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黎明時分。


    春藕齋,東暖閣。


    撚金銀絲線滑絲錦被下,賈薔感受著左右兩側絲般潤滑,頗有幾分快意。


    即便已經這麽些年了,但不同的組合,仍就充滿無窮的新意和魅力……


    “我以為會是琴兒在你這裏,怎可卿在這邊?”


    賈薔左手一個圓滾滾,右手一個圓滾滾,心滿意足的問道。


    寶釵俏臉暈紅,眉眼間春韻未散,眼角甚至隱見淚痕,怎會聽不出枕邊人的得意,有些嬌羞的推了他一把後,說道:“琴兒來了一遭又走了,可卿是後來過來,看望看望我的,難道不成?”


    說著,目光落在另一側那張百媚千嬌的臉上。


    盡管寶釵對自己的容貌頗有自信,卻也不得不承認,對側這個女人,當真是美豔冠絕後宮。


    好在,此女雖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顏色,性子卻是低調穩重,未行過褒姒、妲己之流的勾當,也算是幸事。


    不過到底還是生性大氣,終是抬起頭來嗔道:“昨兒晚晌才聽聞外麵的事,心知德妃姐姐心裏最苦,便來看看,難道不可以?”


    可卿是真的美,哪怕是宮中無一俗色,但能美到可卿這等地步的,仍是少有。


    色倒還在其次,關鍵在於神。


    隨著年歲的增長,這一顰一笑間勾魂奪魄的神韻,仿佛也上升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讓人恨不能將她揉進身子裏……


    好在,賈薔還有幾分定力在。


    當然,主要是本就在碗裏,想甚麽時候吃就狠狠大吃一頓,所以倒也不至於丟魂落魄……


    他嗬嗬笑道:“你們姊妹間能相親相愛,互相關懷,朕才是最高興的。其實說句實在的,打有了皇兒後,你們心思一半在孩子身上,一半在差事身上,反倒沒幾分放在你們自己身上。要朕說,大可不必。孩子們當然要給予關懷,卻不必拿他們當成所有。教養長大後,他們就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人生路子。你管的寬,他們還嫌你煩。而我們,才是相伴一生的人。如今孩子們也都大了,且讓他們自己去摔打就是。以他們如今的身份,再摔打又能如何?所以,日後咱們且高樂咱們自己的,相互關懷親愛,比甚麽都強!”


    二女聞言沉吟片刻後,寶釵輕聲一歎,道:“話雖如此,可到底身上掉下來的肉,如何放心得下?”頓了頓又道:“便是常常念叨著,不還是闖下大禍來?要不是運道好沒出性命,這會兒怕……”


    便是現在想起來都覺著後怕,倘若劉姥姥昨兒出了差池,不僅薛蟠必死無疑,連同在現場露臉的李鋈,也難逃幹係。


    賈薔盛怒之下,廢了他都有可能。


    賈薔見寶釵如此,卻是笑著在錦被下拍了拍她豐潤的美臀,輕聲道:“朕從來都認為,朕先是一個父親,而後才是一個天子。所以,即便皇子們犯了大錯,隻要不是不可饒恕之忤逆大罪,朕都會給他們機會,重新來過。你們是慈母,朕也從來不是嚴父。”


    寶釵聞言,便是將信將疑中,心中還是無比熨帖,緊緊將俏臉貼近賈薔懷中。


    另一側,可卿溫聲笑道:“德妃姐姐不必自苦了,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呢。八皇子有通財之能,將來為諸皇子所倚重,又有外家助力,前路光明,姐姐已是世間極好的娘了。可惜我這當娘的,卻不稱職,不能為孩子出甚麽助力……”


    可卿所誕皇六子李釗,今年也十九歲了。


    隻是在諸皇子中,雖不算庸才,卻也不算出眾……


    再加上母族不顯,難以子憑母貴,甚至因可卿出身,還有幾分自卑……


    可卿因此自責,倒也說的過去。


    寶釵忙勸慰道:“你且寬心,六皇兒也是極好的孩子,懂事孝順。就我所知,在外麵也素來知禮和善。李鋈和他六哥一直親厚,以後兄弟間必會相互扶持。”


    可卿笑了笑,道:“若是八皇子未經理內務府事,我便厚著麵皮求姐姐一番,讓八皇子帶帶他六哥了。可八皇子皇差在身,又有那麽多兄弟,人人都照顧,還不把他累壞了,哪裏照顧得過來?我也算是做長輩的,不好如此欺負孩子。”


    賈薔見其乖巧知事,不無憐愛的對可卿道:“你且放心,諸皇兒的前程,朕心裏都有數。”


    可卿苦澀道:“皇上也難為呀,李釗他……並不如其他皇子那般能文能武。許是我德性不足,所以才……”


    “欸!”


