,聲調輕緩。


    莫靈兒轉頭,看到一起進門時的人高興地喊道:“四哥四嫂,齊大哥。”然後挑釁地迴了嶽箏一眼。


    那關關也福身一禮。


    這些過來買繡品的八卦女人,一時看得更加興致盎然。


    你看人家被說了這麽多句,一句話都沒有迴呢!


    天上雲繡有欺負人的嫌疑啊。


    不過,或許那女人隻是理虧呢。


    眾人的眼光看來看去,嶽箏卻全不看在眼裏。


    她嘲諷地朝那開口說話的人看去,穿著中規中矩,長相中規中矩,隻是一雙眼睛表明這個人就是為利而生的。


    她本來要把繡品拿來給天上雲繡的人長眼,雖是有想看看這幅繡品的價位的心思,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玩一玩。


    看一看野心勃勃地吞下魯家的天上雲繡,見到她手中的這幅繡品之後,會有什麽醜態!


    宦娘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老板,見到他眼中肯定的神色,便開口道:“這位……”


    嶽箏沒等她把話說出,打斷道:“小女子此來不為買繡品,隻是有件刺繡,想請您這裏的師傅瞧一瞧。”


    也不管對方同意與否,就將包袱從肩上取下,將那塊疊的整齊的絲帕攤開,送到宦娘的麵前。


    宦娘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的刺繡。


    這,太不可思議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繡帕從嶽箏手裏拿過,托在手中像是在看一件奇寶。


    嶽箏對她這麽驚豔的神色不以為意,隻問道:“如何?”


    宦娘驀地抬起頭看向嶽箏,答了兩字:“神品。”


    宦娘是這裏僅此於莫靈兒之下的繡娘,她的話還是有些影響力的。


    一旁的人早被宦娘的表情弄得疑惑好奇不已,此時聽如此說,便都嚷嚷起來:“宦娘,讓我們也瞧瞧。”


    宦娘沒理會,隻托著繡帕走向齊鳴身邊。


    齊鳴看了,同樣一震,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此時雲淡風輕的女人。


    這幅刺繡,雖然用料絲線都是下乘,但繡技卻化腐朽為神奇,就是用麻線繡成的,也當得神品二字。


    雪白的小狐被繡得活靈活現,狐兒身上的絨毛還不算是最傳神的地方,最傳神在那雙靈動的眼睛。


    背景搭配的紅梅,更加使這幅作品生動起來。


    這繡技,即使不是各種裏手也能看出來,足以領先整個王朝。


    本以為妹妹就已經夠厲害了,不想一個農村婦人,竟有如此手藝。


    若得她之助,不用陰招,絲紗品鑒大會他就是必勝之主。


    齊若蘭也看見了,臉色瞬息萬變。


    莫北軒則不認識般的看向嶽箏。


    齊鳴已經收起震驚,換了討好的臉色,上前笑道:“多承您看得起敝店,讓我們也大開了眼界。”


    說著又喊下人道:“還不快上茶,把最好的茶上來。”


    莫靈兒不依地喊了聲:“齊大哥。”


    那些女人都坐不住了,紛紛離座,七嘴八舌地要宦娘把繡品給她們看一看。


    齊鳴絲毫不理會莫靈兒的話,滿麵笑容的問嶽箏:“請問您如何稱唿?”他自然是聽自家妹子說到過北軒被休離的這個妻子,卻並不知得姓名。


    小莫曲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這個變臉叔叔。


    嶽箏仍是一臉平靜,這時倒顯得有點不苟言笑:“既然剛才齊老板已發話趕我們離開,……”


    嶽箏話還沒能再說下去,那齊鳴已是作揖道歉:“原諒鄙人有眼不識泰山,隻是不知您這繡品是否能轉賣給我們。再來,咱們也可以談一下日後合作問題。”


    齊若蘭看見二哥那樣,已是滿心的不舒服。


    看了看自家夫君,眼光沒有放在那個女人身上,她才略略放心了些。


    誰知道前幾個月還乞丐一般找到自家門上的人,如今竟是這麽光彩照人。


    嶽箏忽略了齊鳴的問題,看向莫靈兒。


    齊鳴會意,眨眼間就吩咐身邊的下人道:“請莫小姐樓上喝茶。”


    嶽箏笑看著,任誰都明白這是“趕”莫靈兒了。


    莫靈兒不可置信地看向齊鳴,又看向自家四哥,喊道:“不就是一幅繡品,用得著對她這麽客氣嗎?”


