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亦有暑假的緣故,去往京都的新幹線十分擁擠。我與日和買了自由席,沒能找到兩個連在一起的座位,隔著中央的過道坐下。


    「小流花她——」


    日和剛開始說話,車內售貨的推車插到了我們之間。等推車過去之後,她繼續說下去。


    「小流花她坐的時候,找到座位了嗎。」


    「雖然沒什麽根據,但我感覺流花會坐商務車。」


    「或許是呢。」


    與慢車不同的尖銳走行音響起。乘上新幹線之前我們在確認換乘和站台,所以不愁沒有話題。但是,安頓下來後,我不由得開始在意起各種事情,比如必須不讓她無聊,比如必須要注意不提起奇怪的話題。


    側眼看日和,我發現她也好像有點靜不下來,正玩弄著包的把手。


    我查看手機上記下的行程表,預計還需要一小時五十分鍾到京都。


    「對了,日和你學生會沒問題?我聽說比起要考試的三年級,二年級更忙。」


    「沒事啦。人不夠的時候,足立老師會讓其他學生來幫忙。」


    「足立他?他有在認真工作啊……」


    「他說不願意勉強學生。因為那樣子他自己也得努力。」


    平常我一直看著足立,所以他如此發言的樣子真實地浮現在腦海裏。


    「足立老師是個很厲害的人呢。總感覺一直都很冷靜。」


    「我看隻是缺少活力而已……不過,或許過了三十歲人都會那樣。」


    「誒,足立老師不到三十啊。」


    「假的吧!就他那樣?」


    「不過他說勉強不到。」


    剃掉胡子、消除黑眼圈的話,他會顯得不到三十嗎。


    新幹線進入了隧道。車裏充滿了嗡嗡的迴聲。跑出隧道的時候,日和切換了話題。


    「小、小翼沒問題?」


    「什麽沒問題?」


    「決定要穿禮裙以後,我好像有點忘乎所以。明明小翼你很忙,我就想你會不會是勉強自己來陪我……而且是一宿二日。」


    「沒那迴事啦。選衣服也是實行委員的工作範圍。」


    「啊,是嗎,也是呢。嗯。」


    日和為了讓自己接受,誇張地點了好幾下頭。看到她那個樣子,我注意到自己迴答聽上去是我感覺有義務才一起來的。


    「不過,好久沒有旅行過了,所以興致有點高呢。」


    我從包裏取出塑料袋。裏麵有帶著薄冰的橘子。


    「這個,是我昨天特地冰好的。」


    日和大張著嘴笑了。我感到她揮之不去的緊張感開始部分融化。


    「小翼,好像老奶奶一樣。」


    「因為,一起冰飲料很方便嘛。」


    「我也買來東西了哦,是醋海帶。」


    「日和的才像老奶奶呢。」


    明明隻是在聊些沒用的東西,我卻不知為何幾乎要溢出淚水。


    我知道,這些時光是建立在對過去的視而不見上的。九重祭結束,我們一定又會變迴去。我希望至少在那之前,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迴過神來,廣播正在通知下一個停車站是京都。


    「啊,馬上要到了呢。得聯係一下小流花。」


    日和給在京都站等待會和的流花發消息。


    這時,我注意到我還沒有問出之前想著要在路上找個時間問的問題。


    「說起流花,日和你跟她有沒有發生什麽問題?」


    「問題是指?」


    「有沒有被她問奇怪的事情、被她說奇怪的話?」


    日和似乎在翻找記憶,望著天花板,然後她搖了搖頭。


    「小流花雖然酷酷的,有時候會說些犀利的話,但沒對我說過討厭的話喔?」


    「是嗎,那就好。她挺不客氣的呢。」


    她有沒有問你什麽關於雨櫻的事情?——我想問出這樣直接的問題,但是忍住了。對流花的懷疑也好,她與那個騎行服女人或紅蘋果的關係也好,都還不確切。我不想讓日和不安。


    *


    「你們在做什麽?」


    流花來到集合地點,以冷淡的目光看著用手機對車站裏拍個不停的我們。


    「還問什麽,就是拍照紀念啊。」


    「還在車站哦?」


    「這麽大的車站,已經跟觀光名勝沒兩樣了吧。」


    因為我們約好明天見流花那位借我們衣服的表姐,所以今天在京都市內四處觀光。流花訂下的計劃很縝密,但是決不勉強我們,讓我們適度休息的同時也給予我們十二分的觀光滿足感,十分完美。


