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何人也?本為權貴,又為天子親軍指揮使,此輩不讀聖賢書,不明忠孝節義,一味放權,必成大禍!”


    “賈薔幼無怙恃,乃無教養之子,不修德行,年少驟貴,便恣意妄為,成為國賊。”


    “此獠不誅,將來亂大燕天下者,必是此賊!!”


    “借口采買海糧之由,擅啟邊釁,與葡裏亞交戰,敲詐勒索百萬兩銀子,更威壓尼德蘭,使我天朝上邦仁義之名盡失!”


    “海外之民自棄王化,係彼地土生,實與番民無異,在爪哇被殺,實則孽由自作,我大燕聖朝,何須加以責備,以壞仁義之名?”


    “若不如此,賈賊焉能養私兵過萬,戰艦過百?此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有其師,必有其弟子!林如海於宮裏,逼著天子殺荊朝雲,此便為逼宮之舉!”


    “正是!天子為民而受重傷,正是紫微星羸弱之時,林如海大忠實奸,行逼宮之舉,此賊之險,不亞於董曹之禍!”


    “便是此理!那賈賊,就是其麾下呂奉先!”


    “奉你娘個錘子!球攮的一群忘八肏的頑意兒,黑了心了,跑這來聒噪!!”


    正當布政坊林府外的街道上,一群白衣青衿士子們正在高談闊論,口口聲聲要除國賊時,就見一頭戴簪纓金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蟒袍的年輕王爺,騎著一匹禦馬,在諸親衛護從下急急打馬而來,見著人群張口就罵。


    尋常宗室皇親,哪個不是打三五歲起就開始教禮數規矩,言談舉止的禮數都是烙在骨子裏的,何曾見過如此“口吐芬芳”的王爺?


    然而這位王爺不僅罵,他麵容猙獰顯然怒到了極點,縱馬過來,身邊伴當沒來得及來,就一鞭子抽下,一個國子監監生慘叫一聲倒地。


    “吃飽了撐的忘八東西,爺本不稀得搭理你們,忍你們多時了!偏你們不知死活,哪嚼舌根子不能嚼,跑這來嚼蛆?林相為了國朝社稷,落得今日的下場,人都快不行了,你們怎不幹脆進去拿繩子把他勒死?”


    “想唱一出罵權奸的大戲揚名?好啊,爺成全你們,你們幹脆再來一出打奸王的戲不更好?看爺今兒不打死你們這群球攮的下流種子!”


    李暄得了信兒,京城士子和國子監生們得聞賈薔在南邊兒和葡裏亞開戰,並一戰得勝後,原本就整天咒罵的人群一下又炸鍋了。


    本來他們罵就罵,李暄也管不了那麽許多,誰叫這樣熱鬧的事賈薔沒叫他?


    且對於賈薔名下德林號的實力,說實話,他也有些心驚。


    讓人罵罵,也並非全是壞事,防微杜漸……


    可他沒想到,這些人會下作到這個地步,跑林如海家外麵來罵了。


    李暄是絕不信賈薔會造反的,且憑幾條船造個雞毛的反,所以打心裏,賈薔仍是他最可靠,也是最指得上的朋友,賈薔臨出京前,特意將賈、林兩家托付給他。


    如今要是因為這些人讓林家出點事,那等賈薔迴來,他還如何有臉見人?


    因此下手極狠,不一會兒,地上躺了四五個書生。


    伴當陸豐見了差點瘋了,上前拚命抱住李暄哭腔道:“爺,打不得,打不得啊!”


    要是打幾個權貴子弟,將門衙內,那自然沒甚大事。


    可這些個個都是讀書種子,肆意虐打,朝廷上非得炸鍋不可!


    李暄不怕,推開陸豐還要再打,正這時,就見恪榮郡王李時急急打馬趕來,上前一把奪過李暄的鞭子,厲聲斥道:“老五,你還要胡鬧到甚麽時候?”


    “我胡鬧?!”


    李暄臉都氣青了,指著地上那幾個罵道:“這群忘八肏的,哪有點讀書人的仁義?便是林如海不是大學士,就是一尋常小官兒,人家為了朝廷,老婆老婆死了,兒子兒子死了,連他自己也險死幾迴,跪在禦前差點累死。四哥,這樣的臣子,就該受這樣的羞辱?這群球攮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李時聞言臉色難看的厲害,斥道:“到底該如何,朝廷自有公論,由得你在這出手打人?賈薔那套行事恣意妄為無法無天的做派,你倒學了個齊整!我看你就是撞客了,賈薔養的私軍都能打敗一國,逼退一國了,你身為大燕皇子,還幫他說話?”


    周圍士子聽聞此賢王之言,竟有感動的嚎啕大哭的。


    李暄還想說甚麽,卻被李時拉扯住,怒道:“父皇召見你!怎麽,還讓父皇等著你在這撒潑?”