    賈薔皺眉不悅道:“甚麽話!人的天資高低,原就是難定的。譬如李鋈和李鍛都是寶妹妹所出,李鋈那小子,成日裏頂著一張笑臉,似是個好哄騙的,可除了昨兒因貪心算計太過吃了一虧外,何時還見他吃虧過?他打小就能哄人,精明如猴。昨日吃一塹,往後隻會更加精明。再看看李鍛,小呆瓜一個,和他哥哥小時候比,就是個糊塗蛋。難道是寶妹妹偏心老大?


    你且放寬心,便是天資不足者,將來也少不了一城之邦。且這一代不聰明,下一代卻未必不成。兒孫自有兒孫福,並非沒有道理。”


    可卿有些忐忑的看著賈薔道:“皇上,皇子成年後,一定要出海麽?能不能……能不能留在京裏?”


    此言一出,寶釵驟然一驚,連唿吸都屏住了,悄然看向賈薔。


    誰會願意骨肉分離?便是李鋈聰慧過人,可正如賈薔所說,幼子李鍛就是個小迷糊,將來放出去她怎能放心?


    但這個話,她就從不敢提,太犯忌諱。


    畢竟她心裏明白,骨肉分離,總比骨肉相殘來的好。


    骨肉分離尚有相聚時,可若骨肉相殘……那就太可怕了。


    賈薔也是皺了皺眉頭,仰著頭看向織金帳頂,沉吟好一會兒方緩緩道:“倒也不是不行……先別喜,皇子留京,是有代價的。而且,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寶釵聽到可以時,心都快到嗓子眼兒了,激動之極!


    但又很快冷靜下來,目光轉清冷甚至淩厲,看了可卿一眼,心裏驚悸,果然是禍水妖精!


    正要勸諫賈薔收迴此“亂命”,還好聽到了後半句,便暫且等等。


    賈薔看著可卿道:“皇子成年後若還想留在京裏,開海封國的權力自然是沒了。當然,他想再去也行,但那二十萬兩黃金的開國錢不複存在。


    其次,拒絕出海開疆,天家玉碟上會將他除名,不再有任何繼承權,包括其子孫後代。”


    “嘶!”


    饒是在錦被下,身邊躺著一個熱滾滾的漢子,可寶釵、可卿二人還是不由遍體生寒,麵色發白。


    這人,剛剛才說完,不做嚴父的……


    怎就狠到這個地步?


    如此一來,誰會留下來?


    便是留下來,也會受盡他人冷眼,甚至連子孫後代也必憎恨之……


    賈薔見二人神色,嗬嗬笑道:“也沒你們想的那麽可怕,既然留下來,那就是選擇了做普通人。果真能有此心態,這兩條又有甚麽大不了的?更何況也不算是普通人,到底還是朕的兒子,天下誰也欺負不得。他們或想讀書,或想耕田,或想經商,或想寫字畫畫,甚至是想科舉考功名,都可以。難道,不是一件幸事?”


    嗬嗬。


    嗬嗬嗬。


    寶釵、可卿二人笑而不語,心裏還不約而同誇讚了句:


    幸個野牛攮的!


    一個普通人或許會覺得是幸事,可出身天家的龍子龍孫,又怎麽可能覺得是幸事?


    可卿悻悻一笑後,再不提此事,同賈薔道:“是臣妾見識淺薄,胡言亂語了。皇上,我不求其他,隻盼著皇上能給皇兒指一門好親事,選一得力妻族。”


    賈薔奇道:“朕昨兒不是說了麽,不叫他們盲婚啞嫁,他們自去求娶便是。”


    可卿聞言紅了眼圈,輕輕一歎。


    二十三位成年皇子,除了老大李錚二十歲外,其餘皆十九歲。


    這麽多皇子一同娶親,求娶王妃,女家門第自然有高低之分。


    顯然,以李釗的條件,怕是競爭不過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們。


    可卿也實是沒法子,聽皇子所那邊李釗身邊的嬤嬤說,李釗迴京這幾天,每晚上都幹坐到天亮,勉強歇一會兒就起身,熬的太狠了……


    知子莫若母,當娘的又豈能不知兒子在愁悶甚麽?


