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欣婷最終到底還是被白衣帶走,關進了知府府的監牢中。


    坐在火爐旁的杌子上,白衣邊烤著火,邊與鳳楓華說著話。


    “你這知府做的這麽清閑麽?一日到晚的往我府裏跑?”鳳楓華未抬眼,聲音清淡好聽,似帶了一分笑意和三分揶揄。


    她手中抱著的,仍是那本《政史通要》。


    這書大抵是她最喜歡的書了。


    白衣搓了搓手,又再次將那如白玉般的手伸到了火爐上。


    豔紅的火光染紅了他白皙的側臉。


    火光微閃,斑斕光影中,難辨那人容顏上的情緒。


    隻聽一聲輕笑,白衣溫和的嗓音如清泉流水:“哪裏是我清閑?這不是趁著向你匯報情況,來偷閑的麽。”


    將手往袖中攏了攏,鳳楓華才抬眼笑道:“那就說來聽聽吧。左右無事。”


    “嗬。”白衣輕笑一聲,笑聲清朗好聽,卻隻道,“這雪怕是還要下幾日吧。”


    鳳楓華臉上的笑陡然一僵,抬頭看向窗外。


    院子裏看不出來,唯有矮牆上那一尺有餘的積雪,叫人心底發顫。


    不過三日光陰,這雪已積得沒過人的膝蓋了。


    若是小孩子走進去,可真算得上是“沒頂之災”了。


    沒有得到迴應,白衣又收迴了視線,雙眼注視著火爐中燒得火紅的炭火:“祁欣婷得罪了衙役,獄卒按照慣例將她壓入了普通牢房。當晚,因著太過囂張,她當時便被人打了,臉上從眼角到嘴角,被劃了一條口子。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鳳楓華的視線仍未從窗外的雪上收迴來。


    她緩聲開口,說得卻不是與祁欣婷有關的話:“過幾日,你應該會很忙了。”


    這一場雪來得毫無征兆。


    如今仍舊下個不停。


    就是此時此刻,恐怕也有不少地方遭了災了。


    隻上報的折子還未送來,遭災的地方還不明確罷了。


    白衣也輕歎一聲:“是啊。到時候,她也就該出來了。”


    “不過,我還是挺好奇的,”鳳楓華收迴視線,璀璨若星的眸子中閃動著好奇,“你當時是怎麽跟楚王說的?他怎麽就肯叫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帶走?”


    不止是她,隻怕所有聽說此事的人,都不免要好奇的吧?


    白衣也抬了眼。


    四目相對。


    他眼底閃過一抹促狹笑意,捋了捋袖子,露出右邊胳膊肘彎的位置。


    火光下,那裏一朵墨染的梅花,正悄然綻放。


    鳳楓華眉梢挑了挑,眼中笑意濃鬱了幾分:“還有麽?”


    “自然。”白衣說著話,又將左邊胳膊的衣袖擼了起來。


    同樣胳膊肘彎的位置,是一朵盛開的牡丹。


    鳳楓華眼中笑意越發濃鬱,仍是挑了挑眉。


    白衣輕笑,將一頭無法撥到一邊,又往下拉了拉後衣領,露出一塊隱藏的肌膚來。


    “嘖嘖,”鳳楓華揶揄輕笑,“你這也是夠下血本的了。你也不怕被人發現了。”


    這些可都是皇帝、太子和長歌公主身邊內衛的象征。


    白衣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笑道:“有人敢調查麽?”


    鳳楓華一噎,頓時笑彎了眼:“這天下,隻怕也沒有幾個人敢冒充內衛,還一充就是三個的了。”


    “哈哈!”白衣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爽朗。


    那雙一直清冷的眸子中,終於是帶了三分真切的笑,然那眼底,仍似蒙了一層霧般,雲山霧繞般叫人看不真切裏麵的情緒。


    直在鳳府用過晚膳後,白衣才離開。


    鳳楓華臉上的笑容,在白衣離開的瞬間,僵在了臉上。


    鶯歌進來,臉上有些慌亂:“小姐,趙家公子又來了。”


    眸光發冷,鳳楓華隨手將手裏的書合起,放到一邊。


    迅速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她冷哼一聲:“他倒是來得勤快。桐夜明那邊呢?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鶯歌點了點頭:“這幾日,桐公子一直不曾出門。”


    鳳楓華冷哼一聲:“你去前廳盯著,這趙朗指不定打著什麽鬼主意呢!”


    “是。”鶯歌說著,便往外走去。


    鳳楓華又連忙補充一句:“你護好箏兒,她如今受不得半點兒衝撞。”


    “奴婢明白。”


    眸光發冷,淩厲中盡是上位者的威嚴。


    鳳楓華冷冷勾唇,眼中滿是清明。


    而與此同時。


    桐家的大門緊閉。


    桐家如今的主權人卻已是幾日不曾現身。


    通伯心中急切。


    少爺自那日跑出去迴來之後,就一直將自己鎖在書房裏,誰都不見。


    他心中真是擔心死了。


    若非如今大雪堵路,他一早便出了城,將老爺給請迴來了。


    桐家書房,裝飾古樸而簡潔。


    這裏曾是桐家上一任當權者的書房。


    如今,房裏曾經家主親手所寫《道德經》仍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隻屋裏的香爐桃木劍,都已被收入了櫃中,被上好的汝窯瓷器所取代。


    鬆花木的香味飄散在整個房間裏,使得這房間越發透出一股古色古香的味道來。


    桐夜明一身家居長衫,臉上的胡子早已長了寸餘。


    此時的他,距離上一次鳳楓華見到的樣子,越發邋遢地沒有了人形。


    房裏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一身白紗襦裙,麵容精致,飄然若仙的女子。


    女子的聲音很溫柔,帶著幾分關切。


    “夜明,你到底是怎麽了?你如今這樣子,哪裏還有半點兒當初的清雋?”女子有些痛心,眸子中閃爍著點點淚光,似為桐夜明變成如今這般模樣而自責。


    “我知道,因為我的離開,你的日子並不好過。”她抬手,繡著點點寒梅的雲錦帕子在眼角輕輕一沾,“可你就算心裏再難過,也不該這般頹廢的啊!”


    桐夜明仍隻是靜靜地趴在桌子上,似完全沒有注意到有別的人存在似的,隻口中喃喃著:“為什麽?為什麽?”


    女子微微垂眸,眼底劃過一抹得意。


    再抬頭時,仍是那副高高在上,如仙的關心姿態:“夜明。都已經五年了,你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怎麽能總是沉浸在……”


    “不!”桐夜明猛地站起來,臉上的頹喪被堅定所取代。


    他猛地打開書房的門衝了出去。


    女子心中一慌,連忙將麵紗帶上。


    這桐夜明真是,怎麽總是這般毛毛躁躁的!


    她如今私自離開東都,若是被人發現了,還如何能活?!


    看著他焦急遠去的背影,女子眸底閃爍著點點陰狠。


    通伯隻覺得眼前一陣風刮過。


    他家少爺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一次,他不是徑直衝向大門口,而是語氣堅定而興奮地喊著:“通伯,叫人準備熱水和衣服,本少爺要沐浴!”


    通伯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頓時喜極而泣。


    眼眶泛了紅,他連忙抬手抹了抹眼睛,高興地點頭:“誒!誒!老奴這就叫人去準備!這就去!”


    太好了!


    少爺終於肯出來了!


    少爺要沐浴。


    這是個好兆頭啊!


    通伯笑眯眯地吩咐人去準備浴桶、熱水,又親自出了門,去瓊香坊挑了幾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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