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州城,伍家花園。


    賈薔看著肥頭大臉的高茂成,笑的如同一個豬頭,心裏膩味的不行。


    對於他喋喋不休的說著他為薑鐸老鬼的親衛,當年如何隨趙國公薑鐸征戰,賈薔也全當放屁。


    這高茂成看起來不過五十歲上下的樣子,他當薑鐸親衛時,大燕還有個鬼仗可打?


    賈薔也沒掩飾他的不喜,淡淡應對幾句後,就端茶謝客了。


    高茂成走後,伍元有些納罕的看向賈薔,道:“國公爺方才不是說,要虛與委蛇一番麽?”


    賈薔搖頭道:“此人看似粗蠢,實則在自身安危上,十分精明狡詐。顯然對我的性子做派,也了解不少。我若滿麵含笑的與他應對,他反倒易生戒心。如此對待正好,不至於讓他立刻生疑。


    另外,他表麵上對我有些過分的畢恭畢敬,實則心裏全不當我是迴事。


    此人怕是除了薑老鬼,世間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


    正因為狂傲無邊,所以才能跪的下去,心裏隻當跪蠢貨。他還不定怎麽得意,頑弄天下人於股掌間,自詡能屈能伸,聰明絕頂。


    這樣的人,不能以常理對待。”


    伍元頷首道:“原來如此。”


    心裏對賈薔的城府聰慧,和對人性的掌斷,又有了新的認知。


    賈薔道:“所以且不急,既然他和兩廣總督葉芸不睦,那就等見過葉芸後再議。也是猖獗,一個水陸提督敢和兩廣總督叫板。他當趙國公能活一千歲不成?”


    伍元解釋道:“高茂成和前總督施靜關係莫逆,二人有不少利益勾連。施靜被調離粵省,高茂成很是不滿。倒也嚐試過和葉總督親近,隻是葉總督是半山公所舉之人,品性高潔,又怎會與他同流合汙?因此總督府和水陸提督府之間,多有齟齬。不過,葉總督新官上任,不比高茂成在粵省經營十數載,根基深厚,一時間奈何他不得。高茂成和粵東巡撫趙大人、布政使許大人、提刑按察使大人,都有些交情。”


    賈薔聞言麵色有些肅然,道:“不出意外。前兩廣總督施靜是荊朝雲的人,甚麽德性也就不問自知了。他和高茂成,一個權傾天下權相門生,一個執掌天下兵馬薑家走狗,兩人勾結起來,粵省其他人要麽順從,要麽滾蛋,哪有他法?


    另外,粵東巡撫趙國明、布政使許珣、提刑按察使孫舯,原都是景初舊臣。朝廷才剛剛將朝中肅清幹淨,還未來得及動這邊。當初調離施靜時,荊朝雲就開了口,粵省重地,不宜動作過甚。隻是如今荊朝雲都死透了,他這些走狗焉敢猖獗?


    至於葉芸,是半山公的同年,出京前,半山公還同我說起過此人,書信一封,叫我幫葉芸打開粵東局麵,直言葉芸處境艱難。”


    聽聞此言,伍元有些不安道:“國公爺,此類國朝機密……我終不過一介草民。”


    賈薔笑道:“草民?你身上不是捐著二品的官兒麽……再者,我自忖看人的目光沒有娘娘厲害,她都信得過你,我還怕甚麽?”


    以尹後不惜親自出麵作保的姿態,伍家對賈薔所說的這些事,沒有可能不知道……


    而伍元能如此恭敬對待賈薔,看的又豈是賈薔的體麵?


    其中必有尹後的叮囑罷了。


    二人正說著,卻見商卓麵色肅重的進來。


    伍家人離開後,伍家花園的駐防已由國公府親衛交接。


    “國公爺,高茂成離開前,留下了一隊兵馬,說是給國公爺聽用。不過小的以為,監視之意更多。”


    賈薔聞言氣急反笑道:“都道強龍難壓地頭蛇,這廝是肆無忌憚了。看來事不宜遲……”


    頓了頓,他看向伍元道:“伍員外,伍家園子可有隱秘些的對外門道?”


    ……


    兩廣總督府。


    書房。


    葉芸麵容尋常,眉間山字紋有些深,雙目深沉。


    景初五年那一科,韓彬為狀元,葉芸為榜眼。


    不過葉芸的仕途,比韓彬還要艱難些。


    韓彬雖在苦寒邊疆省份輪轉了一圈,但好歹也是各省封疆之臣,手握王命旗牌,執掌一省大權。


    而葉芸則一路坎坎坷坷,做到州府主官後,再往上,就常年在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的一省佐官位置上打轉。


    至到隆安初年,才在韓彬上書之下,隆安帝點了江西巡撫。


    擔任六年後,於去年升任兩廣總督。


    但江西那種窮地方,複雜程度又如何能與兩廣比?


