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夷們很慘,不過東倭最慘。


    也隻不過一年前,葡裏亞、東倭聯合四海王部內鬼,攻破安平城,將四海王閆平殺成殘廢,蒯鵬等舊部帶著幾百老幼病殘逃出生天。


    那時雖然按照約定,葡裏亞、東倭沒有占領小琉球,但還是暗中將島上防衛摸了個透,尤其是岸防炮台的位置,並模擬過強攻安平城的實況戰場。


    艦炮精準度的確很低,可若設定好射擊諸元,打起來也並非太難。


    現實也的確如此,東倭、尼德蘭、葡裏亞、佛郎機甚至連英吉利都來插了一手。


    不是他們相親相愛,相互扶住,而是因為馬六甲就在茜香國,本是尼德蘭手中,如今被閆三娘摟草打兔子,用圍點打援、調虎離山二計,給拿在了手裏。


    這是一處要命的所在,能扼住海上通道的咽喉,果真奪不迴來,以後西夷商船穿梭通過此地,就要在德林軍的炮台下穿行。


    這對西夷們來說,簡直不可接受!


    而德林軍用詭計偷襲了巴達維亞和馬六甲,占領了兩地強大的炮台陣地,連炮彈都是現成的,他們不願去硬碰硬,正巧東倭跳出來四處勾連,想要直接滅絕德林軍的老巢,釜底抽薪。


    在順利拔除安平城四周的炮台後,聯軍開始靠近,一邊直接炮轟安平城,一邊派了數艘兵船,開始登陸。


    自然,以倭奴為主。


    其實眼下東倭正在閉關鎖國,幾十年前西夷們跑去東瀛傳教,挑唆百姓造反,鬧的極大。


    而後東瀛就開始鎖國,除了西夷裏的正經商人尼德蘭人外,對了,還有大燕商人,餘者一律不準登陸東瀛。


    上迴之所以和葡裏亞人聯合起來,抄了四海王,也是因為四海王想幹翻矮騾子國,相中了人家的江山……


    等到閆三娘得了賈薔的支持,以迅猛之勢翻身,並一舉打殘葡裏亞東帝汶總督,並讓濠鏡跪唱征服後,東瀛人就沒睡過一天安生覺……


    眼下幕府將軍德川吉宗算得上中興明主,不乏魄力和勇武,自然要消除“惡患”於國門之外。


    他一直等著徹底解決德林號的機會,也密切關注著小琉球,當得知德林軍傾巢而出前往爪哇大戰後,他認為機會來臨了……


    然而這位東倭明主怕是想不到,賈薔和閆三娘等候他們多時了!


    “砰砰砰砰!!”


    幾乎在同一瞬間,隱藏在隱蔽工事裏的岸防巨炮們同時開炮!


    整整八十門四十八磅重炮齊齊開火,在不足六百碼的距離,戰艦挨上這樣的重炮轟擊,能逃脫的希望十分渺茫了。


    而岸防炮和艦炮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岸防炮可以隨時調整炮身角度,可以不斷的精確射擊諸元!


    此次前來的七艘戰列艦,已經算是一股極強大的力量。


    一艘戰列艦上就有近七十門大炮,僅三十六磅重炮都有二十餘門。


    七艘戰列艦,再加上其餘稍小一些巡洋艦,合計數百門大炮。


    這股力量若在海上放對起來,足以橫行東亞。


    裝備實心炮彈的木質帆艦之間最大的一次海戰,英吉利也不過出動了二十七艘戰艦。


    然而此刻,麵對八十門岸防炮守株待兔式的突然暴擊,整個聯軍在僅僅經曆了三輪炮擊後,就開始打起白旗來。


    太慘了,太狠了!


    尤其是運兵船已經靠近海港碼頭,放下了近二千身高不足五尺的羅圈腿倭奴,被轟炸的慘不忍睹。


    然而即便看見有人舉起白旗,炮戰仍未停止。


    對於那些狼狽逃竄的聯軍戰艦,岸防炮盡情的揮灑著炮彈。


    直到四五艘靠後些的戰艦,帶著傷終於逃出了岸防炮的射程內,然而也失去了戰鬥力,死傷慘重……


    白旗再度揚起,聯軍投降。


    ……


    安平城內,城主府議事廳。


    林如海、齊太忠、尹朝並諸多天下巨室望族族長們,終於看到了當世傳奇女英豪閆三娘。


    司馬紹的神情最是複雜,當初是他帶著閆三娘千裏奔波,去京城尋賈薔求助的。


    原是想著司馬家將四海王舊部給吃了,壯大家族實力。


    結果被賈薔讓嶽之象連敲帶打,好一頓拾掇後才灰溜溜的迴了揚州,一番苦心為賈薔做了嫁衣……


    再看看現在,司馬紹不由心酸,若是當初讓司馬家子弟娶了閆三娘,如今司馬家是不是也能有一個如此海戰無敵的女大帥?