    到了日落時分,我才想起來對流花的警惕。


    「哈!我怎麽就正常地玩樂起來了……」


    我雙手滿滿地抱著京都土特產下了公交的時候,瞪向流花的背影。


    不可以大意。我過去僅僅向紅蘋果泄露過雨櫻的秘密,而她住在京都的峰上。雖然與郵件的印象不同,紫紫吹流花是紅蘋果本人的可能性足夠高了。


    「好,到了。」


    流花停下腳步,迴頭看向我與日和。她好似導遊一樣舉起手,手的前方有一棟帶有氣派街門的建築物,好像曆史課本裏見過的武家大宅一樣。


    日和馬上架起手機開始拍照。


    「這裏有濃重的曆史感呢!是寺廟,不對,古時民家風格的餐廳嗎。誒!難道說,要在這裏吃晚飯!?」


    「等下流花!我們沒那麽多錢能在這種高級的地方吃飯啊!?」


    流花摘下戴了一天的長簷帽子。


    「說什麽呢?這是我老家啊?」


    在好像能容下馬車通過的門旁邊,掛著“紫紫吹”的銘牌。看到銘牌,我仍然無法將眼前的和風建築看作“家”。


    我一直以為是家的地方是別館,我以為是流花家人的人是家政保姆,我以為是宴會場地的和室是我們今天要住的客房。


    「小流花的雙親是什麽人……?」


    「隻是祖上厲害而已啦。繼承了血脈的我父親性格隨便又自由,讓爺爺無奈得不行呢。」


    「我記得你說過你爸爸在北海道那邊有演講吧。你媽媽呢?」


    日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從九重拿來的饅頭,一直抱在懷裏。


    「大概在醫院。不過我想應該過一會就會迴來。」


    「醫院?有哪裏不太好嗎?」


    「不是那樣的。順帶一提,我的家長都是離婚後再婚,所以我和現在的母親沒有血脈相連。雖然完全沒有必要顧慮,但我姑且說一下啊。要是發生些什麽讓沙裏女士為難也不好。」


    流花似乎把目前作為她母親的女性稱為“沙裏女士”。她沒有詳細講父母是什麽時候再婚,但我從那份生疏中就能想象到,恐怕他們並不是長時間在一起的吧。


    我想起來卡拉ok包廂裏聽流花說過的話。


    ——不論是運動、學習還是與人交往,我都會拿個堪用的分數。我很擅長做得像迴事。


    或許,對於流花來說,與現在的母親的關係是應該爭取分數的東西。


    *


    當我注意到忘記了手機充電器,已經是吃完保姆準備的飯、將要輪流洗澡的時候。


    母親一直苦口婆心地讓我時常聯絡,但一天裏手機拍照拍個不停,電池已經奄奄一息。


    「流花,最近的便利店在哪?我好像把充電器忘在九重了。」


    日和取出了自己的充電器給我,但型號不一樣,沒能共享。


    「下公交車的地方有個便利店,那就是最近的哦。」


    雖然我有點抗拒讓流花和日和兩人獨處,但這種狀況已經有過好多次了,晚飯稍前的時候流花的母親也迴家了,所以我判斷大概沒問題,出了門。


    一暗下來,周圍的景色就讓我感覺更加不熟悉。果然這是我不認識的城市,是峰上市。


    「不是偶然吧……」


    分享過雨櫻秘密的紅蘋果這個人,住在峰上。


    而流花從峰上市轉學來數天後,探尋雨櫻秘密的騎行服女人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這三件事應該不是沒有關聯的,但我拿不準全貌。這讓我很難受。


    「要是能出來個名偵探就好了呢……」


    我買下充電器,出了便利店。那個瞬間,我的腳僵住了。


    一天裏四處漫步京都確實讓腳十分沉重,但我並不是因為疲勞而駐足。我聽到了聲音。仿佛吼叫一般的重低音。隨著似曾相識的聲音,一輛摩托同時在眼前的道路跑過。


    「剛才的是——!」


    車頭燈的殘像讓眼睛昏花起來,但我清楚地知道了那是在九重鎮逼近我的女人騎著的摩托。駕駛員的服裝並不是騎行服,但車體的顏色和引擎的聲音與記憶完全一致。


    「難道說……」


    我追趕離去的摩托。在眼前的信


    號燈前停車也是僅僅一瞬,摩托立刻左轉進入細細的小巷。我拐進小巷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摩托的影子了。即便如此,我也循著摩托的聲音跑過小巷。


    忽然,引擎聲戛然而止。並不是摩托走遠變得聽不到,而是在某個地方停車了。


    我在最後聽到聲音的附近亂闖亂撞,很快發現摩托停在一個大公寓的停車場。


    為什麽這裏有那個摩托。騎行服女人也住在峰上市?離流花老家這麽近?