    李暄終不能再說甚麽,憋屈的恨恨離去。


    然而這邊的士子卻因為有李時撐腰,在經曆糊塗王爺的屈辱後,愈發歇斯底裏的罵起街來……


    ……


    皇城,西苑。


    龍舟上。


    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暄,隆安帝臉色難看的緊,卻沒有搭理。


    他看向韓彬道:“此事還是要傳旨賈薔,讓他給個交代。朕的確說過,許他三月之期,德林號可假繡衣衛之名行事。可是朕沒讓他輕啟戰端,以番邦開戰!再有,德林號的實力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一個商號,可以湊出上萬戰兵,他想幹甚麽?”


    韓彬緩緩道:“皇上所言甚是,此事的確要有個交代,也必須要有個交代。不過臣料想,還是與其出海之策有關。”


    韓琮亦道:“朝廷從安南、暹羅采買糧食,多遭葡裏亞、尼德蘭戰船攔截,損失慘重。兩廣總督派人前去交涉,也無甚結果。或許,這就是賈薔惱火出兵的緣由。賈薔的性子,皇上也了解。當然,三月期滿後,再妄動兵事,那就絕不能容了。”


    隆安帝還未開口,李時就略略遲疑道:“兩位大學士說的都有理,隻是小王卻聽說,此次興兵,是賈薔收複的四海王舊部為了複仇才動的手。如今在小琉球做主的,是賈薔那位出身四海王之女的小妾。為了收攬軍心,重振士氣,才……若是如此,賈薔已經行割據之實了。”


    “四哥,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小琉球原就被四海王占據著,如今賈薔收了迴來,浙江水陸提督和福建水陸提督都繞島巡視過一圈,以示朝廷主權。放之前,他們敢?怎麽好事到了你這,反倒成了壞事了?”


    李暄忍不住開口說道。


    李時眉頭皺起,卻聽隆安帝喝斥道:“混帳東西!你還有臉開口?”


    李暄唬的臉色一白,想了想卻還是鼓起勇氣道:“父皇,眼下布政坊林府門前聚集了幾百士子,不過兒臣覺得有些人未必是士子,就在裏麵鼓搗起哄。他們大罵林如海是國賊,是董卓、曹操,還罵賈薔是呂布,喊打喊殺的。可如今林如海昏迷不醒,林家就一個妾室,還大著個肚子。果真被這些人唬出個三長兩短來,叫賈薔知道了去,兒臣都不知道他會幹出甚麽事來……”


    “荒唐!!”


    “胡鬧!!”


    聽聞此言,韓彬、韓琮並李晗、張穀等無不色變,紛紛厲嗬起來。


    隆安帝臉色同樣瞬間陰沉,眼神刀子似的看向戴權,戴權唬了一跳,忙道:“主子爺,想必是才發生沒多久,還沒報上來……”


    隆安帝沉聲道:“立刻派人,將那些人趕走!成何體統?”


    李暄這下高興了,又惱火方才李時罵了他一路,告狀道:“兒臣剛才就要趕那些人走來著,四哥還攔下兒臣,訓了兒臣一路。那些人得了四哥的相助,愈發得了意了,這會兒正罵的兇……”


    李時氣極,瞪眼道:“小五,莫要胡說八道!我就是攔下你鞭打士子,你知道此事傳開你是甚麽下場?這會兒還反咬我一口!”


    方才宮裏隻聽說了李暄和士子在布政坊起了衝突,李暄鞭笞國子監監生,一群君臣自然震怒。


    隆安帝甚至承諾,會好好圈李暄一段時日,教他學好規矩王法。


    可這會兒聽說居然是一群書生跑去布政坊罵國賊,那就是兩迴事了。


    韓彬等人對李時的看法,再度下調。


    他那點小心思,又豈能瞞得過軍機處這群天下頂尖的人物?


    更何況,當**宮時雖然林如海打頭陣,可他們也都是壓陣之人。


    果真清算起來,誰能跑得開?


    不過就在氣氛漸漸微妙,韓彬沉吟稍許,正準備開口時,卻見戴權滿頭大汗麵色慘白的急急進來,見其神色,隆安帝心中就是一沉。


    果不其然,戴權至跟前後,顫聲報道:“主子爺,出大事了。林府……林府……”


    “林府如何了?”


    隆安帝臉色鐵青,龍舟殿內一片寂靜,韓彬等也緊緊抿嘴,目光森然的看向戴權。


    戴權聲音愈發顫抖,道:“林府上奏,林相爺的妾室梅氏,因受……因受了驚嚇,難……難產……孩子,孩子……”


    “孩子如何了?”


    韓彬一步上前,極度壓抑著怒意問道。


    戴權額頭上豆大的汗滴下,道:“孩子沒保住,還是個男嬰……”


    龍舟宮殿內,鴉雀無聲。


    李時麵色亦變了幾變後,躬身道:“父皇,還請即刻下旨封鎖消息,並傳旨賈薔,立刻迴京!以防,不忍言之事發生!”


    聽聞此言,殿內諸人紛紛色變。


    這就要,下手了嗎?


    “嗷!!”


    正這時,卻見一直跪在殿中的李暄一聲嚎叫後,猛地起身,一頭撞向李時。


    李時猝不及防下,當即被撞倒在地,繼而被淚流滿麵的李暄騎在身上,一通亂揍!


    “四哥,你還要不要臉呐?好人,也要被你逼反了!!”


    ……


    ps:居然這樣就一千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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