    不過也隻是酸一酸罷,司馬紹心裏明白,閆三娘果真嫁進了司馬家,也隻有在深宅大院裏伺候爺們兒一條路可走。


    天下能容得她駕巨艦縱橫大海的,唯有賈薔一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命所歸了罷……


    閆三娘與林如海等見罷禮,林如海溫聲道:“老夫也是才知道,你竟有了身孕。既然如此,何必這般奔波操勞委屈自己?果真有丁點閃失,薔兒那邊,連老夫也不好交差,更何況其他人。”


    齊太忠嗬嗬笑道:“林相所言極是,不拘是爪哇還是甚麽,都沒有姨奶奶腹中嬰孩重要。王爺如今在京城,已掌控大局,晉為攝政親王,真正的萬金之體。姨奶奶身份自然愈貴,還是好生保養的好。”


    尹朝不懼這兩個,嘖了聲道:“分明人家打了大勝仗,不說些好聽的,非說這些掃興的。這位閆……”言至此,忽然卡殼。


    尹朝一時間也弄不清該怎麽稱唿閆三娘。


    隻叫閆姨娘罷,似乎有些輕賤了。


    若稱姨奶奶……


    他就落不下這個臉。


    忽地,尹朝眉開眼笑道:“閆帥閆帥,仗打的漂亮!賈薔那小子不指著你們這些能幹的小老婆,他能當個屁的攝政王!”


    見林如海先嗬嗬笑了起來,餘者才哄堂大笑。


    閆三娘卻正色搖頭道:“天下間,能慣著我們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也唯有王爺。德林號為王爺一手所辦,若無德林號,絕無今日之局麵。王爺才是真正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千裏之外的世之英雄!”


    尹朝聞言,一張臉都要扭曲了。


    敢情這個傻女子,打仗厲害歸打仗厲害,結果還是被賈薔吃的死死的。


    小琉球島上那些宣揚賈薔的戲班子說書女先們,著實太狠了!


    伍元等大笑過後,林如海問閆三娘道:“外敵盡去了?”


    對於黛玉之父,閆三娘極是尊敬,忙迴道:“還沒,眼下正組織人手去搜救落水的水手。”


    許是擔憂林如海不明白,她又解釋道:“對方已經投降了,按海上規矩,他們有活下去的權力。落在海裏的船員若不救,都會死去。戰後通常會將還活著的沒受重傷的人救起來,成為戰俘奴隸。他們家裏若有錢,可以來贖人。若沒錢,就當奴隸。另外,還要讓人打撈沉船,不能堵住港口。那些船雖然破了,可好些木頭都能用,炮也還能用。這一仗打下來,收獲極大,連爪哇那邊我也放心了。”


    林如海笑道:“可是因為,他們再無餘力去攻伐小琉球?”


    閆三娘高興道:“正是!這次海戰,西夷諸國的實力損失慘重,想重新恢複過來,要從萬裏之外的西夷各國再運兵船過來。可馬六甲如今在德林號手裏,他們想安穩的過去,也要我們答應才行。


    如今就等著他們派人來談判求和!!”


    看著閆三娘激動的神情,林如海笑了起來,道:“國舅爺方才的話不是沒道理,薔兒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是他的幸事。既然如今大事已定,你可願隨老夫一並進京,去見見薔兒?”


    齊太忠在一旁笑道:“這可是了不得的殊榮了,其他王妃娘娘各位奶奶們都沒這個機會……”


    閆三娘聞言,臉都羞紅了,低頭道:“相……相爺,家裏都沒人迴,我也不好迴,得守規矩。”


    盡管,她極想去見賈薔。


    林如海嗬嗬笑道:“不妨事,有老夫作保,玉兒她們不會說甚麽的。也是著實想不出,該怎麽嘉獎你,就由薔兒去頭疼此事罷。令尊可還好?”


    閆三娘忙道:“勞相爺掛念,我爹如今還好……這次連東瀛倭奴一發收拾了,還會更好!”


