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葉重看了看表。從他報警後直到現在才見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兩個警察,用了整整二十分鍾的時間。


    在他剛剛搬到這個小區的時候他就已經提前了解過,最近的學府路派出所距離這裏隻有五分鍾左右的車程,除去總台通知,檢查裝備,再給他們加上來兩根煙的時間,滿打滿算,十分鍾足矣。這樣的話,他們晚來的原因就值得仔細琢磨了。


    看了看已經醒過來坐在地上休息的四個混混,其中一個體型有些豐滿的胖警察開口詢問著:“是誰報的警?”


    “我報的。”葉重放下手中的茶杯,人已經站了起來。


    “人都是你打的?”胖警察的眼神在葉重的身上來來迴迴地審視著,顯然他看起來文弱書生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懷疑。


    “沒錯,我打的。”葉重也沒有矯情,毫不拖泥帶水地迴答了胖警察的問題。


    “嗯,大概的情況我也了解了,還請你和我迴派出所做個筆錄。”說完,他也沒待葉重同意,就又轉向彩毛走去。


    “這迴是誰?”胖警察似乎和彩毛很熟悉的樣子。


    “這迴我去。”彩毛揉了揉自己還有些疼痛的腦袋,主動地站了出來。


    “那走吧,還有內個小夥子,你也出去吧。”


    餐館老板娘還是第一見到警察帶人走的場麵,也許是因為年齡大了思想還有些守舊,她總覺得被警察帶走的人就是要被抓走的壞人,眼見著胖警察都沒有詢問剛剛的情況就說要帶著葉重一起走,她不禁有些著急了。


    “哎——警官,你可不能帶走這個小夥子呀,他是好人啊,他是正當防衛,不是他先動手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能給他作證。”說著,她就伸出了四根手指,那真誠的模樣有些好笑,卻讓人們的心裏不自覺得感動。


    聽了老板娘的話,葉重的心裏突然覺得暖暖的,雖然老板娘誤解了胖警察的意思,但她的所作所為還是讓他感到了被關心的幸福,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還在老家裏的母親,也不知道她現在一個人在幹些什麽。


    鄒曉也看出了老板娘似乎是誤會了胖警察的意思,趕緊上前捂住老板娘已經伸出的右手,耐心地解釋道:“阿姨,您誤會了,先讓他們走,我再和您說。”說完,她就向葉重擺了擺手。


    看著警車的紅色尾燈消失在茫茫夜色,她迴屋和老板娘解釋了一下,然後也匆匆地走出了餐館,不一會兒,就融進了無盡的黑暗中。


    明亮的房間裏,燈光晃得有些刺眼。


    “小夥子,沒看出來啊,挺有兩下子的嘛,內家夥估計沒有一兩個月都緩不過勁來,解氣,解氣,哈哈。”胖警察給葉重端來了一杯熱水,又掏出一份空白的筆錄遞給了他,指了指右下角的位置繼續說道:“麻煩你跑一趟了,給,在這簽個字你就能走了。”


    “不用做筆錄了嗎?”葉重有些疑惑。


    “嗨,做什麽筆錄啊,就他們幹的那點破事我用屁股就能想到,又不是一次兩次了。”胖警察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看樣子也是個直來直往的真性情。


    “他不是說他是猛虎幫的嗎,最近正在嚴打,涉及到黑幫,他會被怎麽處理?”葉重沒打算放棄,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說他是他就是啊,從他毛還沒長全在這裏開始混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還猛虎幫?人家能要他這樣的小混混?好了好了,你問這麽多幹嘛,沒你的事就趕緊走吧,我這裏可不管飯。”胖警察雖然迴答了他的問題,但也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催促了他幾句就率先離開了。


    等到胖警察已經走了好半天以後,葉重的目光裏才又突然出現了幾抹亮色,他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走出派出所,他四處望了望,直到看見街角處依舊燈火通明的咖啡館才又邁開步子繼續走了下去。


    “怎麽樣?”


    迎麵而來的男子帶來一股清新的氣息,鄒曉貪婪地吸了兩口,手中的勺子還在攪拌著桌上早已涼透的咖啡,但心思早已飛向了別處。


    “你沒事吧?”她並沒有迴答男子的問題,雖然他已經安然無恙地坐在了自己的對麵,但她還是忍不住張口詢問了一句。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發現,自己也開始變得多愁善感了。


    “嗯?這是再擔心我嗎?”葉重摸了摸自己的臉,剛剛還有些疑惑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一副賤樣,“哈哈,是不是我太帥了你一不小心愛上我了,你要是愛的無法自拔就告訴我一聲,我們家正好還缺個保姆……”


    葉重還沒說完,就被鄒曉搶過了話頭。“你這個自戀狂,你這個大色狼,誰愛你啊,還有,誰要當你家保姆啊。”說著她就要使出自己的獨門絕技,雖然她的臉已經紅的像個蘋果。兩人的嬉鬧再次成功地聚集了眾人的目光,看著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一個剛剛失戀的男子默默在心裏咒罵著:“秀恩愛,死得快,半死不活用腳踹;秀恩愛,沒後代,有了孩子被人踹!”