    尤其是粵省這樣的大省,地方勢力極其複雜。


    去年年底上任,至今已有半年光景,但總督府的局勢,始終難以打開。


    總督府上下屬官,大半都是對立勢力的人。


    甚至督標營都難以聽命……


    這讓葉芸對地方勢力坐大,中樞權威削弱感到擔憂。


    葉芸以為,缺少一個有力的契機,來破此局。


    而朝廷裏半山公韓彬書信於他,會派強勢之人前來相助,助他一臂之力,打開新政。


    如今看來,多半就是今日到粵的這位年輕國公了。


    就他和韓彬書信來往所了解,此人雖年輕,卻頗得聖眷,再加上自身能為不差,更難得的是心懷黎庶,所以不止天子倚重皇後寵愛,連韓彬、韓琮等都偏愛幾分,林如海就更不必多說了,視若親子。


    可葉芸卻擔憂,年輕驟貴,又執掌大權,如此人物,必目無餘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這樣的行事做派,在都中可以,在粵東卻怕是要碰釘子。


    除非朝廷派大軍前來,否則蠻幹在粵東絕對行不通。


    不說其他,今日賈薔入粵,出行必有人監視。


    他想幹點甚麽,怕是還沒出門兒多久,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然後就會一路上意外頻發……


    眼瞎耳聾走不動道的老太太被撞怕不怕?


    尋常碰瓷當然不怕,可人家就死在你跟前,然後千百個土著百姓圍著鬧事頭疼不頭疼?


    還不怕?


    驅趕百姓時,再出幾個人命,怕不怕?


    這就是地方勢力的手段。


    “但願,那位寧國公不要把事想的簡單了……”


    葉芸輕輕一歎,旁邊坐著二人,皆是跟隨了他多年的幕僚。


    一人隨著葉芸歎息聲一並搖頭,顯然不看好京中權貴。


    可另一人卻笑道:“明公何須多慮,觀寧國公行事,雖看似魯莽,動輒搏命,但內中仍有分寸在。譬如當初林相愛女車駕被焚,寧國公敢帶兵圍趙國公府,敢圍雄武候府,敢以命相搏,以屠府相脅,但到了二皇子府,卻隻是一番折辱,抽了一記耳光。當然,這比殺了二皇子更讓其羞恥憤恨,但終究沒有動殺人之念。這種分寸拿捏,就很微妙了。還有其他幾樁事,亦皆如此。”


    葉芸聞言緩緩頷首,道:“子謙所言之事,老夫又何嚐不知?但是,你也說了,那是二皇子。對趙國公、雄武候他都不放在眼裏,粵省那些人,在他眼裏怕還不如阿貓阿狗。少年驟貴,必眼高於頂。罷了,且靜觀其變罷。老夫也不可能將希望都寄托於他身上,還是以煙館案為突破口,準備動手……”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敲門聲響起,葉芸皺頭一眉,一幕僚起身開門問道:“何事?”


    管家麵色古怪,進門道:“老爺,前麵傳話,來了一江西老表,自稱是老爺的親戚,活不下去了,上門奔投。”


    葉芸聞言氣笑道:“混帳!老夫在江西何時有過親戚?”


    管家道:“門房看他衣著破爛,原也是要趕他走,可他再三懇求,並說有物證,是老爺當初送給他的一把折扇。門房見他言之鑿鑿,就請了小的去。可小的也認不得,又問不出甚麽來,說的話也聽不大明白,小的就將折扇送來,請老爺過目。”


    說罷,從袖兜裏拿出折扇送上。


    葉芸自知是假,搖頭罵了聲“荒唐”,不過還是接過折扇看了眼,這一看,素來形容威重的他,卻是忽地麵色大變……


    ……


    粵省水陸提督府。


    高茂成自伍家花園迴來後,臉色就不好看。


    入偏廳後,罵罵咧咧道:“毛還沒漲齊的小雜種,倒敢在他高太爺跟前拿大!老子跟國公爺南征北戰那會兒,你賈家祖宗就成廢物了!”


    他雖有意為之,也試探出賈薔是個沒甚叼毛能為的佞幸權貴,可該惱火的地方仍惱火。


    偏寵小妾劉氏打發人將冰鑒擺起,笑著寬慰道:“老爺息怒!為了一雜毛小子,何必氣成這般?早晚叫他給老爺磕頭賠罪就是!”


    劉氏生的一對狐狸眼,眼角往上翹的天然一股媚韻。


    原是高茂成手下參將的妻子,被他看上後,請參將夫妻來府,灌醉後,當著人麵糟蹋了。


    事後將參將提拔成副將,也就沒事了……


    高茂成聞言哈哈大笑了聲後,罵道:“小瀅婦盡說好聽的,他甚麽位份的人,眼睛都快長到腦門頂上了,能跪爺?不過你別說,那小野種長的可真俊秀,要是你這瀅婦瞧見了,非吞了他不可!”


    劉氏聞言花容失色,雙手捧心道:“哎呀!老爺,那你何時請他來府上,妾身見見他,幫老爺吞了他如何?”


    高茂成聞言哈哈笑罵道:“你這騷貨好大的膽,當著爺的麵就敢想著偷人!不過,爺就喜歡你這股浪勁!過來,給爺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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