    林如海思量稍許後笑道:“你可以去問問他,願意不願意進京,做個海師衙門的大臣,封伯爵。你的功勞著實難封,就封到你父親身上罷。如今開海成為朝廷的首要大事,可朝廷裏知海事的寥寥無幾。老夫迴京後要主持朝政,需要一個知海疆兵事的可靠之人,常請教一二。”


    閆三娘聞言大為感激,趕緊替閆平謝過後,又擔憂道:“相爺,家父腿腳……”


    林如海笑著擺手道:“不妨,以口述為主。另外,若願意同去的話,令堂大人最好亦同去,要同封誥命。”


    閆三娘高興壞了,從來隻聽說,大丈夫縱橫天下馬革裹屍還,所求者不外乎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如今她的作為,能幫到丈夫賈薔已是榮耀。


    不想還能讓父親封爵,母親得誥命,讓閆家徹底轉換成為當世貴族!


    見閆三娘感激的落淚,齊太忠等卻是欽佩的看著林如海……


    替女兒拉攏住一個天大的幫手倒不算甚麽,重要的是,閆家在小琉球的權勢太炙,尤其是兩場大勝後,軍中威望太高。


    賈薔若在倒也還好,賈薔不在,一旦有個反複,小琉球幾無人能製。


    不是說要打壓哪個,隻是眼下,閆三娘暫不適合再留在德林軍。


    不過正當他們這樣想時,林如海卻又忽地問道:“德林軍這邊,可還有甚麽要緊的事沒有?”


    閆三娘聞言麵色一變,遲疑稍許,神情終究冷靜下來,道:“相爺,此戰過後,德林水師自爪哇迴來修整稍許後,要直接兵發東瀛,耽擱不得。迴京之事……”


    林如海聞言嗬嗬笑道:“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正事要緊。隻要你能擔保照顧好自己,便以你的事為主。


    水師上的兵事,老夫等皆不插手。


    你父親那裏倒是可以問問,若願意,他和你母親隨老夫一道迴京即可。”


    閆三娘聞言大喜,神情振奮道:“父親那裏我自去說……相爺,勞您轉過王爺,待教訓完倭奴後,我立刻就去京城!另外,會讓西夷各國和東瀛的使者都去京城見王爺,給王爺道賀服軟!齊總管說,這也算是萬邦來朝!”


    ……


    待閆三娘急匆匆下去後,齊太忠看著林如海笑道:“武英殿的那幾位,若能有相爺一半的胸襟,事情何以至今日?”


    林如海輕輕一歎,搖了搖頭,目光掠過諸人,緩緩道:“二韓仍以舊時之目光看此世道,焉能不敗?然小琉球不同,小琉球很小,不及大燕一省,但小琉球亦足夠大,但有才華,諸位可恣意施展,不必憂心功高蓋主。”


    尹朝氣笑道:“有賈薔那個怪胎在,誰的功勞還能邁過他去?咦……”


    “如何?”


    尹朝忽地挑眉笑道:“林相你一家,我一家,再加上四海王閆平一家,咱們三家一道迴京,都是賈薔那小子的老丈人,嘖嘖,真有意思!”


    眾人見林如海無奈苦笑,不由放聲大笑起來。


    這一家子,卻是普天之下,最貴的一家子了……


    不過這個尹朝還真有意思,賈薔都到了這個地步,尹家最大的靠山宮裏皇太後分量大跌,尹朝居然毫不在意,仍舊各種嬉戲渾鬧,也真是不易……


    ……


    內堂。


    看著黛玉麵色蒼白,薑英麵帶愧色。


    賈母說話就不大好聽了,怪罪她將望遠鏡給黛玉,唬住黛玉了……


    黛玉擺手強笑道:“哪裏就怪得了她,老太太也會指派。是我自己瞧著熱鬧,未想到的事……”


    李紈笑道:“林妹妹還好這等熱鬧?”


    可卿輕聲道:“豈是真看熱鬧?到底放心不下外麵的情形,做當家奶奶的,王妃心裏擔負著許多呢。”


    李紈啐道:“偏你這小蹄子知道的多!”