    “好了好了,大姐,我錯了,饒了我吧,快告訴我事情怎麽樣了。”迫於鄒曉的淫威,他不得不低頭認錯。


    聽到了葉重的投降宣言,鄒曉才終於收迴了自己玉手,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你猜得沒錯,他確實比你還要早出來,也就不到半個小時吧就被放了。”


    葉重輕輕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十指交叉,用手背托著自己的下巴撐在了桌子上,望著窗外的霓虹閃爍,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中。


    早在餐館裏等待警察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自己的猜測和計劃告訴了鄒曉,而鄒曉反饋迴來的信息似乎也讓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首先,彩毛尋釁滋事,收取保護費的行為應該能讓他在派出所裏呆上一陣子,但他在裏麵的時間比自己還短,那就隻有兩個可能。


    一者是上麵有人打過招唿要對他特殊對待,另一個可能就是他出入那裏應該像迴自己的家一樣成了家常便飯,連派出所的人都懶得管他了。


    因為李愛國曾經說過,警局係統內部出現了叛徒,但對方藏的很深,所以如果是第一種可能的話,那在這個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時期還敢對這幾個小混混提供特殊照顧的人,一定和那個叛徒脫不了幹係,若是這樣,那事情肯定早已經水落石出,也用不到自己來臥底了。所以,第二種猜測的可能性就顯而易見的很大了。


    再者,餐館老板娘曾在等候警察的期間說過,彩毛他們也是最近幾個星期才開始來收保護費的,而且他們不是按月收,而是按天收,雖然說每次收取的數目都是幾十塊錢,但他們上門的次數太過頻繁,通常是隔個兩三天就要來上一次,餐館的生意也因此變得暗淡起來。


    也有的店鋪老板曾經報過警,但他們就好像是在專門等警察來抓一樣,不跑也不鬧,警察一來主動跟著去到派出所,隔幾天又跟沒事人似的再來。


    但最大的疑點還是葉重親眼見到的情況,他向來堅信眼見為實,所以還在餐館的時候,對於彩毛臉上神色的變化,他就進行了仔細地觀察。


    首先,在彩毛第一次說出自己是猛虎幫成員的時候,並沒有緊張,相反是帶著一種自豪感,也就是說,他並沒有說謊,另外,如果他在這裏打著猛虎幫的旗號做事的話,若是假的,恐怕早已經身首異處了。而葉重也正是因為聽到了彩毛的自報家門才決定出手趟上這趟渾水。不入虎穴,怎得虎子。


    而最後胖警察來到餐館的時候,彩毛的神色才最讓葉重感到奇怪。那很明顯是一副大功告成之後的放鬆之態,等到胖警察問出是誰鬧事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主動站了出來,那樣子就好像他要迴家見多年未見的媳婦,總有一點迫不及待的意味,這年頭,難道還有人扯著頭皮的想讓警察抓嗎?


    答案顯而易見,如此看來的話,彩毛進到派出所,一定是為了見某個裏麵的人,又或者是做些什麽隻能在派出所裏才能完成的事,不管是哪一樣,彩毛,一定都和這次任務有著莫大的聯係。


    “哦,對了,他出來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看那個恭敬的樣子應該是在和一個很厲害的人物通話,會不會是猛虎幫的高層?”鄒曉的雙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正在沉思的葉重,她想了很久,生怕現在說話會打斷他的思路,但思來想去又覺得這個消息很重要,所以還是輕輕地觸了觸他的肩膀。


    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從和葉重呆在一起以後,她開始越來越依賴起眼前這個男人,原本還很強勢的她,似乎也有了小女人的一麵。


    葉重剛剛還覺得自己的思路應該有些條理了,但鄒曉再次說出的這個消息卻像個深水炸彈一樣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引爆,把他再次帶入了一片迷茫。


    李愛國給自己的資料上很清楚的寫到,學府路的這一片的範圍內已經有將近二十多年沒有黑幫勢力出現過了,而在二十多年前這裏唯一的兩個黑幫也是如今冰城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派——戰狼幫和血殺門。但兩個幫派在無止的爭鬥後似乎最終達成了某種協議,雙雙撤離了這裏,從此以後,這裏也變成了冰城唯一的一片淨土。


    而猛虎幫在冰城隻是個二流幫派,如果說彩毛真的是猛虎幫的人,那他在這裏大張旗鼓地收取保護費,戰狼幫和血殺門又為何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他們也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交易嗎?


    想到這裏,他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望著窗外的茫茫月色喃喃了一句,“真是多事之秋啊。”


    ……


    半個小時前,學府路派出所門口。


    “貨到了嗎?”話筒裏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到了到了,虎哥,內個,我妹妹她……”即使電話另一邊的人和他隔著十萬八千裏,但彩毛的身子依舊微躬著,臉上還陪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等這活完了,我自然把她原封不動的還給你,記住,好好想想你的前途,好好想想她的未來……”


    話筒裏已經隻剩下了“嘟嘟”的忙音,但彩毛手裏的電話還放在耳邊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兩個星期前自己被猛虎幫選中是幸運還是災難,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按照電話裏的男人說的去做,他的妹妹就隻會有一個下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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