    可是,她又能做甚麽呢?


    唯有求助賈薔。


    賈薔也是頭疼,管了這個兒子,其他的兒子又如何?


    皇子中外家有權有勢者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是似可卿這般,尤其是香菱、晴雯、鶯兒、紫鵑這樣的丫鬟出身。


    便是李紈、尤氏、尤三姐等,也好不到哪去。


    可卿想為李釗尋個勢壯的妻族,其他人還不同樣如此?


    沉吟許久後,在可卿殷殷注視下,他緩緩道:“朕這個所謂的義忠親王之子,其實是盜用了可卿你的身份。那枚前朝天子玉璽,也是當初留在你繈褓中的。也罷,朕就破一次例。不過,還是不能由朕來出麵,寶妹妹,由你代朕出麵,同張潮家的誥命說一句罷,朕記得,張潮有一適齡嫡女,尚未出閣。”


    寶釵聞言,登時忍不住抿了抿嘴角,隻是在賈薔的注視下,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張潮,張任重,為賈薔所器重,在軍機處已經待了十五年,為元輔都超過五年了。


    看形勢,還能再任五年。


    因寶釵代黛玉、子瑜掌安濟坊和天下女子織造廠日常事務,張潮妻一品誥命宋氏出力頗多,二人相熟,也見過宋氏幼女。


    原本,是為李鋈相中的。


    張潮為相近二十載,實屬罕見,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張家子弟也多爭氣,舉人、進士不下二十人,各處為官……


    如此妻族,何等強大。


    但寶釵之所以答應下來,也是因為如此。


    身在天家,且掌握大權十數年,她已早非當初的懵懂閨閣少女……


    薛家這些年來太富,富可敵國,勢頭太盛。


    雖無出眾男兒,可她多年來積攢下來的人脈,都不亞於一個當朝大學士一輩子的積累,甚至更多。


    而李鋈,又著實出眾……


    罷了,過猶不及。


    且這一迴,針對的也不是她,而是張家。


    ……


    萬字閣,軍機處。


    盡管外麵初春的朝陽暖煦燦爛,柳堤邊燕子徘徊起舞,滿目生機,然而當朝元輔張潮的麵色卻十分肅重,閣內氣氛更是壓抑沉重。


    昨日碼頭之事,第一時間就傳入西苑。


    然而張潮、萬良、趙霽、於萬洲等軍機大學士都未妄動,等著天子那邊的動靜。


    果然沒過多久,隻一個時辰功夫就傳來嚴懲旨意。


    薛蟠打入死牢待罪,薛氏豪奴皆斬,閆舟杖二十,八皇子杖三十,更是圈了起來……


    朝野震動之餘,為天子手段之嚴厲側目,但仍未著急出麵,等待後續。


    一下午過去後,旨意再次傳了出來。


    薛家罰沒半數家財,用來幫助軍中英烈之士的家眷,使其老有所養,幼有所學。不僅此次,今後豐字號每年進項的三成,都要拿來幫助百姓遷移藩土。


    據說這個數字將會超過五百萬兩銀子之巨,為開國以來罰銀最重的案子。


    而且,薛家豐字號自此和內務府斷了幹係,更讓薛氏元氣大傷。


    當然,也就沒人再去追究薛蟠之罪了,畢竟碼頭上除了薛蟠自己,沒人受傷……


    另外,皇八子李鋈再次受到了嚴厲的訓斥,雖不再圈禁,但失了聖心,也是教訓沉重。


    但隻這些,自不會讓當朝軍機麵色如此難堪。


    真正厲害的,是今日一早定妃李婧派繡衣衛送來的,對昨日薛蟠同船而來的薛氏下人的審訊卷宗。


    上麵明確寫出,昨日薛蟠為人所暗算背後,站著江南九大姓中施家、褚家、上官家三大家。


    並告知軍機處,此案非尋常刑案,涉嫌謀害皇子,顛覆天家十惡不赦之大案!


    因此,繡衣衛將親自處置,以正天威!


    而率先拿下的,便是三家在京的官員。


    繡衣衛十五年來未曾大動幹戈,如今甫一出動,卻不知多少滾滾人頭,化為齏粉!


    再加上,天子明言,皇子自尋妻族,以為開國助力……


    幾乎是明晃晃的告知天下,天子,要拿世家巨族們,開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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