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以薛家如今的家世財富,這麽些年來,卻依舊住在居德坊榮寧二府的後街香兒胡同內。


    當然,這條胡同除了薛家在此外,還有一門大戶,長公主府。


    賈母去後,薛姨媽就很少往國公府去了,改臨長公主府,和天家舅母春嬸兒說說古,話話家常。


    隨著賈母去世,尹家搬離本土,大燕地麵上最超然的家族,便是長公主府。


    其實便是賈母在世時,賈家也無人敢對公主府不敬,隻是因為劉老實一家著實太低調,低調到拒絕和任何高門來往,才顯得那樣無名……


    但誰都知道,隻要在京,賈薔每年都會往長公主府來幾遭。


    劉家唯一讓進門兒的,也就是老鄰居薛家這位老太太了……


    若非知道根底的,誰又能想到,在這條平平無奇的西城胡同裏,住著兩戶通天人家……


    今日一早,禦林軍早早戒嚴居德坊。


    周遭百姓就知道,必是聖駕降臨。


    隻是未想到,一直快到午時,天子龍車和皇後、諸皇妃的鳳輦方至,直入薛宅……


    ……


    “老薛啊,你還敢迴京?”


    入正門後,見薛蟠頂著一顆已見花白的腦袋跪在路邊請安,賈薔從禦輦上下來,打量了番後叫起笑道。


    薛蟠是真的老了,賈薔的老隻在頭發,麵上仍像是三十來歲,可薛蟠一張臉看起來簡直成了沙皮狗,唯有那一雙眼睛,仍看得出跳脫的性子,一如當年。


    “嘿嘿,托皇上洪福!再者臣打進京起,在外麵就沒騎過馬沒在街上露過麵,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所以僥幸還沒出事!”


    薛蟠賠笑說道,頗有幾分小得意。


    隨後又將身後一個模樣和他年輕時有八成像的大頭年輕人拉扯出來,介紹道:“皇上,這是臣的大犬子,薛仁貴!”


    賈薔:“……”


    似看出賈薔的無語,而十七八歲的薛仁貴仿佛和他老子不是一個路子,羞臊的滿麵通紅,跪拜見禮。


    薛蟠樂嗬嗬道:“皇上,如今的大燕在聖上的治理下,遠邁漢唐。漢唐那樣盛,也不及大燕呐!臣是不行了,這些年能廝混出一些麵皮來,也都是托皇上的洪福。就這樣,那些忘八肏的背後一樣罵臣。不過臣不在乎,臣有一個好犬子!臣給他起這個名兒,就是想讓他將來做大燕的薛仁貴,給皇上效命!原是想叫霍去病的,那位更得勁,可惜霍去病不姓薛……”


    賈薔哼哼笑罵道:“行事雖粗糙了些,忠心倒是難得。”


    這句話,讓隨駕的內侍、宮人們無不豔羨的看了薛蟠一眼。


    普天之下,便是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吏衣紫大員,乃至軍機閣臣們,怕都會羨慕這一句話……


    薛蟠自然是喜的無可無不可的,近花甲之年了,還抓耳撓腮道:“臣也斷不會叫皇上為難,大燕的功名沒有白白賞賜的,就叫他去打熬!去藩土,去外省,去秦洲、去漢洲都成!”


    賈薔滿意的點了點頭,薛蟠就這點最好,雖混不吝,卻為人義氣,不會為難朋友。


    他目光落在薛仁貴身上,問道:“你想去哪裏?”


    薛仁貴顯然比不得他老子的大神經,此刻仍緊張之極,被賈薔注視後,更是感覺三魂七魄都消散了大半。


    不過,好歹還是哆哆嗦嗦迴了句:“迴,迴皇上,學生……學生想去秦洲。”


    賈薔聞言笑了笑,微微頷首後不再多言,目光往後移,笑道:“寶玉,又胖了?嘖,你這幅模樣,可一點也不女孩子了。”


    何止不女孩子,看起來分明成了草莽肥漢!


    原本滿月一般的臉,兩腮凸起成了葫蘆,再加上有些花白的胡子和頭發……嘖。


    寶玉被打趣後,悻悻一笑,倒是薛蟠“悄聲”道:“皇上,二年前他老婆沒了,跟了一輩子的小妾也沒了,他就這樣了……”


    賈薔聞言笑容一淡,看著低著頭的寶玉,淡淡道:“人老了,都會沒了的,活著的好好活著才是正經。”


    卻也不多說,目光看向最後一人。


    見其畏畏縮縮賠笑的模樣,搖了搖頭,沒開口,在薛蟠的陪同下,徑直往裏麵去了。


    走了兩步頓住腳,迴頭看去,就見那孫子正一臉埋怨,嘴裏嘟嘟囔囔念叨著甚麽。


    不過看賈薔迴頭看來,差點沒把魂兒唬飛了,“噗通”一下跪地磕頭。


    賈薔嗤笑了聲,折身繼續入內。


    等背影消失後,寶玉身後渾身嚇的癱軟之人,才強撐著掙紮起來,見賈薔已不在,海鬆了口氣後,又得意起來,也不理失魂落魄的寶玉,大搖大擺的出了薛府,去尋他的狐朋狗友扯臊去了。


    開頑笑,剛和天子會過麵,我環三爺甚麽牌麵!


