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官麵上,已經沒甚麽能阻攔太子登基。太後今日召見百官,澄清衣帶詔之謬後,所有道路都已鋪平。隻要太子登基後,赦免義平郡王即可。但背光之下,中車府這一大爛攤子還得小心應對。”


    李暄當然不可能走,西鳳殿內,賈薔麵色稍顯凝重的說道:“中車府最要緊之處,就在於內部多閹庶。戴權那條老閹狗,骨頭比臣想的要硬。給出了一份名單後,就再不肯開口了。就是那份名單上麵,也有三成是錯誤的。他就是想讓其餘宮人看到臣會濫殺無辜,心懷怨恨。所以,臣要盡快將外麵的中車府番衛清掃幹淨。就臣所知,皇上先前,曾調了一部中車府於恪榮郡王門下聽用。這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暄聞言臉色難看之極,他縱然知道隆安帝先前點他為太子不過是權宜之計,但此刻聽聞隆安帝將中車府都調撥了一部分給李時,心裏還是難掩怨惱。


    果真李時上位登基,他這個“廢太子”想好死都難。


    即便能苟且活命,也是被圈禁在方寸之地,一輩子見不得人。


    尹後麵色淡然,看著賈薔問道:“可拾掇的幹淨?”


    賈薔道:“宮外臣自會盡力為之,這幾日來,宮外的至少已經殺了八成。但宮內的,還要以牧笛為主。牧笛盡快派人去繡衣衛,參與戴權並諸多中車府大檔頭的審訊中,然後清理宮務。中車府一日未清理素淨,宮內一日難安。臣有一議……”


    尹後道:“你說就是。”


    賈薔沉聲道:“自隆安初年起至今,雖偶有選秀,然宮中宮人多還是景初朝舊人。人心難測,再怎麽縝密篩查,總還有遺漏之人。這些人,一旦成禍,那便是傾天之禍!所以,臣建議太子登基後,便開展大規模選秀。不止大選,還有小選。將舊日宮人,多發放出宮還家。若無去處者,可以交給臣……”


    此言一出,尹後和李暄都側目瞪來!


    賈薔忙賠笑道:“不是臣要,臣要那麽多宮人做甚?隻是南下小琉球之民男多女少,這些宮人與其落個淒慘下場,不若送去小琉球,相夫教子,平穩過一生。不止宮人,臣近來準備清理平康坊七十二家青樓妓院。那一處處看著是繁盛的銷金窟,可哪一處不是人間煉獄人間極慘之地?在臣看來,那樣的地方不是象征大燕風流的福地,而是大燕臉上最醜陋的傷疤!對了,還有禮部下的教坊司,臣……”


    “行了行了行了!”


    李暄忍著笑一迭聲打斷,罵道:“你一天到晚吹牛吹的震天響,好似眼裏除了無垠寰宇外,大燕在你眼裏都不值一提。球攮的,談及女人就恨成這樣?牙咬壞了沒有?哈哈哈哈!”


    此事在李暄看來,是真的好笑。


    傳出去,在士大夫眼裏,許更好笑。


    你賈薔雙手沾滿多少血跡,所殺之人或因其而死之人,上至蒙古可汗,下至市井青皮,甚至幾個皇子,乃至如今生死不明的天子,都有瓜葛。


    喪命於其手者,何止萬數?


    如今卻為了一群窯姐兒,居然也能如此惺惺作態?


    李暄笑的不可自抑,然而尹後卻鳳眸明媚的看著賈薔。


    她聽懂了賈薔的話,也窺探到了賈薔內心的一片靜和。


    與強者爭鋒,自是屠萬人為雄!


    但卻又憐惜弱者,此為仁心。


    不止那些苦難的風塵女子,便是世間黎庶,賈薔不正因那些罹難百姓而奔走南海,與西夷會戰於大海之上嗎?


    實乃偉丈夫也!


    人便是這樣,入了眼,怎麽看都好。


    而女人,則是許了身子,便愈看愈好。


    更何況,賈薔是個真有能為者……


    “這些事,你自去操持就是。本宮與太子的安危,你多上些心。”


    尹後溫聲說道。


    賈薔揚起嘴角,笑的一臉陽光,道:“娘娘放心!臣如今全靠娘娘寵愛……還有太子庇護,不然武英殿那些臣子,還有朝堂上的百官們,恨我不死多時!”


    李暄這會兒迴過神來,撓頭道:“你也知道?賈薔,你近來怎和韓半山他們撕破臉了?連大舅舅的體麵也絲毫不給?”


    賈薔沒好氣道:“我如今是領侍衛內大臣,還提調繡衣衛,除了當孤臣,還能做甚麽?交好了他們,太子登基後還能放心?幹脆徹底走絕,反正將來是要南下的,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李暄居然有些羨慕起賈薔來,道:“你這活的也忒瀟灑了些……”


    上麵尹後立刻警告道:“你熄了這個心思!武英殿大學士都是你的師傅先生,你馬上將為天子,敢這樣對他們,豈非不知死活?賈薔在小琉球也有治政之臣,你問問他,如何對待的?”


    李暄看了過來,賈薔嘿嘿笑道:“娘娘,小琉球臣是交給臣的妾室閆三娘去管的。臣待三娘,自然是極好。”


    怎麽個好法,皇後其實也知道一些,當然,還並不深入……


    尹後鳳眸中浮過稍許波瀾,咬牙啐道:“你們兩個混帳,沒一個正經的。去去去,快離了本宮這地兒,看著來氣!”