    我已經站定了,心跳卻在加快。


    手機響了。電話對麵是流花。


    「你、你好?」


    『你好個頭啊。迴來這麽慢,發生了什麽嗎?』


    我發現了那天的騎行服女人——我如果這麽說,流花會是什麽反應呢。


    「有、有點迷路了。但是我迴到便利店了,沒事。不用擔心。」


    「不不,這可不是便利店喔。」


    我迴過頭,發現女人站在那裏。她穿的不是騎行服而是寬鬆的t恤和牛仔褲。但是,身高和站姿毫無疑問正是那時候的女人。


    那名女性梳起短短的金發,拿走我貼在耳邊的手機。突然的事態讓身體混亂得僵住了,沒能抵抗。


    「啊,流花?沒錯沒錯,是我。是立樹~。我家已經暴露給小翼親了。嗯?名字還沒暴露啊。誒,不會吧。我剛才說了?不會吧~。」


    *


    自稱立樹的她對我說「稍微在這等一下吧」,不知道是提議還是命令,然後她返還了我的手機。


    「進我家裏嗎?在這會不會很悶熱?」


    「不必……」


    我覺得甚至有可能進入房間的瞬間就被絞暈。不能冒失地進入敵陣。


    我應該逃跑嗎。我想到了這個選擇,卻一直無法行動,這時候流花來到了公寓。掛電話後隻過了幾分鍾。似乎隻是我來的時候繞了遠,這個公寓就在流花家跟前。


    「為什麽知道了這裏?」


    流花一開口,最先向我如此發問。


    「在便利店前麵看到摩托……」


    流花瞥了一眼立樹,歎了口氣。


    「就因為顯眼你還騎。」


    「唔啊~。明明用騎行服和頭盔隱藏自己了。親愛的馬倫哥把氣場印到了記憶中嗎~。」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型號還是愛稱,親愛的馬倫哥指的是立樹的摩托吧。她的語調十分悠閑,完全沒有被我知道了自家的危機感。


    「你們果然是認識的吧?」


    流花沒有否定,翹起嘴角把頭一歪:


    「你猜是怎樣呢。或許是像委托人和刺客一樣的關係呢?」


    立樹從害怕的我身旁穿過,走到流花跟前。我完全沒能預測到她做出的動作。


    「喂,流花。」


    立樹揚起的手刀落在了流花的頭頂上。


    流花發出「唔」的悶聲,捂住腦袋。


    「之前決定過兩人湊齊以後要做的事情吧?」


    流花從淩亂的劉海間中不滿地瞪了一下立樹,然後重新麵向了我。


    「之前嚇到了你,非常抱歉。」


    雖然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那位紫紫吹流花在向我道歉。


    「我也非常抱歉。這孩子是主謀,所以請不要報警。」


    立樹也向我低頭。做好發型的金發也垂下來好幾束。


    「我不是什麽殺手,隻是個喜歡社交舞的大學生。」


    「喜歡社交舞是……」


    流花不知不覺間已經整理好被手刀打亂的頭發,和往常一樣淡淡地開始解釋。


    「她是要借給我們九重祭要用的衣服的“表姐”立樹喔。」


    她是我與日和預計要在明天見的人。


    「原本,我是打算讓你們明天見麵的。我也打算全都解釋給你,我和立樹認識、我拜托了她動搖你。」


    「不是把辯解說錯成解釋?」


    立樹一插嘴,流花便皺起了眉。


    「是解釋啊。我沒想騙了人還尋求原諒。隻是,我要分享情況,如果有必要隻建立合作關係,唔呣……」


    立樹抓住流花的鼻子。


    「抱歉啊,小翼親。這孩子隻會這麽說話……」


    我咽了一下粘度增加的唾沫。明明最近支配頭腦的疑問在逐漸露出真身,可是胸口上卻有沉甸甸的東西壓下來。


    「那是、怎樣……」


    有什麽目的呢,打算對日和做什麽呢。明明還有其他該問的、該警惕的事情,我最先說出的話卻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那,你說要成為朋友也是說謊嗎?」