    “哎呦”,這時候已經強迫著宦娘出示繡品,看得嘖嘖不已的一個穿著講究的婦女說道:“你們能不能談妥,談不妥的話,這位小娘子,就把這繡品賣給我好了。”


    嶽箏笑看著齊鳴,不在意道:“我本想把這幅繡品送給天上雲繡,齊老板如此誠意的話,我看還是算了吧。”


    這繡品,他們看如稀世珍寶,在她卻不過十幾天的功夫。


    如果,能讓齊若蘭與莫北軒生了嫌隙,更甚者,齊莫兩家生了嫌隙的話。


    那這繡品送的就太值了。


    她故意在這句話後看向莫北軒,神色朦朧不清。


    再輕輕掃了眼怒瞪著她的莫靈兒,嶽箏微笑點頭。


    你不是要趕我嗎?


    齊若蘭卻在看到嶽箏投過來的目光時,心中一陣收緊。


    齊鳴心下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迴頭看了眼莫北軒,想著日後再賠禮道歉也能挽迴。其實若非莫北軒在這裏有點地位,他哪至於對這個莫靈兒如此客氣?


    齊鳴笑了笑,對莫靈兒道:“請莫小姐暫迴吧!”


    頓時嗤笑聲一片,莫靈兒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對嶽箏說了一句:“你等著!”


    冷瞟了一眼齊鳴,又瞪了眼自家一聲不吭的四哥,跺了跺腳便跑了出去。


    剩下的關關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終是掐著手心輕輕退了出去。


    齊鳴這才看向嶽箏,抬手請道:“這位夫人,樓上請吧。”


    嶽箏心情舒暢,笑道:“不必了,那幅雪狐紅梅圖,就送給齊老板了。小婦人還有事,這便走了。”


    齊鳴忙跟了一步,殷勤地問道:“夫人有何事,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一定要開口。”


    嶽箏停下腳步,微側身道:“齊老板不必如此客氣,真要謝得話,就謝……吧”她故意沒有把這個名字說清楚,走到莫北軒身邊時,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錯過。


    小莫曲有些激動地仰望了莫北軒一眼,就被娘親牽著手出了天上雲繡。


    嶽箏才一離開,天上雲繡就炸了鍋。那些看到繡品的婦人,此時聽說繡品被送到天上雲繡手裏,一個個圍著齊鳴,都掙著要買下來。


    齊鳴隻是笑著應付。


    真是笑話,他還想做成插屏,擺在天上雲繡做鎮店之寶呢。


    而剛才那個女人,明顯對北軒還懷有舊情。


    到時請上北軒做說客,還怕請不來她做繡娘嗎?


    他這裏打算的好,卻不知齊若蘭在嶽箏剛一跨出門,就冷冷地盯了莫北軒一眼,抬步上樓去了。


    莫北軒收起心中亂七八糟的心思,也忙跟了上去。


    嶽箏牽著兒子出了被她攪亂的天上雲繡,笑看了小家夥一眼道:“咱們接下來去牙行,看房子去嘍!”


    小莫曲見娘親如此高興,也忙不迭地笑著點頭。


    卻不想有幾個來買繡品的婦女也跟著她們出來了,這時攔住了嶽箏,七嘴八舌地都是要她繡東西的。


    什麽圍屏、插屏、八扇屏風、家居服、嫁衣、佛經等等的不一而足。


    嶽箏好不容易才將這些要求都推了,抱起小家夥趕緊就跑。


    直轉了一個巷子,她才氣喘籲籲地把小家夥放下來。


    沒想到這樣的刺繡如此受歡迎,她可以考慮開間繡莊,招些繡娘,培養一下。容成王朝此時的針法、繡法都是很單調的,沒有那種繡出立體感的做法。她到時若用這繡技培養出一批繡娘,自己的繡莊一定客似雲來!


    到這裏被那些瘋狂的女人嚇呆的小莫曲也迴過神來,拽了拽他娘的手,打斷了正美美的娘親道:“娘,走了,去找牙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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