    賈薔和李暄訕笑退下……


    ……


    “事情給爺辦了沒有?”


    剛出九華宮,李暄就拉著賈薔嘰嘰咕咕問道。


    賈薔無語的看著這位,道:“你還真有幾分昏君的氣質……你急甚麽?”


    李暄罵了句後,惱火道:“爺都快被邱氏那忘八給煩死了!越看著她一臉衰相,就越想雲氏的溫柔小意兒……”


    賈薔提醒道:“太子妃到底是給太子生養女兒之人,也算是一路扶持過來的。眼下太子即將登基為帝,成為天下至尊。偏對她的不耐煩明眼人都看得出,所以愈發不安。你給點耐心……家和萬事興呐。”


    李暄張口就想罵,不過看到賈薔臉上的誠色和關心後,按下怒意,道:“你從前與爺說,未經人苦,莫勸人善。如今到了你這裏,反倒勸的起勁兒。爺不能同別個說,但能和你說。等爺登基親政後,第一件事,就是廢了她!”


    賈薔聽出不對勁來,看著李暄臉上的憎恨,輕聲問道:“可是她,幹了甚麽不當之事?”


    李暄眼圈都紅了,咬牙道:“爺才知道,爺先前在王府幸的幾個丫頭,都有身子了,結果被她下令帶下去生生折磨致死!你說她多歹毒的心?那些丫頭,還都是她身邊的丫頭!爺的骨肉……”


    賈薔聞言心頭一驚,道:“此事……娘娘可知道?”


    大戶人家內宅廝鬥之狠毒,他是知道一些的,但沒想到,會發生在李暄身上。


    李暄長唿一口氣,道:“知道。不過,母後勸爺先忍著。眼下一切都以爺登基為先,此刻抖露出這些事來……爺愈發成笑話了。賈薔,爺受不得這口鳥氣。爺十五登基,十五日晚上,爺要見到雲氏。”


    賈薔唬了一跳,道:“你想坑死我?再者,一個女眷如何進宮?”


    李暄冷笑道:“你家那婆娘挺著那樣大的肚子,都能直楞楞的往宮裏進,雲氏進不得?再說,那天百官誥命都要進宮,與……與太後和邱氏見禮。你安插不進來?”


    賈薔扯了扯嘴角,無奈道:“你牛逼!如今愈發有天子蠻不講理的氣質了,很好,我看好你!”


    李暄氣笑,嘿嘿樂著往賈薔肩頭擂了一拳,嘖了聲道:“多虧有你小子,不然爺得過的多無趣?經筵日講?爺經筵他奶奶個腿!”


    賈薔哈哈大笑起來,又小聲道:“早上我就同家裏說了,去津門將雲氏取來。不過你也別忒急,登基之後馬上就是選秀。天下美人齊聚皇城,你還怕沒福享?”


    李暄譏諷道:“你當爺是你?色中惡魔……要不是你這淫棍從不向外招手,兔子隻吃窩邊草,爺都不放心你進宮!”


    賈薔心虛的抽了抽嘴角,反駁道:“扯淡!純屬造謠汙蔑!”


    李暄又勾肩搭背小聲道:“你幫爺把雲氏快點弄來,換個身份認個姑姑,不過一定要避開母後。等選秀的時候,爺幫你留意幾個顏色好身量好的……”說著,還在身前誇張的比劃了下,擠眉弄眼道:“你也要封王了,按例可享受昭容、彩嬪和內侍的服侍,爺到時候一高興,多賞你幾個!嘿嘿嘿,哈哈哈!”


    看著樂不可支的李暄,賈薔無奈仰天一歎,話不多言,拱了拱手後,告辭離去。


    九華宮那邊……卻不必急。


    一切,等十五那天,李暄登基後再說罷……


    出了皇城,看著百餘親衛等候多時,賈薔翻身上馬,一勒馬韁,往西城寧榮街方向駛去。


    ……


    九華宮,西鳳殿。


    尹後絕色的臉上神情清冷的看著去而複返的尹褚,緩緩道:“大兄之言,本宮卻不知何意?”


    尹褚形容恭敬,但語氣堅定,沉聲道:“娘娘應該知道,如賈薔、林如海之輩,如今業已表明心跡,不願做大燕之臣,自棄聖道於外!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為了太子的基業穩固,娘娘也該盡力羈勒之,而不該如此寬縱!”


    言至此,他聲量漸高:“娘娘莫要為賈薔那番鬼話所迷惑!若不拿下大燕,若無大燕億兆百姓為底,他拿甚麽去征戰萬邦?他越是有如此野心,朝廷才要愈發防範忌憚,而不是親厚縱容!”


    尹後聞言,鳳眸中目光淡淡,看著尹褚緩緩道:“尹大人,你在教本宮做事?”


    若是昨夜之前,這番話說不得還會打動尹後。


    但今日,尹後自忖已有足夠把握,信任賈薔。


    雖然,還需要一些手段……


    她不是沒想過尹褚所言之事,但賈薔明白的告訴他,隻是需要一些失地難民而已。


    且足有五年時間,來證明德林號的存在,對朝廷到底是好是壞。


    這些,就足夠了。


    另外,以她現在的身份和心性,已經容不得再有一人,對她指手畫腳,強硬教誨了。


    親兄長,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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