    流花坦然地做出迴答。


    「的確,我另有目的……」


    我想把手上的手機和錢包砸過去。但是,我感覺我如果這樣做會變得更加淒慘。


    我大口唿吸,把氧氣送往腦中。現在比起發泄情緒,理解狀況更重要。


    「難道說,你就是紅蘋果嗎?」


    聽到我的提問,流花微微動了眉。


    「你記得和她的對話啊。」


    立樹剛才一直舉止開朗,可是她聽到我說出紅蘋果的瞬間,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


    「我和流花,都不是紅蘋果哦。」


    流花取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她似乎是在叫出租車。


    「翼同學,我帶你去紅蘋果那裏。」


    2


    剛坐上出租車,流花就給日和打了電話。


    與翼同學會合了,但是迷路走到了很遠的地方。要順便買迴去一些想要當作土特產的美味點心,所以要再花一點時間,希望日和等著。


    流花在旁邊的座位上流暢地編故事,我感覺她好像和迄今為止的她是兩個人。與我相遇以來,她對我說的話中有幾分是謊言呢。


    出租車跑了大概五分鍾停了下來。


    一下車,寫著“峰上綜合醫院”的大看板就迎接了我。


    「那麽,我去買當借口用的點心。待會就在這。」


    立樹坐在出租車的副駕駛上沒有下車,把我們送了出來。


    走過關著的正門,流花向便門的保安搭話。「忘了東西」「明天必須還迴去」一番對話之後,她拿著出入證迴到了我身邊。


    腳步聲在夜晚的醫院中迴響。流花的涼鞋聲比我的運動鞋音量更大。


    「真能讓我們進來啊。」


    「因為我是常客。」


    「常客?」


    流花停下腳步。那裏不是護士站也不是診療室,是病房。


    流花沒有敲門就進去了,我困惑著跟在她後麵。


    「這就是我行動的根本動機。」


    病房中心有一張床,上麵躺著一名少女。她看上去是小學高年級到初中生的年紀。稚嫩而幹淨的皮膚微微地在月光下閃耀。


    她沒有因為我們的動靜醒來的跡象。隻有枕邊的設備淡淡地顯示著心跳。


    「她是紅蘋果。真名是,紫紫吹愛裏airi。」


    「紫紫吹……」


    「她是再婚的母親帶來的孩子。」


    與教師和客人說話時她開朗又溫柔,與父親對話時就不幹不淨。我的生母就是這樣的人。


    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她離開了家。我記得,她連那時候都用鮮豔的口紅和粉底裝飾著自己。


    離婚的決定性原因,是母親花心。這是我後來從旁人口中得知的。


    那時候起,我就不再在學校勉強自己笑。或許也是因為我對八麵玲瓏的母親懷有反抗心理。即使對方是班裏受歡迎的人,我也不再扭曲自己的意見去讚同對方。對討厭的東西就說討厭。最開始我也曾因此產生摩擦,但升入初中的時候,我掌握了能讓我持有自己的觀點、同時不與周圍人碰撞,名叫“距離感”的東西。


    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父親向我介紹了沙裏女士。那時候,我也留意要不過度地親近、要保持適度的距離感。


    但是,沙裏女士身後出現女孩子的時候,我困惑了。因為我不懂怎樣與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同學的人保持適度的距離感。


    「初、初次見麵。我是絲川itokawa愛裏。現在是五年級。我喜歡籃球。請多關照!」


    她雖然很緊張,但仍然禮貌地進行了自我介紹。我或許應該對她微笑。但是,我僅僅能迴應她一套給大人做的那種自我介紹。


    或許是因為第一印象比較冷淡,在那之後,一起外出的時候也好、隻有親屬參加的再婚報告兼餐會上也好,愛裏都沒有積極和我說話。


    我上初中三年級的春天,父親和沙裏女士正式再婚,我們也開始與愛裏共同生活。


    搬家告一段落的時候,父親看不下去一直十分生疏的我們,向我提議說,帶著愛裏看一看新定居的城市怎麽樣。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下來,但那或許是我們第一次兩人一起出門。