    ……


    萱安堂前,滿頭銀發的薛姨媽和春嬸兒、劉大妞、王磊妻子白氏並薛蟠妻子宋氏、薛蝌妻子趙氏一道簇擁著黛玉和諸皇妃,候在門前。


    說了兩句吉祥話後,賈薔又單獨同薛蝌妻子趙氏道:“薛蝌在宋藩五年了,即將迴歸本土。以其功勳,可以封爵了。”


    趙氏聞言自然大喜,餘者不管何等心思,都紛紛賀喜。


    黛玉奇道:“先前不是說,薛蝌坐鎮宋藩,調度宋藩一應鋼鐵軍工,皇上才放心的下麽?這些年開往漢洲的兵船,多由宋藩所造……”


    賈薔微笑道:“漢洲鏖戰七年,西夷們終於還是打不下去了。西夷諸國丟失了秦洲殖土後,就憑他們本土那點資本,拿甚麽和大燕拚?打到今年,他們也發現了大燕的戰略目標,就是為了拖死他們拖垮他們,西夷也的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更何況,二十四、二十九和三十九三人各領一軍,已經從陸路打穿中亞占領了烏克蘭,如今正兵分三路猛攻波蘭立陶宛王國,歐羅巴諸國腹背受敵,寢食難安。


    小四十九和小五十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家夥更是不畏虎的''霍驃騎'',從朕這裏央磨哄走三千禦林後,一路西進,竟組建了八萬仆從軍,而後揮師北向,生生將厄羅斯羅刹鬼們截斷在烏拉爾山以西!


    用了不到二年的光景,將烏拉爾山以東十萬裏江山上的厄羅斯人殺的魂飛魄散,非死即降!


    如今厄羅斯王都的人,直將二人稱為地獄來的撒旦!


    求和的使者已經到達京城。戰爭,就要結束了。”


    眾人聞言,無不大喜過望,黛玉則抿口笑道:“原來如此……前兒我還聽太子埋怨,小四十九和小五十兩個小的,最是讓他頭疼。前麵那麽多皇兄、皇弟,加起來都沒這兩個能纏人。離的那麽遠,還一天三封加急文書,甚麽都要。小的如糧食、衣裳、布帛、馬匹、藥材甚麽的倒也罷了,居然連煉鐵、鍛造器具也要。還說甚麽打算修一條幾萬裏的鐵路,從羅刹鬼的地方,直修到京城,太子生生氣笑了,問他兩個,他這個太子哥哥要不要一並送過去,幫他們修鐵路。”


    賈薔聞言,神情卻有些微妙,道:“朕倒還沒聽說此事,這條鐵路,卻是非修不可的。嘖,主要還是因為,誰都沒想到這兩個小家夥這麽能打,朕都沒瞧出來……”


    黛玉聽的心花怒放,小四十九李銁是她的次子,小五十李鉳是子瑜次子,原以為兩個打小頑皮淘氣的無法無天,被她和子瑜從小打到大的逆子這輩子就是在秦洲尋個地方糊弄一生了,沒想到竟有如此造化!


    要知道這麽多皇子,連前麵那些大的做出這樣大的事業,都沒聽賈薔這般誇讚過。


    難道兒子果真是小的淘的好?


    旁人倒還好,獨和黛玉已經“鬥”了一輩子的寶釵著實氣不過,道:“皇上,怎就銁兒和鉳兒爭氣,李鍛呢?”


    賈薔聞言,卻是歎息一聲,仰頭望天道:“德妃啊,李鍛在京時就酷愛珍饈,還有孝心,親自下庖廚,為朕和皇後做了許多美味。偏你,不知好歹,非逼著他上進。前年李鍛去了秦洲,在他哥哥李鋈的地方得一城獨成一國,開國之名為美國,取美食之國之雅意,自號饕餮王!此事旁人都不敢同你說,但朕覺著,這又有甚麽不好呢?”


    寶釵聞言,身子都晃了晃,在一片驚唿聲中,仍覺天旋地轉……


    此時就聽薛蟠大聲道:“貴妃娘娘,我覺得皇上說的最是道理。皇上口含天憲,原就是金口玉言,偏你不聽!四十二殿下這孩子有孝心,眼裏也沒個高低人,連我這樣上不得台麵的,他也從沒啐過我,還專門跑到金陵城看我!見我老的厲害,也是趕到點兒上了那段日子身子正不爽利,四十二殿下就親自去廚房裏,給我連做了三天的飯,這等孝心,一下就讓我康健過來!這樣的好孩子,娘娘還不知足,還想怎樣?”


    薛姨媽也含淚勸道:“我也這樣說,再沒見過這樣心善的好孩子了,離京出海前,也來瞧我了,哭的甚麽似的,明明是他要去那荒涼之地,還幾百迴叮囑我,是放心不下我這老太婆啊!娘娘,你哥哥說的是啊,這樣好的孩子,還要怎樣呢?非要稱王稱霸才是好的?”


    周圍指責的聲音也紛紛響起……


    “小二十六兒也沒去征戰,也成不好的了?”


    “我生的那兩個都這般,我還不得活活慪死?”


    “德妃娘娘怎能這樣看?小四十二這樣好的孩子,竟還不知足?”


    “非要逼孩子做甚麽?”


    這就是相知相熟半輩子的好處,都知道外表謙和,內裏如冰蓮的寶釵心氣極高,若是大家一味的相勸,說些讓她看開的話,那寶釵指定要被羞愧的無地自容,甚至大病一場。


    而現在這般“以毒攻毒”才是對付她的王道!


    果不其然,寶釵的臉色由慘白漸漸恢複了過來,甚至有些羞紅慚愧,她都沒想到,李鍛的人緣能有這樣好?


    她自然不知道,李鍛臨出海前,特意去尋了賈薔和黛玉,以求自保之計,便是為了今日。


    而去看望薛姨媽哭訴,去探望薛蟠等等,都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


    這個高人,自然就是賈薔和黛玉!


    此刻,倆年過半百的男女對視了眼後,都悄悄揚了揚眉尖,難掩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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