    可卿也不惱,抿嘴一笑,美的讓一室女人都覺得耀眼……


    鳳姐兒在一旁看著好笑,笑問可卿道:“可看過七郎了沒?這樣大的動靜,別受驚嚇了。”


    可卿眸光柔軟許多,輕聲道:“看過了,不當緊呢。有崢兒照顧著弟弟妹妹們,不當緊。”


    崢兒,李崢。


    賈薔長子,和才會爬就要四個嬤嬤隨時照看著的姐姐晴嵐不同,李崢靜的不像個孩子。


    黛玉、寶釵她們甚至暗自擔憂過,孩子是不是有甚麽隱疾……


    直到子瑜幾番檢查後,確定李崢雖有些單薄,不似姐姐晴嵐健壯,但並無甚疾病,隻是孩子天生好靜。


    不過,又和子瑜那種靜不同。


    李崢很乖,極少聽見他哭鬧,才不到兩歲,就喜歡聽人講故事。


    而且有他在,其他幾個小孩子們,居然也少有愛哭的,很是神奇。


    原本看到這一幕,都暗暗稱奇的人,又十分惋惜,李崢是個庶出,還不姓賈姓李,甚至不為其母李婧喜歡。


    因為李婧覺得這個兒子一點沒有綠林扛把子的體魄和氣息……


    但等京裏傳來消息,賈薔姓李不姓賈,有些事就變得有趣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李崢雖會說話,但很少說話,唯獨在黛玉麵前,嘰嘰咕咕的會講故事。


    這會兒聽可卿提起李崢來,黛玉笑道:“這孩子和我有緣,小婧姐姐忙,以後就養在我這邊好了。”


    賈母語重心長道:“雖是薔哥兒心疼你,可如今這麽多孩子了,你這當家太太都當多少迴嫡母了,也該準備準備了……大家子裏,以後多少煩心事?你對那孩子太好,未必是件好事。”


    聽聞此言,一眾女人都微微變了麵色。


    這樣的話題,平日裏都極少談起……


    若為了她們自己,她們絕不會有任何爭鬥的心思,因為知道賈薔不喜。


    可為了各自的骨肉……


    感覺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黛玉好笑道:“哪裏有這些是非……王爺早與我說過這些,想來和她們也多少提起過。咱們家和別家不同,不拘嫡庶,將來都有一份家業在。


    不過王爺的本心還是希望,家裏的哥兒們莫要一個個伸著手問他討要。有能為的,十多年後自己去打一片疆土下來,那才是真能為。”


    見諸人氣氛仍有些古怪,黛玉臉上笑容斂起,眉尖輕揚,道:“我素來不在姐姐們跟前拿大,也是因為家裏情形雖複雜,可卻一直相安無事,不爭不鬧的。如今多有了子嗣,連紫鵑也懷上了。紫鵑同我說,當娘的,就沒有不想為自己兒子多爭些的。


    我同她說,有這等心思,情理上可以理解,道理上說不通。都這般想,都想多占些,家裏會成甚麽樣子?如今京城裏的皇上,為何就一個閨女?便是因為其他子嗣都叫嫡母給害了。若連我也這樣想,你們又該如何?


    既然王爺已經定下了規矩,將來不拘孩子如何總有一份基業。其他的,要看孩子到底爭氣與否,那麽這件事就算是定格了,連我都不會去多想。


    今後誰也不許再提,該怎樣就怎樣。咱們還這樣小,孩子更小,便是愁也沒到時候。


    哪個好日子過的膩味了也不當緊,隻是到時候莫要怪我不顧忌往日裏的情分。


    將來若有得罪之處,我先與你們賠個不是。”


    說著,黛玉起身,與堂內諸婦人們屈膝一禮,福了下去。


    一個人操持著這麽大一家子,何況還不止一家子,還有島上諸多雜事,天性聰穎的黛玉成長的極快。


    眾人豈敢受她的禮,一個個麵色發白,紛紛避讓開來,各自還禮。


    雖未說甚麽,但顯然都聽進心裏去了。


    薛姨媽麵色有些複雜,等眾人重新落座後,才輕聲問道:“王妃,這薔哥兒……王爺,怕不是要登龍椅,坐江山罷?這太子……”


    “媽說甚麽呢?”


    寶釵聞言麵色一白,心裏大惱,不等薛姨媽說完,就惱火的截斷責怪道。


    這會兒開口說這個,真真是……


    生怕別人沒筏子可做,把她的親女兒上趕著送給人家開刀不成?


    薛姨媽迴過神來,忙賠笑道:“不過白話兩句,沒旁的意思,沒旁的意思……”


    見她越描越黑,黛玉淺笑了下,小戲謔的看了眼氣的臉發白的寶釵,道:“咱們家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意那些?我也不指望他給我換身衣裳穿穿,隻盼他能平平安安,照顧好自己才是。”


    很是思念呢,隻望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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