    「這是你要上


    的小學。不過,下個月你就是六年級對吧。這樣一來隻有一年。」


    愛裏摸著搭在肩上的三股辮,帶著些緊張迴答道:


    「流……姐姐沒遲到過?」


    這語調讓我感覺不對勁。她與我相遇以來應該一直在對我用敬語,而那種語氣突然消失了。


    「我記憶裏沒有呢。」


    「姐姐好厲害啊。愛裏我有時候會睡過頭,啊不對,會睡過頭呢哈哈。」


    聽到這,我站住腳看了看愛裏的表情。她一副難堪的表情,好像在把沒有自信的答題卡給老師看。


    「就算我們開始一起生活,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叫我姐姐哦。語調也是,和年長的人用敬語更安心吧?」


    我聽沙裏女士說過。她曾經在迷你籃球隊裏,那裏的教練對措辭十分嚴格,她比周圍的孩子更早地學會了敬語。


    「你、你不願意嗎?」


    「不,我並沒有不快。但是,我不太喜歡勉強表現得親昵。如果隻是你想叫姐姐的時候那樣叫我,我倒覺得無所謂。」


    「但是,媽媽說今天開始就算家人了,要我這樣做……」


    愛裏似乎很抱歉地低下了頭。她是那種責任感強、認真的性格吧。對這種女孩來說,母親的話語很沉重。


    「要是嚇到了你,我道歉。我沒在生氣,剛才的那些我也不是打算警告或者說教。」


    她仍然抿著嘴,表情沒有變化。我感覺連解釋都做不好的自己很沒出息。


    「抱歉。我沒當過什麽“姐姐”。我不知道該怎麽表現,不知道該保持怎樣的距離。」


    我立刻後悔自己說出了這些抱怨一樣話。但是,這時候愛裏的表情放鬆下來:


    「愛裏我也是一樣的。我是第一次做“妹妹”。」


    我反省自己曾認定隻有自己在關照對方。在人際關係中,會顧慮別人的並不一定隻有年長的人。


    「我們都會很辛苦呢。那麽,果然還是不用勉強表現得像姐妹呢。」


    愛裏「誒嘿嘿」地對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聽到流花姐也和我一樣,太好了。」


    愛裏又摸了摸三股辮,然後斷斷續續地講下去:


    「流花姐的爸爸也非常溫柔,但說話的時候我還是會緊張。而且,我會不由得想起上一個爸爸……」


    我沒有明確問沙裏女士與愛裏的父親離婚的理由。但我記得應該與我的雙親時期相同。


    「流花姐也會想起媽媽嗎……?」


    「我的上一個母親是個麻煩的人……」


    我的話停在了這裏。明明隻要講些無傷大雅話就行,我卻不知為何說不出接下來的語句。


    愛裏看上去有點抱歉地代替我開口:


    「我明白。」


    「明白?明白什麽?」


    「說成“上一個”。有點寂寞對吧。愛裏也是這樣的。」


    我想要否定,但是卻沒有想到其他說不出話的理由。


    「是這樣嗎,我寂寞了嗎……」


    我以前很喜歡母親的口紅那種深紅色。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母親給我塗過。


    母親離開了,而我必須叫她“上一個母親”。或許,這些事情對我造成的傷害比我想的要更大。


    而這居然會被比我小三歲的女孩注意到。我果然沒有作為“姐姐”的天分吧。


    「我們都會很辛苦呢。」


    愛裏模仿著我剛才說出的話,露出了有些調皮的笑容。雖然措辭比普通的小學生更禮貌,但她的表情與她的年齡十分相符。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呢。」


    她本該在劇變的環境中感到困惑,可她卻考慮到了我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內心。這應該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事情。


    從那天起,愛裏就不再叫我姐姐了。但是,她也同時變得不會在我麵前緊張。


    愛裏在新的小學裏也進入了迷你籃球隊。星期四她要在晚上練習,我會代替雙親去學校接她,而她隻用了大概一個月就融入了新團隊。又過了三個月,她甚至被選為了隊伍的首發隊員。


    「流花姐有做過什麽運動嗎?」


    「沒有。隻有體育課哦。我知道自己不適合團隊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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